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一起离婚吧。”“你先离。”
1，
婚姻中有两大难关，一是刚生小孩那两年，再是孩子念小学那几年。涂静看到家长因辅导孩子作业得心梗的新闻，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心梗的边缘。
每到烦躁得想撞墙时，夫妻俩就吵架。“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小孩吗凭什么吃喝拉撒辅导学习都要我一个人管。”“我上班忙。”“忙也没见你多赚一分钱回来。”“我能力有限，有本事你去找个又闲又有钱的男人，我又不拦着你”……
兵荒马乱的日子，涂静真是过得够够的。
夏初，前男友李广帆过来学习一个月，提前问能不能约个饭。
两人分手后一直有联系。李广帆特别爱她，一直等到她结婚生子，他才死心，去异地工作，潦草找了个女友结婚。当初分手其实是涂静家里死活不同意，觉得李广帆太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保护不了女儿一辈子。李广帆当时年轻气盛，说话也不讨涂静父母喜欢，所以才被涂静父母活活拆散。
现在两个人各处在婚姻不同的两大难关里，李广帆的孩子不到两岁，他的问题是婆媳矛盾，两大家庭经常闹得一锅粥。涂静的问题是感情干涸+辅导小孩写作业太呕心沥血。他们已经在微信里各自痛诉了一百遍婚姻。李广帆经常跟涂静说：“要是咱俩结婚肯定没这么多事儿。”“为什么？”“因为我爱你，爱你就可以什么都包容。”涂静心里潮潮的。
由于朋友圈里天天见相片，十年未见，倒也没有想像得那么沧海桑田。各自都是旧性格，涂静漂亮活泼，李广帆基本围着她转。
吃完饭李广帆送涂静回家，饭店门口有个高台子，对着正门是四五个台阶。涂静不从那儿走，她等李广帆下台阶后，忽然站在台子上说：“嗨，我要从这儿跳下去。”李广帆说，你跳，我接着你。涂静正准备跳，李广帆忽然从下面抱住她。他的双手正好够搂住她的屁股，把她从台子上抱了下来。
李广帆笑，涂静也笑。一把年纪了还可爱了一回，成年男女的调情就是这么简单。
2，
第二天聊天内容就暧昧起来。李广帆说他过来的时候内衣没带够，去商场买衣服顺便给她也买了一套内衣。涂静说你还记得我的尺寸？李广帆说昨天抱你的时候觉得你胖了一点点，罩杯应该没变，胸围比以前大了一码吧。
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现在还挺有经验。
晚上李广帆给涂静送内衣过去，少女系，粉红色。涂静看了一眼赶紧收起来。李广帆说，这个系列有三分之二罩杯和二分之一罩杯，他买的是二分之一罩杯，应该可以露出她胸口的那颗痣。
涂静嗔怪地盯着他，意思是你还记得我的痣？
李广帆说：“你以前不是说那颗痣就是我吗？”
床上的情话她早八百年就忘记了。或者说生活早就磨破了爱情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涂静有点羞愧，还是他用情更深。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一块豆腐，戳得不成样子，才说：“你给我买这个干嘛？让我穿着这个跟我老公上床？”
李广帆闷闷地说：“你有点烦人啊。”
涂静使完坏就喜欢笑，接着问他住哪儿。他说是这边学校给安排的招待所，不方便，他想自己另找一家酒店。
涂静故意问：“什么不方便？你想干嘛？”
李广帆说：“你吃你的饭吧。”
涂静眼睛一眯凑过来：“你打定了主意过来干坏事的吧？”
李广帆用筷子打了她的筷子一下，她也不甘示弱，在下面蹬了他一脚，咯咯笑。
3，
两具身体滚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感，好在经过了那么久的感情铺垫，五分钟就轻车熟路起来。涂静这时有点感谢婚后的日子令人心力交瘁，使她还算苗条，不至于做起来浑身的赘肉乱荡。
他们买的两片装的安全套，为了不浪费，半个小时后又来了一遍。
然后两个人精疲力竭地把自己摊成大字，涂静问：“你觉得对不起你老婆吗？”
“不觉得。你呢？”
“我凭什么觉得对不起她？我又不认识她。再说是我让路她才能嫁给你，她应该感谢我才是。”
李广帆先说：“不是，我是问你觉得对不起你老公吗。”又说：“感谢你？这么说来你还觉得我是块宝了？”
涂静想了想，她一点不觉得对不起老公。再想想他的后半句，确实他还是个不错的男人，大学老师，工作清闲，有时间辅导孩子写作业。妈呀结婚以前她怎么没想到这么重要的问题。
李广帆追过来问：“你这两天老出来，又不管小孩，怕不怕被你老公发现？”
“发现就发现，分头滚犊子，正好。”
李广帆重新倒下去，停了一会儿说：“小静，咱们一起离婚吧，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
4，
涂静没想到李广帆是认真的。在床上说了一遍，送她回家的路上说了一遍，第二天白天又说了一遍。
虽然略唐突，但十年前他们密不透风地黏在一起过三年，这十年里也没断过吐槽，这件事提得倒也不算轻佻。
李广帆说孩子他是肯定要的，他是过错方，房子他就不要了，想办法调到涂静所在的城市来。涂静也肯定要孩子，房子估计能抢到，顶多给老公补点钱。这样一来好处是有人给她孩子辅导学习了， 坏处是她还要再帮着带个两岁的毛娃娃，好坏一抵她好像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她有点犹豫。
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喜欢折腾，本来这种没便宜的事儿涂静肯定不会犹豫，她现在的这点犹豫完全是出于对李广帆敢于提出离婚的感动。
她内心对被爱还是向往的吧。或者至少，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地为她离婚，她喜欢这样的肯定。
那几天涂静容光焕发，觉得自己随时可以换男人。
李广帆的学习进行了半个月，两人几乎每天晚上粘在一起。李广帆越发笃定：“一起离婚吧？一起离婚好吗？”
一天在高潮的时候他又问。涂静香汗淋漓地回答：“好啊，你先离。”
人在高潮的时候说话真是完全出于本能。李广帆的动作停下来，涂静也醒了。
原来她内心深处是有点怕的。什么叫一起离？同一天？同一时？同一刻？如果有一个人打退堂鼓了，另一个人怎么办？
李广帆懂了她的意思。他说：“好，我三个月之内让你看到我的离婚证。”
涂静知道自己有点扫兴，她赶紧用嘴去堵他的嘴，两人吻得天昏地黑，她脑子里清楚地在想，要是他真能下了狠心，她就也离了吧。
5，
涂静为了不让孩子吃地沟油，在网上买了个榨油机。一天晚上她和丈夫老钟在家里榨花生油，花生米在口子上堵着不下去，老钟拿个指头去捅，一捅“哗”地一声把他手指头搅进去了，等嗷嗷叫着抽出来，食指已经只剩半拉。
涂静吓得两腿发软，赶紧拿橡皮筋帮他扎了一下，慌里慌张开车送他去医院。断指已经搅成肉泥，这根手指头只能截掉。
等在手术室外面，李广帆又发来消息，问她在干嘛。
涂静没回。老钟是画图纸的，这右手没了食指，还怎么用鼠标，怎么打字？他肯定接受不了，这个时候提离婚，不厚道。
过一会儿李广帆的电话打过来，她给摁掉了。
老钟手术出来，这么大个人，竟然还哭起来。涂静问他：“疼？”
“疼倒不疼，就是觉得残废了。”
涂静埋怨他真是个猪脑壳，心里郁郁地又铺上一层霜。
老钟得住院，涂静回去给他拿生活用品。路上一边开车一边用语音跟李广帆讲老钟的事。末了她说：“离婚的事先缓一缓吧，我心里乱得很。”
“你还是对他有感情。”李广帆毫不客气。
“……亲情吧。”
李广帆没回复。
涂静不服，叹了口气又说：“你要是对你老婆没亲情，也不会说把房子全给她啊？房子是你家出的钱啊。”
李广帆马上打电话来，口气明显有点生气：“我向你答应了我先离，你还……”
“你先别离。”
“不，我答应了我肯定做到，你离不离，是你的事情。”
“你别这样……”
“就算我离了，你不离，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涂静又听懵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赌气？
“你别生气了。”涂静把车停好：“等过了这段儿……”
李广帆说：“不，我是认真的，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本来我的婚姻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你离不离，我都会离，我也不会给你压力。”
这回听起来不像是赌气，是在说良心话。涂静心凉了，原来他想离婚不是为她，而是他早有此意，这回见到了涂静，确定自己找到了下家而已。
“我建议你不要离。”涂静的语气也冷硬起来：“你们的情况，没有离婚的必要。”
她进电梯，没有信号，电话断掉了，等再有信号时，提示有李广帆的来电提醒，她没有再回过去。
6，
老钟住院期间，涂静腾不出时间去偷情，也不敢怎么跟李广帆发消息。她得知李广帆走，还是因为刷朋友圈时看到他拍了一张火车站的图，她的城市名，高耸在城市上空，又寂寞又宏伟。
她知道他是拍给她看的，她没有说任何话。
离婚的事，两个人都没有再提。
出院后老钟休假两个月。在家里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晚上就辅导孩子作业。涂静发现他耐起心来，比她强很多。孩子填数字，她提示三遍孩子还没写对，她就会用笔打孩子的手背，大吼大叫。老钟不，老钟慢条斯理，不会让孩子陷入恐怖的情绪中更加不知所措。涂静表扬他：“看不出来你还挺像个当爹的样子嘛。”老钟说，废话，人都残废了，以后工作都要比别人慢半拍，再不把爹当好，还活个什么劲。
涂静在心里嘀咕，他这手指头，是不是老天爷叫他断的。
李广帆还是每天发短信来问候，涂静回复得都很淡，他也不咄咄逼人，自个儿发自个儿的，表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勾搭，字里行间蕴藏些许心酸。
直到一天晚上，涂静急着翻译一段材料，老钟英语不达标，她赶紧问李广帆有没有空帮忙。李广帆二话不说，连夜帮她翻译好，凌晨扔到她邮箱。
她打开邮箱的时候，看了一下日期，忽然发现已经过了李广帆答应离婚的日子。
第二天中午，李广帆QQ上线了。涂静表达感谢之后，问他：“你还好吗？”
“挺好的。”
“跟你老婆的关系有缓和了吗？”
“还是那样。”
她没有揭穿他，也没有准备问他要任何解释。
李广帆却自己解释起来：“我岳父有个毛病不好，老在客厅里抽烟，孩子小， 有慢性咽炎。我老婆跟他吵过多少次都不行，这回彻底翻脸了。她能为了孩子跟她爸翻脸，我还真没想到。”
涂静配合着说：“女人嘛，当然都是孩子第一位啦。其实你老婆也挺好的。”
李广帆说：“嗯，你也把自己过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爱你。”
涂静眼底涩涩的。李广帆为她做过不少事，他永远有求必应，毫无怨言。此刻她相信了他冲动之下的誓言，虽然它只属于那一瞬间的真情。他们都匮乏爱，又缺乏勇气，想在冲动里完成生命的突变，双双未能成行。于是那几天的激动人心变成了短暂的抱团取暖，好在最终，两个人都在这种相互怜悯里，达成了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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