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文学最近的时刻

　　我问一个作家朋友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怎么才能靠写作养活自己？最后被问烦了，他说，我他妈也想知道。

　　他虽然有些名气，投稿一样很难，平均每年也就能登刊一两篇。运气不好的时候一篇都登不上。靠这个养活自己，早饿死了。他有一篇小说，在某不知名期刊排队了三年才登上。

　　是的，整整三年，他自己甚至都忘了那篇小说的存在。

　　他给了我一些宝贵的建议。比如，投稿不要捡那种头部期刊，例如《收获》《花城》《人民文学》《北京文学》这种，都别投，投了也没用。因为很多知名作家都排着号呢，新人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我说，那要投什么样的杂志呢？他说，要投地方杂志，你知道《西湖文学》吗。我说不知道。他说，这是一家新开的杂志，你去投投，我刚投中过一篇。我说好。

　　他和上一个朋友有着同样的经历。两年多前他投的一篇小说，今年才登刊。“所以小说真的死了，相比之下，非虚构市场要比小说大得多。”

　　很多人不知道，文学圈的核心地带，实际上是被知名期刊杂志垄断的，它们具备非常强大的话语权。我至今才意识到这一点。不深入其中，长期浸淫于新媒体氛围里，你甚至以为期刊杂志早已死得透透的。

　　想登刊，起初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改稿。余华有个著名段子，当《收获》的编辑让他把黑暗的结尾改得光明一些时，他说，只要能让我发表，我从头到尾都给你改成光明。

　　如今，期刊的发表大权依然正掌握在编辑手里。

　　前几天，一个写作的朋友跟我说，双雪涛的《平原上的摩西》改了7稿才过编辑这一关，才能在《收获》上发表。如果有发表的机会，尤其是头部期刊，改稿是作者最家常便饭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作者能拒绝。哪怕你是个腕。

　　期刊编辑决定着怎样的作者能发表小说，怎样的作者发表不了，决定着万千读者能看到什么，不能看到什么。同样，出版社更是从市场角度掌握这一大权。

　　文学圈当然也有蝇营狗苟的事。这位朋友说，她曾在一个饭局上听到有人跟一个茅奖评委打招呼，请他评奖时多关照某部作品。甚至还听说，有人为了评茅奖花了不只50万。

　　这位朋友最后总结说，很多写小说的作者以为，仅凭自己的文笔就能发表小说，然后出书，进而出名。太天真了，他们没看到前面的壁垒有多高。

　　总之，你以为文学圈可能已经非常小众了，快被淘汰了，快死了。实际情况是，非常卷，排队的排队，出钱的出钱。就这，多少人还没那门子呢。

　　认清这些事实，还依然能够坚持，我觉得这才是考验一个人最关键的一点。让退场的人有权退场，让热爱的人继续热爱。

　　十里堡路上的鲁迅文学院，是我现在每天上班的必经之地。这里是莫言和余华学习过的地方，有时我会停下自行车，往里看看。

　　大清早，一般情况铁门都是紧锁的，院子里长着草，偶尔能看到扫地的人。有那么个瞬间，我会觉得，这是我离文学最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