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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坞沧桑

2016-09-25 作者:越岷 来源:越岷投稿 阅读:载入中…

眉坞沧桑

  眉坞沧桑

  家乡南面卧着一道土岭,横贯东西,凌跨南北。高五、六丈,长数十里,清一色黄土堆成。岭顶平坦,宽约二里,没有起伏,兀傲地矗立着。岭的北侧如刀削般整齐,雄伟得很。那气势有些逼人。据说这是当年董卓为免遭暗算而修的一座绵延数十里的阅兵台。他骑马行在高高的眉坞台上,有谁想从下面朝上射杀就不容易,望着这道岭,回味这传说,眼前幻化出古代军士操练的场面:千军万马从岭下驰过。黄尘步马后,杀声冲云霄。烽火台上扶摇直上的浓烟,迎风猎猎舞动的旌旗……

  嘀嘀……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使我回过神来。循声西望,新修的七号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汽车疾驶而过。无边的麦田陪衬着黄褐色的土岭,油菜花铺出了遍地金黄。田间那一排一排捂着秧苗的塑料大温棚,犹如一艘艘行驶在大海上的白色舰船。微风轻拂下的麦浪好似碧波荡漾的海面,分外壮观。“还记得早年这里发大水吗?”二叔指着眉坞岭下一望无边的沃野问我。怎么不记得!那是五七年夏末秋初。一天午后,母亲手提一个蓝印花土布包袱,喊回正在外面玩耍的我,要带我逃水灾。这么蓝的天,红红的日头,哪来大水?又逃到哪儿去?我极不情愿地被母亲拉着手急急南行。南湾的豇豆地,架上爬满了豆角;梨瓜秧上缀了许多小瓜蛋;棉杆上开满了红的、黄的、白的花,还结了嫩嫩的棉桃。绕过谷子地,穿过稻秫田,到眉坞岭上姑家去。村里许多人也搀老扶幼慌慌地朝南岭上跑。到姑家刚安顿下,就见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西天边滚过来阵阵闷雷声。不多时,暴雨骤下。那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个个酒杯大小的水泡。水从天上倾泻而下。交织成一片无边的水帘……那景象,那声音,怕人得很!我藏在母亲衣襟下不敢露头。大雨一直下到次日中午才停。午饭后,忽然外面传来海啸般的喧嚷声,嘈杂的声浪直朝村北涌去。我也随着母亲跑到卓儿村北面的眉坞岭北台边,土崖边已站满了人。崖下是一片汪洋,二里地外,我的村庄就在汪洋中。看脚下,水中到处是人。有扛着粮口袋的,有扛着被褥的,有人头顶着鸡笼子,还有的手推着浮在水面的木憨(一种装粮用的方形木器)里面坐着小孩。“仁娃,妈在这儿!”随着母亲焦急的喊声,我看到父亲和我大哥肩上扛着粮袋,一点儿一点儿从齐胸深的水中艰难地向着岸边靠来。等姑父接过他们的口袋,父亲和大哥又掉头朝回慢慢地挪着。父亲不时地在大水中打着趔趄,我想,他们可千万别走到井里去了。脚下的土崖在洪水的撞击下一块一块地垮塌。每垮下一块,人们便“哄”地一声往后退几步。岭上岭下,娘哭儿喊,十分混乱。几天后,大水慢慢地退了,田里一片淤泥。到处是死鸡死猪。庄稼全被污泥僵住了。那年冬天,我们过起了“瓜菜代”的日子。那年月,经常不是干旱就是发大水,听母亲讲,那是眉坞岭下运漆河发的水。我想,不是这道高岭,大水来了,我们可往哪儿躲呀!

  眉坞岭南侧,是我就读的县立三中,是关麟徵当年捐建的振华中学。当时民间流传着三句话:三中出政治人才,二中出劳动模范,一中出“宝塔尖子”。我有幸在振华中学读书,感到很自豪,很想将来出息成一个政治人才。可在特殊年月,学校许多触目惊心的事件使我困惑了。由于不愿同流合污,终于在一个黑夜借口上厕所溜出了那灯光贼亮的作为斗争会场的教室,爬出校园北围墙的小豁口,翻越眉坞岭,一口气跑回了家。那晚,身后有一只大狗,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也顾不上害怕,只是快跑。事后,父亲告诉我,那不是狗!

  那时至今,一晃已经四十三年了!可许多情景还历历在目:文学泰斗涂海老师被关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一夜之间须发全白,高高的个子,清瘦的脸庞,双手抓着窗口的铁栅栏。一双凹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无奈、无助、无望的神情至今还烙在我的记忆中。我扳着窗台,悄悄踮起脚跟,叫了一声老师,眼泪就流了下来。老师让我帮他找一只剃头刀,我却没能办到,心里很愧疚。谁知三天后,老人却割断了自己手腕上的静脉!惊耗传来,欲哭不敢。接着又听到教务长李鑫芳老师割断了自己的喉管,抢救不及……望着砖铺的长长的甬道上一直滴到学校大门口的殷红的血迹,我不敢想象老人在被送往医院的架子车上如何挣扎的惨景和他同样身为教师的女儿哭得昏死过去的惨状。只一周内,两位德高望重的恩师就这样相继离去!我的班主任马思聪老师连月来每晚站在讲台上挨斗!我的外语老师王秀玲被赶回了城里老家!秋天,凉风阵阵,黄叶遍地,花石榴丛中的甬道,一片狼藉!冬来了,校园菜地里无人收获的白菜挂满了厚厚的寒霜,萝卜叶子冻干了。菜园、花园、果园、林子,整个校园全荒芜了!明亮的大玻璃窗千疮百孔,桌椅东倒西歪!寒气逼人!这是一九六七年冬天。我被学生会通知返校,在校期间得了一场重病,被送住院。医生把我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一双眼睛差点失明。多少年后还做梦,梦见宿舍院落里那一棵棵小巧可爱的倒栽槐和那一串串漂亮的金绒吊蝴蝶,梦见窗外那一蓬蓬满枝繁花的月月红和甬道旁浓荫蔽天的梧桐树,梦见教室外那如烟笼般的垂柳和操场边一溜溜笔直参天的毛白杨,也梦见月光下甬道上那长长的血痕和那透过窗栏的一双深陷而困惑的眼睛……(最新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眉坞岭向东北延伸的海家坡村,是烈士张周勤的家乡。他是早年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的干部,被组织派回关中地区搞地下工作。他暗中组织进步青年前往边区工作,又筹款采购药品、粮棉、布匹等物资秘密运往延安。有天深夜,伪乡公所的人持枪包围了他家,把他抓走,使用重刑重镣关押。在所谓的“公审”大会后遭到枪杀,时年才三十二岁。原来是他本家的一个叔父出卖了他。每年清明,方圆几十里的中、小学生去给张周勤烈士扫墓。记得过去的清明,天阴多雨,乍暖还寒。我们组织鼓乐队,举着红旗,抬着花圈,踏着泥泞的路来到位于眉坞岭上的海家坡。在纪念大会上,听烈士兄长介绍烈士生平事迹,学生代表致词。排着长长的队伍绕烈士陵园一周,把胸前的小白花轻轻地放在烈士墓前,庄严地举手宣誓。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年唱的歌:桃树像红云,松柏青又青,烈士墓前来了红领巾。

  想起当年风雨夜,山岗铁镣响叮当。不是你们洒热血,哪有今天的好光景。如今,眉坞岭上的烈士陵园可还安在?而烈士的事迹和那相片上年轻的面孔,明亮的眼睛,坚定的神态依旧是那么清晰!虽然这一切已远去成了历史,可我不会忘记。前些年,眉坞岭下又起了轰动。原来,有人发现这里的兆伦村北。新河之西岸是王莽时期的铸币工厂遗址。难怪我小时候来这儿时看到了很多怪怪的带着小眼儿的砖头,原来那是那个时期的钱模子。于是,专家们来这儿考察了。说是很有开发价值,能发掘当地的旅游资源,把这里建成一个景点。从此,这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小汽车来来去去,专家和有关官员们来来去去,商人们也来来去去。甚至当地有些“聪明人”得到些信息,趁早把这些残缺不全的砖块捡了回去,传说这里要进行大开发。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又风平浪静了,只是地表面那些怪怪的砖块再也没有了。岁月在流逝,昔日那高大雄伟的眉坞岭也在渐渐地消逝,是大自然的风化剥蚀,也有人类斧凿的痕迹。总之,眉坞岭已成了一个斜斜的、平坦的坡地,让人心中怅然若有所失。虽说它已风光不再,可那遥远而神秘的传说及以往发生的桩桩事件却被嵌入了历史的长空。

  而今,运漆河再也不会发洪水,岭上再也没有了野狼的踪迹。那平展展的田野阡陌纵横,四通八达。满眼都是经济发展时期的新景象:一座座新楼鳞次栉比的农庄,各类蔬菜基地,无公害绿色果园点缀在关中平原,汽车在平坦宽阔的公路上奔驰。曾被上游化工厂污染干涸多年的新河,如今又清流淙淙。2010年,沣渭新区生态建设规划又在眉坞岭北盛大起航。科学发展,加快发展,省市并举的战略方案将使这里成为大水大绿、低碳经济、绿色产业、具有全国重要影响力的国家级示范区。十年后耀世亮相,福祉人民。河堤的白杨树叶子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好像也在动情地诉说着往来今昔。我的父亲、母亲、兄长已相继离我而去。长眠在眉坞岭下、新河岸旁。他们是远航归来的船只,在这里落下了人生旅程的风帆,停泊在这一处静静的港湾。每逢清明和农历十月初一的寒衣节,我都会来到亲人们安眠的地方。祭奠过后,站在眉坞脚下,望时空变换,听风云起散;思眉坞古今,看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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