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的读后感10篇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经典文章 > 读后感 >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的读后感10篇

2018-02-14 21:57: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的读后感10篇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是一本由王敖著作,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2.00,页数:348,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一):诗真的不必懂?

  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读完了这本《新京报>等媒体强推的诗集.

  由希望到失望,只不过是几首诗之后的事情

  进来这个页面,竟然看到都是五星,实在诧异的很。

  1,能让我喜欢和记住的,只有那些一瞬间在情感上击中我的,并且能被读懂的诗歌

  如果一首诗死活看不懂,我不会去挑战,我只想到放弃

  这本诗集读过,我没有记住一首诗。

  2,好的诗歌,不一定要有阅读背景

  很抱歉康定斯基、蒙德里安、杜尚、安迪•沃霍尔,听说过,没看过,孤陋寡闻

  一个人的诗歌要去读懂这多大师才能被接受,要有这么多大师去衬托和修饰,不知是荣耀还是悲哀

  好的诗歌,一定是单纯自然感情充沛的,一定是可以交流的。

  3,一张床单最实在的价值是在床上,而不是在文字游戏里被玩弄。

  4,很同意庄周无己所说的“王的诗最好的时候,也许是他哪一天把他这些得意技巧全都抛弃的时候,当然,这种事是无法刻意为之的,也是无法计划的。”很委婉的指出了王诗诗歌的死穴,不能同意更多。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二):清平:绝句有多绝

  【代不上豆瓣的清平老师发一篇】

  绝句有多绝

  清平

  王敖写绝句已有多年,他的头脑中何时跳出最初的绝句,在何种情形下,他决定把绝句一直往下写,我完全了解。但我猜测,多年前绝句降临他的诗歌生涯,就像蒸汽机降临人类生活一样,有着某种革命性的意义。绝句很绝,最绝的是,我们谈论王敖的某一首绝句,仿佛就是在谈论他所有的绝句;我们称赞“在我的两次,轻轻的崩溃之间”,仿佛也是在称赞“为什么,星象大师,你看着我的”,或者“很遗憾,我正在失去”。换句话说,王敖的绝句仿佛创造了一个博尔赫斯的阿莱夫:整体并不大于某个组成部分,某个组成部分却似乎完整地映现了整体。然而完全的共同体和完全的个别性都是不存在的,我们使用可怜的表意语言进行批评工作,任何一次都是逻辑的冒险。在相当程度上,这种逻辑的冒险构成了王敖绝句的对立面——绝句把语言的逻辑表意性和表意的普通逻辑性降到最低,而将语言的诗意愉悦性提升到极高,我们的批评工作则恰恰相反。在这个大前提下,我把“让我们回头醒来的,让我们用十年二十年”这首绝句从王敖绝句的整体中单拎出来,有着类似博尔赫斯躺在幽暗的地下室里凝视直径两公分的阿莱夫的意义。

  “让我们回头醒来的,让我们用十年二十年”这首绝句,和王敖的其他一些绝句相比,尤其是和他最早呈现的那几首绝句相比,有着明显得多的意义轮廓这个意义轮廓很具迷惑性。我读王敖的绝句,一般是不用脑子只用眼睛的。在我看来,他的绝句创造了一种当代诗歌的愉悦典范,绝句的词汇、修辞和节奏因其自身的得体、完满和配合无间,已经无须他物的参与便可制造出足够的诗意愉悦。模糊的意义和情怀天然地附着于词汇、修辞和节奏之上,阅读时自动作用于我的经验,无须特别去甄别留意。但读这首绝句时,我被它的意义轮廓迷惑了一小会儿,逻辑陋习本能地跳出来东张西望,狙击我的阅读愉悦。后来我想,类似“坚信呼救的人掌握了小概率”这样包含了明显的常识判断句子,未必有深在的意义,它和前面几个连续的句子(从语法上理解其实全诗是一个完整的主从长句)共同暗示的某些隐喻,也未必是王敖有意设置。也就是说,迷惑我们的意义轮廓,很可能只是诗句偶然的客观呈现——任何语言,即使是最诗化,最被诗人有意降低逻辑表意性的语言,也有它本在的逻辑表意底线。我们永远不可能看到完全不呈现意义的诗句,但在某些时候,比如我们阅读王敖的大部分绝句的时候,诗句客观呈现的意义因其微弱不彰和缺乏紧密的因果关系而被我们忽略掉了。这首绝句所以会短暂地引发我的意义探究企图,是因为它语言的客观表意呈现偶然地达到了一个逻辑强度,而它的诗意呈现,在我看来并不需要这个逻辑强度,而仍然能够独立存在。事实上,在我放弃了对它的意义探究后,我获得的阅读愉悦反而增加了。可以说,王敖的这首绝句提供了一个语意和诗意关系的典型样本,而从发生学的立场看,它似乎更能说明王敖绝句阿莱夫式的,不能准确描述的准确性。

  附:

  绝句

  王敖

  让我们回头醒来的,让我们用十年二十年

  去风干晾晒,那鲨鱼咬断的颈椎一般散架的几句

  我们用来描绘,生死的黑白起伏如海豚,和世界

  跌倒在我们眼里的万分之一,并坚信呼救的人掌握了小概率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三):奇迹带我去旅行 ------读王敖诗集《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

  奇迹带我去旅行

  读王敖诗集《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

  季稻

  打开《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看见绝句如草球在弹动秋千,金字塔转动着自身的珍宝,排列仿佛鲸鱼浮在海面,摇摇晃晃得如从迷宫中来。每一首诗都有状态不一的纵深感,像粗砺的山洞走出画框,变身纵横无碍的地图,给读者展现着一层攀爬一层的卓越运动,在那里,有佛罗斯特的"感受曲线",也有史蒂文斯的"直线之光"。

  《绝句》

  在我的两次,轻轻的崩溃之间

  有一扇窗,一捧啤酒花,还有一位千变万化朋友

  用宝石色的眼睛,染着我身上的各种光,我不停地爱上

  从我身体中扯出的,一丝丝向前飘移的血,它们在窗外

  仿佛雨后的樱桃树,我可不可以变回我自己呢,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轻轻的崩溃,“崩溃”这一个速度极缓的词加上“轻轻”之后,效果就像捞起了一个降落伞,让句子整体呈现出一个拉扯状态,后面的“一扇窗”、“啤酒花”、和”千变万化的朋友“,可能是诗人从日常的原型中发出想象,扩展自我对外物的理解;也可能是诗人在“奔溃”之间自我摇晃而出的幻视,这样的分析总和猜测擦肩,优秀的诗无时不在激发读者的想象和生命境界的攀升。当我们试图追寻意义的火车前行时,诗人却让轨道呈现出球形,哪一面都是与我们心灵亲密事物,假如你因听到意义的震动而停在诗中的某一处,你就像结冰的一滴雨,只有当你继续专注于诗的运动,你才会发现,之前那些意义的震荡不过是浩淼深海里翻滚的泡沫

  王敖的绝句不仅是辞彩的混合音响,也是铜钟的环绕的飞船,它有能力推扩声色的边界,每一个词都像从深海抓出的蝴蝶,有让人发晕的海潮声。这就是健康想象力在诗中发挥出来的作用,它能够让现实越发感官化,假如技术再高明一点,现实打碎如同新生,重新融入诗的轮转和整合里,在想象的基础上再想象,构造出一幅赞新宏图的语言景观。

  “宝石色的眼睛”,诗人描写的是大海,在王敖的一次访谈中谈到过,”95年的时候当我半夜坐在黑暗的大海边,我看到自己体内发出了光,我几乎要和大海一起咆哮起来。“诗人在这里发展出一种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对记忆的隐喻性描绘,记忆充当了研磨智识的一道轨迹,而不是单纯怀念的记忆。因为诗人想谈的从来都不是记忆的本身,而是激发这种记忆的运动,是如何一步步抬高我们的眼界,减轻我们的呼吸。现实的地平线在此时,更像是多重空间里的一张纸,或者是天空投下的众多影子,是想象加剧它们内部运转的魔灯,有多少光就有多少种新鲜意义的命名。

  第二段的开句,诗人说“从我身体中扯出的” ,“扯”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而不仅仅是一个动作,它包含了摇晃的挣扎,有一种与自我角力的感觉。而那些被“扯”出的血,在窗外”仿佛雨后的樱桃树“,诗人用他殊异的诗才让富有悲剧意味的”血“染上轻松的喷雾,并且制造了一个错落有致的幻象奇境。“雨后”总让人在想象中与”萌发“和”新世“划出勾连,假如第一段暗示的是”毁灭“,那么这一段就应该是赞新的重建。”樱桃树“我把它想象成是挂在树上的“血的琥珀”,这一句在整首诗的作用有迅速凝缩的意味,类似于一个把记忆和与记忆的争辩包裹的动作,但在阅读感受上又是一次全然的放松,这种放松不是传统意义的松懈,而是一种内外都在释放能量的健康状态。

  最后,诗人从虚化的“我”中重新创造情感,显示出来的更是诗人的诗学态度,在自我肯定同时抛给读者同等程度的信任。“我可不可以变回我自己呢,不需要告诉任何人”,这一句是诗人心性泼洒的体现,也仿佛一阵微妙的颤抖,让读者也有裸露内心自我的冲动。诗人希望读者能够通过诗句,让我们重新拥抱那些根源性的力量更进一步说,希望能够激发读者自我对生命境界的思考,并更富有信心地去建立起自己的精神萄园。

  在《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中,假如绝句是绚丽的千层塔,那么他稍长的诗篇就应该是绘卷的瀑布。在他的《菩萨之歌》中:

  菩萨之歌

  苍老的洛神,在南天

  挂上散落的,爱的文书,像风搅雪

  也是纸风车,催动跑的最快的

  落入空海的镜球,旧爱痴缠的游戏

  是扑翅的小红花,在古山水里褪色

  他会转体并折光,吩咐风力的王子诵读

  两卷忏悔录:他是停止监听

  远远的世界,并切断千手的青虫,去谜团里建国

  在高潮中毁塔,走在蝶鱼穿行的玻璃

  破碎之前,如果他也是这样一个解救者,为你选出春梦中

  根系缠在云端,向尘世飘来的禽兽之绘

  假如从原型的角度去追寻,我们不妨将此诗看成是对传说的一次遥远回音,而诗中的大量幻象:“空海的镜球”、“扑翅的小红花”、“风力的王子”、“蝶鱼穿行的玻璃”...是诗人充分利用对传说的奇遇展延洛神之说的想象,这个做法有点像在梦中做梦。但我这里所说的梦并不是缺乏意义的意思,相反,这个梦可以是意义的多种表达,可以是意义停顿处的心理映射,也可以是几种意义之间的一道闪电。例如诗人写的“空海的镜球”,你可以把它当作是河伯的一次幻想破灭,也可以直接把它当成河伯变幻而成的巨龙,鳞片和镜球,这个比喻十分恰当。当一个隐喻被创造出来,新来的诗人和读者在吸取营养的同时也应赋予它新的感受力和想象。这样的做法我们可以持续下去,不断地发展那些成熟诗人创造出来的隐喻,甚至适当改变它们在想象中的位置力度,使新的意义和意义的差别不断被创造出来。

  我认为意义在诗中的根本作用类似于一个摩擦装置,摩擦增强着我们敏锐明辨的感受力。在一般的情况下,每一个词都会和意义相互擦肩致敬,但像王敖这样的一批强力的诗人面前,词语的音调经常是震颤不定的,像漂浮的海灯笼,也像心灵与皮层的小地震。词语总是做着在诗句中跳进跳出的准备,既不被意义包裹也不拒斥它。表达出具体意义绝不是诗歌的目的,诗歌是用于帮助人们生活的,而诗歌的目的应该是多个层面永恒发展,在人文角度它可以是”瓶中的关怀“,在文学角度它可以是“创世的第一天“,在心灵角度它可以是”愉悦的信念“....诗歌总在启发我们去做得更多,如何对思想进行反思之后的再反思,如何在多种焦虑中建立平衡,并拆解它,从而获得赞新的综合把握,如何在幻境中自我启迪,自我争辩,自我成长...

  借用诗人的话,诗就是“去谜团里建国”、“在高潮中毁塔”。在诗中任何角度的发明,都可以是建设性,即便一个诗人正在使用极端的态度和手法去写诗,那我们需要作出的警告也仅仅是“保重身体”。因为这部分诗人干得还是对诗歌史有益的事情,他们总在不同程度地发明抵抗毁灭的技艺,他们的问题只是没有取得平衡。王敖则相反,他有一套十万焦耳的诗歌态度,这不仅表现在他诗歌写作中如雪球滑脸的极度放松,也表现在他对想象力敏锐反应的反应,对诗歌原型的创造性洞察,用诗人在《裴航》的一句诗,王敖的诗就是“奇迹带我去旅行。”

  即便在王敖更复杂的诗中,词语都不会是含混的插曲,他使得每一个词都有”缝纫般的精确“,但这种精确总是同时在多个层面实现的,所以对读者的智识和感受力的要求很高。但一首优秀的诗总能够用多种方法欣赏,即便我们单纯地用眼看它,也能被那些速度不一的词语,慢慢推动着我们皮层的神经与之共振,这也是一种快感乐趣

  在《给过往的诗人朋友们讲的三个寓言故事》这一首诗中,三个并行而去的寓言,夹杂着无数修辞的旋窝带我们进入瑰丽,这些旋窝的整体方向向上,让人有与云交谈的意思。整首诗在形式上是创奇的,也是内化得了无痕迹的赞歌。

  一

  你的至爱站在最光明的一圈,看到梭镖和羽箭把她并不认识的,你所恨的人们打落

  向下旋转的梯田,但你内心从不说谎的诗人,夺来桂冠仍愁眉不展,滚着螺丝的纹路,在床上

  与蝙蝠打斗——窗外的海上,小船漂如撕破的豆荚,有鱼三小时的生命,有宇宙拼写着

  关于吞噬的法则,还有你失望地投向自己的小笊篱,让她穿梭在波纹间,而跳水的人

  或者她的前身,代替你去敲门里的海平面,敲开辜负了你的时间表,与随风沉没的神曲

  ”梭镖“是希腊人战斗所用的武器中,”羽箭“则是带有东方色彩的兵器,但它们也有同样的身份,就是作为不同地域的兵器,它们都是可以击落神怪的圣物。当它们把“你所恨的人们打落”,诗中的说话者似乎表示出一种自相矛盾的无奈,他想象被打落的人们变成“向下旋转的梯田”,这里应该有漩涡的意思,也表达一种时间的循环。后面则是一系列高速的推进,讲的有点像一个诗人的漂流记,如何弃绝对天神的渴望,如何在贫乏的生命和有限的空间里扩展自身的”小笊篱“,在一轮穿梭浮游之后跳水的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时代的诗人与另一个的诗人之间的握手,而后面“敲门里的海平面”,“敲开辜负了你的时间表”,应该是诗人在赞颂希腊诗人沉浮翻转后的醒澈的同时给自己提高警惕,伟大的诗就像一块含玉的巨石,只有被敲开,我们才可以看到其价值最粗砺质朴的一面。

  在这首诗的后面,诗人的处理越发繁忙,也进入与幻象共舞的境界。在一些相对缓慢状态的句子后面往往设置一两个加速的词语,例如“丝丝渺茫的音乐”后面,就是”飞舞龙纹的电梯“,这里的效果就像给电梯架上一个增速的电钻。而在”浅笑的涡轮“后面,接着就来了一句”手扶波动的井栏“,是旋转之间亦有节制,显示出的是诗人高度的自觉以及对词语强大的感悟力,利用一个词语放在不同位置而产生的音调高低来整切诗句的效果,这样的做法能够迅速敲晕读者,抓住读者的呼吸,在神经上给读者造成一种身处传奇演奏会的错觉。迫使读者运转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来应对这繁忙的炫目,在陶醉之间有惊醒,在迷蒙翻覆的地方主动伸手把握诗人抛下的思维线条。“为你挂上孤帆的飘带,你回头看到海底,未来的草稿也沉给了爱丽尔。” 爱丽尔是《暴风雨》中的精灵,爱丽儿的歌谣这样唱道:“五噚的水深处躺着你的父亲,他的骨骼已化成珊瑚;他眼睛是耀眼的明珠;他消失的全身没有一处不曾受到海水神奇的变幻,化成瑰宝,富丽而珍奇。”

  这样一本深刻于愉悦和专注的诗集,里面的每一首诗都值得细致有力的分析,对读者而言一更是一个塑造心灵健康的礼物。我们能看到诗人是如何利用繁宏的诗才,在光线与光线之间结出攀爬的梯子,上面是拥有光晕面孔的雪兔,它带领我们进入一个赞新的瑰丽村庄,里面尽是以想象力为能源的生物。这是一个不断变形的理想状态,是卡洛儿的“左手世界”在投身其中。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四):——《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里的涅槃

  有一天我做梦,梦见一片粉红色的星云被烙成披萨端上桌,款待我的人从正在运转的座钟里拆出时针和分针,递给我当做刀叉用。梦里的那个厨师兼拆表匠正是王敖。于是虽然我还没跟王敖见面,却老是觉得欠他一顿饭。

  这是来自2008年《圣诞节》的礼物——“或天赐的,很快枯萎的礼物,就像弗罗斯特养的小鸡/你希望它是秃鹰投胎转世,还是我的粉红凤凰飞”。我希望它是粉红凤凰飞,脑内便自动生成一片粉红星云图:有许多玫瑰换了一个名字就成为凤凰腹下的星星卵,不间断地,在孵化,在燃烧,长成新的凤凰。

  而这样的脑补仍然出自王敖的诗篇:

  很遗憾,我正在失去

  记忆,我梳头,失去记忆,我闭上眼睛

  这朵花正在衰老,我深呼吸,仍记不住,这笑声

  我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我想到一个新名字,比玫瑰都要美

  ——2001《绝句》

  在失去么?第二行里,“记忆(2),我梳头(3),失去记忆(4),我闭上眼睛(5)”却出现了有趣的数字递增。色的减弱(花正在衰老),气的充盈(深呼吸),声的飘忽(仍记不住,这笑声),一个心不在焉的动作(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触发了一个新名字的诞生,“比玫瑰都要美”。如果有物在衰竭,就必然有物在丰盛,而此物未必是彼物,花非花。

  在王敖的诗里,我时常被这种此起彼落的生生灭灭所萦绕,沉浸其中,却不生困扰,亦无幻灭心。因为“生死的黑白起伏如海豚”(来自另一首《绝句》),可以看做一种自然的韵律;又或是“半月峡湾的落日,与奔跑着把人群/赶向黑夜的裸警,是不是睡眠抄袭死亡的一次曝光”(又是一首《绝句》),恍恍惚惚我似乎看到一场被镇压的暴动,但“还是多枝的天空下,持灯的鸢尾花背着螳螂,调笑这拿镰刀的”又给出了奇异的美和其他可能性。无论是自然生态还是社会生态,即使在那些盲动的、不动声色的凶险里,也有绝处生机,却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化险为夷——世俗对个人命运或某个事件的凶吉判断:碰到一个坎,差点儿挂了又逢凶化吉过关的那种侥幸。

  不是的,不存在粉饰太平或寄托于侥幸,生死明灭里的痛苦必将留下烙痕。在《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里逛荡,绝对会邂逅真残忍,如“窗外的海上,小船漂如撕破的豆荚,有鱼三小时的生命,有宇宙拼写着/关于吞噬的法则”,而你能做到的仅是“纵身返回如仰望之蛇,回想万物的啄食/痛苦的集市上,熄灭的小灯仍在摇曳,紧闭在你的眼睛里,叫卖着与你一样冰冷的沉船残骸”(《给过往的诗人朋友们讲的三个寓言故事》)。尽了最大的力,结局是冷冰冰的无能为力。谁说这不是一种真实呢?

  可真实里还有爱丽丝,时而会变成粉红凤凰飞的爱丽丝。该怎么说呢?爱丽丝可能是一只鸟,一群蚂蚁,全世界的螃蟹,变身的兔子,上夜班的鼹鼠或者其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他)什么都可能。所以她(他)也可能在众多读者当中。

  爱丽丝呀,在日常生活里,是齐声叹息的正常人之一,但时常会走神,装模作样的严谨坚持不到三十七颗星依次抖开光圈所需的时间。因此在某些时刻,爱丽丝们会懵然无知地触动仅属于自己的隐秘剧情,比如在阅读当中。当然,并非所有的阅读都能提供这样的机会,那些明晃晃的钥匙打不开世界的轮中轮,反倒是一枚伟大的钉子或许能插进齿轮,在无序里重启新天地。

  王敖的诗现实面其实铺的很广,但不同于所谓在现实根基上发挥想象,那种指定为原料的现实。他有一套很好的转化系统,可以吸收驳杂的外在事物,再看似信手拈来地转化为内在现实,最奇妙的是内外连接的亮闪闪的晶状线路,可以是琴弦也可以是脉搏或是其他,调频到某个节点的读者会看到顺应气息流动的光在行走。

  于是,该流淌的血也认了吧——“当我赤裸的站在山顶,看到月亮正被一个黑影钳住/夜晚滴着水,它们沉默着,爬到我的身体上,让我轻轻的渗出血”(《我曾经爱过的螃蟹》),因我也曾经爱过一些螃蟹。

  说实在的,喜欢归喜欢,可我从未试图去理解和分析诗歌,去探索斟词酌句的奥秘。我爱踏进《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因为在里面可以让我们荡起双桨,仰望“白骨塔上的白云飘”。

  就这么简单。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五):语言的矿脉

  山水印画出了几本诗集,我买了王敖的《我曾经爱过的螃蟹》,这本小册子刷新了我对诗歌的感受和看法,或者说是在合适的时间诗歌向我呈现了自身。这本诗集,让我想到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

  王敖的诗与其他的诗给我感受的最大不同在于阅读体验。其他的诗,比如唐诗,泰戈尔,海子,他们都有极其美妙的身影,有文学所该有的一切美好,但都在意识的驾驭之下呈现自身。王敖,拆解了意识,扔下了意识,直奔高空,没有坐标,或者有着一副轮中轮的坐标,没有时间,或者时间全部矿化,没有我和你,但有人在说话。这种景象在我初读这本诗集的时候几乎达到临界。动车在飞驰,我读着王敖的诗,力量在累积深化,我全神贯注于其中,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每一股理解力,感到它们在撕裂,在破碎,但我仍然被吸附在那个世界之中,如同靠近黑洞,可以看见光的环形流动,可以感到理智被扳手钳碎了外壳并向黑暗的中心移动,那里是全然的黑或虚无,但一股力量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的。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合上书,闭眼,深呼吸,看看旁边吃泡面的中年人,担心下车的时候精神失常可咋办,然后再次打开书,这股我从未见过感受过的力量令人酷得无以复加,这是一种在宇宙层面的宏大感受。

  这种感受是以文字为载体,以文字所蕴含的概念的化学反应(或者核反应)来实现的。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凭借理性控制我们能控制的,依靠逻辑理解我们能理解的(但都是在格子里认识世界,我们如此信任的逻辑本身就是小碎步和近视眼)。哲学依靠抽象追求永恒的真理,诗歌则是真理的自呈。王敖的诗在高密度的阅读下所产生的核反应足以摧毁我们日常所需的理性框架,重获以光年计数的因果,这是从微观到宏观的飞跃,这种飞跃存在于语言的深处,脑海的深渊。我猜想,要解密这段DNA首先需要做的工作是放弃日常的手段,放弃凡俗的叙事,哪怕八千万士兵死于一役。而在阅读上便是卸下狭隘的逻辑理性,仅仅凭着概念的直观去感受,这样才能觉出其中的美妙。我知道这肯定是不够的,尤其是读过一些对王敖诗歌的评论之后,不得不说,理解一首诗,不只是需要感受力,还需要足以支撑阅读的概念体系。比如钉子与木匠,解读为柏拉图的理念,诗人终究为了诗存在,诗成为取代诗人的存在成为本质,这些理解只能依靠概念体系的解读,而不是,我觉得这句好,但说不出所以然。

  王敖也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过,他写的诗不局限于某个动机(“写诗就是要给你使用的语言带来荣耀。”),所以可以说他的诗就是万变之诗,而这种变化是语言深处的矿脉,直达神秘的地心,也只有万变才是日常理性所把握不住的,才是宏观的叙事,才是宇宙层面的谈话。当然,王敖的诗具有独特的美感,这也跟他的叙述方式有关。

  但是王敖诗中一些意象我是很模糊的,后来读一些评论,发现这几乎是我无法理解的,比如诗人创作中的感受。王敖的诗几乎每一首都是真正的绝句,绝了,每一首都可以好好研究,就写到这儿吧。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六):《新京报》访谈

  《新京报》访谈

  提问者:吴永熹

  1. 能否先向读者介绍一下这本新书《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它的选编和出版的具体情况,以及这本书对你意味着什么?

  这本选集的时间跨度是1997年到2013年,入选作品在风格和语言质地上相对统一,是一次集中的表达。虽然我也写过其他类型的诗,都不如这些诗更能体现这十几年来的诗歌追求。它的原型是2001年颜峻的Subjam独立出版的诗集《黄风怪》,后来历经修改和编辑,在南大出版社杨全强和芮逸敏两位的帮助下,终于在今年出版。

  近些年我写诗经常用长句,30字以上的句子不易排版,报刊杂志一般会把句子折断,放到下一行,读者会以为原诗如此。任何对诗歌形式有敏感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本诗集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个诗人从写作初期的试探,带着加速度的突破,到建立起个人的诗歌空间,这期间要面临很多选择,包括放弃。不论你尝试过多少写法,有过何种机会,采取过什么路径,都需要找到一个音色,它属于你,你也忠于它,造就诗歌内部无形的签名;它也很象一种流动的能量,支撑起诗性自我的骨架。让你在站起来并壮大之后,有能力与不同时代的诗歌意志进行对撼,并接续一个重新定义过的堪称伟大的传统。而且,不论走到了哪一步,成败在所不计。

  最终,你写的诗会有什么样的命运,这是无法预料的,也许完全湮灭,也许不。在编这本诗集的两三年里,我一直在写长诗。回顾这些作品,会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很熟悉但不再容易接近。在诗集编定之后,会感到更大的诗歌的力量在召唤,仿佛多年积蓄的全力一掷之后,看到它随着雷电的钟摆而去,愣了一下就全速向自己返回。

  2. 如果要从一个问题帮助读者进入你的诗,我觉得你的诗最突出的是对词语的独特处理。我感觉,你的诗是以“词语”为基本受力点的,它依靠词语各自携带的不同的画面、质感、温度,依靠它们之间的冲撞与摩擦而产生极大的张力。这就是为什么,你的诗会呈现出如此高的密度,并极度专注的原因。相比之下,更多的当代诗主要依赖生活经验、依赖对社会与历史的理解、依赖意象或画面。你会认同这种看法吗?

  不完全认同。写的好的诗人都会在每个词上用力,转动并把握方向。不仅是驱使它们去表达什么,还要看你为它们做了什么。如果这方面做的不够,具体写什么题材,经验和思想都是附庸风雅。借用奥登的话说,写诗就是要给你使用的语言带来荣耀。这不是说要诗人们去做语言游戏,无视生活经验,推卸现实责任。而是说,如果不能给你眼中的世界赋予一个诗的形式,你本来就不必写诗。

  实际上,只要有点写作才能,谁都能看着新闻写首诗。写的好可以当新乐府,写的不好,一本诗集就是点缀了感慨的故事会。说到底,生活经验和思想是什么呢,在进入诗歌以后它们都属于一个意义发生的过程。它们并没有在写之前就完全定型,也不会在写完之后立刻停止。如果有人把这些东西绝对化,就容易在诗歌里自缚手脚。写诗会变成给僵化的诗歌习气站桩,无论他如何号称先锋,活动范围都不超过20公分。

  这些年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是怎么制造出一种语言景观,让可感的意义在里面展示它形成的过程,开花结果,或者,创世毁灭。我不想去问哲学家或者其他人,而是想问自己,为什么会有意义,它怎样化身成几句话,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给人梦想和启示,然后脱手而去,并继续向前,难以捉摸,但又真切地存在——这既是我的想像,也是我对现实的发言,并包含对社会历史的看法——换一个角度看,它们在我的作品里到处可见。

  3. 诗人包慧怡在评论你诗集的文章里有一个判断,认为你“或可被称为中国新诗史上第一位全然的灵视型诗人”(见《书城》杂志今年第八期 ),你是否认同这种判断。

  这显然是过誉了。对一本新诗集的评论,也不要只看它的字面意义,有时候越是行家说的越武断。包慧怡的说法,并不承担历史学的意义,比如到底谁是第一个。它是一种激动的表达,对错倒在其次。弗罗斯特出版《波士顿以北》的时候,有评论家宣布美国出现了比惠特曼更伟大的诗人,爱德华•托马斯的诗集得到的一个评价是他顶四十个弗罗斯特。这些说法的根据到底是什么,至少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

  在包慧怡的文章里,支持她做出这种判断的,完全是她自己令人目眩的才华。

  4. 你过去曾不止一次在文章和访谈中说到,“有些诗我现在还写不了”。你认为写诗的突破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对其他诗人的阅读、理论的准备、周围风景和生活环境的转换、生活中其他的刺激,以怎样一种机缘最终激发出某种风格上的顿悟?在你有意避开某些写法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开始为迎接某种新的技艺或裂变准备?

  有两种情况。对一个诗人来说,尽量多接触各种类型,风格的诗是必须的,包括动手去写。这是一个学习过程,很多诗也不难实现。

  就象一个爵士演奏家,给他其他类型的音乐,他也能胜任,并且可以融合进自己的理解。但他真正擅长的,仍然是自己发展多年的音乐类型和表现方式。读某些作品的时候,我们的头脑也会不自觉地预演自己在那个方向上的行进,如果没有多少挑战性,有时候都不会读完。即使你也能写,也不代表那是真正的进展。

  另一种情况是,有的诗接近某一个时代语言的最大值,蕴涵异常丰富,就象会活动的城堡,从各个方向进入都能看到的不同的景观。那些伟大诗人的顶峰之作,不要说现在,将来也写不了。但它们会提示你,它的某一个维度,就象从木星的光环里抽出了一束异彩,可以带你飘去另一个你向往的地方,让你去另求新声,并重塑自我。如果你能大概看到那种境地,但还达不到,这时候还是冷静一点吧。

  在我没法进入诗歌状态的时候,我会去读最初让我想写诗的诗人。面对他们,仿佛透过他们可以看到上帝,他们的召唤就象少年时代醉酒的感觉,让人眩晕虚脱,同时希望无比强大。对我来说,他们是站在大师们斜上方的人物。我所有的诗都是对刘易斯•卡罗尔微不足道的引申,也是对第一次读布莱克的遥远回应,我可以是零也无所谓,只要我能短暂地跟他们同在。

  5. 2001年,胡续东让你谈你的诗歌理想,你是这样说的(摘录):“比如我希望在将来,我能在诗歌中把城市和海洋连成一片。比如我希望我写的东西最终成为一个松散的系统,一旦注入能量,它就会密集地运转起来。我希望写作能进入演奏状态,而语言在演奏中进入一种希望状态。我希望一个词能让另一个词感到快乐和信心。”现在请你谈你的诗歌理想,会有什么变化?

  诗歌理想是一个投影仪,过热会把里面的灯泡烧坏。我现在要做的是把手里的长诗写完。其实能写诗,已经是一种自我肯定过的理想状态。这是任何赞誉和现实利益都无法兑换的成就,继续写作是最大的奖励。

  6. 能否谈一下你这几年与其他当代诗人的交流互动

  这几年比较忙,很少回国,所以实际的来往不多。但文字之交很多,也很频繁。每次跟80,90后的诗人通信,我都很开心,而且跟他们交流总能学到很多。现在写的好的青年诗人非常多,而且也没见他们谁觉得自己的才华被忽视了,态度都很端正,想写诗就花时间去写,出了诗集跟同好分享,也不必强求别人认可,更没有涉及以前常见的诗歌江湖的无聊纷争。我觉得这是当代诗人素质在提高的表现。我就不列举他们的名字了,以后有时间写评论吧。

  跟比我年长的诗人,这些年交流倒是少了。比如,跟周伟驰有十年没见,很高兴这次跟他在南大出版社一起出诗集,他的诗集叫《避雷针让闪电从身上经过》。有次多多来美国,我带他去逛了耶鲁的校园。

  7. 你这些年陆陆续续翻译了不少外国诗人的作品,谈谈你对他们的理解吧,比如史蒂文斯,哈特•克兰。

  我翻译过几百首各国的诗歌,自己编了一本译诗集。开始是没有计划的,有的属于玩票,有的是凑巧,也有专门下过些功夫的。主要目的就是给自己和诗友提供一个参照,读两首看看有什么好处,也许碰巧能帮助或刺激某个人写出一首完全不一样的诗。

  回头翻检以前的译作,深感一个人无法两次翻译同一首诗。对华莱士•史蒂文斯就是如此。

  我高中的时候读过西蒙和水琴翻译的史蒂文斯诗选,印象深刻。上大学以后读到张枣译的《我叔叔的单片眼镜》,更开眼界。张的翻译并不足够精准,但是在语气和用词上富于变化,有时甚至相当大胆,敢译。后来,我也翻译了不少史蒂文斯的诗,并写了详细的评注。

  但我逐渐在想法上发生了变化。译者在一个诗人身上投入了时间精力,就会对他有更多更深的理解,但也会助长一种心理暗示,就是经常在他身上找认同。所以,误托知己,走向偏执的例子非常多。史蒂文斯是一位跟他的读者/译者刻意保持距离的诗人,而且在中后期的作品里有一种不好把握的暴力倾向,仿佛是把他的歇斯底里冷静地压入密纹的音乐。这种诗借助字典和研究资料都可以翻译,但对真正读诗的人来说有一定的折磨。考虑到史蒂文斯四十多岁才出版第一本诗集,作为译者也不必太急,翻译他需要有更长期的工作。

  几年前,我在康州的首府哈特福德教书,住的公寓隔壁是马克•吐温的故居。里面放着让他投入很多心血开发,并让他破产的印刷机。不远处的伊丽莎白公园,是史蒂文斯喜欢去的地方,有很好看的花房,小湖。我还去他的墓地献了花。

  翻译哈特•克兰是相对更愉快的经验。我在2009年翻译了他的长诗《桥》,但是在2011年出了一个新版本,是美国的学者带领团队集体查资料注释的,非常有用。所以,后来又根据这本书重新修订。我和诗人徐钺约好一起把他诗都译完。

  8. 你怎么看待中国的当代诗,这跟你的诗歌写作的关系是怎样的

  我具体的看待方式是把一些诗译成英文,美国诗人顾爱玲和我合作翻译了很多,有的是杂志约稿,有的是我们自己选的,包括柏桦,臧棣,张枣,陈东东等人,希望能早日出版。近期还读了一些陈东东80年代初期的作品,非常杰出,有时间会补充进去。

  总体来说,意大利诗人列奥帕尔迪有一段话,换一下年代也适合。他说,因为我们的时代太腐化,人们看了太多坏作品,都担心自己也写成那样,结果更加畏缩,往好里写也好不到那里去了。而伟大的作品,能表现出一种高度的忽视,仿佛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不要说差诗,连一般的好诗都一起忽视了。

  这不是说不要读当代诗,我们应该了解近三十年诗人们都有哪些进展。但这只是一个有限的参照,而且是噪音很大,广告最多的一个频道。有时候你必须忽视一些当代人写的还可以的诗,遇到“中国某年最佳诗歌”那样类似点名录的书,我也不会看。那种书,一般是诗坛活动家编选的,负责给诗歌生态松土,很有文化研究的价值,此外用处不多。

  不同时代的诗人是平行存在的,而且有太多是没有真正认识过的。比如近期读到一部彼德•科尔(Peter Cole)编的卡巴拉神秘主义诗选,介绍了一批很了不起,但过去闻所未闻的诗人,他们仿佛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军队,集体向前迈了一步,让人既好奇又感到震慑。

  9. 在你看来,诗歌与当代文化的关系是怎样的?有一种观点认为,当代文化以及当下现实的支离破碎无力滋养高妙并具有强大精神感召力的诗歌,你怎么看?你认为诗歌对于建构当代文化又背负着怎样的使命?

  一个时代的文化会以不同的方式利用诗歌的力量,短期内没有直接用处的诗歌,或者不易整合的作品,会受到莫名其妙的待遇。关于诗歌的衰落,小众化,脱离时代的指责都会定期地制造出来。即使是一些读过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会附和这种不假思索的抱怨,导致无意中接受了一种文化市侩的逻辑。

  在我们的时代里,高质量的,精确而有韧性的诗歌语言为什么还存在?因为最大的混乱,最彻底的无意义,随时出现的深渊,给诗歌提供了蹦床。

  就象杜甫在诗里说的,“思飘云物动,律中鬼神惊。 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写诗是需要高度自律的极限运动,很多东西并非一时可以看清,并获得一个什么历史上的地位。

  我们可以想见很多大诗人在文明的瓦砾间的身影,散落的残篇,或者本来就没写完的作品,背后是无数的文化赝品的浪潮在合唱。而某一首诗磨损的躯壳,也许曾经无比精美,现在就象一个空罐头盒子,以时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在某个高速公路附近随风飞行,偶尔磕碰出几个音符。你听到了就听到了。

  2013年9月 发表版有删节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七):一种魔术观察

  【这篇评论写于两年之前,那时这本诗集已经在编辑,今日终于出版,非常高兴!想来在我们目前的文化中,好东西得以推出是艰难的。当然写出这些诗,作为一种小概率事件,更为难得。】

  一种魔术观察

  ——读王敖诗集《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

  朱岳

  一名普通观众看了一场魔术表演:人被锯成两半、硬币被放入皮肤、兔子在帽子下消失……他没有能力解释他所看到的,至于评论,他也许只能说一句:“挺神!”不过他可以报告他所看到的某些东西,比如:这些魔术变的是什么,以及某些细节,如被锯成两半的人是位高大的金发女郎,被放入皮肤的是枚银币,消失的兔子是棕色的……这些报告可能过于浅显、琐碎、不得要领,就是说它们无法告诉你魔术究竟是怎么变的,但是基于它们,人们或许能领略到这些魔术的魅力。我想,我就王敖的诗所能说的,顶多只能算是这样一类报告。

  我的报告将分为三个部分,它们的主题受到王敖《怎样给奔跑中的诗人们对表:关于诗歌史的问题与主义》一文开头一句话的启发:“奥登曾有个奇妙的想法,我们的世界本身就是奇境,它迫切地需要一位爱丽斯,否则这一切就没有那么奇妙了。”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本文分为三部分,但在某种意义上,后两部分只是对第一部分的补充。

  一、奇境

  王敖的诗,作为整体,展现了一个奇境。当然,说“一个”奇境,是有问题的,因为奇境本身似乎是不可计数的。

  从表观上看,此奇境中突出的对象有:星象大师、猫僧、王道士、报数人-抱柱人、鹿岛、松鼠岛、猫爪岛、战神、寄居蟹、速朽的精灵、爱神、怪叔叔、悬空寺、大法师、洛神、王子、青虫、最柔软的禽兽、白发的鱼人、鼹鼠以及鼹鼠砖、浆果、警察(女)、绿星星、爱丽斯、大耳兔、神仙、五大领袖、日妓狂人、鸟蜘蛛、月神、弗罗斯特养的小鸡、比目鱼、雪皇后、伯夷叔齐、鲁宾逊、直升的唐僧、头插飞机的陷阱、诺亚、熊猫的海洋祖先、猫科长、骑士、狮子、透翅蝶、水果-水鬼-水国、汪精卫、江青同志、猪八戒、罗纳德里根、牛克思、朱诺、机器猫、不存在的怪物、司马相如、花木兰的现役丈夫、约翰•列侬、还在更年期的女王、老师(女)、夏娃、少先队、符号老人、王敖、禅师、酒神、于勒叔叔、商纣王、莎士比亚、魔鬼本人、无政府主义、死亡的活期存款、黑魔术师-白魔术师……

  以上是我随机的抽样枚举(我特意保留了几个对象,下面再说),我起初曾想过对所有对象进行分类整理,比如按神魔、人物、怪物、动物、植物、无机物划分,之下再分出子类。这是搞科学研究的态度,不过,如此分类无助于对诗的观察,因为这些诗所体现的恰恰是上述对象的无序状态,我们能感受到,支配它们的是“那突然无序的磁场”(《怀念糯米团子》)。这种无序性不等于混乱或任意处置(尽管可能是即兴处置),但的确是对因袭秩序的克服。因袭秩序常被视为“现实秩序”,现实秩序仿佛是唯一确定的,但其实只是我们看待现实的方式被唯一确定化了,或者说僵化了。我们看待现实的方式和我们语言之间有密切的逻辑关联,譬如,假如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大熊星座”这个词,那么就很难说在我们的现实中存在大熊星座。看待现实的方式陷入僵化,语言会随之僵化,它的一个体现就是,我们无力将某个语词从一既定的语境下解放出来,好像有一种语言上的官僚体系,每个词都被安放于特定岗位上,这些岗位固定不变,由此实现秩序性。打乱这种僵化秩序,是对语言的解放,否则“江青同志”就无法克服万难与“猪八戒”走进同一首诗(《长征》)。这种扰动可能是通过奇妙(甚至令人惊异)的比喻、即兴的势不可挡的语词狂欢、突兀而又自成道理的格言警句等达到的,它所涉及的语词越丰富,触及的语境就越广泛,影响力也就越大,最终它可能席卷整个语言世界。但是,我想,打乱秩序并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并不能为达成目的提供充分条件。这个目的,简单说就是让语言获得活力,让它不至于腐朽,同时也是让人们看待(感受)现实的方式得以更新。所以,奇境的“奇”,主旨在于“新”。奇境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而是一个令我们对这个世界产生新的感受方式的境地。

  在读诗过程中,我们都会意识到,在王敖扰动因袭秩序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强烈的喜剧效果,诙谐、“迷人的滑稽”随处可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这样一些更为特异的对象:玉器般玲珑的祥林嫂、手持竹竿的祥林嫂、一头手持大刀和玫瑰的驴、侏儒中的墨索里尼、卖火柴的小婊子、浮世绘中的浮士德、毛宗冈的妹子毛德冈……就我个人的体验来说,这些对象所引起的笑是异样的。我无法说清这种笑是如何发生的,只想引用一段拉康的话作为旁注(虽然我并不理解):“无意识所显示出的面貌正是在语言造成的歧义中,心智的面貌。无意识的至高权力的另一面是它的‘讥讽’,由这个讥讽,无意识的整个秩序在瞬间消失了。在这个讥讽里,无意识的创造性活动暴露了其绝对的无由性。无意识对现实的主宰表现在无意义的挑战上,在自由心智的恶意的风雅中,幽默象征了一种尚未作最后决断的真理。”(《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第280页)。对于无意识,我没本事说更多,这也许是在用一个谜解说另一个谜。

  不过,语词获得新生好像并不总是需要在上述无序状态下那种大幅度跳跃。以如下这首《绝句》为例:

  很遗憾,我正在失去

  记忆,我梳头,失去记忆,我闭上眼睛

  这朵花正在衰老,我深呼吸,仍记不住,这笑声

  我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我想到一个新名字,比玫瑰都要美

  在这首诗里,一开始是遗憾、失去记忆、正在衰老的花朵(因滥用而衰老的“玫瑰”),之后是深呼吸、躺下,这像是魔术师在做预备,再后来开始变了,有点突然——“我想到一个新名字,比玫瑰都要美”,这一诗句,让我们自然联想到“玫瑰之名”,但什么是“我”想到的那个“新名字”?诗人没有说,不过它给我这样一个印象,这个新名字还是“玫瑰”,只不过是重生的“玫瑰”,在“比玫瑰都要美”这后半句里蕴含和展示了这次重生魔术的成果。

  至于这是如何做到的,我不知道。但可以由此认识到,“无序的磁场”也并非奇境中唯一的力场。对语言的选择既然不是任意的,就一定有迹可循,只不过奇境中潜藏的法则比它无序的表层更难捉摸。

  二、“我”

  王敖的诗有一种正面的力量。当然,丰富性就是一种力量,对秩序的扰动、在世界(语言世界)范围内的大幅度跳跃都会表现出很强的力量。而且,“力量”本身在王敖那里就构成一个主题,对力量的肯定使诗本身也分享了力量。这只是笼统的说法,更有意思的是王敖诗中的一些动力形式或动力装置,它们最终给予力量以形态,实现了诗的活力。

  比如,较为典型的,旋转的、回旋上升的力,它常以转动、轮子的形态表现——微转的浮花、轮中轮、“我们踩踏着滚动的轮子”、“海螺吹出的龙卷风”、“旋转出的海螺是大教堂”、划破我手臂的小齿轮、“我在压力中旋转的心跳”、“芙蕖的轮子转动悬圃”、“轮子中的天使”、“世界无限多的滚珠”等。

  再比如,碰撞力——“脱缰的大厦撞倒了飞机”;突然性、时间收缩、速度产生的力——“那突然无序的磁场”、“横遭求爱”、“一个月的资本家”、“短暂的神仙”、“速朽的精灵”、“我比那猎物快几万倍”;震颤力——“河水上震颤着黑钢琴”、“电钻般的笑”;裂变力——“秘摩崖上分裂的公主,汹涌着我们的分形”;上升力——“升华过的恐高症”;更原始的、泛灵的力——呼吸、血液、欢爱、动物、追逐、奔跑……;更为浩淼的来自宇宙的力——“烙着龙尾印痕的暗星”;仙道和魔法的力——星象大师、禅师、道士、魔术师……这些力并非只表现为动态的强力,也能转化为细微的力,以及平衡与静止所显示的张力。

  另一种类型的力来自形式方面。诗人对诗的形式方面的限制、对于难度的自觉提升,会产生一股力量,比如王敖对于其绝句诗的长度的限制就是如此,这种限制本身就带来挑战性、凝缩力与爆发力。

  不过,这些力仍然是分散的。在我看来,王敖诗中凝聚这些力的中心是“我”。“我”首先是一个人称代词,但是在诗中它指代的并不一定是王敖本人。在功能上,“我”的出现赋予某些诗以叙事感和传奇性,它可以推动一首长诗的发展,就像给出了一个故事的主人公,这在《鼹鼠日记》、《钟爱者》、《比目鱼》这样的诗中较明显。但诗中的“我”毕竟也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它似乎指向更抽象意义上的“自我”,不仅是指向,而且是肯定。“我”的出现就是对“自我”的肯定。这个“我”有时又分化出其他人称代词,如“我们”和“你”,它们作为分享者、对话者或颂扬的对象,同样带有一种肯定性。在一些“绝句”中,这一点表现得尤其清楚,譬如《绝句》(“为什么,星象大师”)、《绝句》(“让我徜徉在”)、《绝句》(“在我的两次”)等,在短短几行诗中,对“我”的肯定达到了升华自我的程度。

  这个“我”是奇境中的漫游者,同时也是奇境的中心,奇境中肯定性力量的源泉,而其他形态的力则是对“我”的力量的证明或彰显。

  三、游戏

  在奇境中,“我”注定是个游戏者。游戏者的诱惑与压力是游戏本身赋予的,而不是游戏以外的“现实”赋予的。从此意义上说,游戏具有一种自足性。

  人们可以简单地说,写诗这件事本来就像个游戏,而我在此处所说的则是更为微观的“文字游戏”。限于笔者的解读能力,以下只略谈5点:

  1、歧义性。王敖的诗中极少使用句号,且多有特异的形容,语序上的倒装,所以对哪儿到哪儿为“一句”,常常只能凭读者的领会下判断。这样,句子作为一个语义单元就是开放的,会获得很大自由度,它们可以跨越段落,可以彼此交叉或叠加。读者需要反复读几遍,才能确定如何断句,有时只能确定断句的几种可能性。即便是一个句子,也有不同读法。这样,一个句子就变成了许多个句子,短促的空间就容纳了更多的可能性和偶然性。比如“奇妙的信,告诉你新爱,创造了新人”可以看成是“奇妙的信”完成了两件事:“告诉你新爱”、“创造了新人”;也可以看成是,“奇妙的信”告诉你一件事:“新爱,创造了新人”。这两种读法都耐琢磨(再加上后面背影与倒影的重叠、从倾向于具象的“轮廓”到彻底抽象的“静止与悲观”的转换,让这首四行短诗变得非常复杂精妙)。

  再比如这首《绝句》:

  在你的世界里,建造人的房子

  在人的天空下,难免不是昏君,用静电对峙的

  用洪水滔天的,让刑事追讨的,万般的无奈和钟爱

  初读很容易糊涂。关键是“在你的世界里,建造人的房子/在人的天空下,难免不是昏君”这像是一句话(也许是诗人利用通常的阅读习惯制造了这种错觉)。但其实这首诗整个是一句话(起码我是这么读的)。

  而在有些时候,即使我发现了歧义性,仍不敢下定论,因为我担心有可能是诗人制造的歧义性的幻觉?

  2、呼应与对仗。王敖的诗中常有前后呼应、首尾呼应的情况,如《回乡偶书》(“化鹤的朋友”)中,开首的“化鹤的朋友”与中间“短暂的神仙”呼应,与末了“请你在我不存在的地方展翅”呼应;《绝句》(“雪皇后,永久”)中,“雪皇后”和“卖火柴的小婊子”在戏谑的安徒生童话语境下呼应;《回乡偶书》(“梦中的人”)中,“自行羊”与“罪行车”呼应(或说通过“自行车”和“替罪羊”匹配);在《绝句》(“为什么,星象大师”)中,“为什么”一次次出现,像强音一样呼应,等等。

  对仗更有意思,如“无路回头的无底洞”对“没有悬念的悬空寺”;“浮世绘中的浮士德”对“白骨塔上的白云飘”;还有更为即兴的:“柏林墙上的一块砖,黄鹤楼上的一壶酒”。这些对仗会让人自然想到律诗中的对仗,不过笔者对此不准备再做发挥。

  3、谐音。谐音游戏在《双绝句》中达到极致,形成一种多声部的效果,它同时也是一种呼应和对仗,只是难度更高,要求谐音呼应(对仗)谐音。另外还有一些有趣的利用谐音开的玩笑,如“跳进井里报国”,这句说的是“精忠报国”,谐音就是“井中报国”(是山东方言?)

  4、用典。由于笔者阅读面的限制,只能就此简要谈几句。王敖的用典中有严肃的,如《绝句》(“为什么,星象大师”)中,“伟大的木匠”大概是指耶稣。另外一些用典,更带有游戏的、戏谑的色彩,如《2008年圣诞节》中的“粉红凤凰飞”,典出民间绕口令。而《绝句》(“飞毯上”)中有“就像遨游的虬龙,肩负的小熊”,这一句典出屈原的《天问》,“焉有虬龙,负熊以游?”屈原的发问来自于上古神话,而到王敖这里,通过小熊的形象,这一神话产生了童话的感觉。

  5、自指。最后谈一个特别现象,我暂且称之为“自指”,但这不是足够准确的提法。我们知道,王敖的许多短诗都以《绝句》为题,从《绝句》还衍生出过《双绝句》和《反绝句》。我想提请注意的是,在其中几首《绝句》中曾出现过“绝句”这个词,如:《绝句》(“为什么,星象大师”)中有“绝句有生命”;《绝句》(“直升的唐僧”)中有“走过万仞群峰的绝句”;《绝句》(“泪水中秋光的佳色”)中有“那最应完美的绝句”;在《绝句》(“金发的绝句”)中有“金发的绝句,像秋天的小村庄”。《绝句》里有“绝句”,所以称其为“自指”,而某一首《绝句》中提到的“绝句”又指向所有《绝句》,由此,王敖的《绝句》就彼此联系起来。这种自指给予《绝句》一种自足感,它通过肯定自身完成(实现)自身,一经完成(实现)就不再需要自身以外的东西,“绝句”在《绝句》中获得生命,走过万仞群峰,正因如此它(它们)才是“最应完美”的。

  (本文所引王敖诗作,均见于《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八):造风车的堂吉诃德

  曾园

  读王敖的新诗集《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南京大学出版社),会发现此书犹如虚拟世界里缓缓转动的Google地球,这种幻觉既有魅力又很危险:虽说是虚拟但似乎比真实的地球更精致清晰,从中获得无论多么琐碎的信息都易如反掌,但这种熨帖的舒适感又是有迷惑性的:仅仅是看一遍这些信息,都不是人类中的任何个体能够办得到的。

  表面上现代诗学能够解释无论多么难的诗歌,甚至能预言哪些诗歌在千年之后仍然有人在读,但全面解释这本诗集里每首诗的方法还没有诞生,即使王敖也有他的弗洛伊德,这个解梦的老法师也难免趔趄、踉跄,在一首诗与另一首诗之间的空白之处。

  读着王敖的诗,我仿佛有很多话可说,但又觉得这些尚在熔铸之中的话语隐隐然缺乏某种精确性。我们有两个难处,首先我们很难指着某一句诗说,这句是这个意思;但要说王敖的诗歌仅有音乐性上的欢愉,意义不必深究,我又很难同意。

  诗人柏桦的看法掷地有声:“王敖的诗极具方法论及形上学的魅力,他写的是一种新型的元诗。很可能,或者更大胆地说,他将开一代新诗风。”王敖和从朦胧诗到第三代再到今天的诗歌脉络交集不多,虽然他也讲究语感,并从中国古代文化和西方诗歌中汲取灵感,但他的诗歌呈现的是另一种景象。

  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在于,许多当代国内诗人要“反映”并“承担”当代“社会责任”,但在此问题上沉默的王敖却“承担”得更好。有意思的是,他用一种谁也没有梦想到的、“道家”的方式去“承担”社会责任。这种出人意料的后果犹如科幻小说《三体》,表明上絮叨着外星人故事,但却比自我吹嘘的现实主义作品更现实,也更切中肯綮。

  在《无色的潜水艇》里,王敖说:“必要的无用功,是我生命的真谛”。

  这“无用功”的“无用”二字,我们不妨理解为刘易斯•卡罗尔的“胡话诗”的名称(Nonsense Poetry)。“胡话诗”表面上没有意思或者没有意义,有时候带来音乐般的节律美感,但有时候能如王敖自己所说“或者栖身于一段音乐,或者投身几重幻境,从不可预知的方向,手持利刃,反身刺入现实。”这让我想起本雅明的一句断言,“致命的一击往往出自左手”。这左手似乎在我们的生命中处于不重要的位置,相对于太阳、工作、力量而言,更多的指向月亮、闲暇与软弱,但左手的力量恰恰就是诗歌的力量。

  因此,我们要试着容忍王敖将一首诗送给“爱兔”而不是一个清洁工,容忍他笔下嬉戏的色彩过浓,甚至玩心过重:“持灯的鸢尾花背着螳螂,调笑这拿镰刀的”,“让我炫耀着,炫耀就不会死”,“光驱中的我,此诗的作者,在自己的手心熔化”,“我和几千只螃蟹握手,我希望和它们一样/把骨头长在皮肤的外面,在脆弱的时刻,用太阳能补充盔甲中的钙”,“那遥远的抽搐歌唱着我,粉身为祖国献上石油”,“你手持木棰,反复宣判又减刑”,“背一个火箭筒上街买菜,空手入白刃”……

  还有谐音的玩闹,如“报数人敲打抱柱人”,还有整首诗都在玩弄谐音:

  爱过才知,醉过才知,元首的情重

  美人的久弄,是新宠物含芳的圆手

  挨过才知,罪过才知,美人的酒浓

  每人的叹息,在伪人的喘息中凝艳

  啊,拉登的神丁,哗,谐音的瀑布

  那时你踩响的彩玻璃,寂寞的猜想

  在无处转身的低空扶着,花蟒般的轻波

  但玩闹者时而口吐真言,犹如假动作照样也能进球:“……小白鼠/去实验室找工作,仿佛我去闯社会”,“让我徜徉在,穷山恶水的/医疗事故般的,恋爱中的荣华富贵”,“让我/从无路回头的无底洞,跳进跳出,在没有悬念的悬空寺”。

  有一首诗泄露了王敖的创作秘密,这首2006年的《蜀中行》最后写道:

  我抓着方向盘,就像抓着牧童的手

  向上寻找废墟,把雷声隐隐的巨石,推回青城山

  不必戴上面具,我已有古帝王的气息,只是未敢陶醉

  第一句仍在嬉戏,第二句没法不让人想起西西弗,两造相较,为人类盗火的荒谬英雄早已明白众所周知的悲剧命运,而“我”,仍在“向上寻找废墟”。这位青城山的西西弗不为人知,虽然没有帝国,但为自己有着“古帝王的气息”沾沾自喜。我担心这位古帝王指的不是秦皇汉武,而是某位热爱游戏的帝王。不过,“未敢陶醉”表明了诗人念兹在兹的仍然是“口吐真言”,仍然是最终的“刺入现实”。

  王敖与堂吉诃德的不同之处在于,王敖自己创造了风车,他不比堂吉诃德略少一些英雄气息,他对风车更了如指掌。他比悲剧英雄多了一重玩家身份。他在美国教书,尽管他常常还乡。

  诗歌-风车这种装置不太像那些传统的艺术载体。就拿电影来说,它总是避免不了严肃刻板,因为电影不敢越意义的雷池一步。我们阅读的诗歌,会反过来塑造我们的诗歌观和审美。这正如制造风车的人会向风车发起进攻,并在这出戏里吐露真情。

  克里格说,道德与美学原则经过融通之后才能表现出来灵视。“道家”思想与“胡话诗”美学相互交融之后,王敖的灵视在于他能够并乐于看见“细胞的微躯,也识得酒中趣”,“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卷起了波浪”。

  在这本诗集里面,值得注意三首《回乡偶书》,分别写于2008年和2009年。这种“回乡”并非真正的“回乡”,第一首开头一句写道:“梦中人把小汽车拦住,背上的降落伞/飘着雷电的紫荆花”,我们不妨把这种还乡当作域外诗人的“灵视”好了。

  请注意这样的一句:“哽咽在泥涂的,头顶分裂苹果的实验树桩”。这不容解读的一句,也是不容误读的一句。将这句诗放进整首诗去读,“欢跳”等词就有了全新的含义。

  三十多年来写诗的状况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但读诗的环境有了些许不同。“社会责任”往往会突然降临,要求诗歌在矿难发生的时候大声哭喊,并以分贝划分诗人的等级。但是,为什么不在那样的时刻如此要求历史学家或者化学家?在反思矿难、建立一个防范矿难的社会机制的时候,为何又想不起诗人?

  巫宁坤曾经引用过鲁迅的一句话来说明艺术与宣传的关系:“所有文学都是宣传,但并非所有宣传都是艺术。”要诗歌去哭,其实是命令诗歌按照读者的要求去生产,而诗歌本身的使命就是与读者已经形成的口味相对立,这一点当然很难得到人们的认可。那么我引用一句美食家谢忠道的话,“所谓星级餐厅,不是仅仅一味地好吃,有时还会颠覆你的口味,想象和习惯,也可能考验你味觉的包容和气度。”诗人如果连星级餐厅的厨师都不如,那么诗歌就不必写下去了。

  第三首《回乡偶书》是我最为偏爱的一首,它有醉人的开头:“化鹤的朋友,无声地/停在我的影子里,”尽管“王道士”未必是王敖,至少他也许是王敖的众多化身之一。“化鹤的朋友”也许就是“王道士”的绰号。在现代化的美国,这位道士朋友的法术不容小觑,“飞机场外的亭子/推到一边收成雨伞”,即使是飞机场,也能被点化成东方背景。王敖旅居海外,“思念可以推迟到地平线之外”只是梦想,思乡的时候自然会央求法师朋友“替我回趟家”。

  诗人的天职是返乡,王敖委托王道士返乡,自己则“在深渊里挥鳞,请你在我不存在的地方展翅”。我们不妨将“挥鳞”看做是鱼类化龙之前的苦修,而“展翅”则是对故乡的一种“把握”,翅膀要多宽大才能把握故乡?修炼必不可少。

  无法完整展现这首诗挥发出来的大千世界,我们只需要凝视这一句关于故乡的回忆:“到处都是拦路的繁华,日妓的狂人,也是齐声叹息的正常人”。我们会明白,余华的小说《第七天》难以消化掉的微博碎片,读者却能根据诗句将之拼出了一张令人惊愕的脸:这是薛蛮子。在另外一首《和谐颂》里,微博、新闻、段子仿佛一个个毛线团,它的丝丝缕缕被有力地织进了诗中。我们会邂逅似曾相识的一句“当我在金字塔上推石/你告诉我致富是光荣的”。眼光锐利的读者会发现欢快与沉痛又一次相遇了。这种欢快在我们文化传统中是陌生的,而这份沉痛也是微博达不到的。

  《读书》2014年第2期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九):王道士的炼金术

  作为初学者,评价和阅读王敖是困难重重的。这不仅因为王敖诗歌惊人的词汇量、游戏语调、超然的时空变换设置,更是由于这种表象的暗示——游戏,颠倒的时空,现代诗歌的戏仿调性。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游戏的写作是不严肃的写作。从而使得很多诗歌读者对这本诗集要么就是不屑一顾,要么就是敬而远之,畏葸不前。

  要阅读完眼前的这本诗集首先是相当费神的一个事件——当它变为一个事件,换句话说,就是找到了一把进入王敖诗歌的钥匙。我暂时没有这个雄心,也从未打算仔细阅读完任何诗人的整部诗集。这首先是烧脑的,而且也没多大意义。站在评论者的立场,我仔细又随机地挑出了18首诗歌进行深入推敲,成果很是喜人。在这18首诗歌中,得到我高度评价的有11首。在这本300多页的诗集中,如能符合这个概率,那也是一部相当不错的诗集了。何况作为一个诗人,我从他的文字中得到的不仅仅是惊喜,而且一个相当鲜活的诗人形象力透纸背地呈现了出来。

  正像胡续冬先知先觉地指出的,王敖身上自有一副仙风道骨。你从很多诗人那里也能读出相似的技巧、手腕,但那些人的形象更接近一个兢兢业业的修表师傅,埋头于技艺,未免显得狭隘、局促。但王敖的欢愉与激情是先在的,像一个(如他所言)古代的道士,御风而行,畅游天地之间。这使他处理任何主题,都能有一个超然的视角,一个无法复制的视角。

  他的诗歌中,游戏语调是贯穿始终的。这有时还呈现为货真价实的波普风格,也许跟他长期浸淫于美国文化有关。但正是这种不正经的语调,令萧开愚不敢想象的语调,增加了他的诗歌理解上的难度。

  王敖首先是博学的。“巴枯宁、维吉尔、汪精卫、水苍玉、防风氏、洛神、嵇康、商纣王”等等,他的词汇表笼络了东西方两脉文化之力,在他的化学实验里摇身一变为一个个落落大方的绅士抑或淑女。在他身上有着饱满的现代性,你几乎看不到浪漫主义传统在他诗歌中留下的丝毫劣迹。他的诗学几近庞德和布罗茨基——前者意象主义的分身,后者对物质世界的关注。他的博学与勤奋的背后,有一个癫狂的炼金术士的身影在那里徘徊。而这,也许就是他风格的秘密。

  《绝句》P273

  昨夜失灵的,小神般的水母就像

  会走的僧帽,来自并对抗虚空大师

  告诉他:噩梦孤高如灯,仙境

  无法忍受,我是你内心脆响的水晶器械

  “水、母”一词的终极指向,“会走的僧帽”多么孤绝的想象!“来自并对抗”完美的环,“小神对大师”的布罗茨基式结构,“脆响的器械”暗示方法论上的力博而不得。

  《绝句》P270

  自沉于遗忘的人,并非出生于明天,面对老年的

  仿佛越过了死亡年龄的嵇康;卷起身子拖着山路走向山火

  面对海啸后的五百万小银鱼,浩叹你本人就是集体发光

  第一节如果另一个人来写,变一下格式也许就是首完整的诗了。可有了第二节,才体现出浓郁的王道士style。第一节“少见的”有了一种对时代的悲愤:“并非出生于明天”,若知嵇康的生平,“山火”传达出一种象征式的悲愤。然而第二节的意象是癫狂的,是喜庆的,这就形成了美学上的一种均衡,一种混搭。

  《别梦寒》P271

  坐在闷葫芦里

  吃着冰棍

  听不见你说什么

  听不出谁是被谁遗忘的

  我无法明白

  昆虫一样留着鼻涕

  用寒战缠好

  缠好,伸出四指,握住半手

  心跳在蒸发

  玫瑰收缩到木乃伊的嘴角

  当月光

  量好自己的寿命

  影子抽线,跳起了,艰难的芭蕾舞

  第一节的声音很像路塞,昆虫一样“留着”鼻涕,直觉式的导入。“缠好”对应下面的“木乃伊”,“影子抽线”这里的技巧,熟读《现代诗歌的结构》一书的读者保证不会陌生。但就是这种悲情戏,王敖照样能四两拨千斤,塑成一个完美的隐喻结构。完美的去人性化。

  《绝句》P224

  人创造梨的华尔兹,而梨形的陨星以云做骰子

  冲散永恒,坠向深绿微凉的处女林

  当我们如临终戴花的古瓮,鼓腹而歌

  在防风氏的肩胛下,在骨骼与神经的枝叶间跳跃如狼

  这是一首关于人生的微型史诗。第一句是典型的中国诗人才懂的意象,顾城曾有过类似的句子,但远没有这句完美。“梨”,“利木”也。华尔兹,绕着自己旋转的同时,又在向外绕。精美绝伦的譬喻!!(非两个叹号不足以表达我的赞美)“梨形陨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人”的隐喻。“云”,“因”也。“骰子”,马拉美的赞歌。坠向处女林,人的开始。临终古瓮(骨灰),鼓腹而歌,荷马的气度!第一节“处女林”对应第二节的“枝叶”。

  《绝句》P225

  最后离开的赢了,他们找到的地狱

  香渺幽邃的一枝,仍在猜想,仍在节律之滨

  微转。他们传递的浮花,为什么不朽

  像海之镜上,浪蕊的荧光,让我们在岸边奔跑

  并相信,太平犬也来自一颗星。

  这是一首深情告白。一个男人,代替“他们”,代替背叛的人,在某个地点长相思。对他者,这犹如“地狱”,但对自己,犹如黑玫瑰(一枝)。仍在猜想(恋人的信息),仍在水边徜徉。“浮花”在水面,因情深而不朽。荧光暗示夜,在岸边奔跑,一种天真的,孩子般的气息。相信,最后的peace(太平)犬(忠实)。

  《绝句》P194

  秘魔崖上分裂的公主,汹涌着我们的分形

  每人一杯,惊马随夕阳坠山般的狰狞,松风吹乱了

  偏瘫王子的激情,推车转动天轮的,世界终尽的笑匠

  喘息着忘记目标的复仇,驱赶伐木的赣巨人,赞美绝对的李金发

  这是一首性爱的微型史诗。“分裂”暗示私处,汹涌着我们的(阳具)。每人一杯(形象的暗示)。松风(公木)也。偏瘫王子(形象的塑造!)推车(性暗示),“世界终尽”(死亡冲动)的“笑匠”(邪淫也)。“喘息着忘记目标的复仇”精妙的行为学隐喻!伐木(暗示阳具的变软),赣巨人(谐音,干!巨人!)而且赣是“江西”的简称,江西又是“晚期”的隐喻。一箭双雕!最后一句直接掉入绝妙诗人的纸口袋。

  《绝句》P142

  雪皇后永久,孤独的游戏

  淹没了古生物,那地动山摇的爱,让卖火柴的小婊子

  走向冰冷枝头,她红肚兜的鸟鸣,是爱上了我们的偶然

  粗看这首诗算不得上乘之作。但这里有个本体式的词语对照:雪皇后(女),深锁宫中,永久的地位,孤独的自怜;因为这种自怜使得“地动山摇”,雪的美丽,圣洁,全赖她的现实地位而得。而寒冷,使得小女孩成为婊子,这里有个洛特雷阿蒙式的诗人立场。这种立场也是王敖作为一个诗人清醒的洞察。冰冷枝头也有个含蓄的性暗示,红肚兜,直接的中国风,是属于我们的偶然。波普。

  此外P185的《新年夜话》可以让我们领略一番去人性化诗歌的魅力,P75的《短期行为研究》可以说纯粹是生命力的勃发,灵活机动,想落天外。

  还有两首也值得大家注意:P92的“一丝丝向前飘移的血”堪称金句,P93的“有人要从树上落下”(结果实)和“还有人在枝头红着胸前”则是一个多义的、顾城式的惊悚句子(死亡、无缘)。

  2016.3.27 李因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读后感(十):粉红凤凰飞

  ——《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里的涅槃

  有一天我做梦,梦见一片粉红色的星云被烙成披萨端上桌,款待我的人从正在运转的座钟里拆出时针和分针,递给我当做刀叉用。梦里的那个厨师兼拆表匠正是王敖。于是虽然我还没跟王敖见面,却老是觉得欠他一顿饭。

  这是来自2008年《圣诞节》的礼物——“或天赐的,很快枯萎的礼物,就像弗罗斯特养的小鸡/你希望它是秃鹰投胎转世,还是我的粉红凤凰飞”。我希望它是粉红凤凰飞,脑内便自动生成一片粉红星云图:有许多玫瑰换了一个名字就成为凤凰腹下的星星卵,不间断地,在孵化,在燃烧,长成新的凤凰。

  而这样的脑补仍然出自王敖的诗篇:

  很遗憾,我正在失去

  记忆,我梳头,失去记忆,我闭上眼睛

  这朵花正在衰老,我深呼吸,仍记不住,这笑声

  我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我想到一个新名字,比玫瑰都要美

  ——2001《绝句》

  在失去么?第二行里,“记忆(2),我梳头(3),失去记忆(4),我闭上眼睛(5)”却出现了有趣的数字递增。色的减弱(花正在衰老),气的充盈(深呼吸),声的飘忽(仍记不住,这笑声),一个心不在焉的动作(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触发了一个新名字的诞生,“比玫瑰都要美”。如果有物在衰竭,就必然有物在丰盛,而此物未必是彼物,花非花。

  在王敖的诗里,我时常被这种此起彼落的生生灭灭所萦绕,沉浸其中,却不生困扰,亦无幻灭心。因为“生死的黑白起伏如海豚”(来自另一首《绝句》),可以看做一种自然的韵律;又或是“半月峡湾的落日,与奔跑着把人群/赶向黑夜的裸警,是不是睡眠抄袭死亡的一次曝光”(又是一首《绝句》),恍恍惚惚我似乎看到一场被镇压的暴动,但“还是多枝的天空下,持灯的鸢尾花背着螳螂,调笑这拿镰刀的”又给出了奇异的美和其他可能性。无论是自然生态还是社会生态,即使在那些盲动的、不动声色的凶险里,也有绝处生机,却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化险为夷——世俗对个人命运或某个事件的凶吉判断:碰到一个坎,差点儿挂了又逢凶化吉过关的那种侥幸。

  不是的,不存在粉饰太平或寄托于侥幸,生死明灭里的痛苦必将留下烙痕。在《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里逛荡,绝对会邂逅真残忍,如“窗外的海上,小船漂如撕破的豆荚,有鱼三小时的生命,有宇宙拼写着/关于吞噬的法则”,而你能做到的仅是“纵身返回如仰望之蛇,回想万物的啄食/痛苦的集市上,熄灭的小灯仍在摇曳,紧闭在你的眼睛里,叫卖着与你一样冰冷的沉船残骸”(《给过往的诗人朋友们讲的三个寓言故事》)。尽了最大的力,结局是冷冰冰的无能为力。谁说这不是一种真实呢?

  可真实里还有爱丽丝,时而会变成粉红凤凰飞的爱丽丝。该怎么说呢?爱丽丝可能是一只鸟,一群蚂蚁,全世界的螃蟹,变身的兔子,上夜班的鼹鼠或者其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他)什么都可能。所以她(他)也可能在众多读者当中。

  爱丽丝呀,在日常生活里,是齐声叹息的正常人之一,但时常会走神,装模作样的严谨坚持不到三十七颗星依次抖开光圈所需的时间。因此在某些时刻,爱丽丝们会懵然无知地触动仅属于自己的隐秘剧情,比如在阅读当中。当然,并非所有的阅读都能提供这样的机会,那些明晃晃的钥匙打不开世界的轮中轮,反倒是一枚伟大的钉子或许能插进齿轮,在无序里重启新天地。

  王敖的诗现实面其实铺的很广,但不同于所谓在现实根基上发挥想象,那种指定为原料的现实。他有一套很好的转化系统,可以吸收驳杂的外在事物,再看似信手拈来地转化为内在现实,最奇妙的是内外连接的亮闪闪的晶状线路,可以是琴弦也可以是脉搏或是其他,调频到某个节点的读者会看到顺应气息流动的光在行走。

  于是,该流淌的血也认了吧——“当我赤裸的站在山顶,看到月亮正被一个黑影钳住/夜晚滴着水,它们沉默着,爬到我的身体上,让我轻轻的渗出血”(《我曾经爱过的螃蟹》),因我也曾经爱过一些螃蟹。

  说实在的,喜欢归喜欢,可我从未试图去理解和分析诗歌,去探索斟词酌句的奥秘。我爱踏进《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因为在里面可以让我们荡起双桨,仰望“白骨塔上的白云飘”。

  就这么简单。

  痴儿猫

  7月10日在火车上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