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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余晖

2014-09-29 作者:赵姣凤 来源:赵姣凤原创 阅读:载入中…

灿烂余晖

  接到爸爸的电话,得知小叔再次手术住院,我的心猛地一紧,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声音不由地哽咽,一种很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我这些年追随老公辗转西北,离家越来越远,回家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家里亲人的信息只能依赖电话,但是父母从来报喜不报忧,父亲能这么告诉我小叔的情况,那么近况一定很糟糕。

  挂了电话,我的心一直揪着,眼泪流过了,情绪平复了,我还是强忍悲伤拿起电话拨给了小叔。电话接通,那端传来的不是已渐渐陌生的小叔的声音,而是小婶的,我问了些叔叔的情况,仔细辨读着婶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想从中读出些信息,好在婶婶一如既往地平静,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经过这一个小小的缓冲,我和小叔通上了电话,原本苍劲有力的声音已不存在,那头的叔叔明显有些虚弱,在我故作轻松的问候下,叔叔的声音恢复了一些生机,但是谈到他的病情,当叔叔告诉我不要难过,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一步步走来必定是这结果,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时,我的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滴落。故作镇定地挂断电话,我一个人伏在被褥里放声大哭。

  小叔比我大八岁,从我能记事起,所有的故事里都有小叔的参与。带我们满山遍岭撒欢,满河沟摸鱼捉虾,上树掏鸟窝,雪地里捕野兔,童年因了小叔的带领,一切变得妙不可言。小叔聪明,脑瓜儿特别灵活,我的成绩当时在班上稳坐头把交椅,小叔功不可没,一道数学题,他教会我好几种解法,让我在惊喜中越来越爱思考。下象棋的口诀一直记到今天,丝毫不漏半句,刚开始他是师傅,渐渐地我在棋艺上竟能冷不丁地胜他一筹,现在想来,小叔真的是用心良苦。儿时的兴趣培养是会让人受益终生的。就是这样一个活泼开朗聪明上进孔武有力的小叔,在正当年的时候被疾病折磨,于我何忍。

  痛过哭过,我决定回家陪陪他。把我的意思告诉父亲后,他也赞成,转达给小叔后,他让我再等等,等他快走的时候回家,这样还能帮未成年的堂弟料理料理他的后事。言语之恳切和冷静,让我更加难以承受。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不时地关注着叔叔的病情,得知他哪天去了老家溜达,哪天干了什么,心里才会稍稍安心,然后一个劲儿地祈祷,好起来好起来!虽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还是忍不住这么安慰自己

  从父亲口中知道叔叔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最远的姑姑已经准备回家了。把练习了好多遍的请假理由,蓄谋了好久的眼泪一股脑丢给领导,回家的决心击垮了他们的官方陈词滥调,我如愿取得了回家的资格。一路的舟车劳顿,一路的猜测联想。这是最沉重的一次回家之路,离家越近越害怕到达,渴望相见又害怕相见。

  见到小叔的那一刻,躺在凉椅上的小叔是整个群体的焦点,消瘦苍白的小叔映入眼帘,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里闪现出一晃而过的惊喜,随之垂下眼帘,重又陷回虚弱无力里。围坐在叔叔周围的人与平时无异样,聊着天,开着玩笑,也说些无关紧要的时事,眼光偶尔瞟向叔叔,也是不经意的,漫不经心的。我盯着眼前这个还在与大家谈笑的形销骨立的叔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变化太大了,两年不见,疾病已经把一个人摧残得如此不敢相认。

  当时是带了相机回的,可是我不敢给小叔认认真真地拍一张照。任何和离别有关的事,此时都是触碰不得的。我只能不时地将目光扫向小叔的方向,关注着他不多的动作。偌大的堂屋停着猩红的棺木,于我是那么触目惊心。我不能接受也不敢想象,眼前虽然形容枯槁但还能说能笑的小叔会在不久的某个时刻被装进这个冰冷的木板内。

  晚上的晚餐,小叔与大家围坐一桌。早已经与家人分餐的他端着自己的碗筷,缓慢地进食。天生热情好客的他依然不住地招呼大家夹菜,也劝喝酒的人添酒。说完这些,他会偶尔陷入沉默。桌上全是家乡菜,虽然不是很丰盛,但绝对是合我的口味的。但是,我却一点胃口没有。

  离开小叔家,小叔拖着沉重的步伐送我们到路口,叮嘱我照顾好孩子,注意安全,第二天早点到他家吃早饭。与以往的任何一次分别没有太大的区别,却又那么充满伤感。我望着在路灯映照下的小叔,默默地祈祷,这场景多些再多些。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人默契地早早地聚到了小叔家。看到我们的陆续到来,小叔的脸上充满了笑意。吃过早饭,大家坐到一起闲聊,大家似乎有意地避开叔叔的疾病。可是谈到我远在外地打工的弟弟时,小叔竟一时哽咽了,后来变成了压抑的抽泣。弟弟是今年才出的远门,之前一直跟着小叔做水果生意,小叔此时也许是想到了自己那些拼搏的岁月,也想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不知还能不能见到这个陪伴自己闯荡的侄子,感到了悲伤和绝望。小叔的眼泪引得大家一阵唏嘘,我强忍眼泪,带着孩子来到了江边。

  接下来,小叔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虽然我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可是作为堂弟的大姐,家里的长女,我必须按照小叔说的做。我们把他的照片拿去照相馆扩印,去买照亮大厅的灯具。买回来后,爸爸要帮着装上,小叔说他对线路熟,愣是自己搭着梯子椅子爬上爬下地给装好了。每一个工序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看着小叔干活的劲儿,一点不像病入膏肓的人。但是听小婶说,他头天夜里几乎没有睡,疼了一夜。 (好文章推荐 www.wenzhangba.com)

  小叔还关注着天气,眼看雨天要来了,他就吩咐爸爸帮忙把漏着的屋顶给修葺修葺,说万一哪天走了,留下孤儿寡母的也不会弄,而且守夜当天也不能淋着雨做事。小叔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就像在说着别人的事。

  第三天,小叔的病情更严重了,几乎不能进食了。他要求吞食安眠药。此时我才知道,他为此已经准备了好长的时间。可是,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二姑夫告诉姑姑,如果小叔自己偷偷这么做的,谁也不知道,那算自杀,否则就是谋杀。虽然作为至亲的我们此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谁忍心看着他在大家眼前自行了断呢?

  回到妈妈家,我开始动用同学关系,朋友关系,现学临终医学常识,看怎样能把小叔的痛减到最低。一个当医生的朋友告诉我,可以凭着病历去医院开红处方拿到吗啡,这是医学上关于绝症病人最后的人文关怀了。我像找到了救命稻草,马上和小婶联系,她说病历小叔自己收着呢,问小叔要,小叔的态度却令我们所有人意想不到,他说他早就知道,他不用。我见一时做不通他的思想工作,就暗地里要小婶自己把病历找出来,我去办,可是已经被这现实折磨得麻木的小婶也选择了遵从小叔的意思。作为晚辈,我能做的只能是顺从。只是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

  第四天一早,大家冒着小雨来到了小叔家。出人意料地是看到了二姑的行李,她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回趟家。吃过早饭,同在市区的两个姑姑离开了,小叔的落寞非常地明显,还掉下了眼泪。当车子开动后,小叔终于泪如雨下,说俩姐姐骗了他,说好在他支撑不了的时候让他安然睡去的,现在又反悔了。小叔的哭诉很让人揪心,在场的人都抹起了眼泪。自此,小叔的精神头彻底地垮了,中午饭时间,喝了两口稀饭就放下了碗筷。两岁多的儿子特别活泼,也毫不避讳这个在成人看来毫无生气的小外公,总是时不时地在小叔身边跑来跑去,或唱或跳。前几天看到这些还逗逗这个小外孙的小叔,今天却只是抬抬头,没有了一点兴致。当晚,大姑和爸爸坚持留下来陪护小叔。

  第五天早上,我带着儿子和妈妈再来到小叔家时,在原来的房间并没有看到小叔,原来他当晚把床移到了楼下的厅堂。六月的天,小叔却盖着厚厚的棉被,人眼睛闭着。听到我们的声音,微弱的声音说到:你们来啦。我看着小叔,努力挤出笑脸,搬过来一把小椅子,坐到他床边。过了一会儿,小叔摆手示意我们走开,做出要吐的动作。大姑忙把我们支开,并让我把孩子带到远处。我赶紧和妈妈带着孩子来到江边,听妈妈说,小叔夜里吐了几回,已经开始吐血了。

  当天,小叔精神好点的时候,让我带着堂弟去街上理发。老家的规矩,孝子一个月不能理发。堂弟刚开始不愿意去,小叔语重心长地说:听话!并流出了眼泪。我赶紧拉过堂弟,一口应承了下来。这天,小叔有精神头的时间少了,最大的力气就是疼得叫唤的时候。病痛已经让他丧失了理智,顾不上身边的人,开始痛苦的哭诉。

  当晚离开小叔家时,小婶让我夜里注意接听电话,她怕小叔撑不过今晚了。我沉痛地点点头,小婶背过身用衣袖擦起了眼睛。我拍拍她的肩膀,无言以对。

  因为心里装着事,夜里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醒了两回。第三次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我的心咯噔一下,好像一下子掉到了谷底,又惊又怕地接通电话。小婶的语气是平静的,她说让我早点去她家去给小叔上医院拿药。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片刻的舒缓后,心重又揪起来,看来一切已成定局,小婶的决定说明病痛已将小叔折磨到了极致。

  第二天天微微亮,我一个人匆匆来到了小叔家。爸爸,大姑还有执意留在小叔家的奶奶都围坐在小叔身边,小婶在打扫卫生。听到脚步声,小叔拖着长音问大姑:谁呀?大姑忙大声说到是我。小婶把病历等资料都给了我,我忙打电话到县卫生局确认,对方说在镇卫生院就能领到吗啡,我和爸爸乘车出发了。临离开时,我来到小叔床边,深深地看了看他。

  和爸爸在医院为小叔办理领药手续。好在人不多,医生对小叔这个长期病号也熟识,一切很顺利。难忘的是,医生给开处方时的表情,一脸的心知肚明,一脸的惋惜。就在排队等着拿药时,爸爸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爸爸瞬间沉下来的面色,我似乎猜到了结果。小叔走了,已经用不上这最后的能减轻一点点痛苦的药了。这些天来努力撑着的力气,绷紧的神经像失去了支架的珠子,哗啦一下全散了,但是却木然地流不出眼泪。冷静地办完医院的退还手续,我和爸爸走出医院。考虑到爸爸几夜没有休息好,接下来的繁琐的后事还要爸爸这个大家庭的一家之主做主,我佯装平静地安慰爸爸,走了是好事,对小叔来说是一种解脱,并拉着爸爸来到饭馆,为我们补充体力。

  回到小叔已经离开的家,原来就请好的老人已经帮小叔穿好了寿衣,只剩修容和戴帽子了。我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束手无策。一切和我儿时就见过的入殓程序一样,只是这次是自己那么亲的小叔。想着他受的折磨和临终没能陪在他身边的遗憾,眼泪终于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小叔走了,走得并不安详,当他终于躺进了那猩红的刺眼的棺木时,我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

  因为小叔生前的好人缘,知道消息的近邻远舍都来了。作为家里的长女,一整晚我都披着雪白的孝布,紧紧守在小叔的灵柩旁,为他点油灯,答谢前来拜谒的人们。当哀乐低回,丧歌响起,儿时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眼泪就像开了闸口的水库,止不住地倾泻而下。

  遵从小叔的意思,丧事就办了一晚。第二天,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护送着小叔,将他安放在了他生前选好的墓地——他从小长大并且视野开阔的老屋前,那里背靠青山,面临长江,还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和妻儿的生活所在。小叔临走前在老家不停地探寻,这是他能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送完小叔,天空飘起了雨。很多人都在感叹,小叔算得太准了。只有我相信,他短暂的一生总是为着他人着想,勤勉,乐观,这是上苍被他感动而流下的眼泪。

  小叔,愿你能到达天堂,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只有欢笑!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要做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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