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离婚到底关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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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芳刚跟她妈说了句“真跟谭志勇过不下去了”，立刻被她妈打断了。
春芳妈说，你跟谭志勇，关上门猪脑子打成狗脑子我们都不管，就是不能离婚。你要真跟谭志勇离了，我跟你爸这脸就没处搁了。你让我们怎么跟志勇爹妈碰面？人要有良心，别忘了你儿子还是人家谭志勇的姐给看大的……幸亏你爷爷没了，他要是活着，听你跟谭志勇离婚也能气死！
这些年，春芳一直觉得她妈虽然脾气不大好，整天皱着眉头，可是不像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娘们儿，刻薄，爱唠叨，软刀子捅人。
看来是没到碰到关键问题。真到了份上，原来自己妈说出来的话也是刀刀见血的，就那么几句，全部戳中要害。
一是春芳家和谭志勇家多年的关系。
二是春芳儿子跟他大姑的感情。
三就是，春芳跟谭志勇这门婚事，是春芳爷爷在世时定下来的。
春芳爷爷跟谭志勇爷爷是战友，一起守卫边疆，扛枪打狼，有过命之交。据春芳爷爷说，谭志勇爷爷救过他的命，人家对春芳家，有大恩。
这恩情怎么还呢？多年后把春芳许给谭志勇，算是最有诚意的方式了。
于是春芳十几岁，就跟谭志勇订了婚。
所以春芳跟谭志勇的婚姻，是两家三代人情义的见证，春芳要动离婚的念头，简直大逆不道。
春芳妈让春芳死了这条心。
何况，春芳妈还有一个暗器，春芳的儿子。
春芳妈说，我给你打赌，你儿子要是知道你跟他爸离婚，非跟你炸毛不可。
春芳直接被她妈这一连串撒手锏打趴下了，春芳觉得她这些年最大的失误，就是把儿子让谭志勇姐姐带了那么几年，结果，让儿子对大姑的感情比对她这个亲妈还深。
冲这，谭志勇再混，儿子大概也不会同意她离婚的。
春芳妈的话扔完后，好半天，春芳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见威胁有效，春芳妈又来了软的，说男人就这德性，找女人也好，动手也好，谭志勇还是年轻。你等过几年他上上年纪，睡也睡不成了，打也打不动了，也就安稳了。原配夫妻到底好得多。再说，你都三十八了，离了，连谭志勇这样的都找不着。
春芳还真没想离婚之后的事儿，她就是不想跟谭志勇过下去了，她三十八了不假，可她也就三十八，后半辈子还长，不能这么毁在谭志勇手里。
谭志勇现在越来越混了。单是在外面睡女人，春芳也忍了，反正这事儿她也忍好多年了。
但以前谭志勇就是那方面混，可这两年，他竟然拿着春芳的血汗钱去睡女人，不给还动手。
简直就是个畜生。她不能再跟一个畜生过下去了。
不过，春芳是真没想到，她离婚的最大阻力居然不是谭志勇，而是她亲爹妈和家里这一大串儿人。
2
对这个婚姻，春芳没太多想法，一个农村女孩，也就是听话的份儿。
谭志勇比她大两岁，个头低了点，一米六三四的样子，跟春芳差不多高。
但谭志勇不丑，白白净净的，猛一看还有点文气的感觉，那时候，也是个比较有想法的男人，不愿意跟着别人打工赚辛苦钱，结婚不久，就跑贷款跟朋友合伙买了辆货车跑运输。
那几年，运输个体户还是很赚钱的。
那时只要谭志勇不出车，在家里，俩人的乐子全在床上，话都顾不上多说，是可以每晚不拉甚至三两次也不嫌多的年纪。
谭志勇狠狠迷恋过春芳两年，春芳五官挺普通，但皮肤雪白，尤其衣服裹着的那些地方。
胸啊腰啊屁股啊也都长得恰到好处。
但春芳半点儿没想过，谭志勇对这件事的用心用力，不是单纯出于对她的迷恋，而是他的人生主题——天生就好女人。
换姿势，换方位，换地点……在春芳那里换到山穷水尽之后，谭志勇终于开始换人。
谭志勇第一次睡别的女人时，春芳怀孕快七个月了。
怀孕是诱因但也不全是，后来春芳知道了，谭志勇就是睡够她了，就是已经彻底刹不住想睡别人的心了。
春芳听人说，谭志勇只要出车，一定要带个压车的女人。
在那些路边店里随便捞一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路春光旖旎。
春芳也闹过几年，从挺着大肚子闹到抱着儿子闹。
不过也只是在家里闹，不敢那么大张旗鼓。春芳那时候也觉得人得要脸，还牵扯着两大家子。
后来春芳不闹了。
闹也白闹，谭志勇跟春芳撕开了脸说，他就好这一口他改不了。春芳最好也别管他。
谭志勇有些无耻地说，不管他在外面睡多少女人，正房的位置，春芳都会稳坐。只要她不闹。
春芳痛苦了很长一阵子，却没想过离婚。面子问题，两家人的关系，儿子，还有，春芳没工作，要谭志勇养活。
各种原因捆一块儿，春芳只能一边痛苦着谭志勇睡女人的嗜好，一边朝前过日子。
那时候她也想过她妈说的话，过几年兴许就好了。
但几年后，啥都没好起来。
3
谭志勇的衰运是从换新货车开始的，为换车，谭志勇又贷了款，手头紧，保险就没买齐全，结果俩月没过，因为疲劳驾驶，谭志勇在一个路口撞了一个老太太，差点把人撞死。
为了赔偿，谭志勇把车卖了，还欠了接近十万块钱银行贷款。
谭志勇找了个算命的，对方说他不能再碰车了。刚好谭志勇堂哥在省城一家公园承包了一些娱乐项目，想找人帮忙看摊。
谭志勇就带着春芳去了。
当时儿子不到四岁，太小，带着不方便，谭志勇的姐就自告奋勇提出帮着带。
谭志勇的姐结婚后不能生，抱养一个丫头，特稀罕孩子，儿子交给亲姑，春芳倒也放心。
想着，也算重新开始吧。
去到后，谭志勇跟着堂哥看摊收账，春芳没啥事儿，也不想闲着，就在过山车旁边，摆了个小吃摊卖煎饼果子。
春芳从小就跟她妈学会了做煎饼果子，生意倒是出奇得好。
碰上节假日，靠着煎饼果子，春芳一天能挣一两千。
俩人的收入，给儿子寄回去一些，剩下的攒起来，不到两年就把账还上了。
大抵因为欠着债，谭志勇也开挂地安稳了那么两三年。后来手头渐渐宽松，谭志勇的老毛病立刻卷土重来，跟一个公园外面开饭馆的女的好上了。
春芳终于知道，谭志勇是真改不了。
她泄了气，也不想管了，一门心思地摊煎饼果子挣钱。想着过几年回去在县城买套房子，看着儿子上学。谭志勇爱咋咋去。
后来公园娱乐项目生意慢慢寡淡，他们手头也有了点儿钱，就一起回了县城。
但春芳没想到，就在她四下看房子的时候，谭志勇却背着她，把他们的钱投了一个火锅店。
跟他在网上刚结识不久的一个年轻女网友合伙。
木已成舟，春芳气得跳脚也无济于事。只能临时租了一套六十平米的老房子，把即将上中学的儿子接了过来。
儿子开始不想来，还是谭志勇的姐好说歹说，才委屈巴巴地过来了。
就这样，钱没了，儿子还生分了，春芳突然觉得这些年，她的日子，都让谭志勇给祸害了。
而且火锅店从开业，谭志勇就没往回拿过一分钱，说用钱的地方多，转不过来。
然后有天晚上，谭志勇难得地爬上了春芳的床，一边摸摸索索，一边有点讨好地跟春芳说，要么，你接着卖煎饼果子吧，那个本小利大，也不少赚。
春芳一用力，把谭志勇踹到了床下。
春芳其实是打算继续卖煎饼果子的，她连地方都看好了，就在儿子学校附近，有个小超市的窗口招租，也就一两个平方米，租金不高，卖煎饼果子足够用了。
但那是她春芳自己的事儿，谭志勇的提议里，明摆着算计。结婚十几年，这个男人除了热衷跟别的女人睡，热衷赔钱，啥都没给过她，如今，还明目张胆地盘剥她。
他特么地凭什么？
被踹到地上的谭志勇蒙了半天后，一骨碌爬起来，说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春芳说，滚！
谭志勇说可是你让我滚的，你别后悔。
蹬上裤子，扯过外套，谭志勇理直气壮地走了。
春芳慢慢舒口气，她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无耻无赖油腻不堪的男人了。
4
春芳又开始卖煎饼果子。
位置不错，春芳做的品种又多，虽然没以前赚钱，但交房租养活自己跟儿子也够了。
谭志勇直接搬去了火锅店。
春芳乐得如此，全当没这个人。
可是春芳没想到，这样也不行。
半年后，谭志勇投的火锅店关了门，钱赔得一干二净，他让那女的算计了。
钱店两空，要啥没啥的谭志勇又搬回了春芳那里。
是谭志勇的姐帮着他搬回去的。
谭志勇的姐说，到底是孩子亲爹。
又说，谭志勇吃了这么大的亏，这次彻底改了。
春芳没吭声。
谭志勇的姐又说，孩子快上高中了，你替孩子想想吧。
春芳就没法吭声了，儿子是她的，别人话说这份上，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春芳知道，谭志勇，改不了。
是啊谭志勇怎么可能改呢？他的渣早早定了型，只会变本加厉。吃白饭简直不算什么，谭志勇很快就渣到在外面喝完酒就回来要钱。
要了钱去找外面的女人。
春芳当然不给，争执了三两次，谭志勇终于动手了，一个巴掌抡过去，把春芳抡到了墙角。
这几年，谭志勇胖了一圈，胖让他有了力量，春芳却比以前瘦了一圈，完全不是对手。
把春芳抡倒后，谭志勇从她包里把所有包括毛票在内的钱，都拿走了，一分没剩。
春芳以后包里不再放钱了，最多几十块。
好在现在用手机付款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春芳就把每天的收入放在手机里，提到银行卡里。
谭志勇发觉了，有天晚上薅着春芳头发要手机支付密码，要把她微信零钱里的几百块钱转给自己。
春芳恼了，瞅了个空，用鞋跟一脚跺到谭志勇脚面上。
谭志勇疼得嗷一声，松开了春芳。
但哪会罢休，谭志勇身体朝后一撤，摸到了桌上的玻璃水杯，拿起来朝着春芳砸过去。
春芳吓得迅速闪开了，玻璃杯砸到墙上，咣当碎了。
春芳就是在那一刻，动了离婚的念头。
觉得真不能再过下去了，不然她后半辈子，也得让这个王八蛋给毁得一点不剩。
但刚说了一句离婚，谭志勇就再次动了手，谭志勇把春芳按到地上，一通拳打脚踢，说韩春芳你死了离婚这条心吧。我不会跟你离的。
而春芳离婚的心，便在那通肉体的疼痛之后，活跃得按不住了。
5
春芳是拉开袖子，给她妈看了胳膊上的淤青后，才说了离婚。
没想到，她妈态度如此坚决，快七十岁的人了，强势度分毫未减。
然后，向来寡言的春芳爸也慢悠悠附和道，我前两天还跟你公公吃饭来着，你公公一把年纪了，还给人盖房子赚钱，说是给孙子的。春芳啊，你可要讲点儿大面。谭志勇是混，可是人家全家对你对你儿子，真没外心。
春芳想说，她不是跟着谭志勇全家过，关键时候，他们全家可没人替她吃苦，替她挨打。
但春芳不想跟爹妈唠叨了，根本说不通，她被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淹没了。
原来就算亲爹亲妈，也不会在意她过得好不好，苦不苦，他们在意的，是他们自己的面子。
谭志勇家人就更不用说了，谭志勇那个德行，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但这些年，谁出来管教过他？谁替她春芳说过公道话，只要谭志勇过得下去，对他们来说，就万事大吉。
谭志勇也是看死了这点，看死了身边所有人，都拿着绳子把春芳捆绑在这个婚姻上，才会这么为所欲为，这么嚣张跋扈，这么王八蛋。
离开家，春芳彻底明白了，想摆脱谭志勇，她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几天后，春芳主动提出来给她妈买份疾病保险。
前阵子，她妈唠叨过这事儿，春芳有个姐卖保险，把她妈忽悠得差不多了。
但春芳妈心疼钱，想买，没舍得买。跟春芳提过几次，
当时，春芳也没吭声，她也心疼钱。
这次，春芳从自己卡里提出来几千块，找到表姐，把保险买了。
春芳对她说，上了年纪，这钱还是该花的。
没提离婚，还给自己买了保险，春芳妈喜笑颜开，说这两天我去趟谭志勇家，跟他爹妈唠唠，他再犯浑，让他爸收拾他。
春芳笑笑没吭声。
没多久，同样的大病保险，春芳给她爸也买了份儿。
两份保险花了一万多，把她妈感动要命。
春芳没告诉她妈，那差不多是她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
于是，谭志勇再次跟春芳要钱的时候，春芳已经一无所有，她把支付宝，微信零钱包，银行卡全摆在了他面前，密码也准确告知。
加起来也就二百多。
谭志勇差点跳起来，谭志勇说你骗鬼呢，当我不知道你每天赚多少是吧？
春芳说反正钱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谭志勇说你背着我把钱藏起来了？
春芳说对啊，我藏起来了，儿子眼看上高中，以后考大学，我总要给他攒一些，不然你管吗？
谭志勇说我都管不了自己，我管他去？上了大学让他自己打工。
春芳冷笑，那可是你亲儿子。
谭志勇说，劳资都吃不上饭了，还管儿子！以后我老了，他管我吗？儿子算什么，儿子就是讨债的……
谭志勇酒量很差，有一瓶啤酒，说话就刹不住了。
春芳不动声色，用手机录下了这段话。
6
这么掰扯了几句后，谭志勇不耐烦了，开始动手，逼问春芳把钱藏哪儿了？
春芳没让谭志勇的手落下来，春芳说，给我爸妈买保险了。
谭志勇嗷一嗓子，我靠，你脑子进尿了吧？还是骗我的。
春芳说不信你可以去问。
谭志勇说问就问，你是你们家泼出来的水了，凭什么让你花钱，他们想买保险，没儿子啊？再说，劳资还没买份保险呢。
松开春芳，谭志勇掉头走了。
春芳靠着墙，疲惫地喘了口气，然后走到窗口，看到谭志勇骑着电动车一溜烟出了小区。
半小时后，春芳接到了他爸的电话，春芳爸开口就说，谭志勇这个王八蛋，劳资刚刚和你弟还有弟媳，合伙把这狗日的打了一顿，你妈差点让谭志勇气死了。
春芳装着吃惊问道，谭志勇咋着你们了？
春芳妈把电话抢了过来，气咻咻地说，谭志勇竟然回来让我们还你买保险的钱，还说是你俩共同财产，我跟你爸要不还钱，他就去起诉我们。你听听这王八蛋说的什么话，这钱明明是你辛辛苦苦挣的，跟他有屁关系啊，翻脸不认人啊……
春芳心里冷笑一声，谭志勇早就翻脸不认人了，谭志勇的人生早就只认钱了，动他的钱，比动他的命还严重。
何况春芳一下子就花出去一万多。
谭志勇能为了这一万多跟全世界拼命。
之前，春芳爸妈让她忍，那是因为谭志勇毁的只是她自己，没损害他们的利益。现在，谭志勇来了这么一出，他们瞬间就不忍了。
三十多年的亲情，大不过一万块钱的能量。
春芳不动声色添了把火，跟她妈说，你们打了他，就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准，他真能去告你们。
春芳都能感觉到她妈隔着电话一蹦老高，尖利地喊道，他要是真敢，我去找他爹评理去。
春芳没吭声，心里冷冷笑了一声，他们是真小看谭志勇的渣了。
谭志勇真就转头就把春芳爹妈连同春芳告了，以春芳背着他私自处理两人共同财产为由。
法院下了通知，春芳爹妈沸腾了。他们没去法院，直接带着一帮亲戚去了谭志勇爹妈家，春芳妈把法院的通知拍到谭志勇家堂屋的桌子上，春芳妈问谭志勇的爸，谭志勇告自己老丈人老岳母，他还是不是个人啊？我们春芳难不成嫁了个畜生！
谭志勇爹妈理亏，但春芳妈也有点盛气凌人，结果，连带亲戚的两大家子差点打成了一锅粥，最后连派出所都惊动了。
所谓三代的交情，就被这万把块钱的保险彻底摧毁了。春芳妈对得到信后赶来的春芳说，你赶紧跟谭志勇这个王八蛋离婚，不离，你就不是我生的。
半天，春芳说了一个字，离。
那天晚上，春芳把跟谭志勇那天的对话录音给儿子放了一下。
已经读了高中、比春芳高出一头的儿子沉吟片刻，说妈，你跟我爸离婚吧，他是挺混的。
春芳说，离了，你大姑也还是你大姑。
儿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有春芳妈的号召和亲戚的强力支持，加上谭志勇爹妈也丢不起脸扔下话来让儿子放手，谭志勇几乎是被押着去跟春芳离了婚。
春芳对灰头土脸的谭志勇说，儿子你想看就看，不想看随你，但以后，你要对我有任何骚扰，我就报警。
春芳妈说，报个屁警，他敢骚扰你，让你弟打瘸他的腿。
春芳笑了一下。
这些年，她妈都没那么挺过他，原来有亲人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然后春芳回头看了她妈一眼。
春芳心里，其实挺凉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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