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辉 | 那里面住着的神，平视人间

　　郭辉，湖南益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一级作家。有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人民文学》《十月》《北京文学》《中国诗歌》等刊物。著有诗集《错过一生的好时光》《文艺湘军百家文库·诗歌方阵·郭辉卷》《九味泥土》等。

　　本文已授权

　　原上草

　　活自己的，并且

　　做自己的主！一场野火之后

　　嗅觉还在，闻世界

　　与根系之间的种种关联

　　视觉也还在

　　看得见无所用心的

　　另一只出口

　　更绝的，是有了同情心

　　认定所有的花木里

　　都有栅栏，关着

　　看不清方位的感知与得失枯荣

　　必须做万事万物的

　　审判官，或者，做季节的

　　巡察使！求证

　　-----下一场东风破．

　　窗 户          

　　这个清晨宽敞

　　它从自己明晃晃的身子里，开一扇窗户

　　朝向我。那里面住着的

　　神，平视人间

　　和我内心中起起伏伏的波涛

　　昨夜的雪光

　　仍然是新鲜的，仿佛

　　刚刚从一大堆梦里脱身而来

　　一只红嘴相思鸟飞过

　　多么像是一朵睡醒了睡够了的窗花

　　把一串江南调

　　粘贴在无边无际的白上

　　我的眼睛里，为什么

　　总会有不为人知的纠葛？在把一场大雪

　　比喻为江山易主时

　　又想象为一次完美的溃败

　　或者是众多的朝圣者

　　诵经后，一同陷入了无妄之忧

　　赌 注

　　石头从高处滚下

　　是无法抑止的，除非，有一条河

　　拦住，击起几丈高的浪花

　　又除非，有一场雪

　　坦然承接，砸出一洞黑

　　没齿难忘的，是许多年前，我的一个乡友

　　刚刚走出隧道工地时

　　用头盖骨，阻挡了一块小石头

　　自上而下的狂奔。刹那间

　　血花绽开！是不是

　　冥冥中的一个生死赌注

　　抛错了骰子？

　　春 钓

　　南风宜静。春日

　　宜钓内省。一支竹竿宜斜着

　　看住水底波澜

　　软翅膀的蓝蜻蜓，宜在

　　浮标上，对水梳妆。仙气宜如烟

　　从无我之境漫过来

　　草色宜素宜纯朴

　　无所事事，物我两忘

　　这一条河

　　宜自渡。把竿的人

　　宜循心

　　恩 赐

　　石头与物，是有契约的

　　直到被打磨成

　　狮子，麒麟，老虎，龟，或者菩萨

　　才会长长地舒出一口真气

　　眼能看到了，耳能听到了，鼻子能嗅到了

　　-------人世间的万事悠悠

　　却讳莫如深，有嘴

　　都不叫，不开口说话，仿佛

　　无言，才是大言，无声，才是大道

　　默默待在既定的处所

　　想-------无论做牲畜，还是做神明

　　这都是

　　石头的随性与恩赐

　　伐木者

　　挥动的砍刀，其锋利

　　来自于内心深处越磨越硬的茧

　　偏安一角，无人

　　识察，却有着日积月累的

　　块垒、异象与暗物质

　　先放倒几棵树，然后放倒一片虚无

　　都与生存之道

　　成正比，是善恶之心

　　切入年轮的总曝发！是不露

　　声色的原动力！

　　超脱了一切

　　爱爱恨恨，死死生生

　　复水谣

　　毫无预兆，一座湖

　　径直走到人间的隐喻里来

　　带着幽蓝的面具

　　朝天下发问。背后暗藏的指向

　　会不会忙中出错？

　　种类各异的鱼，晚睡早起

　　披戴着各自的盔甲

　　液态中活的种子，天天向死而生

　　水草飘摇，却都有

　　自命不凡的触须

　　谁若要拔掉，谁就要当心------

　　手指骨咔嚓一声

　　折断于有形之中，无形之处

　　悲欢饮

　　举起杯子，可以

　　把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放在里面

　　摇晃起来，动中有諍

　　有无尽的隐忍。若又一次举起

　　能将一怀万古愁

　　尽释其间，化而为水，为火，为笃定的

　　三千丈得失相当

　　若再一次举过了高傲的眉头

　　那里面必会

　　满满盛着一座江山。碰杯者说：干！

　　几多刀光剑影，一哄而散

　　路 轨

　　等距离。多么

　　令人惊叹的规则与自我压抑

　　不近一寸，不远一寸

　　残酷的爱。近乎绝望的对称美

　　恨不得即刻喊出心头的块垒

　　却一辈子卡在骨头里

　　现实与未来之间，一个

　　无限延伸，永无交集的等号

　　命运之轮，在平行之中

　　也在平行之外

　　次生林

　　有的活着，有的

　　死了，有的半死不活

　　活着的绿意当头，死了的一身黑

　　半死不活的则如冤大头

　　敝了滿肚子气，却等不来

　　一纸宣判。一棵棵树

　　各有其姓，各有其名，各有其家谱

　　也各有其生存法则

　　但神，只在春分时节打了

　　一会儿瞌睡，它们就

　　或者滋润，或者淒苦，或者

　　野茫茫，命无常

　　白米岩

　　石头上会不会生出粮食？

　　或者只是一个

　　饥肠辘辘的流浪汉，枕石而眠

　　长出了一粒粒白花花的梦

　　山如卧者。这一颗

　　秉性不移的胃，孤凄，突兀

　　里面装着

　　一个传说，三斤稻香，百年风雨

　　至今尚未消化

　　仍在等待----温饱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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