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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读吴小虫近作 | 无须问其他花何时

2018-07-09 00:30:34 作者:纳兰 阅读:载入中…

纳兰读吴小虫近作 | 无须问其他花何时

  无须问其他花何时

  ——读吴小虫近作

  纳兰

  阅读吴小虫的诗,仿佛一个失去电源的人接入了充足的电源,仿佛沙漠中的人,看见了海市蜃楼绿洲。从海市蜃楼到真正的绿洲之间,只是一个距离问题而已。我走向他的诗,走向他。“一切走向我们的,我们也走向他们”,在互相走向的过程中,互为镜像。

  在《花期》这首诗中,吴小虫把“四月里发生的事”逐一交代清楚了。“先是,池塘里莲叶初成……”、“之后又听到布谷”、“ 而门前玉兰,朝着阳光的……”。层次非常清楚,仿佛是一个人经历了出生、成长成熟的各个不同阶段。从这首诗中的莲叶、鸣蝉、布谷、玉兰等几个关键词来看,正是“以我观物,则万物皆着我之色彩”的体现。这些美好高洁之词透露出一种心之安隐寂静品性

  从莲叶初成到鸣蝉开始一生的吟唱,暗含着一种有静态美再到动态美的转换,以及个人降生于世之后开启的人生旅程;从“布谷散布好消息”再到“而门前玉兰,朝着阳光”又是一种动态美到静态美的转换。在动静转换之中,是观察视角的转换,也是心灵波动的一个图谱。

  我再一次想到了,经上说的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万物各自扮演着自己角色。池塘是莲叶的舞台,吟唱是鸣蝉的使命,布谷扮演的是“布谷散布好消息的俊美角色”。直至读到“ 谷子就要从大地长出来”这句诗,仿佛一张弓已经拉满,你应能感应到一种极强的生命力。一幅由池塘莲叶、鸣蝉和布谷占据主角画面油然而生,谁能说这不是“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生动写照呢?

  这一切均发生在“某天早上,去晾晒衣服”的所见所闻,能不能说,这莲叶、蝉鸣、布谷是他所晾晒的贴身贴心的另外的“衣服”呢?

  “而门前玉兰,朝着阳光的/大朵大朵,先期开放有三”,朝着阳光的既是门前的玉兰,亦是一种个人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先期开放的有三,或许“我”正是这先期开放中的一个,所以 ,“无须问其他花何时”,因为“我”已经先期开放了。或许我不是先期开放中的一个,但是没关系,“万物均有定时”,每一朵花都能迎来属于它的花期。

  吴小虫在《花期》一诗中,摒除了外界干扰,在一幅花开之图里呈现了生机,在“无须问其他花何时”的傲然姿态中,他在等待属于他的花期;“谷子就要从大地长出来”,他也必将迎来属于他的收获期。

  吴小虫的诗有一种痛感,“北风吹着我的缺口/发出呜呜的响声”(《回乡记》),这痛感正如这句诗所言,是有缺口之我对“北风”吹过之后,发出的生命的震颤之音。他坦承生命是不完满的,他的“缺口”彰显着残缺之美。而诗就是镶嵌在“缺口”之处的补丁。他“发出呜呜的响声”,其声有幽咽、有不屈之感,不遮掩而自证其清白

  我是乡村的那个缺口,我的还乡,正能将乡村之缺口补充完整

  吴小虫因执着于自我,故能返回到“少年”的心性。他将要翻新“古老道理”,“在某一刻/又有了新的血红舌头”,隐喻着一种新的言说方式内容。他发现了自我与时代之间是有那么薄薄的阻隔——“时代的窗户纸”,他执意要打破一些什么,再确立另一些什么。正如他诗中所说,“要么就在那里原封不动,自己/将自己打破”。

  “大海已经去了天上,群山进入阴影”,这是一个异化的世界,一个颠倒的世界,一个无序的世界,一个所见非见的世界。事物开始异动,世界已经反常。“我”的应对策略是删掉,屏蔽,这是断舍离的智慧。一个新天新地在“开始学习少年时的积木堆设”中逐步建立

  “老寿眉低垂,形似枯叶/它爱着它的紫砂壶,壶内天地/而任由围坐之口先是吞咽/之后香气喉咙里爬上来”(《昨天记》)。吴小虫的这句诗颇有禅意,看似写茶叶,实则在写人。他在写一个耄耋之年老者“寿眉低垂”的样子,写一个老者囿于“壶内天地”的怡然自乐。从“老寿眉低垂,形似枯叶”中,可以看到一种寂灭相。因“人沉浸于各自之镜里”,故不能“内脱身心,外遗世界,离尘销垢,清净法眼,得罗汉道”。从饮茶到饮世相,吴小虫像一个洞悉一切的智者清醒者,用杯子和杯子碰撞声音唤醒一个梦。

  吴小虫在《奉节返重庆路上,想起杜甫》写道:“而杜甫/一块豆腐,凉拌江山小葱”。他是在讽喻古人杜甫已经成了一道世人享用的风景和一道“小葱拌豆腐”。但又不止于此,他是在写一种如何处理个人与世界关系的这道难题。人和世界,亦可以建华道豆腐与小葱的共生共存关系。“几尊破败的神像质问着我们/好像只是应该去到那里,好像/今天只是昨天的遗腹子”,吴小虫读懂了几尊破败的神像里静默的言词,在那一刻他与诗圣杜甫共有一颗诗心。“遗腹子”一词,颇有力道,极为准确。写出一种时间的念念相续,掰扯不清的关系。他讽刺 世人的“买椟者的无知”,而他窥见了椟中之珠。

  吴小虫总能从纷繁世相中直接涉入真相水流。他的诗是将经验转换为智性,他的诗是从干涸的现实里“旁逸斜出了一声北路梆子”。他与现实的关系,是一种“下半身插入了水”的深切进入再到“我们又将双手插入了水”的浅尝辄止。他的诗正是他与现实这种若即若离关系的直接反映。他或许渴望着一种“水中世界/龙鱼摆动着巨大身体”的强大。他说“而我的幻灭并不是流水”,尚且能歌“一声北路梆子”。

  2018/07/04

     吴小虫近作10首

  回乡记

  北风吹着我的缺口

  发出呜呜的响声

  这互相伤害的爱

  让人哭泣

  自我的少年

  天气变得浅薄,如一张卫生

  不是无有天气

  古老的道理,在某一刻

  又有了新的血红舌头

  时代的窗户纸,一双孙猴子的眼

  至圣从香案上纵身跃下

  要么就在那里原封不动,自己

  将自己打破

  大海已经去了天上,群山进入阴影

  月亮,正在月亮上灭着闻见

  我删掉了快手视频,屏蔽朋友圈

  开始学习少年时的积木堆设

  昨天记

  谈话一见面就飘腾在六只眉毛

  老寿眉低垂,形似枯叶

  它爱着它的紫砂壶,壶内天地

  而任由围坐之口先是吞咽

  之后香气从喉咙里爬上来

  不谈诗歌了吧,否则

  那种缥缈感继续在眉间挪移

  但和云不一样结实壮硕

  像极了我在农村的二表婶子

  如今她也只是个意象

  去江边,是怎么去的江边

  人沉浸于各自之镜里

  月亮,在自己的圆缺

  而斜阳古渡,远处晕黄温和

  与新建起来的水泥瞭望柱相生

  是一个梦吗?餐桌上的黄辣丁鱼问

  但不要凭着臆想去过一生

  从苍茫的朋友圈,重新

  一饮而尽,杯子和杯子碰撞

  的声音——擦亮他玻璃窗的霜

  注:老寿眉,白茶的一种。

  奉节返重庆路上,想起杜甫

  五个小时车程车轮看样子

  想迈入另一时空。真正的宿命在路上

  奉节三天,走深山访古寺

  穿过齐人高的蒿草,尖顶上

  几尊破败的神像质问着我们

  好像只是应该去到那里,好像

  今天只是昨天的遗腹子

  门外的残碑漫漶,让人对现有

  那观点拖泥带水,摇晃着竖立

  直到一把斧子从中间劈开

  才露出买椟者的无知,而杜甫

  一块豆腐,凉拌江山小葱

  将太阳沉入江水,不尽滚滚

  (月亮是李白的,白也无敌)

  白云铠甲,170×80之肉身

  不合适头发越搔越短

  那为何离开脐橙之甜,具舟出峡

  下江陵,渡洞庭

  而我的重庆像一节盲肠

  短暂瞬间,正是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道旁依山而建的房屋

  几个农民在劳作

  这景象让人化作一阵青烟

  后又焦急地变回原形

  ——从追求自由个性开始

   

  幻灭的流水

  想起小时,和表哥在村边的河里

  下半身插入了水

  浑黄的,后来才知道名桑干

  黄河的支流,课文有篇太阳照在

  这些知识性的东西,并没有

  推搡向前,打转漩涡

  我们又将双手插入了水

  为的是能在混水中摸鱼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的坚持

  比如你抓捞的姿势。表哥小额贷款

  被套,房子车子玩具

  而我的幻灭并不是流水

  当浅薄成为深刻,无知的少女

  站在岸边雀跃欢呼。水中世界

  龙鱼摆动着巨大的身体

  她受命于天平道德审美

  我的表哥。桑干早已干涸

  这是必然的,命运,却是截然

  而旁逸斜出了一声北路梆子

  鲍照〈行路难〉之六新写

  满桌子佳肴美酒,竟然毫无胃口

  我和案几像两个互相怄气的

  最后我怄不过它,起身拔剑

  却只能击打在窗外的柱子

  柱子,为我发出声声的叹息

  天地生我,父母养我

  七尺男儿从这个门进去又从那个门

  出来,晋北方言把这个叫“打出逛进”

  转眼已而立,有时也会摸着脑袋想想

  一生,还有多少时间呢

  小碎步行走,低头颔首

  河流因逼仄小道而成为小溪

  鹏鸟因绳索缚手而垂下羽翼

  猎物竟然再也没有阴影的面积

  像一张网洒下

  现在我是猎物。紧抓着的只能放下

  做出一种松弛状态

  回到食与睡,回到血与水

  早上沿着在蒿草掩埋的小径

  蒿草在傍晚为小径仰起头来

  圣贤都有根又细又脏的尾巴

  拖着地走居然也成了一种时尚

  我是不知不觉长了这条尾巴

  就姑且在叹息的烟中体会一下他们

  我还有个同样境遇堂弟,叫孤直

  希望看到兔子

  希望看到兔子,这是很跳脱的

  沉静水面鲤鱼弓起身体

  像一道彩虹——雨后的人们

  眼睛。从此就镀上了

  溅起的白色浪花,有牡丹

  迎春花、狗尾巴、青青叶莲

  总是在这个季节,我们的生命

  因为一个词语忽然轻盈

  所热爱的兔子,白色且静安

  丛中打洞,把菜叶咬个自己的

  样子。在有无中一蹦一跳

  只是一蹦一跳——

  但她并未出现,这让时间迟缓

  让尾生继续抱紧柱子

  而溢出的现代意义

  从此各自,共同的自我救赎

  学院洞彻法师赠茶

  七步荷塘里的四月初莲

  自己走着来我们这里坐了

  一见面,便说到了本质

  ——无垢也无净的

  之后便是作为洞彻法师

  携带着泥水、飞虫、照影

  来我们这里坐了

  某天,早晨中的梳子

  我在窗外顺着水流而下

  她喊了一声,手中

  这使后来的谈话氤氲

  复忆起高山之为茶树

  茶之为人,人之为养

  意念中的山河晴翠,古寺

  也是新寺,要清澈以对

  放在茶几上哪怕,一只猫客

  立夏书

  永恒消失了。

  我和王步成坐在石坪桥一家

  鱼火锅的店里

  外面暴雨如注,从未有过

  像此刻内心

  漂浮的花椒海椒,地沟油

  却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说起几年前,少年骑在马背

  那时他还叫西北步子

  如今肩负奶粉房贷

  在老妈媳妇儿间走钢丝

  “这也是个永恒的谜题”

  一切走向我们的,我们也走向

  他们。一切的向上

  终归向下且呈失重

  那天是立夏,我俩没有喝酒

  苍茫中望向这个城市

  依然像一只井底之蛙

  而命运感,就在水洼处荡漾

  有人不小心踩住,溅湿了他的

  鞋子。    

  花期

  四月里发生的事

  先是,池塘里莲叶初成

  某天早上,去晾晒衣服

  高高的树下,鸣蝉

  开始了一生的吟唱

  之后又听到布谷

  散布好消息的俊美角色

  谷子就要从大地长出来

  而门前玉兰,朝着阳光的

  大朵大朵,先期开放有三

  风中摇曳,雨中静垂

  无须问其他花何时

  同是一棵树上,组成了

  静静站立的黄昏

  纳兰,男,本名周金平,1985年生,现居开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水带恩光》《执念》。2016年获25届“东丽杯”全国鲁藜诗歌奖优秀奖、2018年获第三届“延安文学奖·诗歌奖”。参加第十八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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