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12点,公司统一叫的外卖到了,他点的黄翅鱼套餐,一个早上他都佝偻着身体,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的绘制图表,像一只甲虫在啃食枝叶一样专注地工作,直到排队取餐的时候才看了看手机。
熟悉的微信号,语意不明的消息。其中对于旁人来说再清楚不过,发信息的是他的女朋友,说道“分手吧”,隔了10秒钟,“东西我都搬走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排到他了,他收起手机,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打钩,“帮我拿份C套餐”,他对食堂的阿姨说。
来到座位上,座机响起来,屏幕上工作QQ号有客户发了个抖动,他像往常这个时候一样把电话线拔掉,笔记本电脑合上,取出两张A4废纸铺好,打开盒饭。他一手夹起一块鱼肉,一手打开微信公众号划拉着看。突然有鱼刺卡在喉咙,他着急地放下手机,拍打记下胸口,一口饭夹着鱼肉鱼刺便咳了出来。
适才的微信消息才像穿越了某条隐蔽的通道一样,进入他的意识。他拿起至今把不小心喷出来的米饭收拾好,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回道,“好吧,祝……”,他想了一会,不知道要祝福什么,便删掉祝,单单一个“好吧”似乎也不合适。要回什么呢?
该死,晚上一定要出报告了,再晚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都要背锅。首先得把上个月的结算表核对清楚,数据到底错在哪里了?
他放下手机。端起饭盒一口口地吃,像蚕吐丝一样地思考。事情的优先级,先处理哪件事呢。不费时间的事情不能拖,要当机立断的处理,数据一时半会对不出来的,先回复微信吧。他放下饭盒,拿起手机。
她说东西都搬走了,那就是早上搬走的。也就是说,她早上请了假。但是是怎么搬的呢,一个人吗。那显然有相当的难度,不过如果搬的东西不多,恐怕也不会特别难。锅碗瓢盆,想必是不至于搬走的,虽然属于“共同财产”,但是设身处地一想,未免太过麻烦。被子不至于拿走吧,虽然说拿走了也能买到,但毕竟还是多有不便。他仔细把房间里的东西想了一遍,实在想象不出哪些被拿走了,哪些留了下来。但是,如果现在直接在微信上问,会不会显得太冷血了。
这饭实在是没法吃了。他收拾了下,拿出去丢掉。下午的工作有点紧张,一直被催,但所幸同往日一样,勉强应付了过去。虽然还有几份报表没做,但还是留待明天吧。他急于回到家,确认一下目前是什么光景。
房间门打开,第一眼好像空旷了许多,但是眼睛不能立刻确定少了什么物件。他关上门走进去,鞋子自然是带走了,她的鞋也不多,一双皮鞋,两双运动鞋。拖鞋倒是留了下来,粉红色的印着小猪佩奇的拖鞋,整齐的摆在鞋柜上,如此显眼的位置,想必是刻意留下,而非疏忽忘了带走。大厅桌子上的东西似乎都还在,甚至还多出了几个平日不见的玻璃杯,洗过了倒扣在铝制茶盘上,排列得像受检的卫队,而烧水壶站在旁边像是身披银甲的胖将军。
卫生间少了很多瓶瓶罐罐,衣柜里现在都是黑的,灰色的,迷彩色的衣服,就像看过梵高的向日葵,现在换成了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剩下的衣服就像画里的不知是牛还是人的生物,在战火过后的硝烟里无声嚎叫。
所幸被子还在,他当然不忘确认。但似乎还少了某物。不,不是说情感的空缺那一类虚无之物,而是实实在在的实体,有什么东西缺失了,但他一下子想不出来。
总不能发微信向她一一确认。他坐下来想,但是墙壁隔音真的差,隔壁不知道是在看Lpl,还是在打Lol,天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想,何至于这般鬼哭狼嚎。他想平静下来,但是隔壁显然不能体会他的心情,而是回报以更愤怒,或者更兴奋,总之是更高昂的啸叫。他觉得自己胸口有点疼痛,有氧运动对心肺功能好,仔细想想,上一次出去跑步,还是去年年底,疫情还没出现的时候。
这时他意识到中午的消息还没回,太失礼了,就算是分手也应该保留基本的礼貌。于是他回了意义不明的一句“好的,祝顺利”。发出去了,他看着这句话,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想了半天笑了出来,这是自己发的啊,没什么含义,出于礼貌罢了。
但是没有回复。他想,这也于情于理,至少自己就拖了8,9个钟头没回复她。此刻她在做些什么呢,像依偎在别人的怀抱,诸如此类的事情想必不是现在发生的,这也太戏剧性了。十有八九是在吃外卖,看剧,或者敷面膜,在某处的另一个房间。
他突然想到,那缺失的“东西”是什么了,是混乱。现在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窗明几亮的,就像是太平间。只有无生命之物,国产电视剧和高级酒店才存在这么井然有序的房间。这里自然不是电视剧,亦菲酒店,那就只能是停尸间了。他没吃泡面,没洗澡,没刷牙洗脸,只是把灯关上,然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