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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枣诗文集的读后感大全

2022-06-02 09:44: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张枣诗文集的读后感大全

  《张枣诗文集》是一本由张枣著作,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18.00元,页数:144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张枣诗文集》读后感(一):名家谈张枣

  北岛:

  张枣无疑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奇才。他对语言本身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敏感,写了不少极端的试验性之作,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无论如何,他对汉语现代诗歌有着特殊的贡献。他以对西方文学与文化的深入把握,反观并参悟博大精深的东方审美体系。他试图在这两者之间找到新的张力和熔点。

  柏桦:

  张枣用字比我更加精致,此点颇像卞之琳;而在用字的唯美上,我则始终认为他是自现代汉诗诞生以来的绝对第一人,至今也无人匹敌。

  今天,当我们再一次面对当年这位不足二十二岁(当时离他生日还差两个月)就写出《镜中》《何人斯》《苹果树林》《早晨的风暴》《十月之水》,以及稍后,即二十三岁半,又写出《灯芯绒幸福的舞蹈》《楚王梦雨》的诗人,张枣所显示出的诗歌天赋确实过于罕见了,他“化欧化古”、精美绝伦,堪称卞之琳再世,但在颓废唯美及古典汉语的“锐感”向现代敏感性的转换上又完全超过了卞先生,而且,须知他当时才仅仅二十出头呀,以如此年轻的形象,就置身杰出诗歌专家的行列(尤指现代汉语诗范围),简直可说是闻所未闻(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钟鸣:

  张枣在中国当代诗歌抒情的纯粹方面是公认的。他的作品具有卡内蒂说布洛赫的那种“不知不觉的技巧”,这种技巧,是靠诗性的直觉和呼吸得来的。不难理解,何以进入九十年代后,一直喧闹不已的“非官方诗歌”突然哑寂,许多诗人无可奈何地只能重复自己时,张枣却完成了对他个人而言,对我们大家而言,都更纯粹的作品。

  洪子诚:

  对于张枣诗歌给新诗发展的贡献、启示,值得细心辨析、记取。特别是他在接续中国古典“伟大传统”上的探索的得失。无论如何,他质疑、“抵抗”那种单一的倾诉、宣讲、抒发的诗歌方式,重视交谈、对话在传达现代人复杂、多层次的体验、思考的价值这一点,在增强诗意的丰富、密度和柔韧素质上,就值得重视。

  Douglas L.Berger(张枣生前好友,荷兰莱顿大学比较哲学教授):

  生活最美妙的体验之一,就是遇到一个真正富有创造力的灵魂,他们来到世上不只是为了接纳各种财富,而是通过他们的心智和语言为世界带来新的深度。张枣就是这样一位诗人,他坚定地揭示这个世界的深刻,因此他的写作甚至能给生活的闪光投射最晦暗的阴影。

  张枣诗文集

  9.4

  张枣 / 2021 / 四川文艺出版社

  《张枣诗文集》读后感(二):张枣:我将被我终生想象着的那么几个佼佼者阅读,并且喜爱

  青年时期的张枣

  11年前的3月8日夜晚,诗人张枣在德国病逝。一时间,媒体和网络上“梅花”一词的容量暴涨,许多人因他的病逝想到了这首《镜中》。纸媒和网络上许多文学和文化网站都有纪念张枣的专栏,北京、四川和上海的诗歌界和艺术界也举办了好几场张枣纪念会。清明时节,还有人在网上为他开了悼念馆,有许多人上去祭酒献花。以后每年此时,张枣在长沙的墓前,都会如期摆上来自陌生读者的鲜花。而对张枣作品的阅读,正逐年形成一种现象。

  早在1980年代,张枣刚写出《镜中》,诗人柏桦就说此诗将让你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如今这首诗已然成为张枣的代表作,和新诗史上的那些著名短诗一起,广为流传。而他其他更为深奥复杂的诗歌,则在继续等待他的知音。

  《镜中》手稿

  张枣,湖南长沙人。著名诗人,学者和诗歌翻译家。文学激情燃烧的20世纪80年代初,青年张枣顶着诗歌的风暴入川,二十诗章惊海内,以《镜中》《何人斯》等作品一举成名,成为著名的“巴蜀五君子”之一。诗人柏桦说,他二十出头写出的《灯芯绒的幸福舞蹈》,就足以让他的同行胆寒。他精确而感性的诗艺,融合和发明中西诗意的妙手,一直风靡无数诗歌爱好者,据说包括周杰伦在内的音乐人都喜欢他的诗。

  1986年,张枣提前离开了风起云涌的诗歌江湖,赴德留学。他还一个秘密的目的,他特别想让自己的诗歌能容纳许多语言的长处。但对于在国内少年成名的诗人,出国最大的困难就是失去朋友,这是最惨烈的部分。孤独是他感受得最多的东西。孤悬海外的二十年间,张枣写出了《空白练习曲》《卡夫卡致菲丽丝》《跟茨维塔伊娃对话》《云》《边缘》等诗作,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现代性的追寻》,以及若干论文、随笔。

  2005年,张枣回国。此前,北岛曾多次劝他别回国,否则会毁了他的诗歌创作。但张枣相信,诗歌能因地制宜。他在国内度过了年轻而快乐的最后几年,好玩、好美食,但是也有偷偷地勤奋,不给人看的时候。

  1986年初秋张枣在德国

  直到去世前,张枣正式出版的诗集只有一部《春秋来信》,他几乎是汉语新诗诞生以来写得最少的诗人。从大学时期到他去世,他有将近30年的写作时间,却只留下不到150首诗,其中还包括他不愿意示人的几十首早期习作,加起来平均每年不到5首诗。这其中他自己认为值得留下的,不到80首。张枣极端地相信,诗有不言而胜其言者,正所谓“珠玉不可多得,以其珍也”。

  他说:“一切做得好的东西,是因为其中包含了巨大的浪费。也就是讲,一个东西只需要30%就可以像那个东西了,做到60%就更像那个东西了,做80%就很像那个东西,做到100%就是那个东西了,但如果做到200%甚至300%就是浪费,但这个东西看上去就不一样。……所以我认为,那个完美的幻想。把这个声音发出来的那个妄想,就是一个浪费自己的妄想。”

  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后来的诗歌饕餮者,几十首诗当然是不够的,网络上一直有寻求、打探更多的张枣作品;而对于张枣诗学更充分的挖掘和认识,我们也需要尽可能全面地去读他文字的方方面面。这也是我们四处搜罗张枣散落的文字,整理成集的原因之一。

  张枣去世之后,他的佚诗、随笔、译诗陆续得到整理,《张枣的诗》《张枣随笔集》《张枣译诗》先后出版。去年,由亚思明女士翻译的博士论文《现代性的追寻》也已推出单行本,再加上其他方面的新发现,结集出版一套较系统、完备的《张枣诗文集》可以说基本具备条件了。

  《张枣诗文集》继续由张枣的学生、学者颜炼军担任编者,他已编辑出版张枣著作多种。本次搜集整理张枣诗文的新收获大致有三方面:一是由山东大学亚思明女士从德语翻译出的张枣博士论文;二是诗人众多生前友人贡献的数十通书信;三是新整理的讲稿和近年陆续发现的佚作。

  根据内容,诗文集编为五卷:《诗歌卷》《诗论卷1·现代性的追寻》《诗论卷2·讲稿随笔》《书信访谈卷》《译作卷》。

  《诗歌卷》为张枣诗歌全编,在诗人生前自选诗集《春秋来信》和去世后整理出版的诗集《张枣的诗》的基础上,增补近年陆续发现的《拉丁黑门》《北京城的碎片》等佚诗。在内容编排上分为三个板块:“春秋来信”“集外诗”和“早期诗”,以此保留了《春秋来信》作为诗人生前唯一自选诗集的特殊价值。全部诗作只有144首,它们构成了张枣诗艺的总和,其中不少已是汉语诗歌中的名篇,其他则仍然有更大的空间等待开掘。

  独立成卷的《诗论卷1·现代性的追寻》,是张枣先生的博士学位论文。张枣从一个当代诗人的写作经验出发,构造了一种个人的新诗史逻辑,梳理1919年以来的中国新诗发展史,既拓宽我们对张枣诗学认识的边界,也为常规文学史补充一种视角。

  《诗论卷2·讲稿随笔》较之此前张枣的随笔集,除新增《雪花》等短文外,最重要的收获是一篇近三万字的关于卞之琳、闻一多的比较文学讲稿。张枣的诗歌细读功力极好,讲稿本身就是一堂堂精彩的现代诗歌课。新收入的这篇讲稿由张枣2009年课上的学生张逸飏记录整理,整理时正值疫情肆虐,她又居日本暂不能回国,幸好乃父张有正先生尽心尽力,讲稿资料才得以从地下室翻检出。

  《书信访谈卷》收录张枣先生写给友人、同行和学生的信件六十余通。其中涉及诗学讨论、《今天》(海外)杂志的编辑工作,等等。每一通书信都有当年的收信人或相关人士做了笺释,他们关于书信背景、缘由的说明,本身也自有价值,提供了宝贵的时代信息。张枣的书信几乎都为首次公开,这是整套诗文集的核心价值和亮点之一。在通讯尚未发达的年代,诗人的通信中极少闲谈,有不少关于诗艺、关于正在创作的作品的探讨,这些鲜活的原初材料,无可替代。此外,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张枣个人的生活状态,比如他在德国之孤绝程度,他在一通信中透露他长达七年的酗酒和严重的胃溃疡及其药物依赖,读来令人动容,可以窥见他一段时间内的诗是在如何“痛”的境况下写出来的。书中最后一通信同样令人扼腕,病中的张枣写给他的学生:“已经到晚期,也转移多处,来日不多了。大家好好保重。研习文艺,有如研习人生。师字。”

  《译作卷》即张枣译诗、译文合集,卷末附有编者编纂的《张枣年谱简编》,可以作为张枣研究的重要参照。

  张枣自青年时期在四川绽放诗才始,一生以诗行世,为我们留下了这些芬芳的诗篇,还有无尽的念想和诗歌的可能。如今已然故去11年,他的文字终于得到尽可能完全地整理结集,算是一种告慰,也为读者、学者的系统研读提供应有的便利。

  柏桦、张枣、钟鸣、欧阳江河,1988年于成都四川工人日报社宿舍前,肖全摄

  1997年11月,柏桦、张枣、张奇开在图宾根的森林边上

  1998年,张枣与导师保罗·霍夫曼

  《张枣诗文集》读后感(三):张枣,追寻诗歌之甜

  原文刊载于《环球人物》

  作者:陈娟 吴舒霈

  1984年深秋的一个黄昏,张枣去找好友柏桦,过“谈话节”。两人将见面比作节日,一则见面不易,当时张枣在四川外国语学院读书,住在重庆市沙坪坝区歌乐山下,柏桦任教于西南农业大学,位于市郊北碚,两地相隔三四十公里,跋涉不易,常常个把月才能见上一面,每次见面都弥足珍贵;二则两人心灵相通,因诗歌结下友谊,一旦交锋便停不下来,从黑夜到黎明,用张枣的话说,“每次都要说好几吨话,随风飘浮”。

  这一次,除了满腹话语,张枣还带来了两首新写的诗——《镜中》和《何人斯》。关于《镜中》,他没有太大信心,想听听好友的意见。柏桦看完后,郑重地对他说:“这是一首会轰动大江南北的诗。”后来,这预言成了真,《镜中》被广为传诵,风靡一时,张枣由此成名。直到今天,一提起他,人们都会默念《镜中》结尾那句诗: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11年前的春天,恰逢梅花飘落,张枣病逝。之后,几乎每到此时,熟识的或者陌生的,总有人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怀念他。作为曾跟随张枣3年的学生,颜炼军这些年一直在搜集、整理与老师相关的资料,如今终于完成一桩夙愿——将其诗文集结起来,分诗歌、译作、讲稿随笔、书信访谈和论文共5卷,成书《张枣诗文集》,于近日出版。“既是怀念,也是告慰。回忆他的过往,品读他的诗句与诗意,总能有一些隐秘的共鸣,还有共享的甜。”颜炼军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镜中》手稿

  写下《镜中》时,张枣还未满22岁。当时的他,清瘦俊朗,有着青年诗人的昂扬、清新和洒脱。

  柏桦长张枣6岁,两人相识时柏桦已在诗坛小有名气。因为都喜欢诗歌,两人一有空就聚在一起,最难忘的莫过于“谈话节”。柏桦后来回忆过其中的一次谈话——也是在1984年,《镜中》和《何人斯》发表之前,他和张枣从黑夜谈到第二天黎明,半夜时分,柏桦打开窗户,任由晚风吹进烟雾缭绕的房间,窗外满天星光。后来,张枣在诗作《秋天的戏剧》中写下当时的细节:“贫困而又生动,是夜半星星的密谈者。”

  与柏桦一样,诗人傅维也是张枣那个时期最重要的伙伴。他们一起办刊,在操场上聊纯粹的诗歌,在食堂或街头聚餐,看面馆美丽的姑娘……那段时光被认为是张枣“最光华夺目的时间”,尤其在《镜中》与《何人斯》发表之后,他的宿舍成了全国文学青年的朝圣点。张枣有些招架不住,总是逃出来,要么找朋友到公园喝茶,要么去歌乐山晒太阳。至于校内那些诗歌讨论会等热闹场合,他大多选择隐身。

  当时的川渝之地,像极了一个诗歌的大磁场,张枣是磁极之一。后来,张枣、柏桦、钟鸣、欧阳江河以及翟永明,5位活跃在诗坛的人经常同时出现,被合称为诗歌界“四川五君子”。

  1984年,翟永明(左一)、欧阳江河(左二)、张枣(左三)在成都

  这样的生活,到1986年断了线。

  那一年,张枣与本校德国外教达格玛恋爱,决定去德国结婚定居。当时,国内正是诗歌的“黄金时代”,张枣自言出国“就像是离开一个大party”。但他也坦承自己的私密目的:“我特别想让我的诗歌能容纳许多语言的长处……我可以完全接受更好的东西,在原文中吸取歌德、里尔克这样的诗人。而且我也需要一种陌生化……知道汉语真正的边界在哪里。”

  在德国,没人知道他是一个诗人。他一度有整整3个月没怎么讲话,只有在超市买东西时才勉强说声“谢谢”。最难熬的是,他再也不能与好友在夜里谈诗。为此,他开始给国内的朋友写信,写给柏桦、钟鸣、陈东东等人,谈论诗歌与生活。这次《张枣诗文集》的书信访谈卷收录的书信,大都是那一时期写的。

  “我是一块烧着通红炽烈的铁,一下子被投进了凉水之中。”1987年5月,张枣在给柏桦的一封信中写道。他讲到自己在特里尔大学的生活,那里面山临水,风景宜人,黄昏除上课外,常常背书和散步,“诗歌多天未发生,心急如焚”。在给陈东东的信中,他写自己突然脱发,“一摸脑袋,哗啦哗啦掉了一大片”,还提到自己正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蝴蝶的传说》,讲一个中国诗人在欧洲。

  就这样,张枣在德国生活20多年,偶尔回国。其间,他读了博士,在图宾根大学教了 5年学,离婚又再婚,有了两个孩子。他一直坚持写诗——在德国,他每次自我介绍都说,“我是张枣,我是一个诗人”。代表作《卡夫卡致菲丽丝》《跟茨维塔伊娃的对话》等,都是当时所写。1996年,他将自己的63首诗结集出版,取名《春秋来信》,算是他公开出版的第一本诗集。

  只是在国外待得愈久,乡愁愈浓烈。张枣的想法与出国前发生转变,开始“渴望生活在母语的细节中”,认为作为诗人的命运只有回到祖国才能圆满。

  2005年,张枣到河南大学任教,开始多半时间在国内。2007年下半年,他到中央民族大学任教,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等课程,算是彻底回了国。

  颜炼军就是在此时遇到张枣。当时,他在中文系读研究生,一开始并不是张枣班里的学生,但对张枣仰慕已久,便常常去蹭课,两人由此熟识。后来,他读博士,因导师出国,张枣成了他的代理导师。

  颜炼军主编的《张枣诗文集》和张枣的作品《春秋来信》《张枣的诗》《张枣译诗》

  “我之前读过他的诗,也看到过他年轻时的照片。在课堂上见到真人时,发现大不一样,他已步入中年,稍有些发福,头发稀疏。他很爱笑,眉毛一斜,笑容的阀门就打开了,哗哗流出。”颜炼军回忆说。在他的印象中,张枣是一个“鲜艳的中年人”:穿着鲜艳,喷香水,背大双肩包,穿宽筒牛仔裤,显得很酷。

  诗歌、文学是严肃的,但张枣的课堂是活跃的。他给每个同学起一个绰号,稍胖的叫“小胖”,名字里有“晶”字的叫“亮晶晶”,姓林的女生叫“林妹妹”,颜炼军则被叫“颜哥”。他喜欢和学生互动、讨论,一节课几乎能把每个人都叫一遍。“灵动、有趣,但不失精确和系统,就像织布机织布一样,一针一线地讲。”颜炼军说。如今他在浙江工业大学教书,有时也会讲老师的诗。

  这次《张枣诗文集》的随笔讲稿卷就收录了一些张枣给研究生上课时的讲稿。他讲艾略特的《荒原》 (The Waste Land),由“waste”(垃圾、废物)联想到20世纪初的工业革命,再延伸到人们对物的消耗与追求,“我们生活的意义被简单地定义为完成物欲”;他一字一句分析庞德翻译的《长干行》,讲西方如何通过学习中国古典诗歌来表达现代性,之后又反过来影响中国现代诗歌;他讲叶芝、闻一多、卞之琳、鲁迅等,从这些现代主义诗人身上寻找其诗学理念、创作意图,以及文本实践。

  课堂之外,张枣也很关心学生,“特别细心,永远让你觉得他替你着想”,颜炼军说。有一段时间,他经常跟着张枣蹭饭,晚上九十点钟,两人相约在校园散步,谈文学、谈诗歌、谈生活。作为诗人的张枣,也会谈起创作上的焦虑,“我对自己想做的那个事情一直充满了激情,但总有一些东西在阻碍我真正做成。在我而言,这些障碍就是对自己的恐怖,我必须战胜自己对写作的恐怖”。

  那一时期,诗人张枣的创作速度越来越慢,用陈东东的话说,“像是忘了自己会写诗”。

  离开故土20多年,国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诗歌之于中国社会,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上世纪80年代理想高扬的中心位置,诗歌逐渐被边缘化,诗人很难成为明星。面对此,张枣常常有一种“丢失感”。2009年秋天,陈东东去北京找张枣,两人去了一趟大觉寺,回来后的晚上,张枣指着墙上镜框框起的一幅字,上面是贾岛的诗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说:“看到这幅字我就会想,什么时候我可以写一首诗,有这样的滋味。”

  同年11月,陈东东在上海再次见到张枣时,发现他的身体已有明显不适。两人和朋友一起吃晚饭,吃到正畅快时,张枣突然一通大咳,咳得扛不住,不得不离席。那段时间,颜炼军和同学们也发现老师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常常感到背疼,偶尔咳嗽,呼吸困难”。

  颜炼军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老师张枣那一幕。那是2009年年底的某一天,大雪初停,天气微寒。在中央民族大学上完一上午的课,馋嘴的张枣想去吃顿好的,便叫上颜炼军。学生搀着老师走出学校西门,在附近的一家小店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桂林米粉,之后将老师送上出租车,望着他离开。

  “没想到,这是我和老师的最后一面。”颜炼军回忆说。两天后,张枣查出肺癌晚期,随后回图宾根治疗——他的妻子还留在德国。第二年,2010年3月8日,他病逝的消息传出,享年48岁,仅留下百余首诗歌。

  中年张枣在德国图宾根的街头

  张枣去世后,柏桦说:“张枣带给我们的损失,至少目前还无法评估。”也有评论家说:“他的离去是一个诗歌奇才的陨落。”

  当时,国内诗歌界和艺术界连续举办了好几场张枣纪念会。作为学生,颜炼军也参与了几场,“他在我们这些朋友、学生心目中是一个玩心、童心很重的人,留下的都是好玩的回忆,所以纪念会一开始是肃穆和忧伤的,到后来大家一起回忆他,就都开怀大笑”。

  “他是那样热爱生活,爱它的甜,爱它的性感。”柏桦在追忆的文章中写道。

  张枣这一生都在追寻甜,不仅是生活之甜,还有诗歌之甜。“诗歌也许能给我们这个时代元素的甜,本来的美。这就是我对诗歌的梦想。”就在2008年3月,中央民族大学张枣的宿舍里,颜炼军和他曾有过一次长谈,在长谈中张枣说到了自己的诗歌梦想。他所谓的诗歌之甜,是自然界元素本身的甜,未曾经过加工和异化,“诗歌就应该去发现、捕捉这种甜”,他说。

  在张枣心中,中国古典诗歌的高级之处就在于它是一种赞美的,“甜是它的关键元素”。早在少年时期,他就体会到这种甜。10岁时,他有段时间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外婆是旧时代少有的读过书的老人家。某天早晨,外婆抱怨起张枣夜里睡相糟糕,顺口说了句杜甫的诗:“真是‘娇儿恶卧踏里裂’啊。”在听了外婆的解释后,他觉得“娇儿”用得真好,“这句诗让我一下子感到世界的不一样,体会到了诗的愉悦。这种愉悦是触及灵魂的,当然就激发了我对诗歌的追寻。”张枣后来回忆说,那是他对诗歌的第一次开悟。

  不到16岁,张枣便考入湖南师范大学,之后又到四川外国语学院读研究生,成名诗坛,又在海外生活20多年,再回国教书,直到去世。

  一生短暂,张枣写下的诗只百余首。关于创作,他常常说“如履薄冰”,稍不满意就销毁。汉学家顾彬曾说他浪费了自己的才华,他自己却说:“写作就是一件无用的事,是浪费生命、青春年华的颓废行为……就是追求失败。”

  张枣的最后时光是在图宾根大学度过的。治疗期间,他偶尔会写写画画,写下诸多断句,一直到实在不能写的那一刻。其中唯一一篇标明了日期“1月13日”的《灯笼镇》,被众好友定为绝笔。诗中写道:老虎衔起了雕像/朝最后的林中逝去/雕像披着黄昏/像披着自己的肺腑/灯笼镇,灯笼镇,不想呼吸。

  张枣属虎,在那一刻,这位敏感的诗人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而在另一首未完成的诗《鹤君》中,他又对自己说:“别怕。学会藏到自己的死亡里去。”后来,陈东东读到这句诗时,记起2008年,他和张枣在同里古镇参加“三月三诗会”,有一天晚上,两人谈起诗人的归宿,张枣曾说:我们就该用文字把自己藏起来,最终活成一个传说……

  如今来看,张枣果真将自己藏起,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张枣诗文集

  9.3

  张枣 / 2021 / 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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