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抢新娘捧花
我是一个惧怕结婚的人,但我喜欢参加婚礼,喜欢看别人幸福,从别人的神仙爱情故事里流着自己的凡人眼泪。只要现场灯光一暗下来,新娘从某个地方走出来那刻,我就开始哭,一直哭到司仪说礼毕,如果那些演戏哭不出来的女明星早点雇我做她们的哭替,应该早就拿下奥斯卡了。
老程看着我哭花了的眼,一边递手绢给我一边嘲笑我。我说:我是不是很丢人啊。他笑说:是啊,我眼科的师兄今天也在,让他看看?我说:你才眼疾呢,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嘛。他一脸嫌弃帮我擦了擦:哭吧哭吧,还好我多备了两条手帕。
台上的刘眼镜拉着新娘的手,没有说“我保证这辈子永远只爱你一个,永远只对你忠诚”,他满眼真诚地看着新娘,说:“你是我现在最想照顾的人,有时候你突然说不开心,我就会很难过。”新娘哭了,我也哭了,是个女人都得哭了。比起早就听吐了的生生世世只爱一个人这种满是压力又很难兑现的誓言,刘眼镜的话真的是实在又感人,我就说我们江苏男孩一个比一个靠谱,那些轻易说誓言的男男女女都没有被现实锤过吧。
刘眼镜那天喝多了,到我们桌敬酒时突然问我跟老程:“你们之前是不是分手过?”我们同时回答了,我说:“是啊。”老程说:“没有,怎么可能。”刘眼镜笑了笑:“我就说那段时间老程怎么闷闷不乐的。”我很感兴趣,赶紧抢话:“是吗哈哈哈。”刘眼镜说:“是啊,他一闲下来就拿出手机看你照片,被我发现好几次了。”老程板着脸,给刘眼镜杯子里加了点酒,说:“你今天话真多。”怎么有这样坑新郎的伴郎啊,刘眼镜肠子都要悔青了吧,大婚之夜让伴郎抢了风头也就罢了(现场的女孩都在看他),最后还被伴郎灌酒。刘眼镜不是很介意,又笑着跟我说:“表妹,你什么时候嫁给表哥啊?”我笑了笑没接话。刘眼镜又说:“我跟老程认识十几年了,你可要赶紧抓住他。”我又笑了笑没接话。最后老程把刘眼镜拖走了。
好像全世界都在劝我们结婚。那天一进婚礼现场,老程把我介绍给他的校友和同事,打完招呼后有人会打趣“你们什么时候?”“你们也要抓紧啊?”“明年能喝上你们的酒吗?”更放肆的是老程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小师弟,说什么“嫂子好!”“嫂子真年轻!”“嫂子什么时候嫁给我们大哥?”我都怀疑这些是老程五块钱派来的水军,老程看我不好意思脸红了,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决定不跟他站在一起了,我说:“我刚才看到来了好多好看的小哥哥,算命的说我今天命里带桃花,你可要离我远一点哦,不要让人误会我是个家庭主妇。”他笑:“好的哦,看上谁跟我讲,我给你们牵红线。”然后接下来一直到婚礼结束,只要他有空,这只死狗没离开我半步,甩也甩不掉,你说气不气人,搅黄了我的好几段姻缘。
新娘要扔捧花的时候,老程示意我上去抢,我摇了摇头。抢捧花这种事真的蛮难为情的呢,身体要跳起来做着夸张的动作,尴尬,废了很大力气最后却没抢到,更尴尬,我一直不喜欢跟别人抢东西。已经有很多年轻男女站在下面了,老程说你过去,我说不。新郎新娘好像也在等我到接花人群中,我又把头低下了。老程说去啊听话,我说丢人啦,老程说不丢人,我说不要嘛,最后老程实在没法了在我耳边轻轻说一句“你猜那花多少钱?”,他刚报完数我下一秒就来精神了,赶紧冲了上去,那架势仿佛要去抢钱。那束花在空中颠了两下,从舞台上落到人群中,最后被一双手接住了。我一转身,擦,居然是我们狗程,被狗子抢到了!疯了!啊不对,我突然发现刚才好像都没什么手举起来,不会就我跟老程两个傻吊在抢吧,是不是被下套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妈的这只狗就捧着花走到我面前了。
妈呀,他不会是要单膝下跪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跟我求婚吧,我俩这对狗男女在上海作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把老脸丢到江苏来?我从来都不喜欢求婚时被那么多人看着啊,就连婚礼我都不敢办,我就想简简单单吃顿饭把我以前份子钱收回来就好了,我不想搞排场也不想在亲友面前回忆我们是如果勾搭的更不想被那么多人见证幸福,给我打钱就行了。
最关键的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啊,如果他真的求了我不答应不是不给面子吗,这么多同事同学在看着,以后他在圈子里还怎么混,以后医院的人都要在背后议论“小赤佬长得帅有屁用,求婚也还是被拒绝了”,老程还混不混了活不活了,那一刻我很想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女人因为心软结的婚。老程盯着我,仿佛有话要说,我浑身上下不自在,想原地爆炸,他在向我走近时,我几乎下意识地对他摇了摇头!他停下,眼神迷惘,最后笑了一下,很微妙的转变,然后把花递给了我,就把我拉走了,人群哄闹了几声,很快散去。
我俩回坐到座位上,老程不理我了,一直在喝闷酒,喝到最后我们这桌都没人了。他酒量一直很差,脸微微泛红。我把老程的酒拿过来,说:“你少喝点。”他又把酒夺过去,一饮而尽,他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心里开始发毛,我说:“你问。”他转过头,醉醺醺地看着我,缓了好一会儿,更像是在酝酿,最后笑着问出一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