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花未落

　　梦中的芍药花，总是开得那么灿烂，而梦中的世界，似乎没有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只有喧嚣之后的一片寂静。

　　一

　　记得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常常看到邻居柳阿婆一人提着菜篮子去买菜，回来时篮子就装得满满的。每次看到阿婆去买菜时，我都会挪个小板凳，到门口坐着等她。因为阿婆回来时一定会给我买我喜欢吃的糕点，阿婆总会摸着我的头，低头笑呵呵的看着我，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到了六，七岁的时候，变得渐渐懂事了些，每次家里有好吃的我都会拿一些去给阿婆吃。那时候童言无忌，吵着闹着要跟她的孩子玩，却不曾留意到，其实，自己从未见过她的孩子和丈夫，阿婆，一直都是一个人。

　　芍药花开了，浓馥的清香溢满窗明几净的卧室，溢满欢乐的小院。阿婆的院子里总是充满浓郁的花香，仿佛一闻香味所有烦恼都会烟消云散。小时候父母忙，经常不在家，于是去阿婆家玩就成了我最大的乐趣，不止因为我喜欢她家的香味，更重要的是喜欢听她讲故事，讲她自己的故事。

　　二

　　柳阿婆真名柳芝，他丈夫叫顾承君，不得不说他们的名字真的好美，就像他们平凡朴素的爱情一样。

　　年轻时，阿婆在她家乡是出了名的勤劳能干又漂亮的姑娘，有多少长得不赖家境又不错的小伙子绞尽脑汁只为博她一笑，但阿婆总是没有理睬他们，她说，他们让我看着不踏实，我只想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后来，阿婆经人介绍，到城镇上一所小医院当医生的助理。阿婆和他丈夫，就在那里认识的。

　　阿婆每次说起他的丈夫，眼睛就看向深邃的天空，眼神流露出无限的情意与遐想。 她说，她第一次见到她丈夫的时候，就很崇拜他。他是医生，阿婆给他当助理，但阿婆又不太懂医学，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耐心的教她，一次一次，一遍又一遍。那时她就想，这个男人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好。

　　他们俩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从未做过越矩之事，他对她，一直都很尊重，她对他，也一直都很崇拜。后来的有一天，他问她，我除了一手好医术，一无所有，跟着我，你会很累。那时阿婆只是笑着说，但，我很快乐。于是，一年后，他们结婚了，阿婆在快要35岁时才结婚，这在他们家乡已经是少之又少的了，但他们的感情，却比所以人还要坚固。

　　阿婆每次跟我讲的，都是她的故事，可我却爱听，每次听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慢慢长大了的缘故，渐渐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吵过架，为什么都彼此惺惺相惜。原来，他们舍不得，他们的爱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相处中慢慢将心交给对方，慢慢将情的种子插种在彼此的身上。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更加懂得对方的重要性。古往今来，有多少刻骨铭心的爱情是一见钟情的呢？在他们相濡以沫的时光里，早已将对方放在心上，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可以心会神领。阿婆说丈夫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我爱你，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珍视她爱她，阿婆笑着说，这样就满足了。

　　三

　　可是，命运似乎想要捉弄他们。结婚三年后，整个城镇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雨，一下子就造成了涝灾，城南因为地势较高，家家户户齐心协力排除积水，很快就平复了这一场灾害了，但城北却因地势低，人口少，排水工作就显得力不从心了。于是城南里的中年人就志愿组织一群人去城北帮忙，阿婆的丈夫，也去加入这个队伍，况且，他是个医生，如果有人员受伤，可以及时进行简单治疗。

　　阿婆当然很担心，百般叮嘱他安全最重要。他的丈夫承诺，一定平安回来，并且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只是，阿婆永远也不会再吃到他买的桂花糕了。阿婆等啊等，等到的只是他失踪了的消息。

　　好多人都去找他了，有人最后看到他为了救不小心落在急流的水里的小孩子，来不及穿救生衣，就跳进水里了，只是，孩子被抱上了安全的地方，他却没能上来。

　　谁也不知道，他的左脚，被一团线似的东西死死缠住，他挣扎着，挣扎着，直到完全没有了力气……

　　从此，阿婆每天傍晚都会在门口坐着，口中呢喃着什么。小时候我不知道阿婆在呢喃什么，长大后，阿婆才跟我说，她呢喃的，是他只是去给她买桂花糕了。是啊，阿婆始终不愿相信他的丈夫已死，只愿选择相信，他只是去买这世界上最好吃的桂花糕还没回来而已。

　　四

　　我问阿婆，是不是很孤独，她摆摆手，笑着说，每天晚上就不孤独了，因为每天睡觉时，她会一直梦到他。梦到以前在城南的家里，她织衣，他看报，以及充斥在整个院子的芍药花香……

　　“时光没有等我，这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得陈旧，除了你转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