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鱼

　　这是小镇上唯一的一个菜市场。卖菜的柜台是用砖砌好后，又抹了一层水泥，台面也是一块简陋的水泥板。房顶是钢架结构的遮阳篷，地面是红砖铺的，已经很多年了，变得坑坑洼洼。而且砖面是全是黑黑的油泥，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红色了。老丁家的鱼铺就在菜市场的西北角，左边是一家卖牛羊肉的，右边是一家卖调料的。老丁家的柜台前面永远都有浓浓的鱼腥味，羊肉的膻味和八角大料等浓郁的调料味。今天是阴历八月十五，又赶上了周末，生意格外地红火。老丁夫妇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忙活，老丁的媳妇熟练地帮顾客挑好鱼称好了递给老丁。老丁一棍子将鱼敲死，然后麻利地给鱼刮鳞，开膛去内脏，再将鱼装好袋子递给顾客。随着老丁的刮鳞刀前后飞舞，银色的鱼鳞片片飘落，在阳光下鱼鳞还会闪出光芒，就像铺了一地的宝石。而这个时候老丁的儿子一般都会安静地在他们的身后趴在一把破椅子上写作业，这个儿子是老丁夫妇的希望，也是老丁夫妇的骄傲，刚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老丁拿起鱼网挑了一条足有四斤的大鱼扔到旁边的红色大塑料盆里，对着儿子说：“奇奇，今晚上爸爸给你做条大鱼。”儿子也很高兴，抬起头冲着爸爸妈妈挤眼睛。到下午五点的时候，老丁的鱼就已经卖光了。老丁正用水冲洗柜台和地面，老丁媳妇跟在后面用扫帚把脏东西打扫干净。就在这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穿着棕色的妮子大衣，系着一条橘黄色的围巾。妇女一到柜台边就把双手撑在柜台上，身子向前倾，眼睛焦急地四下张望，同时略微喘着气问老丁：“师傅，还有鱼吗？”老丁抬起头微微一笑，看见在北方这个已经略有寒意的时节这个妇女头上竟有许多细微的汗珠。他满含歉意地对妇女说：“对不起大姐，今儿都卖完了，您明天再来吧。”妇女失望地转身要走，可是她瞥见红色塑料盆里还有一条大鱼，她急忙指着鱼问：“师傅，您能把那条鱼卖我吗？”老丁扔下水管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大姐，那条鱼是奖励我儿子的。”说完还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妇女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睛又暗淡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说：“我儿子也差不多大，他也爱吃鱼。”“那您应该早点来啊，今天过节又是周末。”听她这么说完，也许是想到了那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孩子，老丁竟有点嗔怪她了。“来不了啊，本来说好的两三个小时的手术，一直做到了现在。”妇女低着头喃喃地说，也没有抬头看老丁。“什么病啊？”老丁关心地问。“不知道，家人都瞒着我，怕我心眼小。”她继续自顾自地说：“只是有天我偷偷听到护士在小声讨论说‘真可惜，这么小年纪就得了癌症’。”“我不敢来啊，我怕我要是提前走了，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说到这妇女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滑下，滴在那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鳞片上。老丁叹了口气，把大手往皮围裙上用力抹了一把，然后两步跨到红色大盆前，拿起木棍一下就打中了鱼的脑袋。三分钟之后，老丁将收拾好的鱼递给了这个妇女，并且拒绝收下妇女递给他的钱。“赶紧回家给孩子把鱼做了吧，孩子一定会好的。”妇女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标准地给老丁鞠了一躬，向远处走去了，身后的是那些像宝石一样发光的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