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刹那，她以为自己看到真正的鲛人（上）
作者 | 苏希西
来源 | 苏希西（bysunxixi）
01
艾兰来山区支教的日子不短了，从去年九月初到今年六月末，等过几天放暑假，马上就满一学年。
这一年来她克服了许许多多的困难，即将结束支教，却又生出很多的不舍来。
这里虽然偏僻闭塞，但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村民们对她这种城里来的支教大学生分外尊敬，学生们也非常喜欢她。
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考完试就到了她该离开的日子，这里的孩子都很懂事，他们见过太多走马观花支教三五天或一两周的志愿者，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挽留他们，也知道像艾兰这样一呆一学年的老师已经难能可贵，所以他们不说什么，但艾兰能从他们晶晶亮的眼眸里看出浓浓的依恋与不舍。
不是没有想过长期留下来，但艾兰拗不过父母，同时说心里话，要让她一辈子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她也没法完全说服自己。
六月底的大山里也开始变得炎热，艾兰隔一天在宿舍擦一次澡，这里没有澡堂，连热水也是限量供应，她从去年冬天到现在，没有正经洗过一次澡，快要憋疯了。
其实这里不缺水，距离学校不到五百米就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白天这里很热闹，有洗衣服的妇人，也有戏水的孩童，到了晚上则万籁俱寂，只闻虫鸣。
连衣裙下套了两件式的泳衣，收纳袋里放好毛巾、洗发水和沐浴露，她拎着小袋，轻手轻脚溜出校门。
艾兰站在河边，一只脚轻轻探进水中，河水潺潺，似情人温柔的抚摸。她三下五除二褪掉裙子，缓缓走进河流中央。
水不深，河底满是鹅卵石，河心最深处的水也只到胸口，艾兰欢天喜地来河里游来游去，仿佛化身为夜色中的一尾鱼，草虫啾啾，应和着她偶尔泼溅出的水花声。
突然，她猛地扭头，惊呼道，“是谁？”
河流的对岸，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上，有人缓缓坐直身体，漫天乌云似乎被人劈开，一道闪电瞬间点亮整个夜幕。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扎着很文艺的丸子头，穿着简单的白T恤蓝仔裤，艾兰从来没在大山里见过这样出众的男子，许是夜色魅惑，她觉得他像极了传说中的鲛人王子。
伴随着闪电，他散漫的目光移向她，艾兰呆站在水中央，电闪雷鸣仿佛是异次元发生的事情，唯有他的目光，是这世间唯一可以点亮夜幕的光芒。
“还没游够吗？泥石流快来了……”
02
艾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山雨欲来风满楼，周围的大树已经被吹得低伏下头，间或有黄豆大的雨点砸在水面上，并不密集，但是河水已经变得浑浊，水位也在迅猛上涨，想是山顶已经下起暴雨。
从山涧中传来轰隆隆的低响，像有千万铁骑呼啸奔涌而来……
艾兰拼命地朝着岸边游去，快要上岸的时候，突然心下一凛，她的衣服是放在对岸的，学校也在河对岸，如果她从这边上岸，需要绕行好几里路，才能从当地唯一的石桥回到河岸那侧。
犹豫了半秒，她一个猛子在水下转身，又拼命朝着另一侧水岸游去。
男子在旁边喊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随后，一股力量很强的浊浪打来，她被卷到水下，等她拼命挣扎着浮出头，却惊恐地发觉自己已经被震天响的泥石流席卷而下。
那是真正的泥石流，她从来不知道河水会卷起那么多飞沙走石，彼此撞击起伏，发出令人惊悚的巨大声响。
水流湍急，砂石没头没脑地砸在头脸和身上，艾兰被浪头卷起，抛下，像个毫无抵抗的破布娃娃，黄浊的泥水尽数涌入口鼻的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完了。
突然，身下一股巨大的力量托着她浮出水面，被极度压缩的肺脏嘭地打开，新鲜氧气的注入令她又呛又咳，狼狈到极致，也庆幸到极致。
男子一手从后面勾着她的脖颈，一手在浊急的水流中划动，经过无比惊险的过程，终于将她安全拖到岸边。
暴雨如注，她一上岸就发现自己两件式的泳衣不知何时被冲掉了上件，只得双手抱臂，用来掩盖胸部。
男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脱下身上的T恤甩给她，她赶忙接过来套在身上，随后，他拉着她没命地向着位于高地的学校跑去。
“你是谁？”她在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却不忘仰头追问他的来历。
身边的他打着赤膊，丸子头被打散，及腰的长发和健硕的身材，形成一种不甚现实的诡异的对比，艾兰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男子没有回应她。
他在学校转角处上了一辆黑色的揽胜越野，艾兰站在校门口的廊檐下，看他发动车子，忍不住拢起双手冲他喊着，“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与此同时，雨势骤减，泥石流的轰隆声也渐渐远去，揽胜最终消失在她视线中的时候，雨住，云散，一轮圆月高挂在树枝上，明亮得让人心肝发颤。
03
艾兰一直怀疑那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她迷迷糊糊在宿舍睡了半宿，次日醒来，一切如常。
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不远处的小河还是那么清澈，水流潺潺，连岸边的鹅卵石也慵懒如常，对岸的那块青石板上，有妇人举着棒槌捶洗衣物，不时吆喝河道里玩耍的幼童勿涉深水。
揽胜停车的地方应该有两道车辙，可在大雨的洗刷下，什么都看不到了。
唯一留下痕迹的就是她套在身上的那件白色T恤，很宽很大，盖过她的臀部，衣袖直达小臂，提醒她主人身材的高颀。
她把那件T恤仔细地洗好，晾干，叠好放在枕边，整夜整夜目不错睛地盯着它。
支教结束前，她终于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也要找到T恤的主人。
她问传达室的老头，有没有看到有人在校门口停了一辆揽胜越野。
老头反问她，揽啥玩意儿？
她叹了口气，这老头没有七老也有八十，耳朵几乎半聋，估摸着问啥也白搭。
校长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当地人，她问他，有没有注意到前阵有个男人在校门口停了辆揽胜越野车？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留长发，个子特别高。
稍后又迟疑地追问，你说的是路虎越野？
艾兰狂点头，校长咧嘴笑道，你别是看岔了吧，哪个开路虎的能把豪车停到咱这山旮旯里？
艾兰垂头丧气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路过教研室的时候，她心中猛地一动，倒退几步，看向悬挂在教研室门前的玻璃宣传栏。
宣传栏里记载着这所希望小学的创建时间，捐建人的详细信息，在中间核心位置，贴了一幅捐建人与学校教职工的大幅合影。
站在校长旁边，比周围一众人高出近一头的男子，面目稍显模糊，但依稀可辨是个英伟帅气的男子，短发，寸头，镜头太远，看不清表情。
但是，艾兰心跳狂乱地肯定，他，就是那晚从泥石流中救起自己的长发男子。
她急匆匆地把校长拉出来，拉到玻璃宣传栏前，指着那个男子，声线颤抖地一叠声发问，“这个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照片什么时候拍的？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校长莫名其妙，“他是我们这所希望小学的捐建人啊，名字不都在宣传栏里写着嘛，什么时候拍的？你看这照片上不都显示着日期吗……”
艾兰鼻子贴在玻璃上，看到宣传栏里写着他的名字叫做“方子璟”，照片是在三年前希望小学投入使用时拍摄的。
“他现在哪里你知道吗？”她依然紧紧掐着校长的胳膊。
校长竭力挣扎，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跟这个人不熟，你放开我先。
艾兰尴尬松手，随后她在学校滞留数天，问遍了整个学校的教职工，甚至包括开水房的大婶和门房老大爷，一无所获。
没人知道这名捐建人现在何方，就职何处，除了名字和画家的身份，他没有留下更多的私人信息。
临走前，艾兰掏出手机，把宣传栏里那张照片翻拍了一张，她就不信，有了名字，有了照片，她会找不到他所在之处。
04
没有想到会这么难找。
艾兰回到省会城市，在一所小学继续自己的执教生涯，同时也在网上搜索方子璟的一切信息。
可是，她百度他的名字，出来一大堆律师、医生还有政客的网页，她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画家二字，继续搜索，弹出的信息更加无厘头。
她换用谷歌搜索，结果差不多，在人人网，领英网输入他的名字，同样一无所获。
时间匆匆过了半年，在艾兰差不多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某市政府的官方微博有了新发现。
七年前，某市官微发布了市十大杰出青年名单，其中，就有方子璟的名字。
她迅速打开下面的详细内容，十大杰出青年每人都有寥寥数语的简介，其中对方子璟的介绍为某市美术学院青年教师。
身份和名字都对得上，艾兰激动难捺，趁着周末，匆匆赶赴那个城市，来到风景如画的美术学院。
最后在校园湖畔问到正在写生的一位退休长者，这才知道，多年前美院油画系的确有个叫方子璟的老师，但他已经辞职许久，据说是自己创业，开了家广告公司。
至于公司叫什么名字，开在哪里，这位长者全然不知，艾兰不得已，再次失望而归。
她仍不肯放弃，经过工商部门某朋友指点，她在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搜索“方子璟”的法人名字，最终锁定注册地为美院所在市的某知名广告公司。
待续 /
荡妇的女儿（上）
荡妇的女儿（下）
作者：苏希西，儿科医生，专栏作家，最喜胡侃海聊的洁癖处女座，代表作《我为什么要拼命爬出底层社会》，个人公众号：苏希西（id：bysunxixi）后台树洞，等你来撩。 ▼扫描二维码，关注苏希西▼后台等你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