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与喜欢之间,还是选择了爱
一天下午,我下班回到公寓,同往常一样,准备在同于洁共用晚饭之前,梳洗打扮一番。我刚要掏钥匙开门时,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初恋——米粒正坐在我的门口,见我进来,便忙不迭地站起来。她既没有走近我,也没有说话。我惊呆了,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茫然不知。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问道。
米粒默不作答,却像孩子一样“哇”地失声痛哭。她并没有用手蒙住眼睛,而是把手悬在身体的两侧,宛如一个犯错了孩子。我闹不清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样的滋味,真想掉转身子就走。
“我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我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要是我死了,就好了。”她呜咽着说。
我让她站在原地。此时,我只想让自己镇静下来。我的双膝在颤抖。我双眼注视着米粒,精神颓然地呻吟着。
“出什么事啦?”我说。
“郑融我抛弃了我。”
我的心怦怦直跳。此时我意识到自己仍一如既往地狂热地爱恋着她,对她的爱情从来就没有终止过。曾经颐指气使的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现在是那样的低声下气,那样的百依百顺。我恨不得一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在她泪水晶莹的脸上狂吻。啊,这一离别是多么的长久!
“你还是进房间吧,我给你倒杯水喝。”
米粒进屋后,一屁股坐下来。我给她倒了杯水。她一边抽泣,一边啜饮着,那双充满悲哀的大眼睛凝视着我。她比我上次见到她时要憔悴得多,脸色更苍白。
“你那时向我求婚时,我就同你结婚该有多好呢。”米粒哀戚地说。
这句话似乎在我内心激起了感情的波浪。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强迫自己去冷淡她了。我伸出手来搁在她的肩膀上。
“到底怎么了?”
米粒把头偎依在我的怀里,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起来。我可从来没有料想到她竟会这样悲恸地哭着。我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辈,这似乎使她的抽噎平静了些。
“你待我一向很好。”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我可以来找你的缘故。“
“告诉我出什么事啦。”
“哦,我不能讲,我不能讲。实在是太丢人了”她叫喊着,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开去。
我蹲下跪在她的身旁,把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住她的脸颊。
“难道你不知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决不会怪罪于你的。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麻烦我都愿意帮助你。”
她把事情一点一点地讲给我听。.我耐心而专注地听她抽抽搭搭的说。
“两个月前,我告诉郑融我怀孕了,他惊惶失措并大发雷霆,质问我为什么不做好预防措施,好像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第二天,他一分钱也没留下就跑掉了,连房租也没有付,我哭快球也没有用。临走前他答应一个星期后气消了就返回的,可是,他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还不见我的人影,并且怎么也联系不上。”
“这真是荒谬绝伦。”我叫喊道。“一个男人决不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你要我去把他找回来,设法让你俩重归于好吗?”
“你不了解他,现在他不愿回到我那儿去。我那时真傻,怎么会想到跟他的呢?而且我并不是如他所说的是什么大老板,他对我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但是,你怀上他的孩子,他必须对你和孩子负责,这是他推诿不了的。你可以请个律师。”
“我怎么能呢?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这笔费用由我来付。“
“你对我真好。”米粒说。
“能够为你做点事情,我感到很高兴。”
“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跟过去一样地喜欢你。”
她噘起嘴唇,于是我轻轻地吻了她。从她这一举动里,我看到了在她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种感情上的屈服。就凭这一点,我内心遭受到的一切痛苦都得到了报偿。
她走了,带着我给她的律师联系方式和费用。我发觉她在这儿呆了两个小时,我感到乐不可支,好像只是过了一小会。
“可怜的人儿,可怜的人儿。”我自言自语,内心升腾起我以往从未有过的一股灼热的情火。
大约八点钟的光景,我接到了一条信息,这是于洁发来的。“出了什么事啦?怎么没按时来吃饭?”
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天晚上,我整个心灵都反对我去见于洁。我考虑一下,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平时一样称呼她“最亲爱的于洁了”。我只能简短地回复:“抱歉。无法脱身。”
翌日,我早早给于洁发了信息:“遗憾,不能来。”因为米粒说下午四点来找我。
下午我请了假,心情急躁地在家等待着米粒。我站在窗前望着,一见到她在到了楼下,便亲自跑着迎了出去。
“嗯?你见到律师吗?”
“见到了。”米粒回答说。“他说无法可想。我只得默默忍受。”
“可是,可么会呢?你和孩子都是受法律保护的。”我叫嚷道。
她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
“律师有没有摆出理由呢?”我问。
米粒有些惶恐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郑融没有同我结婚。我已经有妻子,家了还有两个孩子。”
一阵妒意和痛苦交集在一起的感情突然袭上我的心头,自己孜孜以求,拼命这护着的女孩居然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我感觉自己简直忍受不了这一打击,要不是强撑着不让米粒难堪,我真想晕过去完事。
“眼下除了你以外,我是无人可找。”米粒泪眼婆娑的望着我。
“是什么促使你那样不明不白地与他这样非法同居的呢?”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问道。
“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个有妇之夫。那时听他说话,我情不自禁要发喜欢,他说嫁给他我永远也不会后悔,并保证每月给我五千块钱的生活费,然而,这一切全是弥天大谎,他根本就没有给过。那时候,我厌恶每天早上要到店里去上班,同时我同姨妈的关系不很融洽,所以我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要是我那时不上他的当就好了。”
我从她身边移开去,坐在桌子旁,双手掩面。我感到深受耻辱。
“你不生我的气吧?”她带着令人哀怜的声调说。
“不。”我回答道 “我只是感到心痛极了。”
“为什么呢?”
“你是知道的,我那时深深地爱着你。我能够做到的事,我都做了,为的是想得到你的青睐。我认为你决不会去爱上别人的。但是,你却执意要嫁给郑融。虽然如此,我还是祝福你,希望你能幸福。现在,得知你为了那个骗子而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一切的消息,我简直感到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中了我什么?”
“我太难过了,我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双眼,现在我后悔极了,我向你保证,真的后悔极了。”
我喟然一声叹息。米粒站起身子,走到我的跟前,双臂勾住了我的脖子。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曾提出要同我结婚。”
她抬头凝望着我,然后踮起脚尖,吻了我,然后说:“假使你仍然要我,那么,凡是你喜欢的事情,我现在都愿意去做。我晓得你是一位真正的品行高尚的人。”
我的心倏忽停住了跳动。她的话使我感到有点儿恶心,仿佛不管世界如何变化,我都会在原地等她,一种本能的尊严让我不得不说:“不过我门不能这样啊。”
“难道你不喜欢我了?”
“怎么不喜欢呢,我打心眼里爱你。”
“那么,既然我们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呢?你要知道,现在可没什么阻挡在我们的前面啦!”
我挣脱了米粒的拥抱。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自从我遇见了你,我就害上了相思病。但是。眼下不幸的是我这个人有一种丰富的想象力,一想到你和那个人,我就难受。”
“你真有趣,是在嫌弃我已不是处女?她冷笑着说。
我再次握住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说,“你切莫这样认为,我对你的爱是永远的。但是,我需要缓冲一下。”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好的人,你一定会原谅我的饿浅薄。”
米粒竟然在我面前承认自己浅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自以为是,这让我备受感动。我们俩不停地交谈着,很快就回到昔日那种亲密的情谊中去了。天色渐晚。我俩在一起吃晚饭。她叫我带她上我们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小饭馆。我对她的提议感激不尽,因为她的建议给我带来了对幸福往事的美好回忆。在吃晚饭的过程中,她渐渐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似乎已经完全走出郑融的伤害一般,她的没心没肺既让我开心,又让我看清了米粒对感情的生性淡薄。不过我想,这样也好,此时可以平安无事地同她谈论关于今后的打算了。
“我猜想,你身上一定缺钱,是吧?”一有机会,我就问她。
“我身上只有你昨天给的那些钱,而且还得从中拿出三百付房租。”
“唔,我还是再给你一些先花着。不过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实习医生,收入微薄,暂时没,没有能力给你多一些。”
我觉得有点尴尬。我自己必须严格节约,才能使我的钱一直维持到我取得医生的资格,而且我还得给自己留下一笔钱,以作为我在眼下的生活费用。
“眼下你还不必考虑去干活,毕竟你有身孕,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有数,切不可以逞强。”我说。“在你能够工作之前,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当然是普通的生活,离富足还有一些差距,不知你能否适应?”
“我早就知道我可以信赖你。你是位真正的品行高尚的人,只要有你的收留,我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你什么时候预产期?”我问。
“四月初。“
“还有三个月哩。我觉得应该将你现在的房子退了,然后在离我近些的地方租一套小些的房子,既方便我照看你,也可以省些费用。”
“唔,我都听你的。”
打我去年秋天来A城之后,我同于洁俩天天碰头见面,天天在一起。然而这两天我却接连两天不去看她,也没说明不去的原囚,于洁一定要责怪我的。我怀疑她是否于一个偶然的不幸的机会瞧见我跟米粒在一起了。想到于洁会感到伤心或者不愉快,我于心不忍,虽然如此,我却不得不下定决心,终归是要做出取舍的,否则会让伤害更加严重。
于是,在安顿好米粒的当天下午就去找于洁。我强迫自己来到广场,怀着一种因亏欠了于洁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不敢埋怨米粒或者是于洁,而且于洁本来就没有一点错处,一直毫不保留地关心着我爱护着我,错的全在自己。所以不管于洁怎样责骂我,那都是自己该的。
我知道于洁虽然看是温柔似水,但生气的话性子还是很暴烈的,而我又不愿看到吵架的场面,更不会处理那种争吵的事情。也许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于洁,说米粒现在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而我对她依然是一往情深,热烈地爱着她。对此,我深感内疚,但我一旦有了米粒,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给于洁的了。我料想到于洁会感到极端痛苦,因为我明白她是爱我的。我在眼前演绎了各种可能,但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管于洁如何对待自己,都是自己该受的。
当我沿着阶梯拾级而上时,她一切可能的举止行动一一掠过我的心头。我掏出钥匙,在手里摩挲的几下,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用这把钥匙了,我内心充满着忧伤,我感到脸色刷地发白,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打开门时,于洁正埋头飞快的敲打着键盘,但当我跨进房间时,她霍地跳了起来。
“我听出是你的脚步声。”她嚷嚷着,“近来你躲到哪儿去啦?你这个淘气鬼!”
她喜气洋洋地朝我走来,两臂勾住了我的颈脖,对我这两天的不理不睬居然不带一丝责怪,眼里满满的的只是疼惜。
“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我笨嘴拙舌地说。
接着,于洁神采飞扬地絮聒开了,告诉我她受托为一家以往从未雇佣过她的公司写一个中篇小说。为此,她可以拿到80元一千字的稿酬。这几天我不在,她居然有三四万字的成绩,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好的成绩了。
“我觉得这笔钱稿费根本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天基本就是三千左右的收入。辛苦上一个月可以有十来万的收入。我来告诉你我们该干些什么,等我完成这这工作,我们可以好好地出去旅游一圈。”
我凝视着她,窥察她那双眸子里是否有埋怨的阴影。但是,她那双眸子同往常一样,流露出坦率、欢乐的目光,见到了我,她感到欣喜雀跃。我的心沉甸甸的。但不能把那个残忍的事实披露给她听。于洁给我烤了点面包,还把我当作小孩一样,将面包切成小块才递给我。
“调皮鬼,吃饱了吗?”她问道。
我点点头,不觉莞尔。她为我点了支烟。接着,她同往常一样,走过来坐在我的双膝上。她的身子很轻。她往后靠着,偎依在我的怀里,脸上浮泛起甜蜜幸福的神情。
“给我说些可心的话儿吧,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她喃喃地说。
“说些什么呢?”
“甜言蜜语,甜言蜜语,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对我说甜言蜜语,比如你可以想象说你非常喜欢我。”
“我一直很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
这会儿,我实在不忍心启口,把那件事情告诉于洁,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安安宁宁地度过这一天。或许,我可以采取写信的方式告诉她。在信里讲要容易得多。想起她会痛哭流涕,我实在于心不忍啊。于洁逗我吻我,然而在接吻的时候,我想起了米粒,想起了米粒的苍白的、薄薄的嘴唇。对米粒的回忆使我变得心猿意马,神思恍惚。
“你今天太沉默了。”于洁说。
在我们两人之间,向来都是她的嘴碎话多。我回答说:“你从来不让我有多说话的余地,因此,我已经没有讲话的习惯了。”
“但是,你也不在听我说话呀,这种态度可不好。”
我脸微微发红,不禁怀疑起她对自己内心的隐藏的秘密是否有所觉察。我局促不安地移开自己的眼光。这天下午,于洁身子的重量令人生厌,我不想让她碰到自己,哪怕只是挨近我都让自己难受。
“我的脚发麻了。”我说。
“真对不起。”她叫喊了一声,从我腿上猛地跳了下来,“要是我改不掉这个坐在你膝上的习惯,那就非得减肥罗!”
我煞有介事地在地板上跺跺脚,还绕着房间兜圈儿。然后,我站在窗前,这样她就无法再坐在我的腿上了。在她讲话的当儿,我认为于洁要比米粒聪明十倍,于洁给我带来了更多的乐趣,同于洁谈话时我心情更为愉快,她要比米粒性情温柔得多。她是个贤淑、诚实、有胆有识的小女人。而米粒呢?我痛苦地认为,这几个形容词没有一个她是配的。倘若我还有理智的话,我应该矢志不渝地守着于洁,她一定会使我感觉到比我同米粒在一起要幸福得多。不管怎么说,于洁对我是一往情深,而米粒却只是感激我的帮助而已。而我心心念念地思念着的只有米粒。我宁可只同米粒呆上十分钟,也不愿同于洁呆整整一个下午,我把在米粒冷冰冰的嘴唇上吻上一吻,看得要比吻遍于洁全身更有价值。
“我简直不可理喻。”我暗自思忖着,“但米粒可算是铭刻在我的心灵上无法抹去的了。”
纵然米粒没心没肺、俗不可耐,纵然她愚蠢无知、贪婪嗜欲,我都毫不在乎,还是爱恋着她。我宁可同这一个结合在一起过痛苦悲惨的日子,也不愿同于洁在一起共享鸾凤和鸣之乐。
我站起来要走的时候,于洁漫不经心地说:
“嗯,我明天等你来,好吗?”
“好的。”我应了一声。
我心里明白,翌日我要去帮米粒搬家,不能上这儿来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当面说出口,看来只能明天再说了。
第二天中饭后,我帮着米粒用一只箱子用来盛放衣服,用另一只箱子里装些零星杂物、坐垫、灯罩、相片镜框等等,她要用这些东西来把那套租赁的房间布置得像个温暖家庭的模样。此外,她还有两三只硕大的硬纸板箱子。不过,这些物件全都叠放在出租的双排座上。我蜷缩在车的后座的角落里,以防万一被偶然路过这里的于洁撞见。
傍晚时分,我还是决定还是花上半个小时,跑去看于洁一趟。然而,这件迫于情势不得不做的事,弄得我心烦意乱。我很生于洁的气,因为正是她使我变得如此庸俗卑下、失魂落魄。但是,同米粒呆在一起,我却感到心驰神荡。帮她打开行李时,我心里头有说不出的高兴;我一手把米粒安顿好,并由我付房租,心中荡漾着一种微妙的占有欲。我舍不得让米粒累坏了身子,为她做事是一种乐趣。我为她打开箱了,取出衣服摆在一边,我给她拿来拖鞋,并替她脱下靴子,我为自己为米粒服务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当我蹲下双膝替她解开鞋带时,米粒一边抚摩着我的头发,一边说,“你太娇惯我了。”
我蓦地抓起她的双手吻了起来。“有你在这儿,真叫人感到愉快。”
我整理坐垫,摆好相片镜框和陶瓷装饰品,不舍得让米粒劳作分毫。
“我将给你弄些花来插到在花瓶里,这间房子就会显得更有生机了。”我说。
我骄傲地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干的活儿。
“我不准备出去了,我想我还是穿件宽松的衣服。”她说。“帮我从后面解开钮扣,好吗?”
她毫无顾忌地转过身去,好像我也是个女人似的。可是,她这句话所表达的亲昵劲儿,使得我心荡神怡。我手指笨拙地解开扣子。
她走进卧室,套了件镶满廉价花边的天蓝色宽松裙子。然后,我把她抱进一张沙发里,并去替她沏茶。
“恐怕我不能在这儿陪你了。”我遗憾地说,“我已经预先订了饭菜,咋们安安稳稳地吃个晚餐。不过,我有一个十分讨厌的事情要做,最多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我就回来,等我。”
要是米粒问起是什么样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呢!不过,米粒并没有流露出一点儿好奇心,她正在为自己的新居赞不绝口。
我心里急着要赶回来,所以我便叫了出租车,要是平时的话,我都是很节约的乘坐公共汽车。可是现在不行,为了节省时间,我已顾不得节约了。我必须三言两语地同于洁把话讲清楚。
“我只有向你问声好的时间。”我敲开门,脚刚跨进于洁的房间,就似乎火急火燎的哇啦地说开了。“我实在是忙得要死。”
于洁听后把脸一沉。
“哎唷,怎么啦?我的大忙人”
我对于洁居然逼着我说谎非常恼怒。我回答说医院里在举行活动,我一定得参加。就在说话的当儿,我自觉脸红了。我想她脸上显现出不相信我的神情时我该怎么办。
不过于洁好像并没有发现我再说谎,她语气温柔柔的说:“哦,好的,这没关系,你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哪用这样火急火燎的跑一趟。再说,明天是休息日,你可以呆在我这儿一天。”
我毫无表情地望着她。翌日是星期六,我一直想在这一天同米粒呆在一起。我对自己说,就是出于起码的礼貌,我也应该那样做,总不能把她孤零零一个人扔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呀!
“实在对不起,明天我有约会。“
我知道这是一场我千方百计要避免的争吵的开始。于洁的脸涨得更红了。
“可是,这事我一周前就告诉你了,明天我们和文明夫妇在这里聚餐的。“
“实在对不起,我忘了。”我嗫嚅道。“我恐怕十有八九不能来。“
“那你明天干什么去?”
“我希望你不要盘问我。”
“难道你真的不想告诉我吗?”
“我还不至于不愿告诉你,不过硬逼着一个人讲自己的行踪,这也太恼人了!“
眨眼间,于洁换了另外一副脸孔。她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脾气,走到我的跟前,拉起我的手。
“明天别让我失望,我,我一直殷切地期望着能同你在一起过个星期天。文明夫妇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想见见你,我们一定会玩得很快乐。”
“要是能来,我倒是极想来的。”
“我待人不算太苛刻,对不?我从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只是你知道的,我不是常常找你的麻烦的。你不能不赴那个讨厌的约会吗?就这一次好吗?”
“实在对不起,我认为我不能这么做。”“我冷冷地回答说。
“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约会。”“她带着哄孩子似的口吻说道。
我抓紧时间编造了个理由说:“顾正川的两位妹妹要来度周末,我们俩要带她们出去玩玩。“
“就这些吗?“她高兴地说道。“顾正川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另一个人嘛!“
我希望能想出个比上面所说的更为紧迫的事儿来,那个借口太拙劣了。
“不,实在对不起,我不能——我已经答应了,我就得信守诺言。“
“可是,你也曾答应过我的。完全可以肯定,是我首先提出来的。“
“我希望你不要坚持了,这样会让我很难做。”我说。
于洁勃然大怒。“你就是不想来,所以才不来的,你找的理由实在是太低级了,真不知你这些日子在干些什么勾当,你完全变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说:“不管怎么说,我得走了。”
“你明天不来吗?”
“不来。”
“这么说,以后也不必再劳驾你光临了。”她叫嚷着,这下可大动肝火了。
“求之不得。”我回敬了一句。
“别再让我耽搁你了远大前程了。”她挖苦地补了一句。
我如释重负地走出屋外,在走之前悄悄的将钥匙放在了茶几角上。我感到事情总算还不坏,没有出现涕泗滂沱的场面。一路上,我因这么容易就摆脱于洁而拍心情大好。我走进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带给米粒。
我和米粒的进行得十分愉快。有了米粒的陪伴,我早把于洁的恼怒跑到了九霄云外。“这儿真像是一个家。”我满面春风地说。
“兴许我会变得更加不幸,会吗?”她回答道。
“怎么会?相信我,我会是你的避风港。”
吃完饭,我俩坐在沙发上歇息。我悠然自得抽着烟,感到心旷神怡。
“明天你要做什么呢?”我问米粒说。
“喔,你记得那个快餐店里的女经理吗?她邀请我去同她在一起过星期六。”
我听后垂头丧气。
米粒看出了我的沮丧,说了一句“唔,三个星期前,我就答应她了,不好失约的。”
我默然不语,一股难过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米粒凝睇着我。“你不会连这一点儿乐趣都不给我吧。你是知道的,这是我能够出去走走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以后,随着月份的增加,还不知要隔多久才会再有这种机会呐。况且这是我早讲定了的。”
我拿起她的手,笑着对她说:“不,亲爱的,没关系,我可以自己留在家里看看书,只要你去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我只是想让你感到愉快。”
一本用蓝纸包着的小书打开着,书页朝下地躺在沙发上,我懒懒地把它拿了起来。这是一本中篇小说,其作者于洁。
“我非常喜欢看这个作家写的书。”米粒说,“凡是她写的书我都看,太引人入胜了。”
米粒出门后,我觉得这真是一个百无聊奈的星期六,正巧顾振川也闲来无事,过来探望我。闲聊中我便把自己那些关于米粒和于洁的感情的纠葛一五一十地抖落给我听。
顾正川不加评论,只是祝贺我如此干净利落地摆脱了于洁,我说:“同一个女人谈情说爱,这是世上最容易的事儿了,可是,要斩断绵绵情丝却不那么容易。藕断丝连是爱情界无法跨越的一条沟壑。”
我一听此言,对自己如此巧妙地摆脱了于洁,颇有些沾沾自喜的味儿。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可是心安理得了,那可是于洁叫我再也别去找她的,因此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亏欠的。
星期一早晨,我收到了于洁的信息:最亲爱的,星期六那天,我大发脾气,实感抱歉,望能原谅。请同往常一样于下午过来共进晚餐。我爱你。
我神情沮丧,茫然不知所措。我走到顾正川的跟前,把这封信递了过去。
“你还是不回的好。”顾正川说。
“喔,我可不能这样。”我嚷道。“要是我想起她老是在盼我的回信,我心里会很不好受的。”
“老兄,一个人要断绝这种关系,又要不让人感到难过,这是不可能的。要分手,你得咬紧牙关。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我重新坐了下来,还是回了信息:使你感到不愉快,我深感内疚。不过,我想我们俩还是让事情停留在星期六那种地步为好。我认为,既然事情已毫无乐趣可言,那么,再让它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叫我走开,我就走了。现在,以后,我都不会有再见的想法。
我推测着于洁接信息后的感情变化。我为于洁可能要掉泪的念头所苦恼。但是在这同时,我又感到轻松。想象中的痛苦总是要比目睹的痛苦来得容易忍受,何况我眼下可以无拘无束地、情思专一地爱着米粒了。医院下班时,想到那天下午要去看望米粒,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准备在见米粒前回到自己房间想梳理一下自己。我刚把钥匙塞进门上的锁眼,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已经等了你一会儿了。”
这是于洁的声音。我顿觉自己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她说话时,声调欢快,没有一丝怨恨,从中听不出双方有过任何不愉快。我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我既惭愧又厌恶,但还竭力装出一副笑脸。
“可以,请进吧。”我说。
我心中忐忑不安,为使自己镇静下来,我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于洁神采奕奕地凝望着我。
“你这个淘气鬼,为什么要给我写来这么一条绝情的信息?我要是拿它当真的话,它足以使我感到痛心疾首,或者说痛不欲生。”
“这决不是闹着玩的,我是认真的。”我神情抑郁地回答道。
“认真的?别这么傻里傻气的,牙齿和舌头的关系再好,偶尔也会碰上咬得血淋淋的时候。那天我是发了脾气,可是我写了信,道了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好吧,今天我又上门请罪来了,归根结蒂,你是独立自主的,我无权对你提出任何你不愿意的要求。我发誓以后我决不要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从椅子里站起来,两手张着,感情冲动地朝我走来,从背后抱住了我。“让我们言归于好吧。”
我不能让她这样抱着自己,掰开了她的双手,走到窗前,尽量背对着她,不看她的眼睛。
“恐怕现在太迟了。”我说。
她一屁股坐在我腿旁的地板上,抱住了我的双腿。
“我,别傻!我性情急躁,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的感情,不过为了这一点小事就生气,那也太傻了。弄得大家都不开心,这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的感情是多么令人愉快啊,我们的爱情多美纯洁自然。”她的手指缓慢地抚摩着我的手。“我爱你。”
我站起身子,躲开她,走到房间的另一端。
“实在抱歉,我无能为力。就让我们就此完结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再爱我了?”
“恐怕是的。其实,一直以来,你都像我的姐姐一样。”
“借口,你不过是在找个机会把我抛弃掉,而你就抓住了我们吵了几句的那件事,是不是?”
我默不作声。她两眼直勾勾地盯视了我一会儿,看上去她已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她还是坐在原地不动,无声地哭着,也不用双手蒙住脸面,也不抽泣,只仍由豆大的泪珠一颗颗顺着她的面颊滚落下来。看到她这种样子,令人不觉悚然,痛苦万分,为了避免自己心软,我坚决的转过身去。我背对着于洁,深吸了一口烟,然后说:“我伤了你的心,实在对不起。”
于洁默默无言,不胜悲切,木然地呆坐着,眼泪不住地顺着面颊流淌。要是她声色俱厉地呵斥我,我也许好受些。我想于洁脾气上来时会控制不住自己,而且我也准备她来这么一着。在思想深处,我觉得干脆大吵一场,两人都用刻毒的语言互相对骂一番,在一定程度上,还能证明自己的行为是无咎的。然而,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石英钟清晰的“滴答”声。
我倒了杯水来,朝着于洁俯下身去。“喝些热水心里要好受些。”
她喝了两三口水,然后接过我递给她的面巾纸,轻轻擦干了眼泪。要是在以前,我很定会亲自替她擦干眼泪,可是现在,我只是将面巾纸递给她而已。这个小小的举动让于洁明白我并不是在赌气。
“自然,我早就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像我爱你那样爱过我。但也不至于要结束我们之间的感情吧?”她呻吟地说。
“恐怕事情往往就是如此。”我说,“非此即彼,我不能假意与你周旋。在爱情这件事上,总是有人去爱别人,也总是有人被别人爱。”
我想起了米粒还在等我,一阵剧痛袭上心头,望着窗外往来的人们我说:“我还有其我重要的事情,你最好还是离开吧。”
于洁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就想不通,你我邂逅相逢,而且又彼此喜欢你。这多么美好啊。我深深的爱着你,怎么会有如此结局。”
她又淌下了眼泪,不过此时她较能控制住自己,她说:“再给我些水喝。”
她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抱歉,我竟做出这种哭哭啼啼的蠢事来。我实在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太对不起你了,于洁。我想叫你知道的是,我非常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唉,事情全是一个样。”她叹息地说,“倘若要男人们待你好,你就得待我们狠;要是待我们好,我们就给你轻视。所以问题就出在我对你太好了。”
于洁从地板上站起来要走,她向我投来长长的、沉静的一瞥,接着是深深的叹息。
“太莫名其妙了。都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我突然打定了主意还是告诉她实情,以免她随意揣测,我鼓足勇气,转过身来对于洁说:“我想我还是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把我看得太坏了,你是我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啊,米粒回来了,她需要我。”
于洁涨红了脸。“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是应该知道的。”
“我不敢讲。”
她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然后进卫生间用温水洗了把脸,又恢复了她自信的状态。她说:“我能理解,输给了你的初恋而已,我成全你,祝贺你们的重逢,想必是米粒在等你,看来我只能走了。”
当她跟随我走到街上时,我发现她脸色非常苍白,步履沉重,好像转眼间变得苍老了似的。看到她的病容,我不忍心让她独自一人回去。
“要是你不反对的话,我陪你回去。”
见她不置可否,我便坐进了车。我们默默地驶过大桥,穿过几条穷街陋巷。出租车车来到于洁寓所门前时,她没有立刻走出车子,看上去她似乎不能聚集足够的气力来挪动步子。
“我希望你原谅我,洁。”我说。
她把眼睛转向我。此时我发觉那双眼睛又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但是她还极力使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不必为我担忧和费心,我会好起来的。”然后,她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道。
我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重心情,真想把自己臭骂一顿。但是,为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路过水果店时,我记起了米粒喜欢吃葡萄。我非常感激自己能够通过回忆记起她的每一种嗜好,以此来表达对她的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