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前夫的同居时光
01
结婚半年来，两个人从未红过脸，别人一天能吵十八回，摔锅砸碗，他们还像热恋期的男女，花前月下，如胶似漆。
平日里，贾小芹去楼下小超市买包盐，黄旭也要跟着，生怕贾小芹走丢了似的。黄旭呢，和一帮爷们在棋牌室打麻将，贾小芹哪儿也不去，就站在边上看，黄旭每打一张，她比他还紧张。黄旭开出租下班晚，贾小芹就一直亮着卧室的灯，厨房的菜热了凉，凉了又热。
有一晚，黄旭迟迟没有回来。贾小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也不是。打开电脑看电影，也看不下去。贾小芹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单元楼门口，她跑过去看了好几次。
零点一刻，贾小芹接到一个电话。
02
“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一到医院，贾小芹就先找到了主治医生。
“抱歉，车祸太严重了，只能做高位截瘫，生命倒是可以保住，只是……”
“只是什么？”贾小芹握着医生的手，“没事，你说就好了。”
贾小芹愣了两秒钟，“别的都没什么，只求医生好好保住我老公的命，我们不差钱。”她哽咽了。
“放心。”医生拍了拍她的肩。
肇事司机逃逸了，那段路刚好没有摄像头，交警允诺会全力搜查，但贾小芹知道希望渺茫。老公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贾小芹坐在走廊中的长椅上，双手支着头，感觉有千斤重。她突然想到昨天刚在网上买了一条裙子，下意识打开淘宝，趁店主没发货，赶紧退掉了。
从今往后，一分一厘都要计算着花了。她又一次落了泪。
“我这是怎么了？小芹。”黄旭一脸的恐惧，摸摸空荡的裤管，“我的腿呢？”
“你别怕，老黄。有我呢。”贾小芹强装镇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黄旭哭得喘不过气来。
贾小芹走过去，把黄旭搂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头。
“滚，你给我滚出去！”黄旭怒吼着，挣扎开了。
03
“你改嫁吧，我不能耽误你。”在接连被贾小芹把屎把尿照顾了一周后，一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对她说。
“说的什么话？”贾小芹落下泪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老黄，你忘了咱们在婚礼上发的誓了吗？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死给你看。”不知何时，黄旭在床头柜上翻到了一把水果刀。
贾小芹愣住了。
“贾小芹我告诉你，我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想清楚。反正我半截身子的人，活着也没意思。”黄旭哭了。
“我可以答应你。”贾小芹顿了顿，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架在脖子上，“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也不活了。”贾小芹跟着哭了。
“什么事？”
“我嫁给别人，你也要一起跟过去。”贾小芹掷地有声。
“啊？”黄旭一时没转过弯来。
“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这就去死。”贾小芹手里的菜刀又向脖子靠了靠，几乎割出血来。
“好，好好好。你放下刀。”
两个人各自放下刀，抱在一起，哭了好一阵。
“这辈子，咱们死也要死在一块。”说完这句话，贾小芹就沉入了梦乡。她实在太累了，黄旭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妈妈，也只能过来看看，问候两句罢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由贾小芹动手。
04
杜威是贾小芹的高中同学，从高一算起，已经喜欢了她八年。杜威表白过，贾小芹拒绝了，以后就再没提起。但彼此心知肚明，他还放不下她，不然也不会单身那么久。
杜威默默守护着贾小芹。但凡贾小芹有了难处，只要听说了，他总会第一时间跑来帮忙。包括黄旭出了车祸，他也第一时间找到贾小芹，一口气给了她五万块，虽然不多，但几乎是他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
“以后加倍还你，杜哥。”贾小芹鞠了一躬。“真的……太感谢了。”
黄旭出院以后，杜威来的更勤了。有时候，贾小芹出去买菜，或者去医院拿药，杜威就搭下手，擦擦身子，或者帮助他解决大小便。黄旭一开始很不好意思，杜威就安慰他，都是大老爷们，你还怕我看啊？小芹跟我是多年的老同学了，和妹妹差不多，你就是我妹夫，客气什么？
杜威确实实在，日子久了，黄旭也不客套了。有时候，两个人在家还会下象棋解闷。周末，杜威休息，就在家照看黄旭，贾小芹去附近的肯德基打打工，还能稍微贴补家用。
很快，三个人亲如一家了。
“就他吧。”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黄旭对贾小芹说。
“谁？什么？”贾小芹的勺子停了停。
“杜威。我看出来了，他喜欢你。”黄旭郑重地望着贾小芹，“换了别人，我担心人家不乐意，他倒是挺靠谱的。”
贾小芹沉默了。
05
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何况杜威本来就有想法，黄旭在中间一撮合，很快，这事儿就成了。
半年后，贾小芹和黄旭办了离婚，嫁给了杜威。三室两厅的房子，杜威和贾小芹睡了主卧，而靠近卫生间的次卧，就留给了黄旭。
杜威做了八年的梦，终于实现了。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婚礼上，抱着贾小芹亲了又亲，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司仪，都羞涩了。黄旭坐在宾客席里，倒是镇定得很，看着贾小芹幸福，他也感到很幸福——贾小芹能幸福一分，他心里的愧疚感就少一分。
杜威和贾小芹的新婚之夜，也是黄旭的新婚之夜。他在精神上，高潮了。
截瘫以来，他第一次意识到生命不能被轮椅困住，他要振作，他要靠自己有限的能力做些什么。这世上有多少残疾人，甚至活得比常人都精彩。史铁生、余秀华、海伦凯勒……我黄旭为什么就不行呢？
第二天起，黄旭开始作画了。大学时期，业余时间他就学过画画，现在重新提起笔，其实并不难。渐渐地，日积月累，他画了好多，家里的猫，腐烂的苹果，客厅里的灯。
有一天，晚饭时间，贾小芹过来喂黄旭喝粥，看到了那些画。为了鼓励他，她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太好了，你好好画，我放到淘宝店里，也许可以卖出去呢。”
“真的吗？真的可以？”黄旭兴奋不已。
06
转眼，五年过去了。
此时，杜威已经创业，做了老板，贾小芹也在公司里帮忙。黄旭的日常，就由保姆照料了。
对保姆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没有人监视，日子久了，总有消极怠工的时候。有时候，黄旭让他削一个苹果，他不削，洗两下就放在了果盘里，一副爱吃不吃的样子。大小便，总是处理不干净，床上残留着一股屎尿味，黄旭一整天的心情都破坏了。有一次，黄旭要喝水，喊了三声都没有人答应，原来，保姆看着看着电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黄旭不想告诉贾小芹和杜威，他们为了工作已经忙得四脚朝天，晕头转向，自己本来就是吃闲饭的，难不成还挑毛病么？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就这样，时间一长，黄旭抑郁了。
不知从哪一天起，他脑海里有了幻影，都是他截瘫以前，和贾小芹在一起的片段。
贾小芹第一次学电瓶车，载着他冲到了沟里，他跌下来，抚着摔疼的屁股，大笑；打麻将的时候，他打算出一条，贾小芹在背后各种咳嗽，恨不能拉他走开，自己打；他们去逛家乐福，途中，贾小芹的人字拖断了，他抱着她走了一路……
“黄叔叔，看看，照片。”幻影被戳破，乐乐在叫他。是的，贾小芹和杜威生了一个男孩，四岁了。“爸爸，妈妈，还有乐乐。在动物园。”乐乐一一指给他看。
“嗯，真好看。”他接过照片，看了许久。别过脸去，默默流了两行泪。
“你怎么哭了？”
07
第二天，保姆照常来上班。
叫了两声黄先生，没有反应。以为他还睡着，就没当回事。保姆自顾自去看电视了，他有些耳背，声音开得震天响，像在办party。
临近中午，保姆做好了饭，来叫他，还是没反应。保姆害怕了，摸摸身子，已经凉透了。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空空的安眠药瓶子。一时间，他瘫倒在地上，赶紧给贾小芹打了电话。
贾小芹崩溃了，二话不说，下意识去找杜威。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杜威的存在，就像嫁给杜威以前，她习惯了有黄旭。那是一种说不清的安全感，即便找到了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今天有个老同学来找杜威，在办公室好一阵聊。她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在说——
“是啊，真后悔当年没直接撞死他，撞死了倒好……”
她愣住了。五秒钟后，推开房门，“黄旭自杀了，快跟我回家。”
“啊？怎么会这样？”
08
白色宝马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里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那是以前他们三个最喜欢的一首歌。
“报警了吧？”杜威说，“别怕，反正是自杀，跟咱们没关系。”
“嗯，报了。”路过一家新盖的小区，贾小芹说，“下一步，咱们也该搬家了，死了人，晦气。”
“那还用说。你想要多大平的？老婆。”杜威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搂着贾小芹。
• end •
作者：谷润良，处女座处男，情感砖家，十九线青年作家，微博谷润良，公众号谷润良（ID：grlgzh），新书《对得起时间，对得起自己》全网热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