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3亿，我没有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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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张建林，1968年生，北方人。师范毕业后，我在我们老家镇上的一所小学当老师。
工作第二年，我和同事林惠仪恋爱结婚，生下女儿张诗沛。家里四位老人都健朗，女儿乖巧聪明，日子过得很安逸。
我在当了快20年的老师后，终于无法再忍受一眼看到底的生活。
2007年6月，我不顾家人反对，放弃编制和一切福利，辞职做生意。
我投入10万元做建材生意，死撑一年，赔得血本无归。父母埋怨我不该丢了铁饭碗去瞎折腾。
好在，老婆理解我，知道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多想。
这次创业失败，给了我沉重的打击。当时，女儿沛沛即将升入高三，为了不影响她，我每天都出门“谈生意”。那段日子，无比煎熬。
我的家庭负担，一点儿也不轻。我哥哥早逝，嫂子另嫁，侄儿由我和父母一起抚养长大。
如今，侄儿刚踏入社会，收入不稳定，时不时需要我给予一些资助。如今，全家只靠老婆一份收入，开支一度变得很拮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2008年下半年，我在全国各地跑，想找合适的项目。
手上没钱，我夜里睡在麦当劳，一连几天靠泡面续命，依然一无所获。
每当夜深人静无眠时，我跟老婆自嘲：“40来岁的大叔，沦落到如此地步，可悲。”
2009年的春节，我去拜年，岳父母埋怨道：“一把年纪了，好好待在单位养老多好。都折腾两年了，算了。去找找关系，再回学校。”
我拉不下脸来，也不甘心。2009年春节后的一天，我在网上闲逛，看到山东青岛一家金融机构在招商。民间信贷，是新项目，我们这小县城还没听说过呢。
我急不可耐地赶到青岛，去这家公司实地考察。招商经理侃侃而谈，加上公司正在做展销会，现场人山人海，我生怕抢不到加盟机会，立即交了定金。
回家的路上，我就傻了：定金交了，机会抢到了，可起家的本钱在哪儿？
我思来想去，打起了老婆的主意。我和老婆有一个账户，每个月往里定额存款，是为我们两口子养老所用。这些年了，也有个十来万。
回到家那晚，看着老婆忙进忙出，我几次欲言又止。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老婆弄醒了。
她转过身，对着我：“说吧，建林，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又想折腾了？”
老夫老妻了，啥都逃不过老婆的眼睛。我将情况跟她说了，还特意强调，5000元的定金是不退的。5000元，对当时的我们而言，也是笔大数目。
老婆顿了顿，问：“你看准了？”我重重地“嗯”了一声。老婆说：“那就去做吧。”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我急忙翻身，生怕老婆看到我憋屈一年的泪珠，我暗下决心，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2009年4月，我租下一间60平方的小门店，找来老友丁大海当副手，侄女张淑雯做会计，又雇佣了一名司机，购置了一辆二手车便于进行业务调查。就这样，我的四人组民间金融公司成立了。
这年头，缺钱的人太多。我的贷款广告一撒，借钱的人蜂拥而至。因为借钱的人太多，我的本金有限，于是我又开展了储蓄业务。我一边跑业务，一边陪伴女儿冲刺高考。
我们小县城有不少全国知名的企业，有钱人多。我的业务一下井喷了。半年时间，我开了四家分店，存款总额达到1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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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年底扎账后，我特意将老婆哄到银行，给她看公司的账户。我得意洋洋地在她面前数着账户上的“0”，说：“老婆，我们发了！”当即，我当着老婆的面，往我们养老的账户上打进了500万。
那年，我做主将爸妈和岳父母住的老房子卖了，在同一个高档小区给他们买了两套大房子。
岳父逢人就夸：“我闺女眼光好，这女婿本事大。”我爸爱下象棋，我直接给他开了个棋馆。
随后，我又在市里一个好地段买了两套房子，门对门，打算等女儿结婚后，我们跟女儿一家做邻居，相互照应。
我本来想去外市买海景房，被老婆阻止了：“你才刚起步，可不能飘。买那么多房子，哪里住得完？”我们一直住的这套老房子，她也没让换，说住习惯了。
我的发迹，带动了许多同行。但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很多存钱大户都在我手中。
很快，我成立加盟部，加盟店扩张到周边县市，数量多达50余家。
我真的发财了！我花500万在商业街买了一栋3层、500平方的办公大楼。
2010年春天，我脱离了总公司的制约，还开了一家专门为女性创业服务的金融公司。
开业那天，市里两位重要领导为我站台。当我用小剪刀剪开那火红的绸缎时，感觉人生不过如此。
有了钱，我将原来做亏的建材公司买了回来，又花钱弄到资质，开始承接大型工程项目。同学搞养殖，我甩手给他2000万做投资。
我还在市里花1800万买下一栋7层大楼，改装为360度纯绿色KTV。
2011年春节前，我租下了一座近3000平方的三层楼作为办公楼，并成立了集团公司。
2011年5月1日，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那天，是侄儿的婚礼。
10辆奔驰组成的娶亲队伍绕城一圈，在两个酒店摆了一百多桌酒席，风光无限。份子钱收了40万，全部给了侄子。
侄子房子的首付是他自己付的，但贷款我早已一次替他还清。两个姐姐和爸妈，看着眼前的一切，抱着哭成一团。
这年下半年，沛沛念大三。她若想创业，几百万的投资我也给得起。她想进我们市里的事业单位，我已经给她铺好了路。
看着这风光的婚宴，我喝了一口酒，想着，到女儿结婚，我会给她一个更盛大的婚礼，让她风光大嫁。
帮侄儿办完了人生大事后，我立即着手向周边省市开疆拓土。老婆得知后，忧心忡忡：“你别把盘子做那么大，步子迈小点，万一有啥事儿，脚也收得快。”
我非常不屑地说：“妇人之见。”每天回家，见老婆愁眉不展的模样，我非常不高兴：“人家丈夫事业红火，老婆尾巴都翘到天上了。你倒好，还扯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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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分公司副总带着分公司30多名员工及8000万另立灶台，另一分公司副总因个人作风离职留下了个烂摊子，打得我措手不及。
2011年末一清盘，我吓傻了。集团融资5个亿，除去买楼投资的钱，将近4个亿在外边漂着的。
这个年，我们都没过好。春节一过，我赶紧全员分配任务，连厨师、保安、保洁人员都领取了催账任务。
就是这样，我4亿贷款，也才收上来4千多万。
民间借贷的寒冬已来，借贷公司犹如被收割的麦子，一片片倒下。我们小县城同样未能幸免于难。
我们这里最先倒的，是一个青岛女老板。那天晚上，几百号存款客户将她经营的酒店全部抢光，去得晚的，连个吃饭的勺子都捡不到。
她逃走了，但很快被警方抓回来。县城里好多同行都相继出事。好在，我提前准备充足资金。
这天我刚进家，发现老婆及四位老人都在。岳父率先开口：“建林，咱们公司最近怎么样？”“就是，最近老多出事的，你那没事吧？”岳母补充道。
ldquo;没事，能有什么事？你们放心地享福就好了。”我回答得相当笃定。老人们表面的不安多少有些放松，家里的氛围瞬间缓和下来。
吃完饭之后，我送老人们离开。老婆担心地说：“建林，要不咱把公司融的资，先退还给客户一部分，你做得太大太快了。”
ldquo;没事，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我强颜道。其实，此时的我，已无路可退，钱都贷出去或投资了，我哪儿还有多余的钱去退呢。
不久后的一天深夜，我好不容易睡着，却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丁大海。
ldquo;老张，张文出事了！”张文跟我一个镇的，才30岁。
按辈分，他得叫我一声大爷。他是个脑子活泛的人，也有做金融的天赋吧，从我的公司辞职后，就自己单干了。
去年，我爸就跟我吐槽，说村里都在传，张文发达了，站在宝马车上撒钱。老人家当时还叮嘱我说：“人发达了，也不能这样干。迟早会出事的。”
没想到，张文真出事了。
他的钱放贷出去后也没法收回来，去提钱的人乌泱泱地围堵到他家，张文当着家人的面，从三楼纵身跳下，摔得血肉模糊。
我一夜未睡，第二天上午就赶去医院看张文。
一进病房，我便打了一个寒颤。张文浑身绑着绷带，插着管子，疼痛的呻吟声从他摔烂的脸部发出来，阴森恐怖。
我没敢多待，跟张文的父亲表达了关心，和同行匆匆聊了两句，就赶紧退出了病房。
三天后，张文去世了，而我的生活和公司，也被搅得天翻地覆。我爸得知张文的事后，急匆匆打电话来问我，怕他担心，我只好捡好听的应付他。
老婆因为我，在学校影响不好，还出了教学差错，主动提出调离教学岗位去了后勤部门。岳母更不放心，直接搬来跟我们一块住，一家人每天战战兢兢。
2012年5月5日下午，临近下班，一个存钱大户急着来取100万。提取巨额现金需要我亲自审核和签字，当时我在外地催款，客户的请求被推辞了。
短短一周，要提现的金额登记就超过了1.5亿。一时间公司里也人心惶惶，最快崩溃的，是公司的高层。
集团的顾问刘志国直接找我谈判，让我将商业街上那套办公楼转到他名下抵债。
要知道他只在公司存了300万而已，那栋楼却早已市值700万以上。
我不同意。老刘吐着烟圈儿，语重心长地说：“老张，现在局势很乱，我这张老脸，在危机关头，还能起点作用，为你说个情。”那一刻，我想到了张文。
当天我就将那栋楼转让给了老刘。第二天，老刘就没来上班了。
这两年因吃拿卡要被我开除的员工，在关键时刻出了黑手：他们打电话给贷款客户，说我的公司快要完蛋了，贷款不用还了。我真是腹背受敌，寸步难行。
很快，我的奔驰S450、奥迪Q7被人开走，接着四位副总配的本田雅阁也都被人开走。因为发不出工资，员工们也四散而逃。
当时，沛沛在事业单位考试培训班里认识了一个男孩，两人很快恋爱了，感情非常好。男孩挺老实，父母也都有编制，因为我出事，俩孩子的感情受到影响。
很多存款客户闹到了学校，老婆实在没办法，只好主动辞职。为了帮我还债，她将我们养老账户里的500万拿了出来。
我无颜面对女儿和老婆。
2013年大年三十那天，我独自呆坐在办公室整整一天，临近晚上，接到老婆让我回家吃饭的电话，望着空荡黑漆的楼道，犹如困兽。
以往逢年过节，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今年，门可罗雀。整个春节，我都不敢出门，怕别人追着我要钱，怕别人问起我公司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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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一早，公司门口就围了十几位要账的。我还没来得及去应付，就接到市里KTV总经理的电话：“张董，我们这儿被几十人给围了，要求您必须亲自过来处理。”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就驱车往市里奔去。
我去了一看，领头的是市里几位存款大户，他们在我这里存款将近1500万。
见我一来，领头人便开口：“你现在也没多少现金能还给我们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这家KTV就转入我们三个名下吧，权当我们三人的投资。”
这栋楼，我当初是花了1800万买的，现在市值2000多万。但我今天不答应这个要求，恐怕脱不了身。无奈之下，我签字，大楼直接易主。
除了背负巨额存款的员工，所有员工走得一个不剩。一番梳理之后，外面贷款共计4.1亿，手中现金几百万，欠存款客户3个亿。我全员分组出去要账。
为了还账，我再次积极寻找商机，想用二次创业赚钱来还之前的欠债。
一位老同学介绍我种白毛杨、国槐等生态树木，等个三五年，会有市场，这样也能让存款户看到希望。
我在老家又包了60亩地，准备大干一番。但没想到树苗没到，我却被绑架了。
2013年4月的一天，我刚到小区下车，旁边就冲出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不由分说把我蒙上头，装到了一辆车上。
我被拖了好久，车才停下来。随后，有人直接将我拖出车，押到了一个地方。
当我睁开眼，发现我置身在一栋旧居民楼里，透过对面楼层，我判断出是在五楼。我不由地想到了张文，身体开始发颤。
这伙人共四人，领头的叫老于，还曾去办公室找过我。他们在公司共存了170万，目的当然是要钱，而这时候我手里的钱几番折腾，真不够了。
他们让我给我老婆打电话，我不应声，脸上立马挨了一巴掌。
我的不配合激起了其中一人的不满，身上立马遭受了狂风暴雨般的殴打。
到最后还是老于拦住了他：“行了，把人打死了，还怎么拿钱。张老板，我们只想拿回我们的钱。闹到警局，你也麻烦。”
现在风声紧，我也不想节外生枝，自找麻烦。我赶紧给老婆打了电话，让她去找我一个同行好友。
没一会儿，老婆打来电话：“我找了一圈人，都没有人肯借钱给我们。老张，这可怎么办呀？”我看着围殴我的那四个人，又冒出一身冷汗。
最终，我只得跟老婆说：“赶紧拿我们市里的两套房的房产证去抵押售卖。”
经历了三个日夜的折磨，我才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到家。望着满脸泪水的老婆，我的心被击成了碎片。
那几天发生的事，让老婆坐立不安。她跟我商量：“老张，咱们逃吧。先保住命，才能还清债务啊。”
ldquo;当初前来存钱的客户，均以员工的名义存入，利息也在国家允许的范围之内。我不会被人怎样，也不会坐牢的，你放心！”我故作冷静地回答。
但是，老婆没有听我的，还是将四个老人和女儿都召集回家，一家人一起商量，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保命要紧。
岳父的弟弟，在广西做生意，发展得不错，岳父直接做主，全家人去广西。
我先对四位老人进行了安排，让司机小于载着他们到了千里之外的广西落脚。我和老婆、女儿，各自处理完事情后再去与他们汇合。
我找搞养殖的同学讨要投资的钱，他称赔本了，没钱。我只好作罢。
随后，我将另两套房子低价急售，找丁大海，将名存实亡的公司交给他，请他务必帮我将公司守住，告诉客户，我一定会还钱。
当时，女儿报考她心仪的事业单位，成绩已经出了，笔试第二，只等面试。她不得不找了个理由跟单位说明，放弃面试。
同时，也跟男友分手。随后，我揣着仅有的卖房的钱，带着老婆女儿走了。
我走了，离开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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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广西，我们一家七口挤在租来的100平的房子里，省吃俭用，艰难度日。
我一边远程办公，处理公司事务，一边寻找机会想东山再起。然而，公司每况愈下，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剩下3个人，我侄女会计，丁大海副总和一个老大嫂。
走了这么一圈，我又回到了当初创业的起点。世事真是难料。
四位老人原本年事已高，如今不仅担惊受怕，还远离故土，加上广西的气候和饮食难适应，四个老人轮流生病。老婆没法出去工作，只得在家照顾老人。
原本继续备考公务员事业单位的女儿，见家里困难，决定出去找工作补贴家用。我坚决不同意：“外面一个月3000块，又累又委屈，何必？”为这事儿，我跟沛沛争吵过好几次。
每次见她委屈得掉泪，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我自责、内疚，终日郁郁寡欢，甚至有段时间，沉迷酒精。
老婆又生气又心疼：“沛沛是成年人了，以后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就让她出去上班吧。”我心如刀割，只得点头同意。
自从女儿出去上班后，我告诫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争取早日还清欠债，体面地将老人和妻儿带回家乡。然而，即便我再努力，也没有比当初借贷行业赚钱来得更快的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或许是心界高了，靠慢慢打拼赚点辛苦钱的买卖我看不上，有技术的生意我又参与不进去，一家老小在外只够维持生活，更谈不上还钱了。
2014年底，女儿谈恋爱了，对方是当地一个小伙儿。沛沛将男友带回家的那天，是我们一家人“出逃”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大家聊着聊着，我的双眼就噙满了泪水。小伙子问我咋了，我笑着说：“女儿大了，要嫁人了，我舍不得。”
老婆看了我一眼，眼睛也红了。曾经，我为女儿设想的人生，是找个人中龙凤，举行最风光的婚礼。而如今，女儿终究是找了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
这样的日子，一熬就是三年。2015年底，丁大海告诉我，公司还有2.97亿的欠账，涉及近2000位客户。起初也有不少人上门闹事，后来渐渐不去了。
这三年，估算连100万都没有还到，贷款更是收不回来。
2016年开春，女儿结婚。婚礼在小城的一家酒店举行。我看了宾客单子，男方亲友有五桌，我们这边，连一桌都坐不满。
女儿的婚期越近，我的心越乱，越容易回想起侄儿当初的婚礼。
在婚礼前半个月，我就跟女儿说好，我要到石家庄去谈项目。当时，女儿掉着眼泪冲我吼：“什么生意非得那天谈？这几年，你又谈成了多少钱的生意回来？”
老婆赶紧拦住女儿，不许她继续说下去。岳母也责备我：“女儿出嫁，你做父亲的不在场太不像话了。”但我态度坚决，一家人闹得不欢而散。
婚礼前一周，我给了女儿5万元陪嫁后，就揽着大包小包去“出差”。
婚礼当天，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到那家酒店的一楼大厅的侧门停下。透过出租车黑漆漆的玻璃贴膜，我远远地望着身穿白色婚纱的女儿，泪眼模糊。
音乐声很大，司仪在和亲家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观礼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而我却泪流不止。我最疼的女儿要出嫁了，我却连个完整的婚礼都不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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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漂泊的这三年多，我自始至终忘不了那笔巨额债务，夜半时分，我常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要债的事。
广西的饮食跟我们那里相差太大，老人们太受罪了，吃不好，睡不着。期间，我妈两度因病住院，差点撒手人寰。
2016年秋天，女儿留在了广西，我们夫妻俩带着四位老人辗转去了石家庄。
其实，在女儿结婚后不久，我就发现，我和老婆都进了全国失信被执行名单。我们坐着普通列车，七十岁的老人，躺在狭窄坚硬的卧铺上，煎熬着。
看着他们，我难过得直掉泪：四位老人跟着我在外漂泊，好像老得更快了。
在石家庄落脚后，我做了个网络营销产品，租了个一层办公楼，招聘了十来个员工。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身上还有近2000人的债务，我必须扛下去。
2017年年初，我竟然在物流园里碰到了初创公司时的部门经理。
他见到我，兴奋地大叫：“张总，我们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张总，你离开后，大家都很想你！”说着，他加了我微信，还将我拉入了一个微信群。
ldquo;张总，这是当年你创业时，我们一起工作的小伙伴。我们很感谢你当年的照顾和栽培。”当着他的面，我不得不同意进群。他在群里隆重地介绍道：“欢迎我们的张总闪亮登场。”
于是乎，群里炸了锅，各种表情包扑面而来。我手足无措，赶紧发了个200元的红包。一发出去，我就后悔不迭：想当初，我给员工发福利，那都是一沓沓红票子往下发。
如今落魄，又何必发个200的红包丢人呢？
大家纷纷抢红包，纷纷留言谢谢我，也绝口不提我的欠债。我转身离开后，悄悄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内心唏嘘不已。
这年我赚了点小钱，我打给了丁大海5万元，向那些存款户每人发了100元。没错，只有100元，我是想告诉大家，我没有放弃这巨额的债务。
2018年的八月十五，我弄了些礼盒发给丁大海，让他赠送给客户。然而，200份礼盒，也只发出去了不到50份。
或许我张建林这三个字，在这些客户眼中，不过是个坑货、骗子。
2018年的冬天，有几个存款客户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得知我在石家庄，跑来找我。
我提前打好了腹稿：欠你们的钱，我肯定忘不了，也确定要还，但你要多等等。然而，我还没开口，大家就拉着我叙旧，关于欠债，一字未提。
我的鼻子一下就酸了。老天待我不薄，我的存款客户当中有人因我妻离子散但幸而没有闹出人命；当年很多同行家破人亡，幸而我还活着，还在想办法尽己所能去还债。
今年，我50了，有生之年怕是还不清这巨债了，但我心中始终记得，我对不起大家，我要用尽余力去偿还债务，弥补曾经的过错。
作者 | 辰语 职业：电商
编辑 | 阿篱 被才华耽误的结婚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