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我朋友发财的故事

文：卯叔

看得见不等于看得到

看得到不等于看得透

写老师的那篇文章讲到我去给人编书赚学费，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羞愧，那时候真是什么书都敢编。知道我都编过什么书吗？我编过大学生考试用书。唉！也不知道自己误了多少子弟。

可能有人就问了，卯叔，你编的书，买的人多吗？

当然多了，我记得其中一本书加印了十几次，印刷了几十万册，所以我是一个阅读量早就10+的人。

买书的人那么多，但并非我写得好，功劳根本不在我，功劳在书商老板。

从头说起，我有一个校友，极其内向，沉默寡言，还羞于见人。他早我一年考中央民族大学的研究生，他考的是哲学系。

按理说，像他那样，学哲学挺好的，可是考上了，家里把八千块钱给他作为学费，他就不去读了。拿钱去干嘛呢？当书商，出书，出自学考试教材的辅导用书。

他当书商那会儿，出版自学考试教材辅导用书的书商已经好几家了，最大的两三家已经身家几百万，他八千块钱起家，是不是有点像蚂蚁和大象摔跤？

他投资出版的第一本书，是他自己编的。从那个年代书市走过来的人都知道，那时候编书基本就是剪刀加浆糊，有些杀猪出身的还给学生编教材呢，所以像他这样的准研究生动手，已算是讲良心了。

其实编书简单，出版也简单，就是买个书号的事嘛！印刷更简单，中间人介绍一下，给个定金，印刷厂就给开机了。

但卖书难，就是马克思说的，那是实现“惊险的一跳”。

要卖书，首先要得参加图书订货会，订货会上全国各地的图书批销商都会来，你把你的书往摊点上摆，批销商看见了，觉得好，就订购。

但是图书毕竟不是大白菜，订货会不是开在集贸市场，是开在三四星级宾馆的，所以参加订货会也得一两千块钱。

除了把书摆在摊上，还有一样最最重要的，那就是名片。名片上面，要写你的公司名，姓名，职位，这都好说，写你是宇宙公司的董事长也没关系。地址也好说，写北京市海淀区几街几号，谁也看不出来你是高楼大厦还是低矮平房，最要命的是电话，电话不能是假的，电话要做假，自己不就成傻子了吗。

他刚起家时租的房子，一个月五百块钱，一次性半年租金交了三千，还有印刷费两千定金，还剩一两千，用作吃饭和其他开支，这样一来，连装电话的钱也没有了（那时装部电话要两千多块钱）。

怎么办？他就租一个旁边有公用电话的平房，名片上面留的就是公用电话的号码。

公用电话的号码怎么行呢？行，在开完订货会以后的一段时间，他天天守在公用电话旁边，只要有电话打进来，他就冲过去接。刚开始接了很多个，都不是找他的，搞得老板娘烦死了他。

后来终于接到了几个经销商打过来，请他发书。人家请他先发书，他就请人家先打款，最后双方妥协，同时进行，即他把发书的凭证发给人家，人家就给他汇款，把汇款的凭证发给他。

公用电话没有传真，他就去买，还好身上还有千把块钱，够买一个二手的。传真买来，千哀万求地央老板娘允许他连上公用电话。

这都是他后来发达以后给我说的，我有点不信，我说你和女生说话都脸红，还敢这样去骚扰老板娘？他说要是不成功，第二天就没钱吃饭了，什么事就都干得出来了。

就这样，他守在公用电话旁两星期，收回了一万多块钱，终于渡过了难关。

对了，之前买书号，他是根本付不起钱的，一个号一万五，他把自己卖了也没那么多钱，怎么办？他左哀右求向一个大书商借了一个，因为那个大书商一次性从出版社买了很多书号，一下子也用不完，觉得他的书靠谱，就借给了他一个。

当然，他不会说自己没钱买书号，他说自己手头也有号，只是出版社换领导的原因，暂时批不下来，以后下来了，还人家两个。

据说他去大书商那里，约好的那一天刚好下雨，他又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全程打车，就穿凉鞋坐公交到附近，然后再打车，在出租车上把凉鞋换成皮鞋，到了以后把凉鞋藏到路边的冬青里，出来再取，下次再用，这样既能少花钱又能人模人样地走进大老板的公司。当然，油头粉面、衬衣领带就不必说了，不然，大老板怎么会相信他也是有钱老板呢！

得到经销商的定金，书发出去了，过一段时间就经常打电话去问自己的书销得怎么样，得到的回复都不乐观。难道要砸了吗？要是砸了，可就完蛋，家里人还以为自己在读研呢，万一书没有读，还欠一屁股债，那就只好跳昆玉河去了。(友情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昆玉河太浅，估计也死不了，怎么办？他左思右想、日夜思想，忽然脑子闪过一道光，有了！

他把收到的一万多块钱还了上次欠的印刷费，让印刷厂老板再加印，一次印两万册。老板有点犹豫，但见他还款这么及时，觉得他的书一定是好销，所以定金虽然不够，但也同意了。

到底他脑瓜子闪过什么一道什么光，让他这么自信？

他在自己的书左上角，加上一排字：国家教委指定自学考试教材辅导用书。

书印出来，他给经销商打电话：我的书质量好，得到了国家教委的指定，之前发给你们的那些，你们就尽快低价处理掉吧！我给你们发最新版过去，上面标明了这一点。

经销商不信，同类产品中，人家那些身家几百万的大书商，砸钱砸了无数，也没有弄下来这块金字招牌，你就行？

他说，他们虽然有钱，但是能和我比吗？我是在读研究生，我导师与国家教委有关系，是我导师帮我弄下来的。信不信，你们看到书不就知道了？

经销商收到样书，大喜过望，以前卖的，都是杂牌货，老师给学生推荐，也底气不足，这回可以硬气了，太好了！

这时，经销商也和他交了底，说，金字招牌固然好，有利于推书，但也最好能遵守“规矩”。什么“规矩？”就是得给自考招生办老师回扣呀！自考招生办报名处是自考图书销售的黄金点，寸土寸金，摆人家的书老师能有钱进，摆你的书没有钱进，恐怕也摆不进去，这个也童叟无欺，别人给多少比例，你也给多少比例就行了。

他说，行行行，没问题，但是你得先把部分书款打给我。

那时正值自考报名期，经销商那边把这个消息告诉自考办的老师，自考办老师马上把别人的书换成他的书，他的两万册书半个月内一销而空。这下，不是他去求人家了，而是很多经销商来求他。

老板娘在公用电话旁，电话“铃铃铃”地老响。

“喂，某总在吗？”

“他不在这了，这是公用电话，你打他的新电话吧，010—xxxxxxxx。”

老板娘收了他一千块钱，倒是语气温和，耐心转告，只是无意中把他的烂底暴露了出来。但无所谓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接下来，他就是扩大生产，编书，编书，编全套的，几十本同时上！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招安”去给他干活的。

那时候，我帮他编一本书赚两千块钱，屁颠屁颠的，哪知人家，背后等着几十万几百万去赚。

我三十岁时感叹自己没有赚钱的命，也是从这里来的，我脚下就踩着一个特大金矿，都发不了财，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

在销售终端，几本同样的辅导用书，一本是国家教委指定的，其他的什么都不是，考生会买哪一本？显而易见嘛！

所以，他凭着“国家教委指定自学考试教材辅导用书”这个金字招牌，攻城略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年下来，把那几头大象打得落花流水，他成了全国最大的自考辅导类图书的书商，资产早早就过了亿。

当年我去给他编书，也觉得他很牛，牛极了，怎么就能弄到“指定用书”这个金字招牌？我心想，他一定是给国家教委的官员，送了很多很多钱。不但我这么想，他的竞争对手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自考败落了，他也退出了这个行业，他才告诉我，其实那块金字招牌，他一分钱也没有花。

那句话，别人都这么断句：国家教委指定——自学考试教材辅导用书。

而他是这么断句的：国家教委指定自学考试教材——铺导用书。

这不行吗？当然行，因为自学考试的教材，国家教委有指定的，按这个逻辑，与你出一套中学生的数学语文考试题有什么区别？所以，其实国家教委自始自终也没有找过他的麻烦，直到现在也没有。

有人可能说他道德品质有问题，但那个年代发财的有几个是圣人？我们从思维层面分析，这是个很厉害的人。

很多年以后，一个老部长请吃饭，酒桌闲聊时告诉我们，他说：

人与人是有区别的，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看得见，但看不到；有的看到了，但看不透。能把事情看透的人，才能做大事，做成事。

所以，以后，大家不要说卯叔通透了，卯叔也仅是一个看得见的人而己。

只是，卯叔是个努力的人，所以，当一个读者给卯叔留言：卵叔！卵叔！你好呀！！

我给他回：那两滴眼泪没有什么卵用，所以给它擦掉了，还是叫我卯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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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两个好老师，一个很呆,一个很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