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太后不容易

　　清宫之内，原来是有戏班子的，但是，西太后老佛爷当家之后，自家没有受过教育，对于内廷戏班子演的昆曲（北曲），接受不了，唱词太雅。她喜欢的，是市面上流行的高腔，即徽剧和汉调合一的皮黄戏，后世所谓的京剧。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来自民间的，很粗鄙，但通俗易懂。

　　这样一来，市面上的戏班子，就得承担一份进宫唱戏的义务。虽然说，进宫唱戏，唱好了，太后有赏，但是，人家不像在戏园子，是不给茶钱的。如果伺候得不好，兴许还挨顿胖揍，一个大子也拿不到。

　　当然，被选为供奉，对在市面上的演出，是有所帮助的，进过宫嘛，身份就不一样了。但是，进宫伺候太后，尤其是西太后，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脚一踏进宫墙，事事，时时都得多个心眼，赔着万分的小心，才能应付下来。

　　作为伶界大王的谭鑫培，是供奉里的头一号，很得西太后的赏识，但是在太后眼里，这个伶界大王，却根本就不算什么，刚一进宫，名字就被老佛爷给改了——有那么多金干嘛，叫个金培就得了，所以，在升平署的档案里，谭鑫培是没有的，有的只有谭金培。

　　每次进宫，那边传旨下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得动身。即便戏是晚上才演，得早早就候着。谭鑫培有口很重的烟瘾，早上一般都起不来，所以，只要有旨下来，他一夜就不能睡，一直靠到天亮，否则，万一耽误了，自家摸摸脑袋，想想都玄。干熬一夜，还怕进宫之后，嗓子沙哑，所以，就得拿上好的茶喂着，用最好的烟土供着。

　　不管头天晚上睡还是没睡，进宫演戏，从头到尾，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处不到，出了纰漏。有一次，羊年头上，老佛爷过生日，传谭鑫培进宫演戏，升平署管事的，居然开了《捉放曹》的戏单子，自然，演陈宫的，就是这位老生的第一号。

　　这出戏，陈宫有句念白，说的是“那老丈一片好心，杀猪宰羊，款待你我，不要多疑。”而这一回，谭鑫培忽然将戏词中的杀猪宰羊，改成杀猪宰牛。这都是唱熟透了的戏，念错戏词，按道理老佛爷是要罚，然而没罚，反而赏了。后来人们一打听，原来西太后属羊，大太监李莲英也属羊。谭鑫培担心，如果照念杀猪宰羊，万一主子要怪罪，自家一个大不敬之罪，可是担待不起。

　　虽说，西太后待这些戏子，倒是比较宽容，可是，那是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说怪罪，就怪罪，杀人倒不至于，但打板子，却也是家常便饭。谭鑫培在梨园行，是有大身份的人，要是挨上一顿，于声望大大的有碍。

　　所以，即便红如谭鑫培，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伺候太后，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