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亮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唯一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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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定要放在一起看
前天晚上糖小姐上床后我去陪她。
我跟她盖一条被子，她开始跟我聊天，小手儿也开始不老实起来，窸窸窣窣地伸进我衣服里。
徐小糖你不要脸，我说，这么大了还摸咂儿。
她笑嘻嘻地说：唉，妈妈为什么你咂儿这么大，我咂儿这么小啊。
你妈基因突变，我说，你姥儿你老姨都不大，谁知道你长大能像谁。
妈我就爱摸你咂儿，我把你咂儿贴我脑门儿上吧，她一边笑嘻嘻说一边用手在脑门儿上比量，上课我想摸就这么摸。
哎玛徐小糖你神经病！我说。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有一次我生病，你把我被子裹紧，被窝里暖暖和和的，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前面是个大电视，我在看米菲。
我真是记不清楚了，甚至极度不想回忆那段时光，因为实在是太辛苦了。糖小姐小时候体质特别差，三天两头生病，那几年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就是昏暗的灯台，电暖气热烘烘的热气，美林的橘子味儿，退热贴的薄荷味儿，一个痰盂，一盆热水，一条毛巾，一个热水瓶，一支温度计，一个水杯，里面还有根吸管。
这样的夜晚我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通常整宿都不能睡，隔三差五起来给她量体温，喂她喝温水，给她擦身体，给她喝美林，或者为她接呕吐物。
那时还没有美团之类的外卖APP，甚至有次我带她挂水回来后，楼上的邻居特意给我们熬了粥。
最辛苦的一次，是周五半夜两点带糖小姐挂水，周六早上七点我到学校给高三学生上课，中午下课又回到医院，一直挂到下午六点才结束。
还有一次马上要过年了，糖小姐突然高烧，又拉又吐，我带她去医院，背着她楼上楼下交款化验，挂水时她想吃点儿什么，我都得把她一个人扔在输液处，一路小跑去买。我记得，挂完水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九。挂完水后我带她去了超市，买了点儿所谓年货，也给猫咪伊娃买了猫罐头，又带她跑到城边买了烟花。
那年春节我们娘俩在江南小城过的，做了四个菜，带她看春晚，她还兴奋地在床上跟着晚会里的人一起跳舞。也许是不想让我们娘俩这个年过得太凄凉，那年大年初一我大令叫我们到她家吃饭，大年初二小孟喊我们娘俩跟他们一家一起去上海动物园玩儿。
这些事儿我平时基本不会想起，因为不怎么美好，或许我总是认为以后会越来越好，那么，不怎么美好的事儿就更不需要想起了。
但每当我陪糖小姐睡觉时，她总是时不时地跟我说起这些，这次依然是。
我说妈妈好久都没陪你睡觉了，其实你很想妈妈陪你，像你小时候那样，是不是？
嗯，她点头。之后把嘴凑过来亲了我一口，要知道，自从她跨进青春期的大门，基本没主动亲过我，就连我想亲她时，她都会跳着躲开。
其实那天接她放学时我是严厉地说了她几句的，因为她做数学依然不认真，让我觉得有些意外的，她竟然没生气。
我帮她把被子掖了掖，搂着她说：女儿，妈妈不经常叨叨你的学习，是因为妈妈不想给你太多压力，但不给压力并不代表放纵，前提是你要认真学习，认真完成作业，这样的话，无论成绩如何，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十分在意。以后你上了初中后，作业会更多，那时候啊妈妈就陪你，你写到几点妈妈就陪到几点。你写作业，妈妈就在边上支个小桌子写文章，看书，或者刷刷手机找找写作素材，行不？
嗯。她点头说。
我说其实妈妈根本不反对你玩手机，你玩手机不过是看看《家有儿女》和你感兴趣的破案类的视频，或者是做做小视频，找画画的素材，这都没啥，但是手机最大的缺点就是可以消磨时间，慢慢让人变得懒散，这对需要专注力完成学习任务和作业的学生来说不是好事儿，所以你要在高效高质完成作业后，妈妈才能让你碰手机，可以不？
嗯。她点头说。
这时，我们秋天捡的小猫威斯康跳到被子上，我一下子抓住它塞被窝，糖小姐把它搂在手臂上，掀开被子，威斯康睁着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我们，我们都觉得它太可爱了。
妈妈，糖小姐说，你说威斯康从来没见过你陪我这么久吧？伊娃见过，瓦莉也见过。
伊娃和瓦莉是我们养得时间最久的猫，它们曾带给我们其他猫无法比拟的陪伴。
嗯。她点头说。
那以后妈妈晚上就尽量陪你，不过也不会陪太久，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可以不？
嗯。她点头说。
她又絮絮叨叨跟我说了一些话，慢慢地，就睡着了。
我在她已经爆痘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两下，很多下，帮她盖好被子，回到自己房间。
我对老钟说，以后我把晚上9点到10点的时间留给女儿，我陪她睡觉吧。
老钟说谁陪都行，你忙的时候就我陪。
自从老钟来了以后，几乎每天晚上都是他陪糖小姐入睡，他自己非常注意，会穿戴整齐，也从来不跟糖小姐盖一个被子。有时候他会给她讲故事，有时候他会为糖小姐解惑。
我发现几乎每次老钟给我的反馈，都是糖小姐的负面情绪，比如她很孤独，比如她对生死很好奇，比如她对友谊的怀疑，甚至有时说着说着还会哭。
我心里很不舒服，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压力，我甚至有时会生气，说你没来之前她从来不会这样啊，你为什么就不能跟她聊些别的？
老钟不这么认为，他认为糖小姐现在进入了青春期，表面和内心无法平衡，加上她天性敏感，因此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他说你不需要有压力，更不用大惊小怪，这只是孩子成长的必然过程，不管她提出什么问题，平平常常与她交流就好了。
这次我陪糖小姐入睡，我们之间的交流，让我一下子明白了一个问题。
糖小姐向老钟表达的，是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是因为老钟的到来打破了我们母女之前的相处模式。对我来说，老钟的到来，是终于有人能为我分担生活中的压力，对糖小姐来说，却是不得不开始与妈妈“分离”。
以前我非常难以理解，糖小姐已经六年级了，每天睡觉却还需要人陪，正常情况下孩子上小学一年级后就开始独自睡了，但糖小姐没有，从她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尝试很多次让她一个人睡，都没能成功。加之她总生病，夜里经常得照顾她，所以老钟来之前，她一直都是跟我睡。
跟她睡觉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她睡觉不老实，拳打脚踢，一晚上能像分针一样在床上睡一圈儿，后来我不得不在我们之间放两个枕头，这样能尽量把她与我隔开，我睡眠质量太差了，我无比盼望着她能一个人睡，但她都不愿意，她喜欢跟我一起共度睡前时间，搂着，抱着，摸着，亲着，两只猫咪在身边陪着，早晨一醒来，就能看到妈妈和两只猫咪。
但现在我突然明白了。
我对老钟说，我现在特别想哭。说完我就忍不住哭了。
老钟抱着我，说没事儿，我在呢。
我说我突然觉得很为自己感动，因为在我女儿心里，她一直记得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温暖的夜晚，尤其是她生病的时候，每次都是我陪伴她，照顾她，这特别令她怀念，让她觉得很温暖，因为在她小时候，我给了她很多很多爱，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老钟，这说明我把她带的很好对吧？说明我还是一个不错的妈妈对吧？所以才会给她留这么多温暖美好的感受与回忆对吧？
老钟说当然，你是一个特别棒的妈妈，你已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她你所有能给的，你尊重她，对她很宽容，从来不会打骂，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
我说她其实很希望我能像以前那样陪着她，你的到来替我分担了生活中的压力，在你面前我也退化成了一个小女孩儿，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妈妈原来也是个小女孩儿，因为在此之前我在她心里就是妈妈，保护她的照顾她的妈妈，所以她特别看不上我作为一个小女孩儿的样子，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吐槽我，用表情、语言和行为对我表达不满。可是我太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了，你的到来让我感觉到了自由，可她却不能一下子适应。
老钟说是的，不过孩子与妈妈早晚会分离，这是妈妈和孩子都要面对的，是孩子成长过程的必然阶段。
我说其实你来之前我都是跟女儿相依为命，后来你来了，我才有自己的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时间专心多写文章，也赚了些钱，上次我还有朋友说特别佩服我，说靠我一个人的努力，改善了三代人的生活状态，可是如果我没有自己的时间与世界，我又怎么能做到呢。
我又说，人们总说父母不要因为赚钱忽略了孩子，但是你说钱重不重要？爱和陪伴当然重要，没有哪个孩子不需要父母的爱和陪伴，但他们也希望拥有充足的物质和宽松的经济环境，如果父母给了让他们满意的陪伴和爱，却没有能力赚钱，他们到青春期后心里照样不满意，对于孩子来说，最好父母既给陪伴和爱又给钱，在你来之前我给了她爱和陪伴，你来之后我为她提供了更好的物质生活，我觉得我都做到了。
我一边说一边哭，老钟说，你是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是吗？
我说我没觉得自己不容易，是觉得做父母不容易，虽然糖小姐依然对我有不满，但我觉得我做得很好了，只是孩子哪里知道这多么难做到呢？这些只有当他们自己工作了，结婚了，做了父母了才会慢慢明白。
老钟说是的，你都做到了。你给她的爱和陪伴，会成为她一生最温暖的回忆，以后在她遇到困境时，在她人生最黑暗最无助时，只要想起过去那些你陪伴她共度过的时光，她都会从中得到莫大的力量，那将成为她一生的光。
我抬起头问他：是吗？
我说以后她上下学我来接送，晚上入睡前也由我来陪。我说刚才我想，她这么怀恋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这么需要我的陪伴，那大不了我还过回以前的日子。
老钟说这不行，太辛苦了，你睡眠不好，早上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呢？还得上班，写文，给她做饭，不行，这样你太辛苦了。
我很急：可是你没来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过的啊，虽然我也很希望你能替我分担生活中的压力，但不能让我女儿因此被与我“分离”啊！
老钟说，你自己在文章中说，青春期的孩子对父母一方面挣脱，一方面又很依恋，你没发现吗？她把叛逆这面都给了我，把依恋这面给了你，所以你相信我，她也很喜欢我的陪伴，我们一起根据她的需要来就可以了。
我想起以前老钟说过，在他人生最艰难最黑暗时，就是靠童年时父母给予的温暖走过来的，那段时间里，父母曾经给他的爱，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唯一的光亮。
我更加相信我为糖小姐打下了这样的基础，也终于不再计较为什么其他孩子很早就可以开始独睡，而她依然贪恋父母的睡前陪伴，没关系，因为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啊，尽管青春期的表现大致相同，但是性格的底色千差万别。
她一直不太追求自己的独立空间，基本做什么事都不反对我们在场，会一直不停与我们说话，不介意吐露心底的秘密，这不正说明她无比信任我们，无比需要我们吗？不正说明她把安全感都建立在了我们身上吗？这不也正说明，她其实非常健康吗？
那么，既然她敏感，既然她因为有了被爱温暖的童年，而一直向往甜蜜的亲子时刻，那我就继续下去好了，世界上的事，哪里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可言呢？
一切，只要顺势而为就好了，所有转变的时间点，都在命运未来的路上，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对了。
· End ·
我特别不愿意回想之前的日子，糖小姐愿意，是因为她不知道所有令她感到温暖的时光，都是妈妈撑过来的。我觉得我对之前的日子是自动回避的，确实太不容易了，真的，有的时候，人们对“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的解读，还是浅了些。
前天晚上我陪完糖小姐后，第二天她就发烧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生过病了，我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照顾她，房间里，又是那种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这一切都跟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糖小姐话太多了太烦人了啊啊啊啊！
估计要请几天假了，扁桃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会反复发烧，加之最近是流感敏感期，不好彻底就上学，老师和其他学生家长心里也硌应。
昨天文章的留言，我看到了所有母亲的不易，辛苦了各位。尽管如此，我还是建议不要对孩子说难听的话，更不要打骂孩子，尊重孩子的同时，凡事尽量有商有量，情绪上来时，先不要说话，给彼此一段时间。如果亲子关系一直亲昵，请继续亲昵；如果亲子关系不是很亲昵，请尝试现在表达自己的亲昵。其实这对孩子很重要，就像一株小树苗成长所需要的土壤。
早上好，各位无比期待孩子快点长大，又不希望孩子长大的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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