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一张新冠地图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当你去到一处新开的商场，到处是灯光、声音和人潮，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小舟抛入怒海，在汹涌而来的无数细节里彻底迷失。这时候，你会想要走向自动扶梯，在那附近一般都会有一块指示牌，指示牌上会有商场的平面示意图，并且用一个红色小箭头表明你此刻在地图上的位置。当你看到那个红色箭头的时候，突然之间会觉得心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我现在也有类似的感受，在新冠病毒肆虐全球一周年之后，我非常想要得到一张《新冠地图》。在这张地图上，可以明确告诉我一年来各国科学家通过研究知道了些什么，依然不知道什么，以及正在努力知道什么；还可以明确告诉我一年之后人们可以做到什么，依然做不到什么，以及正在努力做到什么；更可以大概勾勒出整个病毒从产生到消亡全过程的大概轮廓，告诉我大概会有几个阶段，每个阶段大约需要什么条件，多少时间，以及我们现在所处的具体阶段是什么，还缺什么条件，还存在什么变数。

　　但时下全球的信息组织模式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它只有两种形态，一种是碎片式的，即时性的，主动推送到你的面前。手机“叮叮叮”一阵响动，就吐出几条最新消息，但没有一条最新动态能回答我上面的问题；另外一种源自古老的门户网站时代，可以称之为“网络新闻专题”。就是专开一个页面，以时间为序，逐一列举新冠发生以来的诸多大事件，比如全球破100万、500万、1000万例的时间，又或者首支疫苗的问世，诸如此类。同样的，这个页面也无法回答我上面的问题。相反的，针对新冠病毒这件事，它们提供了细节，大量的细节，更多的细节，唯独没有框架或者轮廓，就更不用说指南针和方向。于是，人就无法感知自己的真实处境。

　　那些会画地图的人去了哪里？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在竭力避免类似的叙事。一方面可能的确是出于谦卑，因为我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窥探事物的全貌，也就无从给出一张完整的地图，更何况是一种未知的新鲜事物；另一方面可能是个惯性，如此投喂网络用户信息已经成为惯例，况且历史证明这种方式能达到最高的流量和最大的传播度，而绘制地图则费力不讨好，容易遭到来自方方面面的挑战。

　　可是，即便在大航海时代也有地图，不过是地图上未知的区域面积远大过已知区域。有些地图甚至根本就是错的，基于想象的部分远多于事实上的了解。但总归是有地图，并且凭借着这些地图和后续不断地完善增添，最终形成了一张更为准确的世界地图，起码相对位置是正确的，人们不再需要在地图的边缘，无人抵达的地方画上一只张开大口的深海巨怪。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新冠地图在哪里呢？不错，我们有海量的信息，更有海量的细节，知道美国某地90岁的老爷爷隔着窗子看完自己90岁的太太，知道疫苗分为哪几种以及为什么要那么生产，知道每一秒钟全世界新增多少感染者，知道哪些城市哪些港口开放或者关闭，知道为什么在各国关闭口岸的情况下网红依然可以发布旅行照片……但这解决了什么问题？能够告知我现在疫情在什么阶段吗？能够让我明白还需要过去多少时间吗？能够让我像个水手一样知道看到什么标志意味着希望的陆地已经不远？

　　也许，这个想法只是一种奢望，和索要一份预言并没有多大差别。也许，这个想法只是我的个人需求，大家其实对消息推送和新闻专题已经非常满意。只是经过这一年的时间，看着整个世界如同大型电商双十一现场一般忙碌，我忍不住有点怀疑，当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人类怎么可能在陆地、海洋、天空组织起数百万人的军队，相互协调，抢滩登陆，执行完一个又一个的战略目标？他们也是根据每一条最新军情，做一次反应？还是拿着一张军情列表，从中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还是他们的确知道，军团一旦在诺曼底登陆成功，战争就已经走向胜利？

　　可能是因为当时他们没有手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