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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粉笔

2018-10-30 18:50:40 作者: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选择粉笔

  暑期到来,和五位朋友商量好在老家的一所小学支教。在向有关部门申报相关手续后,我随来自不同大学小伙伴开始人生中第一次支教生涯

  和学校那边商量好,他们提供宿舍,两人一间,不管饭,不过校长会时常带来一些瓜果蔬菜供我们自己动手食用。宿舍条件也很有限,在这里我们要面临仲夏酷热考验,能安慰的仅是一台老式站立的电扇。当然,周末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家休息两天。

  我们一行六人,分管三个班级。我被小队长划为六年级班主任,教数学和英语,主要是帮助他们预习新知识。想来自己在数学和英语上一直成绩不错,便随口答应了。

  初到那个校园,正是黄昏时分。校园落在村子边缘,十分安静。旁边也没有高大建筑,泛着红晕晚霞完全的飘在校园西旁,这份美丽一览无余。校园不大,里边花草尽有。黑板报上稚嫩文字配上旁边在微风摇曳的细柳,婆娑入梦,不知觉地沉醉其中,想起了自己小学那段无忧无虑生活,也对未来的支教经历多了一份熟悉陌生期待

  第一天上课,这群小朋友们特别活跃。只有不到二十五个人声响大的竟像一个百鸟园,叽叽喳喳,停不下来。

  “老师你从哪儿来的?听说你们是大学生,在哪儿上学呀?”

  “我们为什么暑假还要上课?”

  “你们真的好过分,我们想回家看电视游戏!”

  这三种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教室一边传到另一边,起起伏伏,穿越人群,爬上讲台,落到我的耳朵里。

  印象特别清楚的是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大麻辫,发梢及腰,衣着干净整洁,文文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免让人多看两眼。就像是一幅暗色调画中的主角,吸引着参观者目光

  我在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这群小朋友们也依次介绍自己。轮到这位小女生时,她不吭声,只是紧紧地看着我。我朝着她微笑着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同学。”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却听不到声音。我分明感受到了她的窘迫无奈,却无从解释

  “老师,她叫冯妙音,是个哑巴。”她周围的同学小声嘘嘘着。

  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恶狠狠抽动了我的心,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缓解这种尴尬,真想逃离现场。下课铃也恰好在此刻响起来,我赶紧抓住这棵救命稻草,顺口说出:“好,那我们先到这儿暂停休息会,下节课同学们继续自我介绍。”我下意识瞟了那个小姑娘一眼,一种莫名忧伤仿佛在她的双眸里打转。不敢停下脚步,我向校长办公室小跑去。

  “李叔,我们班那个冯妙音时什么情况?”

  李叔是学校校长,五十岁有余,中胖身材,一双小眼炯炯有神

  “忘了给你交代了,那妙音生下来的时候声音就不太正常,总是咿咿呀呀,发声不清楚。孩子那时小,父母也没在意,起个妙音的名字图吉利,没想到长大后反而发不出声。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是嗓子眼儿里多张了块肉,要是小时候手术摘掉还可能会说话,可是现在肉长死了,医院那边说动不了刀子,现在彻底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想想这个孩子的名字,也是真可怜。”说完,李叔顿了顿嘴,叹口长气。

  “不过那孩子虽然不会说,但成绩却一直很好,每次班级考试也都能站稳前几名。平时也不麻烦老师,你讲课的时候多担待点,别伤到那孩子的自尊就行。”

  “嗯。”我狠狠地点了点头,朝教室大步走去。

  我站在讲台下,穿过课桌旁边的小道,缓缓漫步。

  “老师先要向同学们道歉……”

  我注意到她在怔怔地看着我。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大家知道海伦凯勒吗?她是《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作者。她是一个盲人,她的生活残缺五颜六色世界。”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了妙音。

  “但她凭借着自己对生活的爱与渴望感动了这个世界上无数的人,润物无声。有些人生与众不同,可能不够完美,可能存在缺陷,但是他们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挑战局限,一步一步,用力地往前走,把生活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精彩,甚至让周围的人纷纷以他们作为榜样学习。我相信我们班上的每位同学,在未来的成长中,会给予这些与众不同的人最真诚尊重,对自己负责。人无完人,不去刻意关注别人的不完美之处,而争取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教室如一个庞大的孩子,听了这段话,沉默不语

  下课铃再次响起,学生们争抢在冲回家的前锋。我目送完一跃而出的人群,看见妙音缓缓地从她的座位走来,递给我一张纸条。转眼,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教室,在门口驻足,回头给我一张甜甜的笑脸

  我锁住教室门,把那张纸夹在课本末页。后来,我没有看那张纸条,但我能猜到,这个闪着光的孩子会写给我写一段什么样的话,看与不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中午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了校园里。风卷云舒,我的心随着明净如许的蓝天不禁逐渐放空,看着这片乐土嘴角也不禁扬起。

  这是我在这儿上的第一次课。

  从来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深深地爱上这里。

  虽然校园环境条件较差,但苦中有乐。做饭的时候,都是一阵骚动。毕竟都在家安逸惯了,常天仰着脸等自己勤劳妈妈饭菜做好端来,胡乱一吃,也不管这饭菜做得如何繁琐,妈妈或是花了多少心思,在意的只是合不合胃口

  陈想在这儿受到我们几人极大的尊重,为什么?因为做得一手好菜,把外边的饭店都能比下去。她也知道自己的“过人之处”,常常对我们喝东吆西。我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人家可是管我们吃好喝好的掌门。动手做饭时,都要在陈想旁边毕恭毕敬,菜要提前择好切好,油盐也要备齐,生怕她一生气,故意把盐少撒,饭菜吃的“了无清欢”。这种画面,就像是《送东阳马生序》里边的严师和学生的关系,俯身倾耳以请。每次想到这儿,都要笑出声来。当然,她要是故意做不好,我们几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知道她不能吃辣偏要往她的饭碗里多放辣椒,她屋里的蚊香也没被少偷,然后放到别的宿舍。这两种方法屡试不爽,弄得她侧目斜视,连连求饶。

  傍晚时分,协同几位伙伴,约在村边小溪缓缓散步。碰到乡里邻居,必定一阵寒暄问候。我们一边走在溪边,一边高声谈论各自班级里的机灵鬼和爱学习的小家伙们,那种可触碰的骄傲,总在我们身边徘徊久久。放眼望去,繁星化风,飘荡在无垠的原野里,仲夏的芬芳随之迎面扑来,这份静伫的安逸常让我们对这儿生有一种归属感手机灯红酒绿的世界,在这儿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空隐山居,说的应是此情此景

  也能在日常对孩子们的悉心照顾中,收到他们的回报——尊重和关怀

  张吉笑是班上一个特别活泼小男孩,和班上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孩子王是他无疑了。那几日中午炎热难耐,校长千叮万嘱说这段时间正是村边小河发水的时候,要我们常告诫各自班上的学生不能去河边戏水玩耍,出了事故谁也担不了责任。可张吉笑在这会儿偏偏成了典型

  那一日,正是假眼惺忪倦意连连的正午,夏蝉的聒噪声惹得人心烦。我被早到的几个学生弄醒,顺手打开水龙头洗了脸就赶紧往班上跑去。没过多久,上课铃就此起彼伏的响起,可班上少了四个学生,张吉笑就在其中。

  我问班上有谁看到他们几个,许久没人吱声。原本躁动的心又因此事变得更加不安,我在班门口踱来踱去,期望校门口寻找到一丝安慰。无果,我一想到校长口中的溺亡案例,一阵惊寒掠过胸口,便马不停蹄地冒着烈日往河边跑去。

  说来也奇怪,在奔跑的那段时间,也并没有感到炎热,反而是停下来,慢走的时候,奇热无比。原本散步得花上半小时才能走到的小河,一路急跑,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河岸。沿河岸又跑过三两分钟,瞅见几个光着身子男孩正在一个水沟处玩得不亦乐乎,大呼大叫,那笑音竟能比蝉叫声高一个响度。看样子都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确认过身影,我朝那几个孩子大吼一声:“张吉笑你们几个,快给我穿好衣服回学校去!”他们吓得摸爬滚打迅速穿好衣服,一溜烟就看不见人影了。见他们穿过大片玉米地,跑到我前面,顺着路回学校了。

  “来,今儿中午去河边洗澡的几位好汉,一个一个自己报上名儿。”我站在讲台上说道,我瞪着跑回来的那几个人,眼神暴露了我言语里的怒气,头上的汗还在不停地流。

  “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让你们老师不上课,冒着大太阳跑到河边找你们?张吉笑,你来说说?”站在班门口的校长说。

  张吉笑倾了倾身子,站起来低声说:“对不起,老师,是我带他们去的,表进水坏掉了没注意时间,要不然保证不会迟到。”

  “嘿!照你这么说,要是表修好了,明儿个你们再约着去河边洗澡,给你们老师保证按时上课?”校长又问道。

  班上的其他同学笑出了声,我站在旁边还是一脸严肃

  ……

  “张吉笑,下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吉笑坐在座位上,望了望我,没吱声。那天下午,张吉笑出奇的安静。

  下午放学后,我在我的屋里坐着,等了半小时也没见张吉笑来敲门。心中又是一片怒火,被墙角风扇越吹越大。这个张吉笑,嚣张得很。

  到了晚上,我们几个散步回来。在学校门口,隐约看到一个孩子站在那儿。靠近发现,是张吉笑。随行的几位朋友先行进入学校。我站在门口,问:“怎么,下午没来我办公室,是又去河里玩水了?”

  张吉笑讪讪的站那儿,不吭声。

  “不会再去了,老师,真的对不起。这是我家地里摘的大西瓜,我爸让我带来给你尝尝。”他小声啜泣着。

  “你爸咋会知道呢?还有这西瓜你带走,老师不能收……”还没等我话说完,他就跑不见了。

  ……

  一会儿,校长打来电话

  “晓晓啊,我今天把那几个人的家长通知了一遍,今天的事儿你也不用再费心了,以后有啥情况直接跟我说就行,不用大中午的跑过去,又热又累。”

  “哦,好的……张吉笑拿来一个西瓜,这咋办?”

  “没事儿,你就拿着吃吧。今下午他爸听说他孩子中午让你那么热跑出去找,下学就直接把那孩子带走了,少不了指教他。他爸是个明白人,你不用多想哈。”

  ……

  挂断电话,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难受。我把另外几个同伴叫来一同吃西瓜。

  一个朋友说到:“你这老师倒是当好了,看这学生送的瓜,又大又甜。好吃!”

  我讪讪地笑了笑,体味到了刚才和吉笑讲话时,他的心情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瓜,望向那弯弯的明月,心里想:小时候自己和朋友偷着去过几次南大河

  一切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支教生活在不知觉中已悄然度过了半个多月。在这期间并没有什么让我感到特别不如意地方,只是在上课过程中总忍不住扯住喉咙大吼,生怕坐在班后面的学生听不到我的声音,久而久之,喉咙发出的声响便像歌手阿黛尔的烟嗓,吞吐沙哑

  曾几何时,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声音,这种声音唱歌时有一种魔力,将人的耳朵紧紧地抓住。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真正变成这样后,放在课堂上,对要讲课而不是要唱歌的我会感到不适外,对听课的学生也是非常不实用的。这种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天赋”自当找上门来时,我也本能的选择逃避,什么喉药都吃了遍,却毫无一用,便仍然在沙哑的“美梦”中继续着自己的支教生活。

  教五年级的宋美芝同学最近身体不适,请假四天要赶回家看病,也便委托我帮忙照看她的班级四天。临走前特地跟我交代,班上有一个女生,性格不好,时常不停老师讲话反而爱唱反调,让我悠着点,别多理她就行。

  她走的时候,外边下起了大雨,聒噪的知了可算停了叫响。夏风刮起来,一种粘稠感扑身而来,直让人心思烦乱,理不清头绪。这是种不好的预兆。

  第二天,在结束完六年级的课程后,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五年级的班级,布置好美芝之前委托我的课业内容。这加班加点的节奏一时让我接受不来,本不太舒服的嗓子变得更加磨人难耐,可是答应了别人,责任就该担得起,还要好好地去承担。

  在他们写作业的间隙,我连忙坐在讲台上的桌子上歇息。要当祖国的园丁可一点都不容易,嘴上不停念叨,心里也要不停思考,课上课下都得操心,批改作业,提前准备授课内容,无一例外不消耗着他们的精力,这让我对教师这个行业更加敬重。在我“想入非非”,感叹着自己也挺厉害的,选择暑期支教真的学会了好多东西。一个女生拉着另一个女生,头也不吭的离开班门儿了。

  “你俩怎么回事?回来!”我有气无力地对她俩说。

  可人家连头也不回地,硬直直地向校园水龙头那儿走去,那走路姿势,真叫一个英气潇洒。我颠颠地随她们跑出去。

  “怎们,出门也不和老师说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见一个女生的手臂上有毛笔水,正在冲洗。

  “没什么!”另外一个女生气汹汹的说。

  “嗯?那你们出门也不说声?老师是空气?”

  那个女生的手臂清洗干净后,俩人又是头也不回地走回班级。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别人自如而然地把你不当回事,你还要贴着脸皮关心别人发生了啥。不说作为老师了,连不认识的陌生人,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这让人分外恼火。虽说她们才十岁左右,可整个班级能容下她俩为非作歹,让别人跟着他们学吗?不行,要跟她俩讲明白

  我走到清洗手臂的那个女生身旁,弯腰问道:“到底发生了啥?”像刚才一样,她还是不看我,低着头自顾自写她手里的作业,我顺着作业本,看见她叫李兰迪。

  这时,和她的那个小男生怯怯地说:“我刚才拿铅笔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水碰到了溅到了她的手臂上。我和她说过对不起了,她不理我,还和张雨晴一块儿骂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兰迪很大声的叫着:“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来,就算他是故意的,那他不也和你道歉了吗?你还这样不依不挠?让整个班的人看着你和张雨晴话也不说地冲出班外?”

  “那也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我们的老师!”张雨晴对着我说。

  我呆住了,原来老师被学生顶嘴是这样的滋味。

  “你们老师生病委托我照看你们,那这两天我就是你们的老师!同学之间小摩小擦不让老师解决还硬和老师逞强,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你们家长就是这样教你俩的吗?”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李兰迪低下头,不吭声。

  “滚!”张雨晴大声说,还睁大眼睛瞪着我。

  三腔怒火瞬间爆发,我实在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大吼了起来:“张雨晴!你给我出来,别的同学继续写作业,不准说话!”

  张雨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稳不懂如泰山,眼还是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硬是拖着她到班门外,她哭着叫喊着,班上的人都上来围观。那一刻,我又明白了老师体罚学生那份心情背后的无奈。

  她被我拉出班门外后,我一松手,她立刻冲着向校外跑去。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空空的,丢了魂一般,不知所措。微风吹过,我的眼角不知是被随风携带的沙子掠过而闪烁起点点泪痕。这一个月的心酸和伤累如洪水猛兽一般跌出胸膛,瞬间击垮了心底的防线。我也想,也想逃避现在的一切,冲出校门——回家!

  ……

  她就是美芝口里的那个女生,在和美芝通完电话后,我去找了李叔,跟他说明了情况。他并没有责备我,只是说剩下几天他会帮代美芝上课,我只用管好六年级就行。我却仍有说不出话的辛酸在心里七上八下。

  第二天,在我上课的时候,隐约听到校园内有吵闹的声音。我没有在意,继续认真地讲课。

  下了课,我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身心疲惫不堪,只是想躺在床上静静地休息会。

  “晓晓,你知道吗?昨天那个顶你嘴的女生家长来了,非要不依不挠找你,校长拦着了,要不然他们可就直接奔向你。他们在李叔面前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校长也连连赔不是,动静特别大!”同宿舍的张凯天说。

  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低声回应了下,便昏睡了过去。床边的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不觉清凉,声音反而像蝇虫拍翅一般让人生厌。别在这儿待了,这儿不合适你!这个声音一直在我的睡梦中飘荡着。

  ……

  睡醒已是黄昏,我吞吞吐吐地给李叔打了电话。其实我已记不太清当时的对话,模糊地记着只是安慰我,大概是说张雨晴的家长不懂事,我还小,经历的事不多,这种情况他见多了,不用大惊小怪,别让我放心上,以后就只用上好六年级的课就行了。

  挂了电话,我漫无目的地胡乱翻看着手机,朋友圈里连续看了几个人的新动态,要不是外出旅游,要不是老同学聚会,其实都是些毫无新鲜感而又可有可无的东西。于我而言,要是暑假天天过着这样的生活,倒不如囚禁在学校里好好看书,哪怕是学一点新的东西。联想到现在的支教生活,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晓晓,快来吃饭!陈想今晚做了红烧肉!贼香!”凯天在外边跟我叫道。

  我放下手机,穿上鞋子,整理好发梢,匆匆向大办公室跑去。

  世界不定冷暖,还好我们一直坚强。

  听李叔说,支教最后一天,也就是明天课上完后,晚上他要带我们去外边好好地吃一顿,犒劳我们近来一个月的辛苦。同行的几个朋友也都十分兴奋,争抢着说想要去哪儿吃,要吃啥。可我却提不起劲,慢慢地提前收拾好行李,准备在明天下午放学后自行坐车回家。不想参加聚会的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想追求心中的声音,那是指引我回家的螺号。

  像往常一样,我和几位朋友吃完晚饭后,一同去小河边散步。立秋时节已过,河边柳树上的知了仍在歇斯底里地鸣叫,庄稼地里的玉米穰虽结着硕大的棒子,但枝叶仍一片黑绿,芬芳仲夏的余魅看来还未完全散去,我们也在这秋初之景中,迷失在自己匍匐前行的脚步里,忘了时间,忘了自己。

  第二天上午,我在上完自己最后一节课后,被别的几个同伴拉去一同商量下午要办一场联欢会。具体是要求每个班的同学都参加到表演活动中,也会有一些小游戏,主要想让孩子们好好的放松下,给他们,也是给我们暑假生活的最后,留一个念想。我的注意没有落在对下午联欢会的憧憬上,而对联欢会结束后,拿起行李潇潇洒洒地回家的那幅愿景让我愈加兴奋。

  那天下午许多学生的家长也来了,联欢会还是很有趣的,几个同伴多才多艺,唱歌跳舞没一样拉下,依旧十分炎热的环境也仍挡不住他们在舞台上表演的渴望。云淡风轻,阳光灿烂地洒到了整个校园,细柳树的嫩叶闪耀在光线交织的节点,每一个人也都被披上金色的光辉,看到这群孩子们脸上迎着光,有五彩斑斓的笑靥,皓眸白齿和干净的眼神,这无忧无虑的模样,连门房旁边也停下几只叽喳的喜鹊,被那舞台所吸引。

  这真让我这个躲在阴暗角落里鼓掌的人无地自容。这时的情景犹如一幅动态的画,让观望者如沐春风,为之动容,享受在这无与伦比的美丽当中。我的眼角也逐渐变得湿润,是受到了久违的感动吧。

  “谢谢各位同学在这一个月来坚持不懈的努力,我们的假期学习也要在今天结束了。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这六位小老师,是他们在这一个月中的辛苦操劳帮大家获得了新知识,请大家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他们,大家一起说,老师辛苦了!”李叔拿着话筒大声地说。

  场下汪洋一片的鼎沸之声此起彼伏地充斥在校园里,“老师辛苦了!”那稚嫩的回声萦绕我们六人耳边,我们无言相述,站在那儿,感受着这热烈的肺腑之情。我觉得有种强烈的力量,让我离寸步难移。是我对台下的那群人产生了感情?还是对这片土地已经习惯?我连忙打断自己多余的情感,静静地观望这一切。

  ……

  终于结束了,我同大家打扫好校园之后,直奔我的小办公室离去拿行李。

  “晓晓,你干嘛呢?”李叔看我拿着行李,匆忙跑来说。

  “叔,我就不去吃饭了,我先回去吧!”

  “家里有关紧事儿?”

  “没。”

  “那走这么早干啥?”李叔紧紧地抓着我的行李不肯松开。“说好了带你们六个好好吃顿饭,你这要是走了,把其他五个人留下,这算什么?不能走!”

  其他几个同伴看到了,也都拉着我,劝我留下。无可奈何,我站在校园的大松树下,胡乱地翻看手机。

  不一会儿,李叔开来一辆面包车,我把行李放回办公室后,也跟随他们坐上。

  “带你们去水库边的那个农家乐吃烧烤。”

  车子缓缓地开着,我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仔细地观望着远方的景色。

  车子是沿着村边小河的那条路走的,水库在小河的尽头,我轻轻摇下车窗,眺望夕阳散着的昏黄在晚霞上泛起红晕,交辉相映在看不着边际的湖水。群山笼罩的黑暗,瞬间也让那片朦胧的夕景变得更加诱人。那是一片怎样的烈红,如同跳动的心,喷涌出的血色,将天和湖的边际处涂满,分不清界限。

  我赞叹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色,同伴也都纷纷看向那片远方。

  “要是一回到城里边,可就再也看不到了这种黄昏了。”车里不知是谁说道。

  我低下头,无声无息进入到这一个月来的回忆中。我们满腔热血而来,在经历了纷纷扰扰的事情之后,又忍不住对这里的人和物产生留恋之感。那份感情是鲜活的,多余一词用于这上面分明是种赤裸裸的侮辱,我实在对自己下午的表现而羞愧。

  ……

  餐桌上,大家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源于餐厅旁水库里食物的馈赠,也饶有兴趣地回味着往去不再的支教生活。我看见了他们几人眼角晶莹闪烁的泪花,也听到了他们口中追忆动情的话。那些可见可听的画面,温柔地串起一个个似曾相识的梦,化为原野里凉凉轻风,吟唱起白驹过缝的歌谣,在咿咿呀呀中,吹亮了黑色夜幕里的星,也吹醉了这席间的离人儿。夏末秋收时,是最容易让人坠进回忆漩涡的。

  翌日,提前跟母亲通了电话,会早早回去。那头听出了母亲由心的喜悦,“回来歇息几天,你也该开学了,暑假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爸妈都为你骄傲”。其实,我最害怕的,就是母亲用这样的语气,鼓励和安慰我。这样会使我草草地给自己的这一个月下定义——有意义,父母认同的那种。但这一个月的时间,到底是我教会了那群小朋友一些东西,还是他们教会了我?

  对待工作,有耐心,有恒心,要认真,更要负责。我把这些学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不露锋芒,消亡自己的无知,说话也变得字字玑珠。

  回去的车程上,一个伙伴问我:“下一年还要再选择这只粉笔吗?”

  我笑笑,不说话,转而合上双眼。在黢黑的世界里,是没有答案可选的。去或者不去,重要吗?

  重要的是,在挥手告别时,你要明白,你的心因什么而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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