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幻想

　　因前些日子做了一件特老年痴呆的事儿～把冰棍放到冰箱保鲜里一天一宿，乃至化成水，故文友丽新建议我读一读简媜的《谁在银光闪闪的地方，等你》一书，近几日正在读。

　　觉得丽新颇有心，这是一本专门与老年生活有关的书籍，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面对日渐老去的事实，但实际上我们正在一天天老去。太年轻了读此书可能体会不到其中况境，岁数太大读此书则显得忧伤和凄凉，对于内心可能是种折磨。所以现在我这个年纪读此书应该正合适。如何客观而乐观地对待老去，是一个很严肃并值得认真对待的问题。

　　简媜说，中国人不喜欢谈老，更忌讳谈死，喜欢用“福如东海。万寿无疆”的绣花枕头把生老病死遮住。的确如此，但我一直不介意谈这个话题，它应该是我文字里的一个注解，一个名词或动词，也是我的诗句中永恒的主题或一个意象。因为我深知，生命本身就是从丰沛走向凋零的过程，见证并经历它，应该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正如简媜所说，灵魂可能永远是轮转的，但身躯是借来的，用坏了才归且不需要赔偿，已是莫大的福利了。

　　应该说，五年前我还从没有考虑过“老”这个问题。年轻之时不知什么叫累，每天生龙活虎，步下生风，即使年龄在增长，体质不如从前，但睡上一觉后便可新鲜如昨，什么是老，什么是死，从没认真想过，感觉它离自己很遥远，根本不值得一想，可是转眼间，生命就到了另一番况境。记得几年前和沫刚刚联系上，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都到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了。本来还嬉皮笑脸的我突然间悲从中来。

　　我16岁就认识了她，一起疯，一起笑，一起哭，一起闹，这么多年，我们肆意挥霍着青春和美丽，那是多么快乐的日子，每天傻傻的，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即使生气闹别扭，也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这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以为生活会永远这样下去。可突然间，这个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的女孩儿说，我们的人生到了另一个阶段，这是怎样的一份心情与忧思呢？我没有办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倍加惆怅和凄凉。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从青春正盛的朝阳，又从如日中天的正午，开始西斜了。西斜的是年龄，是身体，还有心境。

　　看刘晓庆版的《武则天》，刘威的《唐明皇》，唐国强的《雍正王朝》，还有陈道明的《康熙大帝》，表面上都是争夺或如何稳固江山，为了权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际就是在写一个江山从崛起走向衰败，一个帝王的生命如何从丰美走向凋零的过程。武则天说希望能用半壁江山换来她的倾世容颜，康熙说希望上天能再借他500年……每次看到这样的故事，我都无限悲伤，目睹他（她）们的青春容颜一点一点苍老直至耄耋，那份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凄凉之感无处排解。一部电视剧让我们看到的是无数人的一生，那是一份日落西山的无奈，是泪眼问苍天的无语凝噎。

　　还有那首“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用它来形容暮年的人生，无论多美，总是流露着世事沧桑的哀叹。这些愁怨影响着我们丰富而敏感的内心，几多感伤，几多悲怆！简媜是这样形容“黑”的～黑是一座发亮的森林，是轻盈的，藏着梦的色素，是丝绸，诱捕着恋人说出誓言的网——白衣上留着一根伊人的黑发，好比长长的悬念，轻柔地取下，忆及缱绻，夹入书页，浮出微笑。那“白”是什么呢？是战争之后哀鸿遍野的荒村，枯树恶草，散出地狱腥风。白是沉重的，藏着死的符箓，是不锈的钢栅——黑衣上一丝自己的白发，像是绞刑架垂下的粗绳，厌恶地拂去……

　　两相对比，我们读出了黑的充沛与白的衰枯。所以，我们无法忍受白发丛生，拼命用明明知道伤害身体的染发素来遮盖正在昭昭老去的事实。我就是个例子。自36.7岁开始，我的头发就从两侧开始白起来，几根的时候觉得惊惧，曾经拔下过从根部开始白的发丝，从头到底，彻头彻尾的白，特别触目惊心，在阳光下晶莹透亮，泛着苍老的光。无法忍受白发渐多，于是开始染头发。人是多么自欺欺人，非要用这些化学用品来伤害本来稳固的身体根基，仿佛遮盖了白发，就遮盖了时光，并假想自己并未老去，从而愚蠢地沾沾自喜一番。但心中很明确地知道，我们遮住的只是暂时的光阴，还有更大面积的黑暗正铺天盖地而开。头发白了就是白了，眼角皱了就是皱了，我们没有办法与自然规律抗衡，我们能调整，应该调整的只有自己的心态。

　　电影演员秦怡，田华的一头白发让我看到了正在老去的优雅，在雪小禅的笔下，那个双眼荡漾着清澈的孩童目光的80岁女人是怎样把一个鲜红响亮张扬的飞吻送到你的手上和心里，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是怎样执手相携颤巍巍且从容地走过马路……这些都在告诉我们，老，是一段银色之旅，是我们生命之必然，我们该做的就是如何给自己，给所爱之人展现人生最后优雅老去的背影，留下尊贵的离席的那一份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