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图/Karim Fakhoury
1
我观察那个老人很久了。
她大概六七十岁，本应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孤零零的躺在那张病床上，因为是脊椎受伤的缘故连动一动都异常困难。
听说她有个儿子，但很少来探望。每天都只有照顾她的护工和她说话，但护工脾气很差，病房里人多的时候还好，等到其他病人都出去晒太阳时她就开始骂老人。
“你个老婆子，咋还不去死哦，来这里折磨我，活该你儿子不来看你！”
“阳阳只是没空，他会来的。”
老人似乎习惯了护工的辱骂，只在她说起自己儿子时下意识反驳几句，但后果只是在自己身上多几个掐痕而已。
何必呢。
趁着人少，我从虚空中化作人形，提着包装袋走过去。老人还在睡着，但睡得不安稳，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鬼使的耳朵比人类好使，我听得清楚，那是她儿子的乳名。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袋子放在柜台上，握住老人枯枝般的双手，轻声的唤她：
“妈。”
老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反过手用力的握住我，力气大得不像个年迈老人，她颤抖着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肥胖男人的影子，同样浑浊的眼泪在她的眼角滑落。
“阳阳你来了啊。”
“妈，对不起，最近公司太忙了，一直没找到时间过来…”
我想要抽出手帮老人擦掉眼泪，可她的眼泪却越掉越多，手却越握越紧。
“不要紧的，妈妈知道你忙，我记得你小时候就一直说长大要挣大钱发大财，你现在做到了，妈妈是以你为荣的。”
老人打断我的话，温和的握着我的手，语气却变得让人心酸。
“只要…你偶尔能来看一次妈妈就可以了。”
“好，对了妈，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皮蛋粥，我喂你吃点吧。”
我沉默了很久才含糊的开口，抽出手把那碗有点凉的瘦肉粥揭开，舀上一勺喂给老人。
老人听话的张口嘴，一口一口咽下米粥，突然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的开口。
“阳阳，你等会什么时候回公司啊…”
“不回了，就留在这里。”
2
老人开心的喝完米粥，握着我的手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直到停止呼吸。
“你说她何必，你这又是何必呢？”
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没有回头，低下头将老人的手放开，走到她的头旁念咒将魂魄取出来，放置在引魂灯里。
“抱着遗憾离世灵魂会有空缺，下辈子也不会好受，既然她的愿望是团聚，我满足她有何不可。”
我提着引魂灯向外走去，本来的相貌和黑色长袍变幻而出，我穿过长长的走廊，看见走廊尽头的肥胖男人和那个护工正在争执。
3
“给你那么多钱了你还嫌弃她吃喝拉撒，你还想怎样？”
“不行，就你妈那状态，必须加钱，没得商量。”
护工的话似乎触及到男人的底线，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面带着不耐转身就走。
“爱干不干，我还不想付这钱呢！不过你说的没错，这该死的老婆子，怎么还不去死呢！”
我提着引魂灯从两人的身体中穿过，两人浑身一抖，阳气瞬间衰落不少。
你看，窗外的太阳正高高的挂在天上，可有些阴冷，是它所不能驱散的。
图片作者：Karim Fakhoury
图片来源：https://www.behance.net/gallery/45648405/CONSU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