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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遇见,不负不欠

2021-01-14 06:15:37 作者:妙元 来源:师父曰 阅读:载入中…

感恩遇见,不负不欠

  文 | 妙元法师

  祗园再会。

  ——《百位僧人出家因缘》之一

  相见时难

  

  初次见面,在寺院“解脱门”牌坊下,他着一袭浅咖啡色灯芯绒大褂,熨烫规整,外搭一件深灰色盘扣棉褂,得体大方。

  一米八五的身高,比我魁梧很多的身材,远远看去,高大挺拔,器宇不凡。

  不得不承认,他是那种站在僧众中也能一眼认出的出家人。

  走近之时,只见他手拿一长串星月菩提念珠,慢慢捻着,有些凝神,想来已等候多时。

  见到我叫他法名,便回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合十双手、恭敬问询,亲切自然且不失礼仪。

  按师门辈分,他需要称呼我为“师叔”。虽是初次相见,但叔侄之间,恰似久别重逢,没有多余的寒暄,彼此合掌便是最佳的开场白。

  正值上海多年不遇的寒潮,零下八度,站在室外周身冰冷。我们到大殿礼佛之后,便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上海居士林。

  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此次见面,一来请他带我逛一逛上海地标和特色建筑,二者附带完成我的“采访”。

  《百位僧人出家因缘》一书,计划了很久,始终没有机会动笔。

  今年元旦,我便告诉自己,无论多忙,新的一年要完成前五十位的采访和写作。

  去居士林的路上,他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此前采访过的僧人中,也多半会被问及。

  在佛教看来,缘起很重要,做一件事的初心(动机),往往决定这件事的价值导向和最终效果。

  简单来说,每个僧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出家因缘,或是一瞬的觉醒,或是逐渐的坚定,或是毅然决然的转身,或是为苦所缚的挣脱。

  不论何者,选择出家,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异常的决绝,这不仅是对过去种种的告别,也是自身愿力的恰当表达。

  他听了我的回答,点头表示赞同,但同时却又表情凝重。

  接下来的时间,从寺院到居士林,再到外滩,基本都是在听他诉说。

  岁月无波

  

  出家之前,他是一位面点师,在外滩一家很好的面包店工作,擅长各类糕点制作。

  通常,他制作面包很用心,也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去改良品质、增强创意。

  久而久之,他做的面包很受欢迎,多家面包店愿意高新聘用,但他是一个相对安分的人,不愿意好高骛远。

  在他看来,做面包,像画画、像修行,需要恒久的耐心和持续的成长,同时也需要一个相对固定的生活模式和创作环境,这要好过环境变化给一个人内心带来的扰乱和波动。

  就这样,有一门手艺养活自己,有父母陪在身边,看着从小生活的上海的发展和飞腾,他在这一份安守中,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刻。

  家中母亲是佛教徒,常年到寺院做义工。

  上世纪九零年代,母亲便护持常住,建寺安僧。几位出家众得益于母亲所带动的一帮居士护持,在上海市郊逐渐恢复道场,开始弘法。

  寺院建设好了,母亲便跟着师父们加紧修学,吃素放生、佛号不断。

  那时,在他看来,是母亲的善行,让全家人获得安康。故而,尽管他和父亲不信佛,但也尊重母亲对自身信仰的坚守。

  电光火石

  

  就在他自认生活无忧之时,晴天霹雳。

  那天,他正在做一份新的全素面点,新鲜出炉,香气扑鼻。他准备装一份带回家给爸妈品尝。

  走向地铁站时,接到父亲的电话,母亲突发心脏病入院抢救,时间不多了。

  他听到“时间不多了”,手中面包掉落,大脑一片恍惚。本能反应告诉他,由不得多想,尽快赶往医院。

  出租车上,他一遍遍听着手机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心急如焚。

  他不是道母亲目前情况,他更不敢相信早晨还在念佛拜佛的母亲,出门还嘱咐他天气转凉多穿点的母亲,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想到这些,他全身是汗,心脏快跳到胸口。

  当他急促地赶往医院,找到抢救室时,只见同样迅速赶到的几位家人和父亲正在病床前,紧张、焦灼且带着无奈和悲伤地看着病床上的母亲。

  医生把他和父亲叫到抢救室外,简单几句交代病情:急性心力衰竭,尽力抢救,但能撑下去的时间不多了。

  他只听到最后那几个字,和父亲电话中所说的一样:时间不多了。

  不多,究竟还有多少?

  这样的问题,医生也没办法回答。

  不多,意味着什么?

  即将诀别,毫无商量。

  终无奇迹

  

  不多,就是该和母亲说再见了。尽管毫无准备,纵使万般不舍。

  不多,就是每天听惯了的母亲的嘱咐和琐碎的唠叨,将再也听不到了。

  他站在抢救室外,脚下如束磐石,寸步难行。他不愿意,也不敢走向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似乎每走近一步,母亲就离他更远一程。

  他僵持在那里,耳边突然回响起各种各样熟悉的声音,那是儿时春游,在广阔草地上捉迷藏奔跑时母亲的笑声;

  那是他曾经顽劣惹母亲生气时的呵斥声;那是母亲午后浇花做家务时常轻哼《天涯歌女》之声……

  这些声音,逐渐混淆,迷离,淡化,最终消逝。

  他又仿佛听到了母亲平日的念佛声。随之而起的是母亲念《普门品》时的偈颂声:“或囚禁枷锁,手足被杻械,念彼观音力,释然得解脱。”

  突然之间,他心中涌起一份气力,迈出脚步走向母亲。

  尽管告别残忍,终究需要面对。

  他再次看到插满导管的母亲,平静地躺在病床,已睁不开眼睛。

  他跪在母亲床前,握着母亲冰冷的手,嚎啕大哭。

  他再也不想压抑,边哭边喊,他甚至希望用无尽的哀嚎,渴求菩萨赐予奇迹。

  奋力的感情宣泄,反倒让他逐渐平静下来。慢慢收住哀嚎,他边抽泣,边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妈妈,我舍不得你走,但我知道留不住你了。妈妈,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好多话没说。妈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

  妈妈,我会发心学佛念佛,像你一样皈依佛门,护持寺院。妈妈,我会为你好好活下去。妈妈,观音菩萨保佑你,去到更好的地方,我会去那里和你重逢!”

  说到这里,他突然听到身旁监护仪长长的警示声,他知道奇迹没有出现,母亲离开了。

  麻木呼吸

  

  他抬起头看向母亲的脸,突然看到母亲最后一滴泪水挂在眼角。

  他坚信母亲听到了最后的告别。那滴眼泪,既是不舍,更是安心。

  那一刻,万籁俱寂,千山鸟飞。

  那一刻,暴风骤雨,山崩地裂。

  此后从医院到派出所,再到殡仪馆,一切手续,他在麻木中和父亲等家人分工完成,如同一场疲惫难醒的梦,他拖着空空的皮囊如机械般行事。

  追悼会上,几位法师搭衣诵经,为母亲送别。他们都是母亲常年护持的出家人。

  佛教的慈悲,让他心生暖意。是的,母亲从不孤单,尽管突然撒手,依然善始善终。

  接下来整整三个月,他辞去工作,没有出门,除了陪父亲吃饭,不见任何人。

  和母亲突然的诀别,那种无望的孤独,犹如野外寒夜,突然被风吹去身上棉袄,瑟瑟寒风迅速倾入骨髓,通体冰冷,无处躲藏。

  母亲是凌晨三点在医院去世的。此后每个凌晨三点,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有时梦到自己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被翻腾的海水裹挟,沉浮飘荡。有时梦到母亲眼角的泪水越变越大,将他整个人吞噬,无法呼吸。

  有时梦到他用自己的心脏交换母亲的存活,醒来时胸口剧烈疼痛。

  他数次想过轻生,感觉自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浮萍,做什么事、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有意义。

  当他异常想念母亲的时候,便用佛前的燃香刺向手臂,瞬间的疼痛,让他感触现实的残忍。

  但面对这种残忍,有时他也会在想,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个人饱受生离死别的折磨啊。或许有人比他更苦吧。

  当他在自己手臂烫出九个圆圆的伤疤时,他想到母亲追悼会上来诵经的几位出家人,他们合掌低垂的头顶,也有九个这样的戒疤。

  他又想到自己最后和母亲说的话,自己会好好活下去,会皈依佛门,会再相逢。

  是的,如果母亲在世,是否也会希望看到一个更好的他?

  如何更好?

  他看着手臂上的九个香疤,若有所思。

  痛中觉醒

  

  这是他关闭自己一百天的日子。他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好好活下去了。

  既然离别残酷,那就在离别时真诚告慰;既然要带着这份告慰向前,那就拿出十分的姿态做出成全。

  此刻,他异常清醒,清楚地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发心就是一瞬,但这一瞬善根的启发,需要多少苦难的推波助澜,多少决心的力挽狂澜,只有他自己清楚。

  选择就是一瞬,但这一瞬决心的生起,需要多少个死不足惜之后的幡然醒悟,多少个自私成就的无私,也只有他自己感同。

  选择出家,就该找一位有缘的师父。但从何找起,他茫然未知。

  偶然一天,他收拾母亲的遗物,一个小小的念佛机背后贴着简单标签:中国佛学院法师唱诵。

  他连上电源线,打开念佛机,一位法师唱诵的《晨钟偈》悠然响起: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他反复听,无伴奏的清唱,让他感受无比的宁静和清凉。

  就是他了。他要找到这位法师,跟随他出家。

  顷刻相认

  

  师徒之缘,看似如此简单,殊不知,为了这一刻的重逢,彼此已然经历了无数辗转。

  师徒之缘,看似如此神奇,但往往也就是在这样的不可思议的维系中,相认,再会!

  相认一个人不易,找到一个人不难。

  经过多番打听,这位师父从佛学院毕业后,正在北京高校深造。

  他简单收拾,没和家人多说,便提起行李北上。

  和师父相见,已是北京深秋,傍晚天气转凉,秋风阵阵。他赶到大学门口,师父已经等候多时。

  知道他一路奔波,特地给他留了一份素斋便当。

  只见师父微笑,把那份用布袋包裹的便当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凉去。

  他顿时落泪。

  这是离开母亲之后,再一次有人愿意为了他的到来久久等候,送上热饭。

  就是这一点细微的等候,让他对眼前的师父再次坚定信心。

  殊不知,师父一贯的慈悲,对每个人都如此。

  只是,对于失去母亲的他,此举倍感温暖。

  剃度的日子,师父让他站在大殿门口,对着家乡父母的方向三拜,以作告别。拜下去时,他再次落泪。

  但这时的泪水已然和母亲在医院告别时不同。这一次,他是满怀希望地和父母告别;这一次,他是在追寻母亲的脚步往前;这一次,是他的新生。

  后会有期

  

  我默默听完他的出家因缘之时,我们站在外滩江边,对面就是东方明珠。

  眼前的上海,霓虹璀璨,货船在江面来往交错,江水涌动。眼前的魔都,在我早已湿润的眼眶中,寂静繁华,光影闪耀。

  我和他默默合掌,一起在江边念诵三遍《心经》,为一个人的离开,也为另一个人的新生,默默祈祷。

  此刻的他,已然成为一个逐渐清明、日益坚强的人,虽然少有笑容,尽管依然怀念,但能够将一份悲凉的哀悼转化为成长的动力,也算是不辜负曾经对母亲许下的承诺。

  初心何在,如泥潭生莲花,如苦水治重病,虽深陷浊世,仍给自己一个出离的勇气,哪怕撕裂得痛不欲生,毕竟能自我救赎,超度当下。

  我相信,他和母亲,终究会在一个美丽新世界,再度重逢!

  妙元 合十

  师父陪你聊聊

  你有遇到过让你很舒服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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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师父曰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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