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如其来的请求。
01
皇后娘娘的问话，像是一阵狂风，骤然在我脑海中刮起。让我在猝不及防间，张口结舌。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确认，娘真的是有命案在身。而且，她如惊弓之鸟一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对谁都守口如瓶，也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娘曾告诫过我，绝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爹爹，一个字都不行……如果不听话，不仅会害死她，还会害死爹爹。
这是我八岁那年，那个夏日午后，她亲口对我说的。
打那以后，这些话，便深深地刻在我心里，让我时时恐惧不安，又没齿难忘。
所以，在查出真相之前，我绝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绝不能暴露娘的下落。
而我的姓名，冠以娘的姓氏，取的是爹爹名字的同音字。
秦忆桐的含义，又不言而喻。
如果告诉皇后娘娘，她肯定会起疑心。说不定……她已经发现异常了，所以才会有如此单刀直入的发问。
02
我踌躇着，没敢出声。
皇后娘娘可能以为我紧张拘谨，便转头看向曹伯，似乎是希望曹伯来回答她的问题。
我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我害怕曹伯会在惊慌失措中，说出我的真实姓名，被皇后娘娘洞悉到什么。
我盯紧曹伯，发现他和林姨，都因为皇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双双变了脸色。
在皇后娘娘的逼视下，曹伯嗫嚅着，正要开口回答，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曹伯下意识瞥了我一眼，语速飞快地回答道：“回娘娘，这姑娘姓冯，名叫雪兰，小名兰儿，今年十四岁，是土生土长的襄阳人，她的父母早早去世了，草民和她父亲是朋友，故而收留了她，当成义女抚养！”
我松了口气。没想到，曹伯情急之下，居然能编出这么一番谎言。
冯雪兰……雪兰正是娘现在叫的名字，被他改了姓移花接木到了我身上。
03
皇后娘娘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一个小宫女进来通传说：“娘娘，瑞妃求见！”
皇后愣了一下，沉声命令道：“传她进来吧！”
说话间，一个四十来岁的宫装丽人，带着满脸笑意，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我忙跟着曹伯和林姨，给她请了安。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让我们起来，又向皇后问了好，然后便急切地说：“臣妾听说曹太医进宫，就赶紧过来……叨扰娘娘了！”
皇后淡淡一笑，用略显调侃的语气问道：“哦，这么说，你不是为了本宫才来的？”
那瑞妃转身看着曹伯和林姨，语气亲热地说道：“曹太医和曹夫人都不是外人，臣妾就直说了……臣妾是为公主而来的，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沐汐嫁到平昌侯府，已经一年了。这……到现在都没有怀孕的迹象，臣妾很是着急。驸马……平昌侯只有驸马这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就指望他了……
这不听说曹太医来了，臣妾想让他给公主开张方子。曹太医的医术，臣妾最是信得过。想当初，要不是他，沐汐只怕是早就没命了。算起来，他可是公主的救命恩人，臣妾觉得，也许只有他的方子，能再帮沐汐这一次，解了她的困境！”
04
皇后娘娘微微蹙起眉，问瑞妃道：“怎么？平昌侯府因为这个……为难沐汐公主了？”
瑞妃连连摇头，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没有为难。但是……这都一年了，要是再没有消息，驸马……肯定该要纳妾了！”
瑞妃这么说着，带着满脸的烦恼和担忧。
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之前听人提起宫里的娘娘，总觉得她们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如今看来，她们确实不需要像那些农妇一样，为柴米油盐和家里的生计辛苦操劳。但是她们，也有属于她们自己的烦恼。
就像这个瑞妃娘娘，还有她嘴里的沐汐公主，也都是各有各的忧虑。
05
皇后娘娘的语气愈发不满：“沐汐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嫁到平昌侯府，本身就是下嫁，你没必要总是这么提心吊胆的。婚后一年没有身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至于把你急成这样？
本宫都听说了，你这见天又是求送子观音，又是四处寻医问药，每个月都要让太医们开不同的方子给沐汐送去……好好的人，哪儿能天天吃药，没病也吃出病了……
本宫怎么觉得自从沐汐出嫁后，你跟换了个人似的。原本的泼辣直爽不见了，反而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尤其对驸马一家，总带着点儿低声下气。
别的不说，太子的侧妃，就因为是驸马的妹妹，你身为长辈，每次见面，都要赔笑讨好，极尽谦卑……你可是公主的生母，要不挺起腰杆硬气点儿，让沐汐如何自处？”
瑞妃脸色发白，表情讪讪的：“也没有……不过是因为臣妾只有沐汐这一个女儿，关心则乱罢了。话又说回来，沐汐她……纵然贵为公主，纵然金枝玉叶，可既已嫁为人妇，为夫家生儿育女，也是她应尽的责任啊。
娘娘，就让曹太医给沐汐开个方子吧，以后臣妾就让她照着吃，再不去乱求医了！”
06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带着点儿无奈，对曹伯说：“既然瑞妃都求过来了，那就劳烦你给沐汐公主开副方子吧！”
曹伯看起来也很是为难，斟词酌句道：“可是……微臣没见到沐汐公主本人……没有请脉，没有诊断，实在不敢贸然开方子啊！”
皇后娘娘沉吟道：“要不……本宫命人把沐汐公主传进宫来？让曹太医细细给她诊视一番，也好对症下药……”
瑞妃打了个激灵，急慌慌地说：“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曹太医医术高超，阅人无数，随便开……只要是有助于妇人有孕的方子就行！”
皇后娘娘狐疑地看了瑞妃一眼，闷声吩咐曹伯道：“那你看着开吧！”
曹伯犹豫了会儿，可能知道无法推脱，只好拿起旁边小宫女递来的笔墨纸砚，一边凝神思索，一边铺开纸，缓缓地写着。
07
方子开好后，瑞妃如获至宝地收起来，对曹伯连连道谢。
可能因为自己想求的东西圆满得到，她的表情松弛下来，这才注意到我，随口说道：“呦，曹太医这次把女儿也带进宫了？长得可真俊俏，很像年轻时候的曹夫人！”
曹伯慌忙解释：“不不，娘娘误会了！这，这是……朋友的女儿，并非草民亲生！”
瑞妃面露赧色：“这样啊……是本宫看走眼了！”
嘴里说着，又忍不住细细地审视了我一番。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已经感觉出，这个瑞妃娘娘，有些怪怪的。
皇后娘娘见状，命令道：“瑞妃，你要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本宫还有话要跟他们说！”
瑞妃这才对皇后娘娘恭敬地施了一礼，起身告辞。
08
瑞妃走后，皇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这姑娘……居然是你们的义女？”
这次，她没有问曹伯，只是直接问林姨。
林姨的表情呆呆的，直到曹伯碰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般，张皇失措地回答道：“是……是啊！”
皇后看着她，含笑问道：“想什么呢？”
林姨笑得有些凄楚，讷讷道：“妾身失仪……看到瑞妃娘娘为了沐汐公主能尽快有孕，慌不择路的样子，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皇后娘娘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想起你姐姐了吧……世上的事，经常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越是急不可耐，越容易适得其反！”
林姨没有说话，曹伯却面带惧色地站起来：“娘娘，如果没有别的事，草民就带贱内和……兰儿，先回去了。回京一趟，很多亲朋好友都要一一拜访！”
09
皇后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你怕什么？本宫话还没说完呢……这么多年了，本宫难道还会迁怒于曹夫人不成？所有的罪孽都是她父亲和姐姐所为，跟她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她兄长荣威将军，这些年驻守西北，立下汗马功劳，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昨儿皇上还说呢，西南有陈同，西北有林鸿哲，他很是安心……”
说到这儿，皇后顿了一下，语气竟带出微微的苍凉之感：“如此看来，你对本宫，只怕是早已不信任了……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反应！”
尽管不知道皇后和曹伯林姨之间的渊源，但她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吓了一跳。
再看曹伯的表情，有些惶恐，也有些尴尬，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解释什么，犹豫了会儿，终是没出声。
10
沉寂中，皇后娘娘突然盯紧曹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这样吧，既然你们夫妇还有事，不妨先回去……本宫很喜欢雪兰姑娘，让她留在宫里住些日子！”
说着，笑盈盈地看向我：“本宫有一个公主，也才十四岁，跟你同龄……你可愿留下来住一段，跟公主做个伴？”
我和曹伯林姨，瞬间都惊呆了。
皇后娘娘，竟然要让我留在宫里？这……为什么啊？她是看出了什么吗？
片刻后，我听到曹伯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在紧张之下，微微颤抖：“娘娘……这，这不妥吧？”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要想办法拒绝的！
来不及细细思忖，我没等曹伯把话说完，便跪倒在地，果断地说：“多谢皇后娘娘，小女万分荣幸，愿意留在宫里！”
11
是的，我愿意！
留在宫里，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查找真相，也能有机会见到爹爹，我自然求之不得。
曹伯和林姨看向我的表情，愕然又惊悸。
我直视着他们，语气诚挚：“曹伯，林姨，兰儿……多谢你们的……抚养之恩，这些年，给你们添麻烦了……就让兰儿在宫里住一段吧，也换个环境……你们放心，兰儿一定会听皇后娘娘的话，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曹伯和林姨，怔怔地看着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曹伯才呵斥道：“兰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儿，可是皇后娘娘的凤鸾宫，你留在这儿算什么？”
皇后笑道：“又来了……你到底怕什么？难道本宫是老虎，会吃了兰儿姑娘不成。既然她愿意，就让她留在这儿住一段，等她想回去的时候，本宫就立刻差人把她送回襄阳，这样总行了吧……
好了好了，你们不是还有很多故友要拜访吗？那本宫就不留你们了……冬岑，替本宫送送曹郎中和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