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牌的小屋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楼让人仰望，一个个幸福的家庭使人安宁。但是，请别忘了那一直没有门牌的小屋和它留下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我搬到这个深巷里居住。巷中有一座二层楼，那是当时一个厂的家属楼，楼的屋山旁有一个靠楼墙搭起的小屋，石棉瓦顶，木板夹砖磊的墙，没有窗户。这个小屋没有门牌，屋里住着一个中年男人，靠给人修自行车为生，一条黄色的小狗经常蹲在他的身旁，与他为伴。我上下班从这里经过，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家人，也没有打听过他是否有家人？还有没有其它的住处？只知道他是一个极普通的下岗工人，后来成了一个极普通的修自行车的人。尽管平时他手里的活并不多，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孤身一人坚守着那不变的小屋，干着那不变的修自行车的活，还有一条小黄狗忠贞地守着不变的他。

　　骑自行车上班是我的一贯爱好。有电动车不骑，是嫌它搬动时笨重，就干脆把它给了妹妹。骑自行车有几样好处：搬动轻便，路上自如，还能锻炼身体。可是这一段时间，我的自行车老是掉链子，几次在街上正走着，就掉了下来，想找个修自行车的人也找不到，只好自己动手，也顾不上在大街上的尴尬，辛苦费力地摆弄一大阵子，车链上去了，我的两手成了黑油手。“好了伤疤忘了疼”，在一次次的自我“解决”中，自行车还能往前行进。

　　今年，刚进入深秋，一天下午下班，我骑车走到回家的深巷中，看到了那间没有门牌的小屋，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修自行车的老人（以前总是匆匆而过，经常想不起他来），何不让他给我修一修车链，以免我再在街上“遭难”。我在这个低矮的屋棚前停下，往里望了望，屋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那自行车修理的人坐在简陋的床上，吸着烟，像是没事，我就向里喊了一声：“老同志，有空吗？”“干什么？”“车链掉了，想麻烦你修一下”。他一面应着我的话，一面在屋里开始寻找工具，然后，弯着已直不起的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钳子，说：“老了，工具在哪也记不起来”，又进屋里找了一阵，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样工具，他拿过一个小木板凳，坐下，让我扶着车并向一边微倾，他就开始用扳手松动螺丝。紧车链不是一件难事，可这个老人明显地有些力不从心，工具一个个的换着用。时已深秋，可他消瘦的脸上冒出了细汗，花白的头发杂乱地伸着，两只皱黑干裂的手在摆弄车链时有些颤抖，工具好像不听他的使唤。终于把车轮两边的螺丝都松开了，调整好车链的松紧后，再上螺丝帽，又是一阵地忙乱，不是车轮这边的螺丝紧，就是那边螺帽松，一直弄不好。 (伤感心情随笔 www.wenzhangba.com)

　　我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看着西边的余晖，天快黑了，等我疲惫的双眼再转向他修车的时候，他还在努力地工作，突然间，我看到他手下的地上有几滴鲜血，再看他的手还在滴血，心里一紧，以为他没有觉察到，就对他说：“你的手流血了”。他头也没抬，说：“我知道，人老了，眼也花了，看不清楚干活，碰的”。他说着话，却没停下手里的活，好像没事似的，我说：“赶快包一下吧”，“没事，没事”。

　　天刮着风，寒气有些逼人，还有地上的鲜血，我如同置身在一种罪恶之中，有一种不可饶恕的心绪在逐渐上升，我赶紧对他说：“弄不好就算了，反正还能骑”。老人抬起头看着我，那种神情是对不起？还是什么？他哆嗦着说：“快了”，然后更加努力地上螺丝。我在难捱中等待着，心里有些后悔让他修车，要是现在不让他修，怎么给他钱？要是让他继续修，看着他的衰老和地上的血又于心不忍，。终于，他把车修好了，搅了几下车链，还行，他说了一句：“如果再松，就只能卸下一截链子了”“多少钱？”“一块”。我拿出一张五元的钱递给他：“不用找了”。还没等他回话，我赶紧骑上自行车离去。

　　从那以后，我只要路过这个小屋，那地上的几滴血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抹不去，擦不掉。只要那间没有门牌的小屋还在，那消瘦的老人还在，那个影像就会一直困扰着我。我多么希望那间小屋被拆掉，那个老人能住进一个有门牌的屋里，在亲人的呵护下安度晚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