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中的杀人犯
一连几天的大雨让永宁村的人慌了神。雨下个没完,村子外的那条江已经涨了很多,隐隐的浪花翻腾,村子里的有经验的老人们推测,一朝罕见的暴雨快要到来,届时江水满溢,灌进村子里,永宁村将再无安宁。
村长王立民叼根烟站在村委会办公室的窗前,他默默地望着窗外的阴沉的天空,眉头紧锁,原本一向和善的脸如天气般阴沉,但布满皱纹的脸和依然深邃的眼睛仍旧可以展示出他的睿智与慈祥。村长王立民今年已满60岁,在村长的位子上干了将近20年,在村子很有威望。从村子几位老人那里听来推测后,他马上开始准备转移工作,动员工作完成后,照他预想,今天村里的人该可以全部迁到西坡那块高地上。
王立民披着自己破旧的灰大衣,走到村口,正巧遇上携家带子的村会计一家。他喊住急于转移的会计李为才:“老李,村里人都到西坡了没?”李为才一边急忙带着家人往西坡方向走,一边答“都走了,村长啊,你别磨蹭了,赶紧逃命吧!”说完带着家人匆匆走了,王立民看着李为才的背影,摇了摇头。他抬头望望越来越阴暗的天空,想天降大雨必出大事。他转身回村往家走去,走到半路,他发现不远处一个人躺倒在路边,他凑上前将人扶起。那人虽然气息奄奄,衣衫破烂,灰头土脸,但依然看得出他不是村里的人。村长心想不能见死不救,他又撇了一眼灰暗的天,急忙将那人拖回了自己家。
在被灌下几口热水后,年轻人恢复了些许气力。村长将家中剩的饭菜端给他。年轻人撇了一眼村长,没说什么,端起碗埋头吃了起来。等他吃完,村长点上一根烟,问年轻人:“哪里人啊,咋跑到这里了?”
年轻人先是低头沉默,随后声音低沉地说:“我爹死了,族人为了抢我爹那几亩地,把我赶出村,就……就走到这了。”
村长打量他一眼,将手中的烟摁灭,叹息着:“孩子,你来的不是时候啊,村里要发大水了,村里人都逃命去了!”
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说:“那……你咋不逃呢?”
“我是村长咋能先走?你还能不能走?咱也得赶快走了,不然天下暴雨,那堤坝一破,咱俩都没得活。”
年轻人从床上跳下,顺手搀了村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天就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到地面,空气沉闷得厉害,隐隐约约能听到江边翻腾的水声。村长脸色大变,一边伸手取下挂在门墙上的绳子,一边拉着年轻人急急往外跑,雨越下越大,没等两人走出多远,只听一声闷响——江边决堤了!江水翻腾着灌进了永宁村,没多久已卷到村长两人的脚下。此时村长已是气喘吁吁,挣扎着在已是齐腰身的洪水中前行。这时他脚下一滑,人向后仰去,眼看将要跌倒在洪水中,幸亏年轻人反应快,一把把他拽住。他夺过村长手中的绳子一端系在村长腰上,另一端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勉强向前。
村长见年轻人拖着自己往前走,觉得自己不能拖累年轻人,于是对年轻人说:“孩子,你这样一直拖着我走也不是个办法,你还年轻,我老了,别让我连累了你,你自己快走吧!”
年轻人一愣,攥着绳子的手不觉紧了紧,“不行,您救了我,我这时候扔下您那还是人吗?”年轻人不在理村长的劝说,奋力向前,脑海中却悄然浮现了自己父亲的音容笑貌,他偷偷回头打量了一下老村长,接着扭回头拉着村长向前边一高房子处走去。
等年轻人将老村长用力抱上青石砖垒成的谷仓的房顶时,地面上的水又长高了几寸,水已经摸过年轻人的胸。村长在房顶上坐稳后,开始催促年轻人快上来。年轻人此时体力已不支,他气喘吁吁地准备往房顶上爬,湿滑的墙壁让他失败了好几回。洪水来得又急又猛,正当他又一次准备向上爬,一根房顶的顶梁木随着迅猛的洪水极速地向他撞来,老村长在房顶上看到这一幕,连“小心”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年轻人倒在了洪水中,没有挣扎,随着洪水一浮一沉地不见了。老村长呆坐了半晌,一行泪默默地从布满沟壑的脸上滑下。
洪水没能淹没村子最高的房子——谷仓。老村长在上面坐了三天,等水退了才下来。他到村里走了一圈,在村里那棵大杨树下找到了年轻人的尸体。他坐在年轻人身边,不断重复着“孩子,我对不住你啊”。村里人陆续的从西坡搬了回来。村长先找了几个人,将年轻人入了土,年轻人的坟就在他自家的坟地里。
一个月后,村里的各项修补工作基本完成。村长这天清早又来到办公室,李为才早他一步,正翘着腿,看着新送来的报纸,见王立民来了,立马将报纸递给他。
“县里表扬咱们村转移及时,修补工作也比其他村都快……”看着一脸喜气的李为才,王立民没有说话,一脸严肃。他将报纸一翻,表扬永宁村的新闻下面是一则通缉令:张德亮,男,27岁,在与族人进行田产分配时失手杀死一人,至今外逃。有目击者请拨打电话……另附有一张照片,正是那年轻人。李为才见王立民注意力不在永宁村的新闻上忙凑过来看。当看到是一则通缉令时,他脸上满是鄙夷地说:“像这种人死几遍都不算啥,把人杀了……”
王立民两眼一瞪:“屁!他是英雄,是好人!没他,我早死了!”
不久,年轻人的坟地上立起了一块又高又厚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