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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春晨

2020-07-30 12:13:35 作者:晓叶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那个春晨

  春很近,说话间到了身前,那些柳枝呀,像个清丽的小女孩,裙衫是翡翠儿绿,发簪染了蛋儿黄,站在春风里柔柔地扭捏着,春意便海一样向四周推开波澜,就这么荡啊荡的,荡到我里,眼儿渐渐揉了淡淡的羞涩迷离

  记得了,我记得了,小时候的春也是这样的,就是这样淡淡的,淡淡的山,淡淡的水,淡淡的绿,淡淡的遐想里有一个淡淡的回忆慢慢地,回到了童年的那个早上。

  那时,我岁。

  鸡叫三遍的时候,我才从中醒来,听到,最后一声打鸣,被恰巧早起的二姐生生地厉声呵住,听到知趣地扑腾两下翅膀,兴许是晓得扰了别人家的好梦,耷拉着头,回窝去了。

  我凑到草纸窗翎跟前,慢慢卷起高粱梃子做的卷轴小悬窗,朝外太阳正好照过来,炫得要命,只能眯着眼。二姐正好坐在院子那缕阳光里,很悠闲。她倾着头,黑发瀑布一样从脖子后面舔下来,很长很长,几乎搭到地上。她拿着一把篦子,顺着那缕阳光,一遍一遍的梳。猫儿也歪着头,不眨眼的看,瞳孔儿闪亮,一只爪儿点地,一只爪儿还不时拍打着二姐动的发尖,喵叫。

  二姐梳两下就抬抬脚,笑着说:“去!……去!”

  我缩回身子,懒得起床,我要熬到那缕阳光进来,然后再让它爬在枕头上,再上了那面报纸糊的墙。对,正好照在《人民日报》那个画上,画上有行字,写着“伟大的”,我知道,那是人民领袖主席,紧握着一个戴毡帽人的手,一个醒目的题目——“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亲切接见西哈努克亲王”。

  我也念给娘听,娘听不懂,坐在门砧上边搓着麻线边说:“还是俺小儿聪明外国人吧!这么长的名字也能记住。”

  我连忙说:“娘!娘!我还会读别的唻。”

  娘没抬头,但知道娘在听,我念道:“某某某在自卫反击战中永垂不巧(朽)!”

  娘蓦地停下来,抬头看着我,一脸的肃穆,说:“死了?”

  我说:“恩!”

  “这人啊!就不该打仗。”

  娘把搓好的麻线八字形缠在拨槌上,从门砧子上堑身起来,把手头的活放在身后的阁台里,然后顺手拿起一盒火柴走到炕前,再从草褥子窟窿里薅出一把麦秸扔在地上,小心点着,等火儿燃起来,提溜着我的薄棉裤上下地烤啊烤啊。我看到飞舞的细细的的灰尘,上下翻动,热闹得很。

  等闻到有些热烘烘的焦味了,她才把棉裤塞到两床被窝夹层里,然后用手捏着我的小腮帮,娇嫩嫩的说:“小懒汉儿!起来啦!”

  我赶紧蒙上头,听着暖暖话儿,咯咯咯的笑。

  隔窗望去,几只麻雀站在南屋屋脊的灰瓦上,轻悄悄地抖着身子,一个一个的抖,灰色羽毛灿烂炸开,像毛茸茸的蒲公英一样的球。我想,它们许也像人一样,春天了,也要解开棉袄,透一透气吧!

  下了床,我在胖头鞋里楦了一把软软麦秸,慢慢铺平,然后把小脚放在里面,走了一步,直打滑。

  娘从瓮子里拿出一个煎饼,撕下一块塞在我的手里,说;“上学去吧!路上掂兑掂兑!”

  我咬了一口,擦着“芝麻糊”粘住的眼角,背上那个“麻袋”一样的书包,上路了。

  娘在后面喊:“叫上新华,她娘说,他起不来!(懒得起床)。”

  新华住在我隔壁,我家枣树东侧的旺枝正好搭进他家的院子里。每年枣子还没熟透的的时候,这个馋家伙就会投掷木棒,敲打树上的枣枝。我能从院子的这边,看到那边木棒上下飞舞,能听到枣子“砰砰砰”地落地,一颗一颗冰雹一样砸在我的心里,疼得要命,实在急眼了,便破口大骂:“新华,你个狗东西,别砸了!”话音未落,一个枣儿从房檐上滚落下来,我忙不迭地捡起来,在胸前的大襟上蹭一蹭,赶忙塞进嘴里。

  这时,新华早一溜小跑地手捧着枣子飞也似地跑出来,脚还没跨进我家门槛,就禁不住地喊“小…小…小老爷,你家的枣子,真…真甜!”

  我赶忙侧过身子,可还是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

  我抹了把脸,可并没有怪他,毕竟,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尽管他有一排东倒西歪的牙齿,还有些慢长音的结巴,甚至说话像我家屋门上挂着的草帘子,漏风不挡雨。

  新华的床就在堂屋的东北角,靠墙,我是早知道的,所以我要绕到他家屋后,先估摸到他睡觉的位置,然后狠狠在墙上跺了两脚,对着那扇凉席遮住的后窗户,使劲喊道:“新华,起来了么?”

  谁知,胡同里头,惊了三子家的狗,那狗东西不记人,晕晕地叫了几口,三子他奶奶像吃了枪药,大声训斥道:“畜生,砸死你!”

  一群麻雀扑棱从屋顶倾泻下来,凉风掠过发尖,一根草棒不知从哪只鸟儿的嘴里忽忽悠悠盘旋着飘下来,正好掉在我的脸上。我裹了裹棉袄,吐了口吐沫。

  听见屋里回话:“起咧!起咧!”是新华他娘,应道。

  我把耳朵贴在墙皮上,屏住呼吸,听到里面噼里啪啦、吱呦嘎呦地响,还有一阵的臭骂,能猜到,赖在床上不起的新华,又被她娘结结实实地打了。

  估摸着新华娘开了门,我才从屋后用瓦查划拉着墙,唱着“揪尾巴(九一八)”、“揪尾巴(九一八)”慢慢转到他家大门,来接我进门的,还是那只憨厚有余的阿黄——我家老黄的女儿。它伸着舌头,没有表情,看到我,它甚至连尾巴也不舍得摇一下,爪子像踩在棉花上,只管低着头在前面带路,一副有深刻思想的样子。

  新华家是个四合院,北屋三间是土坯瓦屋,东西各两间草屋,院子里,到处是风干了的鸡粪,星星点点,白绿相间。拐进院子,阿黄就瘫倒在西屋的门口,西屋是饭屋,屋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新华娘准备撂鏊子摊煎饼。新华娘梳了一个“半帽子”头,锅盖一般,穿一件兰迪卡的褂子,半挽着袖子,下身着藏青的半吊裤,许是穿了多年的缘故,已经严重缩水,还透着一些沙楞楞的白。我经过门前,她正挑了把软柴禾,刺啦点着,慢慢躬下身子放在鏊子口上,用一个小木棍轻轻地把明火捅到鏊子底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均匀拨开,再侧着头贴近地面,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吹,火苗迅速从鏊子的四周蹿出。趁着火正在旺头上,她赶紧续了把麦秸才转过头来,说“来了,二老爷!”

  我咬了口煎饼,撕下一块扔给可怜巴巴的阿黄,然后应道:“贾学兰,摊煎饼啦!”

  “缸里有咸菜,自己拿。”她拿了块油达拉(油布),在鏊子上擦拉一把,又舀起一勺糊子浇在上面,然后用煎饼耙子旋了一圈,“吱啦”一声彩虹般均匀散开,一股酸香和着春晨的微风迎面扑来。

  我掀开屋檐下草苫子盖着的土缸,捞了块青吁吁的小脆萝卜,“嘎嘣”咬了个“小月牙”,可咸得要命,我赶紧塞了口煎饼。

  我家的土缸里就没有这么受用的咸菜,听娘说,我家张嘴吃饭的多,劳力只有她一个,爸在城里上班,总听人家对他说:“七级工,八级工,还不如在家种沟子葱。”那点工资还不够买工分的,

  所以,生产队分菜地时候,分不了几个萝卜,还生着吃了,娘说:“这就是城里人说的——“水果”!”

  想着想着,也就跨进了他家的堂屋,咦?屋里咋没有动静?

  一看,才知,那个懒虫啊!一条腿塞在棉裤里,另一条腿却还在被窝里,正呼呼地睡觉呢!真有他的。

  我俯下身子,猫手猫脚地走过去,靠近床边,猛地把咸菜水攦在他的脸上,大声喊道:“嘿!”接着掀开他那脏兮兮的被子,一个光溜溜的身子立刻像条泥鳅露在外面。

  他身子一怔,打了两个喷嚏,说:“小…小老爷,别…别介!”

  我把他的棉鞋踢到炕跟前,说;“快起来吧!三儿还等着呢!”

  那是双麻线纳的鞋底,蓝色的面子核桃扣。知他还有一个碎花棉的书包,都是山里他大姑做的,尽管我说:“大妮才用这样的书包呢!”但转过头,还是有说不出的喜欢,有时也说:“我背一会吧!”走在街上,很风光!

  心想,有姑真好!

  是那天,我也想要这样的书包来着,娘说:“我看,你哥那个就挺好。”接过来一看,就是那个学生蓝的“麻袋”,能足足能装下我两个身子,最不能忍受的是,还打着一个盖垫一样的补丁。

  姐出来打圆场说:“多漂亮的书包!能装很多文化唻!”

  新华穿戴停当,新华娘也给他卷了一个煎饼,只不过没有撕下一块,他饭量大,顶我两个,不,还要多一些。

  我俩肩并肩的出来,阿黄照例送出门来,这次尾巴摇得很欢,可新华喊道:“回去!”虾腰捡起一块石头。

  三儿真的站在街头等我,一只脚趋喇着一个坷垃蛋,说:“走吧!二老爷!”

  我们三个便走进那些春意,田野有草的芳香飘来,柳枝开始抽芽,远处是淡淡的山,淡淡的水,还有淡淡的绿。

  我想,原来啊!这就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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