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有疫苗，人心呢？

　　拾遗物语

　　出了问题的不是疫苗，是人心。

　　壹

　　这两天，

　　宝爸宝妈都在忙一件事，

　　翻看自家宝宝的疫苗本，

　　因为长春长生狂犬病疫苗生产记录造假事件，

　　大家才赫然发现，就在去年：

　　长春长生生产的25万支不合格百白破疫苗流入市场，

　　武汉生物生产的40万支不合格百白破疫苗流入市场。

　　有关部门发现问题疫苗后，

　　虽然立即进行了封存召回，

　　但是很遗憾，

　　很多疫苗已经注入婴童体内。

　　我们公司的宝爸宝妈赶紧翻看疫苗本，

　　结果有两位“中奖”了，

　　两位宝妈那叫一个揪心。

　　▲ 摄影：郭现中 

　　贰

　　问题疫苗生产企业说：

　　“不合格的疫苗，

　　只是效果没那么好，

　　但它对人体是无害的。”

　　这话，说得就有点无耻了。

　　注射假冒/劣质/过期的疫苗，

　　通常会产生两种结果，

　　第一种：孩子直接被疫苗伤害。

　　上面这张图，

　　是郭现中2013年5月1日拍摄的，

　　拍的是山东济宁的一次家庭聚会，

　　让人揪心的是，

　　因服用劣质糖丸(脊髓灰质炎疫苗)，

　　图中10个孩子有9个残废了，

　　只有借助假肢，

　　他们才能站立行走。

　　所以，不要无耻地说“问题疫苗无害”，

　　给孩子用的东西，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问题，

　　摊到具体孩子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风险，

　　你愿意拿自己的孩子当牺牲品吗？

　　▲ 无为县狂犬病疫苗事件

　　第二种：疫苗失效或无效，孩子被病毒伤害。

　　不能说疫苗对身体没造成直接伤害就叫“无害”，

　　对于疫苗来说，

　　无效就是有害。

　　举一个例子吧：

　　2014年，安徽无为县苏塘村，

　　6位村民被一条狗咬伤后，

　　都去卫生室打了狂犬病疫苗，

　　结果一个月后，

　　一位村民死于狂犬病。

　　打了疫苗怎么还会死呢？

　　结果调查组一检测，

　　发现其他5人根本没产生抗体，

　　这意味着——疫苗根本没打上。

　　就因为劣质疫苗，

　　一个本该活着的人丢了性命。

　　所以，对于疫苗来说——无效就等于谋杀。

　　因为你的“失效”或“无效”，

　　阻碍了别人本该获得的正常免疫。

　　叁

　　疫苗生产企业为什么要对“生产记录”造假呢？

　　我们来看新京报的一段采访——

　　新京报：疫苗企业对生产记录进行造假的动机可能是什么?

　　医药专家史立臣回答：

　　“一般是为了降低成本。

　　举个简单的例子，

　　配料应该配100公斤，

　　结果可能只用了80公斤，

　　或者应该在某一温度阶段放24小时，

　　其实只放了两个小时。”

　　医药专家赵衡回答：

　　“具体操作流程中，

　　可能在生产过程中会漏掉一些环节、原材料等，

　　这样就可以降低成本，

　　利润也就会更多一些。”

　　据媒体报道，

　　这次疫苗造假的主角长春长生，

　　今年一季度毛利率高达91.59%，

　　竟然超过了著名的茅台。

　　于是有家长愤怒地质问：

　　“你们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丧心病狂？”

　　我觉得这句话其实说反了，

　　正因为他们丧心病狂，

　　所以才赚了那么多钱。

　　肆

　　我再来讲讲另一件无关的事。

　　2018年7月19日，

　　《财富》颁布了世界500强榜单：

　　美国第一，有126家。

　　中国第二，有120家。

　　日本第三，有53家。

　　中国几乎与美国并驾齐驱了，

　　并将日本远远甩在了后面。

　　但如果细看这个榜单，

　　我们会发现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中国高新技术企业与美国差距很大。

　　虽然中美世界500强总量差不多，

　　但美国高新技术企业比中国多得多。

　　第二个问题：所有上榜房地产企业都来自于中国。

　　这次入围500强的房企有5家，

　　而这5家通通都来自于中国。

　　第三个问题：中国入榜企业大多集中在最赚钱、最能赚快钱的行业。

　　比如银行、能源、商贸、房地产。

　　这三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中国企业太专注于“捞钱”了。

　　就以五大家电企业为例吧：

　　1995年，海信成立青岛海信地产，

　　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行业。

　　2002年，海尔成立海尔地产，

　　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行业。

　　2004年，TCL成立TCL地产，

　　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行业。

　　2005年，美的成立美的地产，

　　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行业。

　　2005年，长虹成立长虹置业，

　　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行业。

　　所以——

　　不要问中国人为什么会去日本买马桶盖，

　　不要问为什么中国“芯”一直起不来，

　　不要问中国制造业为什么大而不强，

　　不要问中国高新产业为什么老受美国卡制，

　　因为很多企业并不专注，

　　因为很多企业没有情怀，

　　都忙着“捞钱”去了，

　　谁还管什么家国情怀呢？

　　为什么这几年疫苗多次出现问题？

　　其实出问题的不是疫苗，而是人心。

　　伍

　　特别喜欢吴清友的一句话：

　　“一个企业真正的创新，是价值观的创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用罗素的话来解释就是——所有人的行为都来自于欲望驱动。

　　这个欲望，就是价值观。

　　一个人（企业）有什么样的价值观，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就以百度和谷歌为例吧：

　　1999年下半年，谷歌正式上线。

　　2000年1月，李彦宏创建百度。

　　2004年谷歌上市，2005年百度上市。

　　两个企业基本算是同时起步，

　　但十年之后，两者差距大得令人咋舌：

　　谷歌市值达到8000多亿美元，

　　而百度市值只有谷歌的十分之一。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差距？

　　因为两者的“价值观”不一样。

　　谷歌成立的第一天，就立下了一条规矩：Don’t be evil。

　　Don’t be evil——不作恶。

　　“不作恶，这是我们的底线。”

　　正是这三个字，成就了今天的谷歌。

　　而百度呢，就是把搜索当挣钱工具。

　　所以2005年百度上市后，

　　几乎就停留在两件事上：

　　一是优化搜索引擎（赚钱）。

　　二是拓展各种板块（赚钱）。

　　钻进钱眼的百度，作了不少恶：血友病吧事件、魏则西事件、深夜推广赌博网站事件、百度黑外卖事件……

　　百度曾与阿里、腾讯并驾齐驱，

　　现在为什么远远掉队了？

　　价值观错了，什么都会错。

　　一切以赚钱为目的的企业，

　　终有一天会触礁翻船。

　　2015年，百度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这两年一直在做一件事——重塑价值观。

　　一个企业如果频频出错，

　　那一定是价值观出了问题。

　　就以这次出事的长春长生为例，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生物医药行业是高投入行业，

　　但2016年、2017年，

　　长春长生的研发投入只有0.43亿、1.22亿，

　　仅占营业收入的4%、8%，

　　而同行沃森的研发投入是53%和50%。

　　长春长生赚的钱用到哪里去了？

　　购买了111.5亿银行理财产品。

　　再来看另一组数据：

　　长春长生2017年销售费用是5.83亿元，

　　平均到25个销售人员身上，

　　每人的销售费用是2330万元。

　　“每人2330万元”意味着什么？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大多花在打通各种渠道关系上了。

　　就以这两组数据便可推断——长春长生的价值观，一定是有问题的：老板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用心做好疫苗”上。

　　价值观不对，出事是必然。

　　今年不出事，明年也会出事。

　　陆

　　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多，

　　我其实就是想说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想对企业说的——一定要建立好的价值观。

　　从古至今，伟大的企业，

　　一定都有非常优秀而正直的价值观。

　　乔布斯一生颠覆了四大行业：

　　用iMAc颠覆了电脑，

　　用PixAr颠覆了电影，

　　用iPod颠覆了音乐，

　　用iPhone颠覆了手机。

　　这四大颠覆，各自都开创了一个时代。

　　乔布斯为什么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因为他一直秉持的价值观就是——用科技造福人类。

　　他想的不是怎么去捞更多钱，

　　而是想着如何用科技造福人类。

　　这其实也是很多美国企业家和中国企业家的区别，

　　比尔·盖茨、扎克伯格等人，

　　为什么都立下遗嘱，

　　死后要把财产都捐献出去，

　　因为他们的理想并不是赚取更多财富，

　　而是如何做出更好的造福人类的产品。

　　“追求情怀，顺便赚点钱。”

　　而中国企业家大多则相反，

　　“追求财富，顺便谈点情怀。”

　　管理学大师德鲁克说：“创造价值是真实的，利润不过是结果。”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利润是价值观的副产品。

　　价值观对了方向对了，

　　赚钱就是顺便的事情。

　　但如果价值观错了，

　　即便最初赚了钱，最后也得鸡飞蛋打。

　　所以，如果你真想做好企业，

　　请先从建立好的价值观开始。

　　不要求你非得像乔布斯一样拥有伟大梦想，

　　但至少应该学习谷歌——不作恶。

　　不作恶，是一个企业必须坚守的价值底线。

　　有人问易中天：你觉得当下中国最缺什么？

　　易中天回答：最缺底线。

　　不要求你做出多大的善行，

　　但至少要保证自己不作恶。

　　从某种程度上说，

　　不作恶就是行善。

　　如果这个底线都守不住，

　　你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柒

　　第二件事，是想对政府有关部门说的——要善于把问题事件变成改革契机。

　　去年发现长春长生的问题疫苗后，

　　我觉得有关部门的处置就不够妥当，

　　这么大的事情，

　　人命关天的事情，

　　竟然没有“大声公开”。

　　如果不是因为长春长生再次“东窗事发”，

　　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此事。

　　比如我们公司的两个同事，

　　就完全不知道给孩子打了问题疫苗，

　　如果打的疫苗无效，

　　以后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不予公开”这种处置方式，

　　可能有怕引起恐慌的原因，

　　但这种处置方式会阻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看，还不到一年，又出事了吧。

　　所以，出了问题，

　　最好的方式不是压制和隐瞒，

　　而是要善于把问题事件当作改革契机，

　　建立更好的管理体制和管理方式。

　　其实，不仅仅只是中国，

　　美国、日本、德国等等发达国家，

　　也都发生过重大的疫苗伤害事件，

　　但他们都把问题事件当作了改革契机，

　　推动建立了严格的疫苗监管体系。

　　比如1955年美国发生脊髓灰质炎疫苗事件后，

　　政府就推出了一系列改革举措：

　　成立监管机构FDA——随时监控上市疫苗；

　　建立冷链运输体系——确保疫苗不出问题；

　　建立《国家儿童疫苗伤害法案》——从每支疫苗销售中，提取0.75美元税收，作为救济基金；

　　建立官员问责制度——轻则下课，重则判刑；

　　建立高额赔偿制度——让违规企业和机构付出高额赔偿。

　　这些制度和法规建立后，

　　疫苗事件便极少发生了。

　　这次长春长生造假事件发生后，

　　我觉得《人民日报》有句话说得特别好——一查到底，方可纾解疫苗焦虑。

　　以往很多公共事件的处置表明，

　　越是公开越是透明，

　　就越不会引发恐慌，

　　就越能得到民众的理解，

　　最后管理和改革的效果就越好。

　　反之，则适得其反。

　　所以，其实用不着压制，

　　用不着怕民众站出来发声，

　　最好的解决方式不是隐瞒，

　　而是要把问题事件当作改革契机，

　　建立更好的管理体制和管理方式。

　　捌

　　第三件事，是想对一般民众说的——我们要学会用脚投票。

　　一些恶性公共事件发生后，

　　很多人总喜欢感叹一句：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问题还是一如从前般继续运行。

　　我们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

　　其实我们是有改变的能力的，

　　很多问题之所以难以改变，

　　恰恰就是因为我们自己不作为——我们没有选择用脚投票。

　　很喜欢连岳在《我们就是体制》的那段话：

　　“我们得有所作为。

　　这作为不是鼓吹暴力，

　　不是以暴制暴。

　　暴力只会带来一个更坏的体制。

　　这个作为，就是用脚投票。”

　　对于那些黑了良心的企业，

　　对于那些强词夺理的企业，

　　对于那些累教不改的企业，

　　我们就记住它们的名字，

　　永远不消费它们的产品，

　　最后他们就会倒闭破产，

　　而其他企业就会产生畏惧。

　　久而久之，整个社会就向前进步了。

　　不要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要用这么沉重的虚拟铁锤，

　　砸掉你的自信，砸掉他人的信心。

　　你说“算了，没用的”，

　　就等于投了你所憎恨的人事物一票。

　　我们批评，我们不妥协，我们用脚投票，

　　我们就能改变很多体制很多问题。

　　如果需要十年，我们就花十年。

　　如果需要一百年，我们就花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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