冯学荣：如果国民政府承认伪满洲国，历史会怎样
问：我们知道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沦陷，伪满洲国成立，国民政府拒绝承认伪满洲国，于是日本开始在华北经营缓冲带，并引发了卢沟桥事变以及爆发全面战争，有些历史爱好者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假设当年国民政府承认了伪满洲国，后面的历史会怎样发展？
答：这个问题同样有趣。虽然说历史不能假设，但是通过假设历史，逆向思考，我们可以厘清许多问题。在开始分析之前，我先把结论摆出来，结论就是：国民政府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只有拒绝承认伪满洲国一条路，它没有别的路可走。
图：当时地图上的伪满洲国
答：我们知道国民政府在九一八事变之后，拒绝承认伪满洲国，中日之间成为了危局，早晚必有一战，但是，不要忘记，假设国民政府承认伪满洲国，国民政府就会面临一个更大的危局。首先，你要知道，东三省这么一片地方，被日本占了，假设你一声不吭，竟然承认了伪满洲国，那么你想想，接下来谁会上门？答案是：苏联。
问：苏联会上门，找你要蒙古。
答：非常正确。一方面，日本占了东北，对苏联直接构成了威胁，苏联为了抗衡日本，必然将外蒙古独立的事情提前提出来，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仅仅外蒙古的问题，有可能内蒙古都保不住。一方面，苏联需要在北方有一块地盘可以抗衡日本，另一方面，苏联看你被日本占了东北，一声不吭，就承认了伪满洲国，你堂堂一个中国，这么好欺负，象个破罐子似的，我不拿白不拿，日本拿，我也拿。所以我们假设九一八之后，国民政府承认伪满洲国，那么一个符合逻辑的推演就是，苏联会大概率出兵蒙古高原，提前将蒙古高原苏联化。
问：所以对于国民政府来说，在当年如果要承认伪满洲国的话，就不是单单承认伪满洲国的问题，而是要考虑接下来会发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答：对的。这还是其中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国内的问题，你要知道，在1930年代的那个时候，国民政府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在1930年代，国民政府所谓的“统一中国”仅仅是在形式上的事情，当时的情况是：山西被军阀阎锡山控制，不服国民政府调遣；四川被军阀刘湘控制，不服国民政府调遣；还有云南、青海……等等地方，国内还有许多省份，只是在表面上“归顺” 国民政府，但实际上是不服国民政府调遣的，为什么不服调遣呢？答案是，人家和你出身，根本都不一样，大家都是从北洋时期过渡而来的军阀，都是历史遗留问题，谁都不服谁，这个时候国民政府想要真正统一全中国，真正从财政上、军事上统一全中国，它不仅仅要在武力上占优，而且它还需要有民族主义这面大旗，你才能收服人心，你才能使各方军阀，心服口服，不但服你的实力，也要服你的大义，这样你国民政府才有合法可言，否则你国民政府就是不合法的。
图：阎锡山
图：刘湘
问：所以说，如果九一八事变之后，国民政府承认了伪满洲国，那么国民政府在全国各省军阀眼中，就沦为一个卖国的政府。
答：答对了。国民政府这个时候尚未从真正意义上统一全中国，它不但需要整军经武，而且它还需要收拾全国的人心，这个时候如果它贸贸然宣布承认伪满洲国，那么国民政府在全国人民以及各省军阀的眼中，你就一文不值了，谁还服你？谁还愿意跟你混？谁还甘心拜你做领导、甘心做你的下属？
问：所以哪怕是从当时的内政而言，国民政府也根本不敢承认伪满洲国，它事实上只有两条路，要么马上跟日本拼了，要么就是将东北沦陷这件事，暂时先忍着，但是同时也坚决不承认伪满洲国，就让这件事悬着，留给日后解决。
答：是这样的。假设国民政府当时承认了伪满洲国，那么可以断言，国民政府后来真正统一全国，就很难做到了，各省的军阀会反他，也许会明着反，就算不明着反，也会暗地里来反。
问：所以说就算不是为了国家、就算是为了国民政府自己的执政地位来说，国民政府也根本不敢承认伪满洲国。
答：对的。不管是为国家考虑，还是为自己考虑，在当时承认伪满洲国，对国民政府来说，都是更大的危局，国民政府虽然治国能力差，但不至于笨到那个地步，这么简单的利弊分析，它还是清楚的，所以我们今天谈的这个“假设国民政府承认伪满洲国”的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个假设的情况不可能会发生，也正因为它不可能发生，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展开探讨的价值。
问：可是我们通过假设历史，推算它的后果，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理解历史人物的行为逻辑，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对历史，拥有更深刻的理解和认识。
答：这一点倒是真的。不过，这个话题其实并没有谈完，还有一个，如果从日本的角度出发去看，如果我当年占了你东北，你一声不吭，就承认了伪满洲国，那么我就知道你好欺负，那么我有可能胃口会变得更大，吞了你东北，你点头承认，那么下一步，我就要蒙古、要华北、要山东、要福建……无穷无尽。
图：东北沦陷后的中日格局
问：而且假设苏联紧接着在蒙古高原有所动作的话，那么日俄两国，就有可能在中国展开一场扩张竞赛。我占你地方，你都不反抗，我不拿白不拿，俄国人拿，我也拿，日本人拿，我也拿，大家都来拿，都知道你软弱可欺，你也许就万劫不复了。这并不是什么杞人忧天，你看历史上的非洲就是这样，你不反抗，或者反抗无效，那么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比利时人就在非洲疯狂瓜分殖民地，你拿我也拿，后来几乎都瓜分光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首先要自尊，别人才会尊重你，你自己都不尊重你自己，别人为什么会尊重你？
答：对，不用举非洲做例子，清朝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年把台湾割让给日本之后，俄国、法国、德国、英国……都来伸手，找你要殖民地，这就是当年所谓的“瓜分危局”，国民政府绝对不敢承认伪满洲国，也是以史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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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荣，70年代生人，现居香港，知名作家，读史人，著有《日本为什么侵华》、《亲历北洋》、《不忍面对的真相》、《隐动力》等，是“别等”效率手册的忠实践行者与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