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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娶了白小姐,我们只剩一场惊梦。

2018-05-22 11:30:53 作者:岑桑 来源:风萧蓝黛 阅读:载入中…

你娶了白小姐,我们只剩一场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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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由特约作者岑桑授权

   C

  ter1 

   Chapter1 

  方博声站新光戏院的门前,软呢礼帽沾了薄薄的雨珠,像长了层细亮的绒毛。1936年的春天,《摩登时代》占据了上海大小影院海报。今天他和校长扯了谎,出来约白仪看电影。可是开场的铃声已经响了,也不见白仪人影

  “先生,你等的人没来吧?”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后坠着虚笼笼的辫子明亮眸子,有股鬼精的神气。她看着方博声手里被雨水浸得软塌塌地的票子说:“能不能请我看?”

  方博声失落地瞥了眼空落的街道,说:“算了,就请你吧。别糟蹋了电影票。”

  方博声是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英文老师为人方正规矩。去年从英国留洋回来。一口牛津腔,颇得校长赏识。白仪是他在英国念大学时的女朋友,一同回国后,原本就该谈婚论嫁了,可白仪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反与他越走越远。

  从影院出来,方博声几乎记不起都看了些什么。他身边的女孩却喋喋不休地复述着滑稽剧情

  “站住!”

  方博声突然听到一声厉喝,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男子径直走过来,有股说不出的戏腔痞气:“锦倌,我让你买二两小笼包子,你死哪去了!”

  方博声身边的女孩闻声手脚一颤,显然“锦倌”就是她了。她一把扯起方博声的衣袖:“这位先生找不着新光影院,我带他去看看呢。”

  方博声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锦倌,配合着说:“看来,我是要和你说声谢谢了。”

  锦倌便掩口笑了,眼角溢出一丝少女狡黠的媚态。

   Chapter2 

  白府夜宴。这幢毗邻梅府的大宅子,在马斯南路上也算精雅富贵。从美国请来的爵士队,在大厅一角,奏着《Moon》。小号流丽婉转的音色,感染宾客蠢蠢驿动的情致。方博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饮一杯酒。

  他是凭着白仪男友身份,才坐到这里的。白家上下,没人给过他一个正眼。方博声忍着,守着心里那点清高自傲,不与人攀谈。他远远地看着白仪,宝蓝旗袍,滚着黑丝绒的边,波鬈长发垂在肩上,漫不经心,又一丝不苟

  在伦敦念书的时候,白仪一身素雅清爽看不出半点浮夸,如今举手投足,都透着世故媚俗。方博声想起当年一位朋友的告诫——长在白家这样的豪商世族,白仪眼前的朴素,不过是脱开铜臭后的安逸。回了上海,她还是名利场上的交际花。

  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句判词。一语定了酒光灯影中的白仪,浮世缭乱的后半生。

  宅子的花园里,忽然传进一串散漫的锣鼓。白府的老夫人,领着宾客进了园子。就在假山错落间隙里,搭了《游园惊梦》的戏台。此时,屋子里的爵士停了,台上一句“梦回莺啭”,赚足了彩头。方博声也寻声望去,台上的杜丽娘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光景,可是身段做派,却是十分老辣,一双水袖舞得旖旎轻盈。白仪此时才肯过来,陪他静静地站一会儿。

  方博声打趣地说:“白小姐和白同学真是大有不同啊。”

  “看不惯了?”白仪垂着眼,语锋却犀利异常。方博声已经隐隐品出潜伏的那层深意。可是于爱情,人不引颈挨一刀,便死不了那念头

  方博声说:“看来做白小姐的男朋友,我还要多学习了。”

  白仪却翩然笑了,“有些事是学不来的。勉强没意思,咱们是时候分开了。”

  方博声只觉得台上那几分错落鼓点都细碎地敲进了心里,把许多年自以为是东西敲碎了。杜丽娘咿咿呀呀地唱着心事,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她拧身,一指兰花虚虚点来,眼角飞起一抹狡黠,让方博声恍然想起影院门前的锦倌。只是,一分错愕走神,白仪便已走了。

  方博声的心,转瞬成了一壶隔夜的凉白开,多少沸腾的热力,都化了往事,只剩下一把寒气,透着股馊味儿

   Chapter3 

  “这是昆曲,不是京戏,看你这留过洋的先生,也分不出这些。”

  方博声原是要等戏散了,和白仪再说些话。可是白仪却早早地走了,只留下个老妈子挡架。

  方博声没等到白仪,却等来了锦倌。她谢了妆,一身细花蓝袄,显得格外清秀。大抵还是年少,看不出个神色,尽管围着方博声絮叨。

  “这戏可高贵着呢,师傅说,以前也只有士大夫才品得出味儿来。”

  方博声随口应着,“现在会唱的不多了。”

  “可不是,全上海也就是仙霓社和我们能唱了,这年景,逃荒的逃荒,奔命的奔命,没人有心思听了。听说白家老太太以前是在宫里做过事的才好这口呢。”

  锦倌的师傅看见她又在偷懒,一个巴掌扇过来,“小蹄子,在这寻死呢!”

  方博声忙伸手挡开了,“还是个孩子,下手别太重了。”

  师傅也不争辩,抱了抱拳说:“这位爷,喜欢我们家锦倌,别在这儿护着,这丫头在凤鸣楼挂牌呢,有心就去捧个场。”

  锦倌绕到师傅身后,对方博声吐了吐舌头,跑走了。方博声抱拳回礼,却说不出什么江湖上的场面话来。

  从白府出来已是深夜,凉薄的夜雾,轻轻蜷在巷子里。四下无人,方博声强撑着走过出马斯南路,眼泪就下来了。为白仪,也为自己。他不想做个死缠烂打男人,可是数年的感情,寥寥几句就断了,也确是心有不甘。他靠在墙角,燃了支烟。迷暗薄雾里,隐隐传来委婉的唱腔。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是锦倌吧。小小年纪已把几世情爱唱得透彻传神。方博声在自己吞吐的烟雾里,安静地听着。只是他分不出,那些温雅细腻的唱词,说的究竟是谁家心愁,谁人忧。

   Chapter4 

  方博声再见到白仪,只在报刊上了。和某家公子剪了彩,或是和名嫒们参加慈善晚宴……最近她是霍家小开新任的女友。她成了真正的花边,在豆腐块大的照片里,点缀了一片黑白的影。

  转眼已近圣诞,圣玛利亚女校本是教会学校,这个日子显得格外隆重。方博声的一个朋友从英国回来了,他抽空去探望。朋友住在乍浦路的一条老弄堂里。言谈间朋友尽是避开白仪,方博声想,自己的事大抵已是无人不知了,话题也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从朋友的住处出来,起了风。方博声缩在淡薄夜色里,听见一阵锣鼓。他看见一方“凤鸣楼”的横额,分外眼熟,他忍不住多瞥了一眼,发现那个相熟的名字,竟已挂了头牌。他转进去,捡了个靠舞台的座。台上舞袖清唱的,正是锦倌,拂墙摇影,步软熏风,每个亮相,都能讨个满堂彩。

  连一个小戏子,也混出这般名堂。方博声心里忍不住悲凉

  这一晚,他喝了点酒,扯散领带,像跑马场上脱缰的马,没了半分规矩。他点支花篮送去后台,大红名帖上,给四百年的老戏写了句无人能懂的洋文贺词。他觉得自己终于做了回肆无忌惮看客,可以无所谓之的胡言评说。只是他一迈出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还真是你,我当你就早把我给忘了呢。”

  说话的,正是锦倌,妆卸了一半就追出来。女孩子长得真快,转眼间已生出风情。她扯着方博声懒散的领带说:“你等我。”

  方博声陪着锦倌坐在圣玛利亚中学的小钟楼上。晨曦薄薄的亮光,弥漫在天际管理宿舍的修女们,聚在一层的礼堂里做弥撒,圣洁的歌生了翅膀,缓缓飞升上来。

  锦倌说:“谢谢你,带我来这儿。我早想来看看了。在这里学习,一年要两百多块吧?真让人羡慕,听说这里女孩子们都会做文章的是吗?看来她们都是做太太的命了……”

  方博声发现自己很喜欢默不做声地看锦倌聒噪如雀。锦倌忽而来了兴致,拈指花,拿身段,钟楼晨光宛若荒古戏台。只是没想到,那一句“没乱里春情难遣”,惹来假戏真情

  方博声借着未散的酒劲,突然放肆地揽住她,头脑里仿佛所有东西都烧成了热气,从头发丝里袅袅地蒸了出去。

  锦倌垂着眼,低低念了句戏文:“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方博声便俯身吻了她。锦倌在他颈间咻咻的呵气,搔进他心里。这一刻,他做不成端庄的教书先生了,仿佛自己仍是青葱少年。他甚至奇异地想起了白仪在英国时干净年轻身体,像要啄破紧裹着的蓝绸裙子

  他想,这可能是一场梦,醒来的那天不会太远。所以他要梦得尽兴、彻底、一丝不留。

   Chapter5 

  锦倌成了方博声的小情人

  她是一个十六岁的戏子,从年龄到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不过,锦倌从不介意。不是她伏低惯了,而是她更清楚,那只是一场梦。

  八抬大轿,迎进方博声二楼的小公寓,仿佛是卓别林的默片一样古怪离奇。或许,也因为年轻,未来还有太多转身的余地,就像她在台上抖一圈水袖,轻而易举

  这一日,方博声的门被敲得山响。方博声只道是锦倌来了,穿着邋遢衬衫就拉开了门。可是门外站着的,却是白仪。他呆立片刻,才忙乱地往裤子里塞衣襟。白仪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们结婚吧。”

  门就那样大敞着,楼道里是暗的,窗外灰色的水门汀墙壁,映着路灯微弱的光。方博声隐约听到些脚步,轻悄地停到了楼梯口。白仪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白仪温软地靠在他怀里,说:“怎么不说话?”

  方博声像惊醒一般,说:“好。”

  其实,方博声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好。也许,他顺从白仪,已经成为习惯。之后,他去找了锦倌。锦倌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白色脸颊浸着汗。她毫无掩饰地问:“我今天都看见了,你准备怎么办?”

  方博声低着头说:“我答应她了。”

  锦倌描眉的手,一瞬停住了。她叹了口气说:“还好你什么都没答应我。你这就走吧。”

  锦倌的师傅挑开帘,送方博声出去,锦倌连身子都没动。她只是在方博声的背上重重地推了一把,那力道,像推走一艘离岸的船,看着它缓慢的,流远了。

   Chapter6 

  1937年,战火燃进上海。方博声和白仪草草结婚,随着白家搬去了香港。

  这场婚姻他觉得自己倒像是嫁的那一个。

  白仪帮他在家族企业的香港分公司里安插了个不大不小职位。这样看起来,他也开始像个成功人士了。至少,他已经有了成功人士的小肚腩。

  来年春天,白仪生下了儿子,白嫩粉圆,全家欣喜。方博声就是从那年起,有些微微的谢顶了。白仪笑他,愈发像个糟老头子。他也只是笑笑,听着。

  这个家,没有风浪的,人人性子温腻可敬。有时,白仪想和女伴参加舞会,方博声也不拦着。老妈子哄着孩子睡了,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听广播,其实,他也不是想听什么,只是任凭收音机丝丝拉拉的杂音,把空气糅杂进一丝沉闷

  1941年,香港沦陷。方博声跟着白家,又逃回了上海。马斯南路的房子还算完好,听说也是沾了梅府的光。

  这一年,白家的老太太,终于禁不住折腾,离世了。不过,三岁的儿子,倒是长得虎气。方博声在租界里,依然和万国客商谈他的生意,此时的他,已经很像个生意人了,夜里也会陪客人去百乐门逍遥,舞女、妓女,样样门清儿。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偶尔遇见圣玛利亚女校的旧同事,有些启不了齿,到底是有些羞愧心的。

  这一天,百乐门里刚起了《花好月圆》的调子,方博声便看见一个熟人,驼着背,在舞客里拉皮条。他该是锦倌的师傅,只剩下一把花白虬髯,还有股子从前的英气。方博声上前一把抓住他问:“锦倌呢?”

  那师傅定了半晌,才龇开一口黄牙谄媚地笑了,“这不是方爷吗?找锦倌,你可找对人了。”

  方博声的心一下就沉了。

   Ending 

  这晚,方博声在沉暗的石库门里,见到了锦倌。

  她坐在天井的马扎上,和几个粗拉女人磕嘴磨牙,孩子就睡在肩头,依稀有些她的模样

  方博声远远地站着,有点不敢认了。锦倌当年那副妖娆身段,裹在旧红的衣服里,松松地垂出股懈怠,粗腰肥股。也只有那把声音,倒还在的,清丽悦耳地数念着油米茶糖。

  她大抵是看见人影在门前晃着,眼风不经意地漫过来。方博声慌忙闪进暗处,脸上尽是夹竹桃的碎乱影子。他揪着师傅问:“锦倌……怎么就嫁了?”

  “不嫁她又能怎样?”师傅老了,但手上的功夫还在。他抖抖膀子,方博声就跌在一旁。“锦倌遇见你这么个孽障!当年要不是看见你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也不会失心疯地从台上跌下去。知道让你走的那天锦倌为什么连站都不站吗?因为她的腿折了!我教她唱念做打十二年,生生毁在你身上。没有你,锦倌今天就是个角!”

  方博声乱了,这么多年修炼的定性,毁于一旦。他看见天井里,一跛一跛地印出个身影。他怕了,像一窝子照见光的老鼠,夺路逃窜。他见到黄包车,连价都没杀就跳了上去,只嚷着,快走,快走。

  白仪这会儿该在家里吧,孩子也该睡了。这些年,他该是为了爱这个家,忙的天翻地覆吧。只是,从那孩子早产两个月开始,他不就知道那不是自己亲生的吗?上海这个圈子能有多大,霍家公子的风流韵事,又能藏住多少?

  他想,他还是爱白仪的,才会帮这沪上名媛收拾烂摊子。这些年,他忍辱负重,也都是为了爱,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了。其实,就算有些别的意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锦倌不是说过吗?这年景,逃荒的逃荒,奔命的奔命,他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爱与不爱。

  石库门的巷子远了,只有一缕戏腔悠悠遥送,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熏绣被眠。这是《游园惊梦》的最后一啼吧。方博声一腔眼泪,却冻硬了心。

  他回家,客厅里水晶灯照得通明。白仪坐在四方桌旁,和几位太太打麻将,无名指上的火油钻,琉璃璨亮。

  一位太太推了推发卷吊声说:“方先生,也来玩两圈吧。”

  方博声走过去,“哗”的一下掀翻了桌子,说:“滚!”

  这已是1945年的春天,日本人即将战败投降,方博声忽然来了底气,学会发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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