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诅咒我的男人走了。
那个诅咒我的男人走了。文/莲笙
01
父亲病了，病情来势汹汹，韩珂根本想不到，一向硬朗的父亲，会病得这么重。
先是吃不下饭，然后就是吃什么吐什么，让他去医院检查，他还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不去，费那钱干啥，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
他嘴上说没事，可是身体却吐了实情。韩珂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了父亲痛苦的呻吟声。
第二天一早，她就硬拉着父亲到了医院。一项一项的检查做下来，拿到检查结果的一瞬间，韩珂愣了。
胃癌晚期。
她艰难地转过脸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的父亲，他捂着肚子，脸上却还乐呵呵的，低头逗着自己的外孙开心。察觉到韩珂的目光，他抬头看着女儿，笑着说：“没啥事吧？行了，咱回家吧，想吃什么，老爸给你做。”
韩珂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兵荒马乱，韩珂一边上班，一边照顾三岁的儿子开心，一边还要照顾病床上的父亲。父亲一开始是执意不肯做手术的，他怕花钱，他要把那些钱尽可能多地留给韩珂和开心。
韩珂跪在他面前大哭，她说爸，您做手术吧，您能多活多久就尽量活多久吧，您要是走了，我和开心怎么办？
倔强的父亲第一次流了眼泪，听从了女儿的安排，做了手术，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一。
可是，手术和化疗，依然没有挽留他的生命，他就像一棵被伤了根的树，迅速的枯萎、颓倒。临终的时候，他一直拉着韩珂的手，一个劲地流眼泪。
韩珂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子开心。
父亲的葬礼上，韩珂哭得几度昏厥，父亲躺在水晶棺里，面色如生，仿佛还可以随时站起来。灵堂前，韩珂和开心披麻戴孝，哭声凄凉，而她的丈夫罗力，始终没有露面。
不知情的人彼此用目光互相打探，而知情的人们则在心底暗叹一声，在心里都默默地想着：老韩的病是气出来的，他是被罗力气死的。
02
韩珂是独女，在她8岁的时候，母亲就因车祸去世了。那时的父亲正值壮年，事业也在上升期，许多人为他作媒，要他另娶。
可是父亲看了看女儿，咬了咬牙，拒绝了所有人。对他来说，韩珂就是他的命，他怕自己另娶之后，女儿会受委屈。
一个大男人将女儿抚养成人，其中的心血和努力可想而知。韩珂就像温室中的花朵一样，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她自然理解父亲的苦心，也一向温顺乖巧。
自可从遇到罗力，韩珂就再也听不进父亲的话了。
罗力比她大5岁，父母早年离异，从小就没人管他。认识罗力时，韩珂只有18岁，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而经营服装店的罗力则早已经在社会上闯荡了好多年。
在服装店，罗力对来买衣服的清纯美丽的韩珂一见倾心，旁敲侧击地打听出了她的学校，并火速甩了自己谈了两年的女友，天天到韩珂的学校接她放学。
时不时送来的鲜花、巧克力，免费送的最新款时装……罗力的爱情攻势是那些与韩珂同龄的穷学生们无法相抗衡的，韩珂很快堕入了情网。
罗力纹身、抽烟，甚至打架，可是在不谙世事的韩珂心中，这是一个男人很man很迷人的一面，陷在甜言蜜语里的她，早已经失去了明辩是非的理智。
高三毕业，一向成绩很好的韩珂只考了一所极普通的大学，报考的志愿和专业，她甚至没有和父亲商量，罗力让她报什么，她就报什么。罗力说担心她在大学里被其他男人骗走了，她心里一甜，就选了一家离家最近的学校。
父亲在看到女儿的通知书时，沉默了很久，韩珂知道他对自己很失望，以为他会冲自己发火，可是直到开学，父亲也没说过任何一句指责的话。他只是默默地帮她收拾好了行李，从衣服到洗漱用品，甚至连卫生巾都帮她准备好了。
开学前的那个假期，她把自己给了罗力。是在罗力租来的又小又乱的出租房里，房间没安空调，热得像蒸笼一样，木板床咯吱咯吱地响，罗力的汗滴在她脸上，她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在夹杂着疼痛的快感中，韩珂突然想到了父亲。她忍不住鼻子一酸，扭过脸，努力把有关父亲的那些想法通通驱散。
韩珂在大学里混了四年，她没敢告诉父亲，在这四年里，她为罗力打掉了两个孩子。
03
工作是父亲费了很大的力气帮她安排的，不然以她的学历，根本分不到这么好的单位。
参加工作的第二天，她就向父亲提出了和罗力的婚事。是罗力要她说的，他说自己已经27岁了，等不及要抱得美人归了。
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父亲，第一次大发雷霆：“不行！你们不合适！听爸爸话，你们单位很多优秀的小伙，回头爸爸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你嫁给他会后悔的！”
“为什么不合适？你嫌弃他什么？嫌他没有正当工作？嫌他没有房？爸，你当初和我妈结婚的时候，不也是一穷二白吗？想不到你这么势利！”
“行，丫头，这样，如果你能说出罗力的三个优点，我就同意你们结婚。”
韩珂想了又想，发现根本找不出罗力的任何优点。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梗着脖子：“他对我好就行了！”
“丫头，过日子不能凭一时的冲动，罗力这个人，只能对你好一阵子，不能对你好一辈子！老爸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醒醒吧！罗力配不上你！”
已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韩珂，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她第一次和父亲起了激烈的冲突，那天她说了很多过激的话，其中有一句她记得很清楚：“爸，你要是不让我和罗力结婚，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这句话让父亲愣了半天，很久，他才说了一句：“丫头，你说这话太让爸爸寒心了，十几年的含辛茹苦，比不上一个街头混混的花言巧语，为了一个痞子，你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今天爸爸把话撂在这儿，你不听老人言，和谁结婚都会离婚的！”
被激怒的韩珂捂住了耳朵：“我不听！爸，你这是在诅咒我吗？我也把话撂在这儿，要是我有一天离婚了，我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04
韩珂和罗力结婚的时候，父亲没有参加。
可当她去结算酒席款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已经给她付过了。
婚后的现实很快把韩珂有关爱情的一切憧憬打得粉碎。受到网店的冲击，罗力的服装店入不敷出，很快关张转让了。他每天守着电脑打游戏，韩珂有时劝他出去找份工作，换来的却是喝斥和打骂。
结婚两年，韩珂的积蓄越来越少，之前父亲曾给过她一笔不菲的嫁妆，叮嘱她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别告诉罗力，她没听。如今那笔钱已经被罗力挥霍一空，而他们，依然住在租来的一居室里。
这些委屈，韩珂没敢告诉父亲。人是她选的，路是她走的，那些后悔和难过，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
临盆的那天是深夜，她躺在租来的房子里疼得死去活来，罗力没在家，打电话关机，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股热流涌了出来，韩珂害怕了，只好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父亲就接了电话。韩珂一听到父亲的声音，就哭了出来。父亲说：“丫头别哭，我就在附近呢，马上赶过去。”
韩珂不知道，父亲一直都在关注着她，在她预产期临近的日子里，父亲就在附近租了房子，好随时能够照顾女儿。
放了电话，韩珂忍着痛挣扎到门边，父亲进来的一瞬间，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05
韩珂不知道，清瘦的父亲是怎么把体重接近140斤的自己抱下楼的。她只知道当她醒过来时，医生们都松了一口气，说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儿子的小名是父亲起的，叫开心。
开心生下来第三天，韩珂才见到了罗力。他身上还有着浓烈的酒味，叼着烟走进来：“老婆，你真了不起，给我生了这么好的大胖小子。”韩珂没看他，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冷冰冰地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当然是挣钱啊，我得给我老婆孩子挣钱啊。”
“钱呢？”
“没挣到，哪那么好挣，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老婆，你再给我2000，我拿去翻本。”
韩珂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当初父亲告诉过她有关罗力吃喝嫖赌的种种劣迹，她根本不信。如今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忍目睹。想起结婚前与父亲的那些冲突，说过的那些决绝的话，韩珂愧悔不已。
06
出了医院，韩珂就被父亲接回了家。除了哺乳，她什么都不用做。父亲照顾她和孩子，甚至比那些月嫂都更细致。
韩珂把离婚的打算告诉父亲时，父亲正抱着开心，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然后说：“算了，开心这么小，你忍心让他没有爸爸吗？”
父亲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能量，把罗力安排到一家企业当了工人，只要认真做，每个月也有上万的收入。韩珂满以为这样一来，罗力总会洗心革面，为了家人努力工作。可是，两个月之后，他就因为工作期间抽烟、打牌、辱骂主管被开除了。
罗力被开除的那天，父亲气得一天没有吃饭。
韩珂下定决心要和罗力离婚，但是罗力却说：“你以为我傻？我到哪再娶个你这么漂亮的千金小姐呢？我就是要耗死你，离婚？做梦吧！等老头一死，这房子、家产不都成了我的了？”
韩珂不知道那天父亲哪来的勇气，拿着一根擀面杖站在门口，执意不肯让高出自己两个头的罗力进门。终于，他悻悻地骂了几句，走了。
父亲放了擀面杖，走到韩珂旁边，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闺女，不怕，有爸爸在，爸爸保护你，还有开心。”
韩珂趴在父亲的肩头，哭了。
从那之后，韩珂就在父亲家里长住了下来，直到开心长到三岁，直到——父亲去世。
而自从父亲去世，她才明白，她的这段婚姻给父亲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父亲去世的时候，还不到六十岁。
07
父亲的葬礼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宣读了父亲的遗嘱。
他的两处房产和平生的积蓄，全都留给女儿韩珂和外孙开心。
他生前已经聘请了最好的律师，请他帮女儿打离婚官司。
遗嘱的最后，他这样写道：“丫头，一定要坚强啊，爸爸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你呢。还有，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过份的话，我希望我勇敢漂亮的丫头以后会有更幸福美满的人生。”
韩珂一边听一边泪如雨下，她扭过头看向父亲的遗像，在那张黑白照片里，父亲正看着她，慈祥地笑着。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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