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
《离恨天》
——作者:李雨泽
《壹》
深秋的天空,飘渺而阴郁,落叶乘风过,带着干枯而和腐烂的苍凉,盘旋在帝都的上空。
皇城外的祭台,寥寥几个宫婢在忙碌。开墓,放棺,锁墓,连简单的祭奠仪式都不曾有。
八岁的宫?站在墓前,面色蜡白,冷漠的有些异常。刚才被放进皇陵的,是皇城中成千上万个女人中的一个,他的母妃,一个以谋害未遂的罪名而赐死的人……
三尺白绫加身,他就那么看着母妃的脸一点一点的扭曲,变形,直到断气;他一直记得,母妃死不瞑目的样子,绝望,不甘,死死地盯着他。
而他,无能为力。
“?儿,即使不择手段,你也要活着!”他想起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还有那无比坚定地表情。
“九皇子,时候不早了,请即刻回宫!”完事的宫婢开始催促,面色似乎比地狱使者还要阴冷,无情。
他跟着那群宫婢往回走,踏出皇陵时,他回身望了望,阴沉的天空下,那座富丽堂皇的陵墓,就如一座华丽的乱葬台。只要是那座皇城的任何一件物品,死后都会被毫无条件的扔进去,像随手丢弃的垃圾……
城门外,一袭素衣的少年,似乎在等待什么,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已经出落得几分俊朗。见远远驶来的马车,眉宇稍稍舒展了些,似松了口气。
“?,你可还好?”少年见宫?下了车,担忧的问道,声音轻柔,生怕惊了他。
“逸哥哥,?儿没事。”他轻微点头,唇角微微荡起笑意,苍白的,浮现在稚嫩的容颜上,看起来有些怪异。
少年微微一愣,上前执起他冰冷如霜的手。
两个小身影渐渐被偌大的皇城吞噬。
此后,宫?变得极为乖巧,聪明伶俐,颇得父皇的喜爱。所有人都有些奇怪,他母亲的死,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有人怪异,也有人憎恨,有人嫉妒。
也是那一年,他再次见到令他恐惧的场景。华灯将息的御花园,银白的月光倾洒流淌,如梦般光景。他流连那一朵朵初绽的昙花,直至更深露重。
亭台边的细微声响,夹杂着虫鸣声,随风传送,带着一丝丝血腥。
剑上的血迹未干,黑影看着倒地的华服少年,满目鲜红。是三皇子,宫澈,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太子,他们的哥哥,名正言顺的未来皇位继承人。
他差点叫出声来,一双手将他的嘴捂了起来,是宫逸寒,暗淡的月光下,对宫?微微摇头。
第二天,宫中内外开始传出,太子暴病身亡的消息。
豪华的葬礼,惊天动地的鼓乐声,扰得人不得安宁。
“逸哥哥,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我吗?”他站在冰冷的宫墙边,远远望着那些操办丧事的人,三皇子也在,丧衣素服。和许多人一样,表情悲痛,却含着笑。
“不会的。”宫逸寒抓起他的手,安然笑了笑。少年的语气,稚嫩,却坚定真诚。
宫?扬起小脸儿笑了,简单的,带着些忧伤。
三年后,同样是那个,拥有着美丽月色的夜晚,昙花开的撩人。一把冰凉的长剑,贯穿了他身体,鲜血的流动,还能感知剑身的寒凉。
“为什么……”他问,嘴角牵起一抹冰凉的忧伤。
“对不起,但,你必须死!”宫逸寒将长剑再推进几分,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昙花,妖娆一片。
他被扔进了花园中的古井,深秋的水寒凉刺骨,凉透了他的心,那么美的月色,透过井口,落在他的脸上,嘴角牵起的弧度,讽刺的,溢满了悲伤。
连同那月影,一并被井水淹没,深不见底。
《贰》
如夜,天空飘着白雪,就像黑色的空间垂下的银白幕布,将大地掩盖。它将一切罪恶深藏,让人不辨方向,不辨真假。云云乱世,生死,到底由谁掌控。也许下一刻,便是魂归黄泉时。
雪白人间,华灯初上时,护城河边的灯会,刚刚开始,人群涌动,热闹非凡。
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惊恐的穿过街市,一路跌撞,打翻了不少摊贩的货品,引来叫骂连连。男子不予理会,似乎任何事物都掩不去他眼中的恐惧,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逃亡。
他跑到了杂乱的住民区,屋内没有灯火,大致人家都去了元宵灯会,整个环境变得有些阴暗的沉。
寒风卷过,响起野猫的嘶叫,诡异而阴森。男人有些害怕的伸手拉了拉身上的锦缎华服,在刚才的逃亡中,已经有些脏乱了。
眼前是死胡同,已经无路可走,他恐惧的大叫着,带着哭腔和无助。
“怎么,不继续逃了吗?”黑夜中响起阴冷而嚣张的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你们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追杀我至此?”男人肥胖的脸变得煞白,挂满了汗珠。
“因为有人出钱,他要你死!”黑夜中的屋檐上,一袭灰白衫的人,冰冷的说。听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周围布满了黑衣人。
“不可能!我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杀我?”男人更加的激动,全身都在不住的抽搐。
“你的问题,留着下去问吧!”屋檐上的人似不耐烦了男人的繁琐问题,脚尖轻点间,一把沁着雪色的长剑早已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出了多少钱,我出十倍,只要你们放过我!”男人突然哀求道,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不停的滴落在剑身上。
长剑似乎停顿了一秒,并未利落的执行主人的命令。雪白的夜色里,女子慵懒的牵起唇角。
“十倍?对不起,你不值!”
手起手落,迷蒙的雪花倾听长夜,安静无比。只是看着,那一行行鲜红落地,像梅墨,点缀人间那片无尽的苍白。
盛世武德八年,正值新帝继位之初,天下大赦,减免赋税,百姓安居,国泰民安!帝都乃天下最富饶繁华之地,皇城坐落其中,其为天子居所。天子脚下,其城镇、街市,无不奢糜,热闹。是无数人心中的一块圣地。
撇开闹市区,城南的一角,无茗阁,一座小巧雅致的茶楼,被挤得水泄不通。小二和伙计忙碌的为客人斟着茶水,掌柜热情送着每位离开的客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陆续走进来。
人多处,是非也多。喝茶饮酒,相聚甚欢,最必不可缺的,便是来自各处的八卦消息,从不同的人口中,陆续的呈现出不同的样貌来。
“唉!你知道吗?就在昨夜,那个林大善人被杀了!”靠近茶楼角落的一个富商摸样的男人对着他的同桌神秘的说道。
“什么?那个林善人不是一直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吗,这方圆百里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怎么会有人杀他?”对面那人明显提起了兴趣,却一脸不可置信。
“哼!现在能有几个善人,有谁吃饱了撑的把自己赚的银子大把送给别人的?肯定有什么猫腻让仇家给寻了。”男人突然一副鄙夷的模样,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可是谁敢动他?听说林善人在宫里可是有人的!难道就不怕杀头吗?”对方继续千篇一律的询问。
男人神秘的左顾右盼,凑近对方的耳朵。“听说,是离恨天的人做的!”
“宋兄你又开玩笑了,那离恨天不过是一个传说,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对方一听,没有相信,反而大笑了起来。
“你还真别不信,这传说,都是有由来的……”那男子似乎不想就此罢休,继续跟对方吹侃。
正对楼上的,是贵宾雅间,无幽将白玉杯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清幽,沁人心脾。
“传说么……”她微微一笑,将杯中极品香茗一饮而尽,享受着那抹清凉,路过喉间,唇齿留香。
“无幽,你又在琢磨什么呢……”一绯衣女子突然出现,打趣的拍了拍她的额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红药,你为何会在这里?”她疑惑的抿了抿唇角,甚是不解。
“怎么,只许你整日躲在这清净地方,泡着好茶,就不许我们偶尔也享受一番?”另一个人也走了进来,白衣折扇,风度翩翩;是冷香凡。
“香凡你又在说笑了,这地方既偏僻又冷清,我是怕你们不习惯……”她摇摇头,嘴角沁着无奈的笑意,抬手拿过两个茶杯,为两位不速之客斟满。
“我们又不是奢糜华贵之人,这清静日子喜欢还来不及,怎会不习惯呢。”叫红药的绯衣女子自顾坐下,毫不客气的接过杯子,小小的萃了口。
“你呀……”无幽似乎早已习惯他们的模样,微微摇头,将另一只茶杯递给已经入座的冷香凡。
似乎又想起些什么,眉头微皱。“你们来了我这里,领主可知道?”
“不知道啊,领主似乎要外出一段日子,交代了些事务就走了。”红药一脸天真的说,看着无幽,媚眼如丝。
“是吗,难怪……”她的眼沉了沉,一瞬便恢复如初,无谓的笑了笑。
“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有哪里不舒服?”一瞬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冷香凡的眼,他放下手中的白玉杯,清幽的茶水丝毫未动。
“无碍,可能是昨晚出任务,有些疲累罢了……”她说,露出让他们放心的笑容。
“是吗……”冷香凡将信将疑的说。他和红药对看一眼,不用说,他们都明白,那是整个组织都知晓的事情,只是谁也不说。她与领主的恩怨与纠葛,谁也解不开。
“你们也该回去了,领主不在,两大护法也消失,那里恐怕该乱套了吧。”无幽拿起白玉杯,笑意的看着面前姿容出色的两个人。
“该回去的是你,堂堂小主,尽然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绯衣女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半倚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无幽。
“我是这无茗阁的主人,你们是要我对你们下逐客令么……”她笑道。
“你才不会呢……”红药依然半倚着,看都不看她一眼。
《叁》
“少主!”正在此时,楼下的掌柜在门外求见,恭敬地弯着身子,似乎有事要禀报。
“什么事?”无幽放下茶杯,正襟危坐,淡淡的问道。
“有位客人,要见少主。”
“客人?什么人……?”她疑惑,没人知道,这无茗阁有她存在。
“回少主,他说,有笔交易要与少主商谈。”掌柜继续回答,至始至终都未抬过头。
冷香凡和红药面面相觑,皆不知情况,等着无幽的反应。
她的嘴角闪过一丝无谓,“带他上来!”
掌柜领命下楼,刹那时间,便带着那人上了贵宾间。来人黑袍加身,面容被黑巾遮挡完好,完全看不出是何模样,唯一可见的,便是那双眼,大而灵动,精明,沁着些阴暗的气息。
“不知阁下找我,所谓何事?”无幽打量了来人一番,将视线转回手中的白玉杯,慵懒的问道。
“当然是为了交易!”那人说,嗓音含着浓重的金属音,会武的人都知道,那是故意改变声调而为之。
“我一个开茶舍的普通人,找我做什么交易?阁下怕是走错地方了……”她依然不动声色。
那人笑了,笑的有些狂妄,金属声刺耳的混响着。“普通人?离恨天第二把交椅的无幽小主,也算得是普通人么?”
“知道的还不少,能找来这里,看来阁下在天机楼花了不少银子吧……”她站起身,这才仔细端详来人,依旧一无所获。
“银子是小事,我与你的交易,才是大事。”他说。
“那你倒说说,你所谓的大事,是什么……”无幽微敛起心神,看似无谓,却认真了不少。
“十万两,帮我杀一个人!”那人说。
“你应该知道离恨天的规矩,不符合条件的,我们从来不接手。”她度步到窗边,看着来往的行人,说道。
“当然,接或不接,由你们自己选。”黑衣人走至桌前,用木筷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下一个名字。
待那人写完,无幽看了一眼,面色沉了沉,冷香凡和红药看了桌面的水迹,微微一惊。
“我想你并不了解离恨天的规矩,请回吧。”冷香凡合上那把折扇,下了逐客令,温润的面容冷了些。
“先别急着下结论,十万两一条命,并不亏!”黑衣人有些轻蔑的说。
“这笔交易,我接了!”无幽突然说道。
那人笑了笑,道:“还是无幽小主有魄力,相信这次交易成功,小主的地位定然超过你们领主,陌云开。”那人笑着说完,身后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将几个箱子放置在地。“这是五万两定金!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无幽,转身出了贵宾间,扬长而去。
“无幽,你当真要接手这交易?”冷香凡一脸凝重。
“是呀,离恨天的铁规,不得与皇家或官府有任何干系,领主说过,谁犯了这条规矩,定不会轻饶的……”红药在一旁拉了拉无幽的胳膊,担忧的看着她。
“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自有主张。”她说。
“可是,你打算派谁去?”冷香凡问。
“我一人就足够了……”她回到桌前坐下,悠然的说。
“什么……”冷香凡和红药两人微微震惊,不知该怎么才好。
“领主不在,组织内的事物就交给二位了,之后领主怪罪下来,后果,无幽一人承担便是!”她将各自的茶水斟满,一派悠然模样,甚是平静。
“可是……”红药似乎还要说什么,被冷香凡眼神制止,他们都不明白无幽为何接下这笔交易,却也不敢多问,只好沉默。
“红药,三天之后,帮我一个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对红药说道。
“什么忙?小主吩咐便是。”红药收起了调皮的模样,有些认真的问。
“不急,到时再说吧……”她将杯中水饮尽,那壶上好春茶,已经淡而无味了。
三日后,无茗阁,红药扶着一袭烟罗轻装的无幽,走至厅内,一袭纯白长裙,长发轻垂,青玉竹骨钗,眉如烟柳,黛如画。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让我帮你上妆……”红药故作无趣的嘟囔了句。
“若不是我从未以女装示人,又怎会劳烦你……”无幽白了红药一眼,别扭的提着长长地裙摆,浑身不自在。
除了红药和冷香凡,厅外又多了两人,一女子肤色稍显黝黑,发饰穿着奇特无比,那是西域独有的装束,女子眉眼间带着妖媚的神情,眼波跟着水蛇一般的身体一起流动,风情款款,极具邪魅。另一男子则一身锦衣,发冠束起,面容清俊,却满目慵懒。
“上官昱,玛骨,你们跑来做什么?”无幽出来的刹那间,整个厅中安静无比,只有红药和那名西域女子,依旧笑意款款。
“玛骨自然是来给小主人送行的,小主人今天可真美。”那名自称玛骨的西域女子说道,口音有些怪异,似乎并不熟悉中土的语言。
“没想到,平日里那个假小子,穿上女儿装竟然颇有些姿色。”上官昱一改慵懒神态,走近无幽。
“你们个个都跑来我这无茗阁,是趁领主不在,要造反吗?”她轻然转身,坐下,有些嗔怒。
“反不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没了你,我们就真的要散了。”上官昱调笑的看着无忧,似意有所指。
“你总是这样,算了,不予你们计较,赶紧回去便是。”无幽叹了口气,对上官昱的说法颇有些无奈。
冷香凡见无幽如此,眉目拧得更深了些,“如今你执意前去,我们只能待命,等领主回来,再做打算。”
“多谢!”她说。
《肆》
四月的天气总有些阴沉,时时烟雨朦胧,宽大的帝都大街两旁,粉嫩的桃花正徐徐绽放。喧天的鸣锣声,浩瀚绵长的队伍,像一条长龙,通向那高而威严的朱漆大门。新帝登基后,正式选秀,但凡十三至十八的未婚女子,停止通婚,应皆入宫。
一顶顶朱红大轿相继而走,一一盘查过后,都像货物一般,运送至深宫内院。
无幽轻轻掀开轿帘,看着朱红色的大门越过自己的头顶,她轻轻抚了抚剑丙,那上面缠绕着不太相符的绸缎,纯白色的,秀在上面的一株梦昙栩栩如生,似乎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一有些残旧。她嘴角轻轻牵起笑意,似笑似冷。
两天后,通过层层筛选,她和若干秀女们一起,站在了凤仪阁的大殿内,等待天子的亲自挑选。当门口的太监宣布天子的来临时,各个秀女们开始唏嘘不已,每个人眼中闪动着雀跃的神色,无不在急着,怎么样才能得到天子的垂青。
得到那些管事太监的提示,所有秀女齐齐下跪,为天子请安。浩瀚的阵势,恰好体现出天子的威严。
“各位秀女免礼。”高高在上的人终于出了声,浑厚磁力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凤仪阁的上空。
“谢皇上!”秀女们齐齐起身,一举一动规范无比,皆是平日里苦练礼仪的结果。
无幽暗自思量,这些站在大殿内的秀女,没有一个不是花了大量银钱才走进这里的,包括她在内,那些无财无貌的,更是连宫门都进不来。她暗自瞟了众女子一眼,那些被点名入选的人,今日那般雀跃与欢喜,可进了这深宫便一辈子都出不去,直到争斗致死,香魂暗陨。
她内心升起一丝悲凉,今日的无知,换来的便是日后的无情,何苦。
思索之际,一抹明黄停在了她的眼前,她淡淡望了一眼,便垂下了眸子,等待对方的动作。
“你叫什么?”宫逸寒问道。
“回皇上,民女无幽!”她淡淡答道。
“无幽……无忧……有意思的名字!”他说,双眼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着,若有所思。
“谢皇上夸奖……”她欠了欠身,算是道谢的礼数。
第二日,几个宫中的秀女,都接到了册封的喜讯,她也接到了,只是颇感意外,别的女子封了妃,或才人,或昭仪。而她,却是直接被皇帝钦封为郡主,赐名如月。
她带着她满腹的疑问,被宫逸寒召进南书房,宫逸寒屏退左右的侍从和宫婢,门外只剩两名侍卫把守。
“民女给皇上请安!”她一如往常的,与其他秀女一样,行跪拜礼。
“现在还是自称民女吗?”宫逸寒起身走至无幽的跟前,将她扶了起来。她起身,他已不是上午的一身黄袍,而是一袭镶了金色的白衣,宫铃摇曳。长发也已经散了下来,落在肩上。比女子还多了几分美,俊逸非常。
看她不言语,宫逸寒又接着说:“是否对朕封你为郡主一事不解?”
她微微点头,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疑惑。
“因为你像一个人。”他说。
“谁?”
“一个与你有着同样悲伤神情的人。”宫逸寒回答道,眼神飘忽至殿外,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他是皇上喜欢的人?”无幽淡淡的问道。
宫逸寒无奈的笑了笑,“也许吧,但也不是。”
“那个人,已经死了对吗?”她双眼微敛,冷漠的看着宫逸寒,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什么不妥。
宫逸寒微微一顿,眼神冷了些,“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通常,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皆因为那人对自己很重要,却又不得已失去。又或者,自己亲手毁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却又懊悔不已……不知皇上,是属于那一种?”她继续说道,冰冷的话语像是从地底传来,刺骨的寒凉。
宫逸寒不再做回答,只是原本平静的脸,僵硬的苍白,像是覆了一层冰霜,阴寒至极。片刻的安静,连一根针的声音都不曾有。随后便是宫逸寒大笑不止的声音,笼罩在整个南书房。
“朕果然没看错,你与其他秀女,很不一样。”
“皇上过奖了,民女实话实说而已。”
“从今以后不许以民女自称,朕既然封你为郡主,你就是朕的皇妹,你可明白?”宫逸寒冷了冷脸色,说。
“是!如月知道了!”无幽淡淡的答道。
从那以后,她被送到了邀?宫中居住,宫逸寒赐给她婢女侍从数十名,生活的倒也安逸,每日除了去南书房陪宫逸寒呆上一阵,就是她自己在宫中无所事事,好不清闲。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半月有余。
《伍》
一日,她被宫逸寒召去御花园,时值春末,各种奇珍异花开得妖艳无比,满院奇香,引得无数蜜蝶流连往返,恍如天堂。
一名女子映入了无幽的眼帘,一袭红衣,朱钗美玉,绫罗舞步,在园中与蝴蝶翩翩起舞,面容绝美,一双大大的眸子灵动无比,白皙的面庞带着笑意。无幽看得有些痴了,若不是走近看见容貌,她差点将那女子认作红药。
宫逸寒在一旁,眸子里沁满了暖暖的情意,见无幽前来,便叫那女子停了舞步。
“想必这就是皇上刚封的如月郡主了,琉璃见过如月郡主!”红衣女子见无幽前来,热情上前拉住无幽的手欠了欠身子。
“请问您是……”她并不清楚这女子的来历。
“叫我琉璃就好了……”被称作琉璃的女子冲无幽甜甜一笑。
无幽有些愣神,她笑着应和,却总觉得,眼前的琉璃,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天逐渐暗沉,银月如钩,挂在黑夜的一角,琉璃早早回了自己的寝宫,宫逸寒似乎为某些事务回了朝堂。只有无幽,还在御花园,她望着那淡淡的月光,嗅着那满园的花香,满面忧伤,自沉自醉。
“他当年也如你此刻一般,最喜欢这御花园的夜色。”宫逸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悠悠的说道。“如果你不是女子,朕定会认为,是他回来了。”
“但我不是他,我是无幽。”她并未回头,话语间有些冷漠。
“白天那位琉璃郡主,你很爱她!为何不将她纳为妃子?”她见宫逸寒并未说话,便继续问了句。
“你果然聪慧,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宫逸寒意味深长的叹道,望着那轮弯月,若有所思。
如夜,已三更,偌大的皇宫,灯火依然通明,只是安静了许多,偶尔有侍从带着巡逻的侍卫在宫中各个地点穿行而过。一袭黑影从邀?宫一闪而过,如黑夜中的魅影,无声无息,完好的躲过了侍卫们的视线。
无幽灭了床榻前的烛火,却依然无法安睡,独自站在窗前,心事重重。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躲在暗处可不好说话。”她向后望了一眼黑暗的空间,淡淡的说道。
“不愧是离恨天的人,听力不错。”来人出现在无幽身后,隐隐见黑袍加身,依旧看不见容貌。
“是你,怎么,找我有事?”无幽见来人正是上次那位雇主,脸色依旧冷漠。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迟迟不动手,凭你现在的身份,要杀了宫逸寒,机会很多。”那人似乎有些不解,焦急的语气混着金属声,让人听着难受极了。
“急什么,我自有打算。”她说。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小主尽快动手,若迟了,我也只好另想其它方法了。”黑衣人说完,渐渐隐退在黑暗的夜里,没了踪影。
她望着窗外的残月渐没,几丝躁动的风掠过树梢,几片花叶落地,空气中升起了莫名的躁动。她第一次有了,不安的感觉。
次日,傍晚时分,她被宫娥带到御花园,宫逸寒似乎早已在那片亭中等候,一袭素净衣衫,面容温婉,丝毫没有了之前的威严之气。
她走近,桌上准备了酒菜,见她到来,宫逸寒暖暖的对她笑了笑。她微微楞了下,心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在蔓延。
“你来了……”他说。
“找我何事?”无幽在他的示意下坐下,有些不太自在,轻轻抚了抚腰间那柄残柳剑。
“我知道,你喜欢这御花园的月色,所以,想与你喝一杯罢了。”他说,言语间没了君臣之间的分别与隔阂。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对她这么特别。
“也许,你太像他,看着你,就觉得亲切,不用特意的伪装自己,总觉得,朕的心思,你会明白。”宫逸寒说着,将杯中的烈酒一干而尽。
“可我还是无幽。”她说。
“朕知道,你是无幽,所以才说,你很特别。”
她笑了笑,将他和自己的酒杯斟满,“为你这句特别,无幽,先干为尽。”
月色悄然升起,柔柔的洒了一地,醉人的花间,亮起柔和的烛光,美酒佳酿醉人,夜色,更醉人。
《陆》
她不断地逃亡,冰凉的水将她包围,让她不能呼吸,恐惧在蔓延。身上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流着,她不停的下沉,红色的水没过她的眼睛,带着腥味。她听见,有谁,在心底莫名的悲伤,无助的哭泣。
无幽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全身的冰凉使她动弹不得,她吃力的睁开双眼,目所能及处,依然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伸手摸索着,勉强支撑起身子。轻微的颠簸感,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辆行走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的一角,车窗外依旧是黑暗的,模糊又月光的影子。见几个异邦穿着的人,正跟着马车,不快不慢的向前走。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酒精作用使她头疼欲裂。她不断思索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忽然一阵巨大的颠簸,她被撞了个来回,整个身体都在撕裂般的疼。
“你们小心点,这可是杀了王子的凶手,中原皇帝亲自交的人,若撞死了或逃了,国主就会要我们的命。”外面一领头的人对手下吼道,用着不太正常的口音,似乎是来自异邦之人。
“头儿,您放心吧,她中了我们的西域蛊,没有独特解药她是逃不掉的。”另一个人接着回答道,言语间似乎颇为得意。
伸手找了找,腰间的残柳剑还在,她不动声色的,从袖间拿出一个小巧的黑盒子,盒子里一只金色的小蛇盘旋着,正吸食着从她身上散发的屡屡黑气,诡异非常。
若不是玛骨在临行前送她的这只能解百毒的五毒虫,恐怕她今日就真的命丧异乡了,她痛苦的望着马车上方,牵起一抹笑,笑得那么悲凉。
帝都城的西南角,闻名天下的醉月楼一如往常的热闹,宾客络绎不绝的在楼里进出,美酒的醇香随着美人的琴声,飘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惹得路上行人还没来得及走近,便已醉了三分。
醉月楼的流云轩内,十多人并列两排而立,为首的,是一绯衣女子和白衣儒雅的男子,正是那日的红药和冷香凡,随后的,便是玛骨和上官昱。正等待着前方负手而立的黑衣男子做出指示。整个流云轩凝聚着紧张而窒息的气息。
“胡闹!你们把我的规矩当儿戏吗!”陌云开双眸沁着血色,冷峻的面容像染了霜雪,看着下面沉默的众人。
“她何时去的?”
“启禀领主,已有半月了。”冷香凡平静的上前回答,依旧温文尔雅,似乎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你们为何不拦?”陌云开接着问道,字字如冰。
“领主应该很清楚,无幽小主的脾性。她要做什么,凭我们是拦不住的!”上官昱慵懒的理着自己的头发,淡淡的回道。
陌云开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后,才徐徐开口。“红药,去一趟天机楼。”
“明白了,领主。”红药一改之前调皮模样。领了命令,便轻然的退了出去。只剩下一干人继续在流云轩内候命。
天机楼,坐落在帝都中心,古朴精巧的楼阁,极具雅致。顾名思义,它出售着天下所有的消息以及秘密,哪怕是九天之上,地狱之下,它也能知分晓。犹如一张大网上的蜘蛛,蛛丝延伸到每一个角落,只有你出不起的价钱,没有它不知道的消息。
来到天机楼,红药随着一名侍者向三楼走去,一路上曲径回转,常人一不小心便会迷失在那座小小的楼阁之中。侍者只是做着告诉她方向的手势,整个楼内所有侍人,皆为又聋又哑,听不见,说不出。偌大的天机楼,找不出一丝声音。
到了一间雅舍,侍者便退了下去,里面一青衣男子迎窗而立,他早已等候多时。
“红药见过南宫楼主!”红药向那人福了福身,算是礼数。
“不知红药姑娘的来意是……”青衣男子转过身,只见他戴着凶神恶煞的鬼面,看不见容颜。
“有件事,需要南宫楼主相助。”她说,丝毫没有谦卑的模样。
“陌云开如此神通广大,竟然需要我的相助,姑娘是说笑吧?”那人似乎并不领情,言语颇有讽刺之意。
“这还多亏了南宫楼主高价卖出的资料,不然,我们小主也不会到不知生死的地步!”红药微敛明眸,眉黛间带着怒意。
“你说什么?”南宫昭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莫非去了宫中不成?”
红药点点头,冷漠的神情里,掺杂着隐隐担忧。
“回去告诉陌云开,这个忙,我帮了。但,我只是还无幽个人情,与他无关。”青衣男子说道,他并不愿他们有何牵连。
“红药谢过南宫楼主!”听见南宫昭的回答,她淡漠的容颜上,总算多出几分欣喜。
《柒》
十五的月正圆,碧蓝的天空如洗过般洁净,偶尔有云朵划过,银色的光亮普照着整个人间,清幽,静逸。宫中的花园内,前日还繁花似锦,今夜只剩残花零星点缀在枝头,似欲留住最后一点春姿在人间,不愿离去。
宫逸寒站在银月倾洒的园中,望着面前那口早已用石盖封起来的枯井,若有所想。
“如果你还在,一定还会怪我的吧。”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期待着一声回答,然,除了虫鸣之声,什么也没有。
他笑了笑,有些空洞,转身准备回去时,一把长剑落在了他的肩上,剑身轻软,泛着月色的银光。
“你是谁……”他并未回身,只是淡淡的问道。
“你要杀,却死不了的人。”声音冰凉,透着心碎的寒气。
宫逸寒闻声,有些意外的一愣,转过身,来人正是无幽,那个前日被他悄悄送至异邦的人。
嘴角牵起,依然冰凉。看着宫逸寒的表情,她并无意外。
“没想到吧,我又活着回来了!”
“你回来,是为杀了朕?”他问道,发现她没死,他竟然有一丝雀跃。
“给我下毒,将我当成犯人送至异邦,这些,是为什么……”她问,满腹的失望和不解,她不知是该很还是继续当做无谓。
“你可知道,就算你能活着回来,但只要朕一声令下,你今日同样不可能活着走出去。”宫逸寒说道,带着威胁。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叫琉璃的女人杀了异邦人,逃到中土,你不愿让她走上黄泉路,又不愿仅为一个女子变成两军交战。所以才封我为郡主,与她齐名,然后拿我当替死鬼……”她恨恨的说道,字字带血。
“你很聪明,只可惜,命太薄……”宫逸寒说完,他们身后已然出现了一群侍卫。
无幽冷眼看了看慢慢围过来的士兵,虽只有数十名,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是吗,你可知道,我既然能无声无息的进出皇宫,就能带着你的性命一起出去。”她冷漠一笑,清亮的眸子泛着红光。
“如此甚好,你若真杀了朕,朕也算是得到解脱了。”他说。
无幽看着只敢呆在原地打转的侍卫,听到宫逸寒的话,突然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时隔多年,她们走上的,依然是那条不归路。
她放下了剑,“周围的侍卫瞬间将她围住,蠢蠢欲动。
“十年了,皇兄,你还是那么的不择手段……”她笑了,在月色的映衬下,脸色苍白。
宫逸寒顿了顿,原本准备下达命令的手落在半空中,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你……。叫朕什么?”他似如梦初醒,僵硬的问道。
她不动声色,面容依旧冷漠,撤下剑柄上缠绕的那块纯白丝绸,抛向空中,丝绸散落,上面绣着一朵梦昙花,栩栩如生。
“这是我九岁生日那天,你命人专门为我赶制的……皇兄,你当真忘了那个被你亲手所杀的宫?了?”
“怎么可能,宫?已经死了,而且……”宫逸寒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块已经残旧的丝绸,那是他专门为宫?做的,上面绣着他最爱的昙花。
“当年母妃为了能受宠,买通所有宫人,将我当做男儿身……我本无心与你争什么,可你最终还是没能放过我……”
“不可能,我亲手将你扔进井底,你怎么可能还会活着?”他向后踉跄的退了几步,表情依旧怪异。
“十年前,如果不是井底的暗流将我冲到江边,被人捞起,我的确已经死了。”她说着,神情有些激动,声音变得嘶哑而无力。
“原来真的是你……难怪朕会觉得,你那么像他……”他似松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
“为了那把龙椅,残害手足,血洗天下,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你现在问我,我也无从回答……也许有一天你站在朕的位置,你就会明白……”他悠悠说道,像是历经百世般苍凉。
无幽笑了笑,“我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宫?已经死了,我是无幽,不过是一个饮恨噬血的江湖人……”
“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你是私闯皇宫的刺客,朕又岂会轻易放你走。”宫逸寒说着,身前的侍卫离无幽越来越近,齐齐向她冲了过去。
手中的残柳如蛇身一般蜿蜒曲伸,所及之处,鲜血飞溅,灰白的长衫上染了点点血色,苍白的脸冷漠无常,犹如地狱修罗。
片刻间,十几名侍卫应声倒地,剩下的人似乎对她有所惧怕,皆向后退去,不敢贸然靠近。
“就凭这些人,是挡不住我的。”她说,声音冰凉,没有丝毫感情。
宫逸寒微微惊愕,有些恼怒的对一干侍卫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没有朕的旨意,不许靠近。”侍卫听闻宫逸寒此话,也不敢多做停留,退到百米之外待命。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看着冷如冰霜的无幽,无情的面庞有了一丝动容。
“你的命!”她说,那把残柳剑已经落在了宫逸寒的脖间。
他一愣,随即便如释重负的笑了笑,道:“若真如此,你便拿去吧……”
看着宫逸寒微笑着闭上双眼,她握着剑的右手有些颤抖,她和他,只能走上这条互相残杀的路吗。放下手中剑,她苍白的一笑,或许,过了十年,她早该放下了。
“算了,你我之间,从今以后再无半点瓜葛。”她说。
宫逸寒淡然的睁开眼,嘴角牵着笃定的笑意。
《捌》
一支利剑划破夜空,锋利的穿过层层空气,打破了他们彼此的宁静。时间恍如静止,她似乎听见,心脏沉重的跳动声。
宫逸寒踉跄的半跪在地,利箭穿过了他的胸膛,鲜血缓缓的渗透衣服,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好感人的兄弟情宜啊,只可惜,这场戏,该散场了……”银色的月光下,黑衣人缓缓走出,点醒了无幽的错愕。
“是你?”之前那个神秘的雇主,又一次悄然的出现。
金属般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我当是什么让你迟迟不动手,原来如此,当真有些可笑,一个冷血杀手,也有如此讲情义的时候……”
“你到底是谁?”无幽脸上闪过几分怒意,驱起长剑,瞬间逼近黑衣人,却在几步之遥时停下,身体突然的冰冷和僵硬让她瘫软在地。
“你虽然解了蛊的毒性,但可是别忘了,那蛊虫还在你体内,只要虫主在我手里,你就只能是个废人。”黑衣人笑着说。“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就告诉你。”他取下黑色的斗篷帽,拉下罩面的黑巾。一张灵动而美丽的面容呈现了出来。
“琉璃!怎么会……”一旁的宫逸寒吃力的撑着身体,痛苦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人,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人会是她。
“没想到会是我?你当年处死二殿下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无助的看着呢。那时我也在问,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呵呵……”琉璃疯狂的笑着,灵动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恨。
“所以,你为了报仇才接近我……”宫逸寒脸色更加的苍白,鲜血从嘴角溢出,虚弱而无力。
“现在才知道啊,可惜,太晚了呢……”她天真的眨了眨灵动的眸子,“本来不想亲自动手的,可没想到连她都杀不了你,既然是一家,生未同时,那就死在一起吧。”说着便夺过无幽的剑,向宫逸寒刺去。
“不要……”无幽提一口内力,起身上前,挡在了宫逸寒的身前,伸手接住了琉璃挥舞的长剑。剑身划过她的手臂,切断了手筋。她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了,殷红的鲜血不住的向下流淌。
“好锋利呢,杀手的剑,果然是不一样啊……”琉璃如痴如醉的用手碰了碰剑身,如柳枝般柔软,却锋利无比,见血封侯。
宫逸寒惊讶的看着正痛苦不堪的无幽,他当年为了一己之利杀了她,而今她却在救他……
一口腥甜上涌,无幽嘴角挂着丝丝暗红,体内有如火烧一般的难受。
“我早就说了,用内力是没用的。你体内的蛊,会要你的命。”琉璃无辜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痴痴笑了起来。
“今日你就算杀了朕,怕是也走不出这皇宫。”宫逸寒强忍住虚脱的体力,看着越来越无力的无幽,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神情中,似乎少了些冷漠。
“呵……你还以为这里是你宫逸寒的天下吗?城外数十万人马在攻城,这宫里,一半都是三皇子的人。”她笑道,似乎一切都胜券在握。
“宫澈?原来他还没死……所以,是他安排的这一切……”宫逸寒苦笑的摇摇头,一切,都将成为定局,而他,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比如,我要让你看着她死,然后你再慢慢的死去……”她说,满眼充斥着疯狂。长剑再次刺向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幽,划开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整个世界空空的,生命在消融,心脏只剩最后残存的跳动。
他望望天边即将消逝的银月,释然的笑了,那般温暖醉人,好像十年之前,他也曾对谁那样温柔的笑过。
她模糊地睁开双眼,昏暗的光影照在她的身上,一滴又一滴的温润液体落在她的脸颊上,眼睛上。内心升起了莫名的疼痛,几乎撕裂了她的五脏六腑,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在旋转,合着血一起,滑过脸颊。
“逸哥……哥……?”她惊慌的从他怀里爬起来,看见他温柔的笑一点一点的消逝。
“?,对不起,我一直很后悔……当年放弃了你……”他微弱的说着,轻抚着她无助的脸庞,笑得温婉,一如从前。
“逸哥哥,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她惶惶无助的看着他,双手放在他的胸口,想堵住那不断往外冒着血的伤口,以为如此,他便可以活着。
“逃出去,然后活下去……。”他抓住她惶惶不安的手,已没有丝毫力气,残留的温度正逐渐消失……直至滑落下去。
她惊慌的睁大双眼,泪水好似收管不住,不停的滚落,似乎要连那十年的泪水一起流干,声嘶力竭,却没有一点声音。
“他对你还真好,我实在没想到,他那么冷血的人,也会有为别人挡刀的一面。”琉璃意外的看着已经断气的宫逸寒,痴痴地说道,疯狂的眸子里,沁着些许哀伤。
“既然那么不舍,那就去陪他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她缓缓抬起剑,向她砍去。
无幽死死抱着宫逸寒逐渐冰凉的尸体,痛苦的紧闭着双眼,不知不觉,已经昏死过去。
就在琉璃的剑向无幽砍下的瞬间,长剑被突如其来的异物击中,她手一抖,剑早已落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这位姑娘,手下留情啊,下手这么狠可不好……”冷香凡一袭白衣,温雅的面容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喔……你们是离恨天的人……没想到你们还挺护主的……”琉璃冷笑了声,自知来者不善,防备的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一妖异的西域穿着的女子浅笑着向琉璃走去,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肤色稍显黝黑,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
“你想干嘛……?”琉璃看着靠近自己的怪异女子,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见她抓起琉璃的手,快速在手间轻轻一点,然后松开。
“小主人受的苦,双倍还给你!”玛骨邪魅的一笑,转身向无幽倒下的方向走去。
陌云开抱起昏厥的无幽,冷如冰霜的的脸色此刻更加深沉。一行人毫无阻拦的,向着宫外离去。身后是琉璃痛苦不堪的叫声,她正一点一点,被无数虫子吞噬殆尽。
天边的银月渐渐隐没,那片纯白的梦昙花,徐徐开放,带着鲜血的奇香,绚丽迷人。
《玖》
醉月楼,梦蝶轩内,红药正寸步不离的守在无幽的床边,刚刚醒来的无幽虚弱的起身,对红药苍白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冷香凡到底是不是真的医生,都三天了,你还这般虚弱。”红药一边嘟囔抱怨着一边拿了湿布为无幽轻轻擦着脸。
“这几日麻烦你们了……”她无力的说道,眉宇间悲伤依然未退去。
“什么麻烦啊,小主真是的,你再这样说,红药就不理你了。”她将手上的湿布一扔,负气的转过身去。
似乎意识到自已惹这小妮子不高兴了,吃力的拉过红药的手,委屈讨好道:“好了!别生气了,这次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小主能平安回来就好。”红药委屈的捡回湿帕去清洗。
“领主他……可有为难你们?”她问。
红药顿了顿,回到:“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是吗……规矩不可乱,既然是我坏了规矩,我自会去赎罪阁领罚。”她起身下地,也不知哪来的倔脾气,虚弱的扶着床沿,差点跌倒。
红药焦急的上前将她扶起,有些生气的道:“你的毒才刚解,又要去领什么罚,真没见过你这种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时值傍晚,红药急冲冲的走进流云轩,见领主和几位护法都在,也没顾得了太多。直接上前,跪在了陌云开面前。
“红药斗胆请求领主,饶恕小主的过错!”
“你这是何意?”陌云开有些不解的问道,语气冰冷。
“小主她主动去了赎罪阁请罪!她还有伤在身,求领主饶她这一次吧!”红药继续说道,语气诚恳。周围几人听了也微微一惊,不出他们所料,无幽真的自己去领罚了。
“哼!她自己倒是挺自觉的,很好!由她去,最好搭上那条命!”陌云开听罢,脸色更加阴沉,藏着隐隐怒气。
冷香凡见状,也上前求情。“领主,她大病初愈,赎罪阁太过阴冷潮湿,恐怕会触发她体内的寒毒……”
“不用说了,她既然喜欢领罪,那我就成全她……”陌云开负气而去,留下红药等人无措的呆在原地。
“看见了吧,又开始了……”上官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耸耸肩,似在告诉众人,随她去吧的表情。
“可是,小主人有伤,不能关起来,会更严重的。”玛骨一脸担忧,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太倔,一个食古不化,四个字:听天由命……”上官昱说出了众人的心思,他们也没有法子了。
《拾》
醉月楼的赎罪阁,无幽坐在用草铺就的冰床上,冷的出奇。整个屋子都是黑暗的,一点灯光都没有,透过墙上一个小小的方孔,方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夜已深,墙上有一缕月光从方孔中透进来,她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在里面经过了几个黑夜。借着那一缕月光,她拿出一段纯白色的绸缎,上面那朵昙花还绽放着,还是那么美丽。她笑了笑,眼泪又落了下来。越来越冷的空气让她窒息,瑟瑟发抖。
“如果可以,就这样去见你,也不错……”她微不可闻的声音飘悠在空气中,不知何时就昏睡了过去。
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袭黑影走进了来,屋里的人儿早已昏了过去,月光柔柔的照在她的脸上,悲伤和泪水,还未来得及散去。
他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像一件珍藏了许久的宝物。冷峻的容颜不再冰霜,黑夜中,深邃的眸子里多了些怜惜,和错综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活着让你很痛苦,但我还是会选择让你活着,继续痛苦的留在我身边……”
“因为你,是我唯一能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年少不解离时意,遗恨方知已千年……
红尘缘外菩提泪,大梦三生天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