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的猫
1
不是这里原先地盘上的猫，橘色，头顶有一抹白，清瘦，神色却高傲得很。
它很古怪。
人来人往时，不会发出甜腻的叫声与人亲近，也不会如惊弓之鸟奔逃。它只是坐在那里，冷眼看着，像座雕像。
一日出门，它叫住了我。
“我要猫粮，还要金枪鱼罐头。”
它理所应当地说着。
2
我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猫。
它古怪的地方不止这些：猫粮，罐头，化毛膏，来者不拒，也懂怎么吃，大概是被弃养的家猫。
待它吃饱喝足，我伸手想乘机撸一把，它却跳起躲开，一双翠色的眼瞳清冷，像泠泠湖水。
“现在，别碰我。”
哦，原来是只小白眼狼。
3
可我还是喂着它。时间一长，我俩也熟稔了。它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我俩在一起时连沉默都意外的默契。
那天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我照例给它喂食。只是这次，趁它满足地吃完猫粮，我期期艾艾地开口。
“跟我回家吧，我可以养你。”我努力组织语言表达着，“之前我也养猫，你要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咱俩搭伙过日子，如何？”
为什么？
橘猫淡淡道：“还没到时间。”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伺机揉揉它的脑袋：“小白眼狼！”
橘猫瞥了我一眼，意外地没甩开我的手。翠绿色在眼底翻滚着，良久才开口。
“你的手还是好烫。”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它撇开眼，自顾自走开了。
真奇怪呢，我想。
我竟然在一只猫的眼里看到了复杂。
4
“走路时不要看手机！”
橘猫愠怒地仰头训斥我，“怎么，你有九条命么？”
我讷讷地收起了手机，蹲下来给它喂食。
它吃得很慢，我愣愣地看着，突然开口。
橘猫顿顿，抬头看我。
我想着道：“捡它那会儿是冬天。它很小，才出生没几天，可怜兮兮缩成团躲在汽车发动机里，抻着脖子死命叫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救下的，浑身冰凉凉，像只小耗子，躺在我的手心里尖声细气地嘤嘤嘤，那时我想，坏了，救不活了。”
“谁知它命大，硬生生撑过那几天，还没个样子呢，每天早上就要奶声奶气地冲我喵喵喵钻我被窝，冲我傻笑。我想，真好。在城市孤单日子里还有一只猫陪着我，凑个伴，想想也不难捱了。”
“然后？”
“然后，它染病，猫瘟。救了好久，眼看要活，还是死了。”
“我就眼睁睁看着它的眼睛一点一点暗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啊。”
橘猫默默良久道：“……它一定很喜欢你。”
我笑笑：“是啊，我也很喜欢它。你知道么，你和它长得很像，也是橘色，头顶一抹白，眼睛也是……诶？”
我瞪大眼，看着眼前的橘猫，记忆里的猫和眼前的猫重合起来。橘猫抬头，翠绿色的眼瞳中情绪汹涌仿佛海浪拍打，蒙上了水雾。
“要是它还活着，一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5
“……橘子？”
橘猫定定地看着我，它没开口，眼泪却从眼角滑落。它越哭越厉害，眼泪像是止不住的大雨，打湿了胸前的毛，却还不忘带着哭音埋怨我。
“你果然很笨啊，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我愣了半响，想着上前搂住它，橘猫一摇尾巴，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晕晕乎乎地飞上了天。
“不要碰我。我会舍不得的。”
它还在哭，鼻子不停抽抽。
我飞得越来越高，周遭变得陌生而吵闹。恐惧漫上心头，它的言语却透过层层噪音传过来。
“回去吧，还没到时间呢。你就在那边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等以后……我会把这里都打点好来接你的。”
“我会保护你，就想你当初对我的那样。”
“但是现在，回去吧。记住，不要在路上看手机了。”
“好好活着，连着我那份，傻子。”
6
一睁眼便是在医院了。
护士看见我醒来，惊地差点摔了手里的吊瓶。
据说我是走路时分心看手机出了车祸，严重得很。医生直呼说我得救简直就是奇迹，仿佛冥冥之中有谁保佑我一样。
出院后我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那天阳光正好，暖洋洋的。
远远的，传来一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