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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缺的不是压寨夫人而是你

2017-12-09 13:01:57 作者:崇井垣 阅读:载入中…

我缺的不是压寨夫人而是你

  图/詹詹詹小花

  压寨夫人要靠抢

  1

  “呔!

  此路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噗哧”,苏青婉刚笑了一声,就被坐在旁边的丫鬟香香一把捂住了嘴,连带着小声的紧张呵斥“小姐,你不要命了?让前面的土匪听见了可不得了。”

  苏青婉低语,“你小姐我又不是没见过土匪,他绝对是戏文看多了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屁孩,连把枪都没有还学人家劫富济贫!”

  东北山林的冬季,入眼是一片雪白,苏青婉和香香躲在棉被里武装得只剩露在外面黑碌碌的眼睛。这样的季节无疑不适合远行,再加上倭寇入侵,苏青婉花了大价钱才找愿意冒险的镖师护送两人穿过远山密林去百里之外的云城寻人。

  据她所知,车夫兼镖师的腰里就别有一把黑匣子,没有同伙的情况下解决这个少年简直轻而易举。可是镖师刚把枪伸向腰后,就听见远处传来“轰轰”的声音,似是一队人马向这里奔来。

  三人俱都将心脏提到了胸口,这时候什么样的马队才会经过?似乎只有一个解释,来的是一群土匪。

  苏青婉抬起头用力向远处望去,为首的骑着一匹全身墨黑的骏马,身着的灰色披风随着跃动的身体上下鼓动,五官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雪光中整个人宛如天神般呼啸而来。

  “大……大当家。”

  色厉内荏的劫匪少年还未等马队走近便认出来是自家人,连忙收起了刀,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刹那间马队就到了眼前,为首之人勒马骤停,飞扬的马蹄溅起雪团落到苏青婉的身上,她抬头瞥了一眼那人的模样就连忙低下了头,甚至将眼睛都埋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大当家先是在镖师蠢蠢欲动的右手上扫了一眼,吓得他立即收回所有的小心思,没有理会车板上两个似是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突然怒喝夹杂着风雪向少年袭去,“真是出息了你,好好的学不上学什么梁山好汉拦路抢劫,说戏说傻了吧你!打劫的竟然还是两个娘们儿,你忘了黑狼寨的寨规了?”

  竟然真的是戏文里学来的,苏青婉心中哂笑。

  少年原本就不甚精壮的身板此刻更是缩成了鹌鹑一样,紧忙解释:“没忘,大当家我没忘,严禁欺负老弱妇孺,我记得。这不是见大哥你老大年纪了没个压寨夫人,我来帮你寻摸一个。”

  “荒唐!”大当家右手一挥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鞭响,然后冲着车上身形略大的苏青婉抱拳,“抱歉了两位,是我黑狼寨治下不严,得罪了。”然后驱马让开了路。

  苏青婉想着她现在全身上下包括脸都被裹得紧密,想来他也无从察觉,略微放下心。

  “英雄客气了。”学着大当家一般抱拳颔首,苏青婉压低嗓音回道。

  镖师拉着牛往前走。大当家的眼神却胶着在苏青婉身上不知在想着什么,两人一车一马错身而过,大当家转回头的那一刻,一道亮光从苏青婉的手腕上闪过,恍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大当家拉着马转向后方,双腿夹紧马肚鞭子一抽,整个人便飞驰出去,追上牛车的霎那,弯腰一把拎起苏青婉的后领,然后她整个人便被带离了牛车横俯在了马背上,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到牛车的影子。

  “邵天峰,你混蛋——”

  2

  苏青婉出身书香世家,生母早逝,父亲一人把她拉扯大。虽然忠孝节义的家风犹在,但苏父思想并不保守,苏青婉十四岁时就被送到北平的女子中学接受新式教育希望她能在国运衰弱的洪流中学得几分自保之力。

  苏青婉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尤其在俄语和日语上很有天赋。

  十九岁时苏青婉进入燕京大学进修,做翻译时认识了同系的师哥何志高,两人兴趣相投志向相合,很快就像流行的新式爱情那样确定了恋爱关系。苏青婉毕竟受传统教育影响很深,犹豫之下在寒假时将男友带回家想让父亲看看。

  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见面,但苏青婉没有想到一向开明儒雅的父亲在见过何志高之后,用非常刻薄的言辞直接将他赶出了苏家,且给出的理由让苏青婉难以接受。

  苏父对何志高的评价是:居心不良

  苏青婉觉得父亲是看不起何志高出身贫寒,但这恰恰是她最佩服他的一点,与她相比出身云泥之别的何志高最后却获得和她一般的成绩,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的优秀吗?

  和父亲的矛盾在媒人上门的时候到达顶点。前来说亲的是当地望族冯家的小儿子,自小花名在外,传闻其不学无术任意妄为,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

  这样的公子哥苏青婉哪里看得上,在和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想要回北平寻找男友,不料半途遭遇土匪被劫,在被作为战利品绑回山寨的途中她遇到了一样被绑的邵天峰。

  被绑上山没多久就有官兵前来剿匪,一怒之下,他们这些人质差点被土匪拿来祭旗,是邵天峰站出来说有办法避祸才逃过一劫。

  苏青婉看着邵天峰舌灿莲花,将土匪们哄得心花怒放骗得昏头转向,心里恨得是牙痒痒。她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心里自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志气,看见邵天峰这般软骨头当时便忍不住骂出声来。

  土匪们大字识不了一箩筐,往日里虽然也是脏话不离口,但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用他们听不懂的文绉绉的话骂人,翻来覆去最直白的也就“混蛋”二字,再加上她娇嫩的容颜,不少被大军逼境压抑了淫邪心思的匪徒纷纷向大当家求赏人。

  大炮直指山寨,苏青婉这样一个女人无疑是鼓舞士气最好的奖励,问过她的姓名后,承诺在危机解除后把苏青婉赏给功臣。

  苏青婉恨不能一死了之。这时,邵天峰站出来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自称是她的未婚夫,并且将刚刚趁机套在她手上的对镯举起来作证,向大当家求情并承诺已有办法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危机。

  大当家还不蠢,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虽然让邵天峰献计,但也将苏青婉带在身边名为保护实则为质。

  也因为一直呆在大当家身边,苏青婉将所有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邵天峰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带着土匪们在山中三上三下,将剿匪的官兵耍得团团转,甚至抢夺了不少物资。

  整整三个月,官兵们在山上不仅一无所获,还人困马乏损失惨重。

  苏青婉不知是该开心自己保住了性命,还是该气愤邵天峰助纣为孽。

  最后,政府终于收兵,见识过邵天峰才智计谋的大当家不愿意放过这个好苗子,在庆功宴上威逼利诱他投靠山寨。邵天峰像是没有听懂大当家言辞间的胁迫之意,在讨得一番好处后欣然接受了小当家的称呼,当然,苏青婉是好处之一。

  邵天峰刚刚加入山寨并不得信任,他和苏青婉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与她讲明利害后,苏青婉答应和他扮演未婚夫妻

  开始两人并不顺利,相较于勾肩搭背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邵天峰,看起来文气十足地主家庭出身的苏青婉并不受大老粗们的欢迎,在山寨里被大家不约而同的排挤,以至于邵天峰都受到连累被质疑和她不相配。

  邵天峰劝苏青婉:“你这样不行,不和弟兄们打成一片怎么培养感情?培养不了感情怎么获取信任?不能取得信任还怎么获得自由?”

  苏青婉心里委屈,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和谁兄弟们?你们这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看!看!其实你从心里就看不起他们是吧?以后少用成语,这里除了我没人听得懂!”邵天峰板脸,“你必须放下你的大小姐架子,设身处地不带偏见的评价眼前的这些人。世界上没有谁心甘情愿地过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他们也都是一群可怜人,落草为寇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看苏青婉的表情有所松动,邵天峰再接再厉,“梁山好汉知道吧,那一百零八好汉也不是个个都心甘情愿上梁山的,不过是情势所逼而已。”

  苏青婉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闻言觉得很惭愧。邵天峰见她似信服又似迷茫的渴求目光忍不住越说越多,和她讲水浒传,讲隋唐演义,讲花木兰穆桂英,讲军阀混战,讲世界大战,讲革命……苏青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里没有颜如玉黄金屋,残酷却真实

  无形之中苏青婉越来越豪迈,看待这些土匪也能用一颗客观公正的眼光,然后渐渐在山寨的年轻女孩子中找到位置,和大家混得越来越熟。

  只是偶尔,苏青婉会诧异邵天峰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喝酒耍牌玩骰子,骑马说书讲局势,几乎样样拿手,哦,有一样他并不擅长,那就是玩枪,大当家教了很久才到不脱靶的水平。

  邵天峰发现苏青婉开始和山寨的土匪们称兄道妹不由抚额,觉得这丫头是入戏太深快把他们俩的处境和目的抛到脑后了。

  在最后一个人质被赎走,趁大家喝酒庆祝,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因为有邵天峰提前布置的假痕迹,所以虽然苏青婉因为紧张惊醒了守卫,但跑路还算顺利,尤其是在追兵见识过了邵天峰精湛的枪法后主动退却。

  等到两人到了安全地界,他们已经找不到理由继续同行,客套地约了再见面,一别两宽。

  苏青婉说不清为什么,最终没有选择去北平而是往回家的方向走,或许是在土匪窝里呆久了神经敏感,总觉得有人跟着她似的,于是一路加快脚程回到家。

  家里是喜极而泣迎接她的父亲和……何志高。

  3

  在苏青婉被颠得差点吐出来的时候邵天峰终于停了下来,他一松手苏青婉手软脚软控制不住摔在了地上,不等她抱怨摔得屁股疼,一阵反胃俯下身干呕起来,而罪魁祸首邵天峰则好整以暇地骑在马上围着她悠悠散步。

  好一会苏青婉才缓过来,余光扫到旁边矗立着的高大身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上去,软绵绵的拳头加上厚厚的手套打在邵天峰坚硬的胸膛上几乎没有感觉,但是心里的怨气积压了太久,疲累万分却不想停下,反反复复控诉:

  “邵天峰,你混蛋——”

  最后还是邵天峰看不过去,把披风解下来围到她的身上,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无法再有动作,拉下她脸上的围巾让她呼吸通畅,感叹道:“三年不见,你这脾气是愈发大了,怎么说咱们也是共患难过的旧识,久别重逢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旧识”两个字让苏青婉一颗剧烈跳动的心瞬间冷静下来,等到抬起头时已经收拾好心情,一脸的愤懑:“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颠死我了快要。还有,当初是谁说要傲笑沙场保家卫国,现在这又是谁占山为王强抢民女?”

  “这事儿说来话长,走,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黑狼寨,喝点热汤暖和一下。”说罢逃避似的搂着苏青婉往里走。

  邵天峰带着苏青婉绕了几绕,才看到山寨所在,山寨依山而建居高临下,险要异常。还未走到寨口,只听见一声大喝“站住,口令?”,然后从寨墙上伸出几个黑漆漆的枪口,邵天峰笑骂:“兔崽子,连爷都不认得了?”

  对方不为所动,“口令!”

  邵天峰只得将今天的口令说出,转头羞恼又得意地向苏青婉道:“本来还想在你面前威风一把,没想到平时把这些兔崽子们练得太狠被记恨了,绝对是看到我领回一个美女故意报复。”

  苏青婉莞尔一笑,看着缓慢打开的沉重寨门好奇地打量四周。看得出来,山寨的选址非常用心,既险要又隐蔽,如果不是邵天峰带她过来而寨里的人又故意显露踪迹,一般人绝不会想到山壁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大概是都听说大当家带回来一个女人,不断地有人装作偶遇,朝着邵天峰敬礼问声“大当家好”,然后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旁边的苏青婉。一个,两个,三个……终于邵天峰踹了不知道已经是来得第几个人一脚,骂道:“李二狗,你今天不是负责后山巡逻吗,谁允许你擅离职守的?去找政委领罚去。”

  将看热闹的赶走,两个人终于顺利来到山寨的中心——忠义堂。

  指着门框上用石灰写的三个大字,苏青婉笑得弯了腰,“原本看大家的军容军纪还是很正规,但没想到……这是?你们真把这里当梁山了?”

  邵天峰摸摸鼻子,口不择言:“那个……军匪不分家嘛,不,不是,这就是他们开玩笑而已。天气这么冷小鬼子也都窝着不出来,没仗打大家挺无聊的,就让小喇叭给大家说书讲水浒,就是刚刚拦住你们的那个小孩儿,说书说多了把戏文里的都当真了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苏青婉不置可否

  坐到火炉旁,手里捧着邵天峰端来的热羊汤,苏青婉整个人暖和起来,也有了精神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三年不见,邵天峰已经完全褪去了青年的稚涩,整个人硬朗而英气勃勃,不笑的时候尤其像是蕴藏着一股煞气,大概是早上没有刮胡子脸上有着些微胡茬,但丝毫没有让他显得颓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男人味。

  苏青婉被火烤的有些脸红,稍微往后退了退,不敢再看他的脸视线下移,他穿着一件有些年头的军装,颜色褪了很多,布料也不再笔挺,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款式。

  “你参加了国军?”

  邵天峰点点头,“当时部队都被打散了,我带着一队人躲进了深山,后来又陆陆续续收容了很多散兵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苏青婉好笑道:“都是正规部队出来的,怎么叫什么大当家、黑狼寨?听起来一群土匪似的。”

  “这也是为了麻痹敌人。再说我们现在没补给、没支援,除了不对普通百姓下手其他和土匪也没什么差别。不说这个了,你呢?现在在做什么?不是在北平求学吗,怎么来东北了?”

  苏青婉摘下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露出盘在耳后的挽髻,笑得恬淡:“学校罢课到处乱糟糟的学也上不成,我就跟着丈夫来东北做生意,后来局势一乱也回不去了,现在我在中学教书。”

  邵天峰的表情有些僵硬,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4

  “邵天峰,你就让我下山吧,求求你了,我真的有急事要去云城一趟,晚了会出大事的。”苏青婉拦住训练结束的邵天峰恳求道。

  邵天峰被缠了三天也烦了,寒着脸说:“跟你说过了云城方向新建了伪军据点很危险,等过段时间再说,现在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你所谓的不肯言明的急事难道比生命还重要?”

  苏青婉也是个硬脾气,立时就杠上了,“是,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看着她快要喷火的眼神,邵天峰无奈道:“这样吧,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叫人帮你去办。”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做。”

  “啪!”邵天峰的鞭子在苏青婉身侧抽出一个深深的雪痕,怒道:“苏青婉,我警告你,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任性撒娇的地方,我必须为每个人的安全负责,包括你的。”说完理也不理她大步走开。

  苏青婉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几天她把山寨逛了个遍也没能找出破绽逃出去,一哭二闹都用过了,难道非要像个泼妇学上吊?

  苏青婉又气又急,漫无目的地越走越偏,不知不觉竟到了地牢外。这是她来到山寨的第二天闲逛的时候发现的,邵天峰解释说里面关的不是汉奸就是土匪头目,罪不至死但放了又殃及百姓,他暂时没考虑好怎么处置便干脆都关了起来。

  邵天峰叮嘱看守不许放她进去,她原本也没有兴趣,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狠了,苏青婉咬牙跺脚,非要进去看看不可。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做什么坏事?

  对苏青婉进去看一眼的强硬态度看守小哥也不敢太拦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小姐是大当家如今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没见她连大当家都敢骂,听说还有人看见她动过手,他们旁观的人看得都心惊胆战了好吗?

  苏青婉最终还是进去了。当然,里面没有金屋藏娇,也没有刀锯斧钺,虽然脏乱了点,但因为在地下并不太冷,只是大多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显然邵天峰没有亏待他们,但也仅限于此了。

  苏青婉捂着口鼻往深处走了走,发现最里面的一间牢里只关了一个犯人,而其他的至少都是五六个,心里好奇走近。听见脚步声坐卧在草堆里的人抬起头,看见苏青婉惊讶地睁大眼睛,异口同声道:

  “志高,怎么是你?”

  “小婉,怎么是你?”

  5

  磨难使人成长,这句话对苏青婉来说最恰当不过。经历了绑架、抗争、流血,回过头再看她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离家出走的行为显得是那么幼稚和自私,也对她和何志高的感情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思考,所以她重获自由后没有选择去北平而是回家。

  看到父亲几乎苍老了十岁时,她真的后悔了,愧对于父亲十几年的养育之情,而在看到跟着出现的何志高,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心虚,在听到他陪着父亲找了自己几个月时更是让这种愧疚到达了极点。

  后来顺理成章地,父亲退了冯家的提亲,并且答应愿意重新认识何志高,给彼此时间。大家都很高兴,只是苏青婉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找寻苏青婉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钱,苏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苏青婉和何志高俱都束手无策,就在苏父打算变卖祖产填补窟窿时,冯家出手帮助苏家避过了这次危机。虽然苏父没有说什么,但是何志高眼里有看得出的介意。

  就在此时,苏青婉和何志高双双收到学校来信,只不过苏青婉收到的是警告信,而何志高却是退学通知书。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本他们因为旷课太久都应该被退学,苏青婉有人帮忙说情改为记大过,但何志高却没有被网开一面。

  苏家在北平并无人脉,联想之前苏家生意解围,是谁为苏青婉说情不言而喻。

  冯家报复的手段真是高明,两次以德报怨的恩情就像是两根钉子牢牢地楔在了苏青婉和何志高中间,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为了不再彼此折磨而选择分手。

  “志高,咱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在国军做事,后来战乱我还为你担心了许久,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当年何志高离校后进入东三省政府工作,没多久苏青婉也因为时局混乱学校罢课没能接着读书,辗转到东北以翻译为生,虽已分手但是毕竟彼此熟识,他乡故知时常联系,后东北沦陷,无数的同胞死在敌人的铁蹄之下,自保尚难何谈打听对方的讯息。

  何志高难掩激动,哽咽道:“小婉,当初日军攻进来的时候想要通知你已经来不及,只能服从命令随大部队撤离,你不会怪我吧?”

  苏青婉摇摇头,“覆巢之下,自保已是难得,哪里又怪得了你,看到你平安就已经是莫大的喜事了。对了,你们不是已经撤出东北,你怎么又回来了?又是怎么被关到了这里?”

  何志高叹气,“一言难尽,总之我现在已经脱离国军,这次来东北是有要事去云城,不想半路被这些土匪诬蔑为奸细抓进来。”

  “你要去云城?”苏青婉惊讶道,眼珠转了转按下翻涌的思绪,“什么时候?”

  何志高用力锤着牢柱,掩饰不住语气中的焦急:“最晚两日后就要到,不然会误了大事。小婉,你认识这些土匪是吗?拜托你帮我说说情吧,我真的不是汉奸。”

  “志高,你先别急。其实,我也是被抓进来的,现在还算自由,我会帮你想办法的。”苏青婉言语不详地解释,然后又说,“现在天气太冷山路着实难走,冰冻三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融。”

  何志高脸色骤变,复杂的情绪交织变换,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迟疑:“我心如火,总有一天还天地一方春意。”

  “志高!”苏青婉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看见何志高紧张的表情压下心中的狂喜,低声笑道:“原来你就是老家派来的鸽子,真是让我好找啊。”

  苏青婉心中革命的种子在学校和东北这片土地上被灌溉发芽,一直在利用自己俄语和日语的优势帮助地下组织获取情报,东北沦陷后,这里的地下工作一直处于无领导状态,此次苏青婉一心赶往云城也是为了和组织上派来的联络员联系,帮助展开以后的工作。

  两人互相交流了各自的情报,商量如何离开黑狼寨。

  苏青婉下定决心,“这样,我原本去云城的借口就是寻找久出不归的丈夫,现在假装我们夫妻团聚,回家自然理所应当,寨主一定会答应的。”

  “好。”

  6

  “你说牢里的那奸细是你的丈夫?”邵天峰冷笑。

  苏青婉脸上洋溢着的是幸福的笑容,耐心解释:“邵天峰,你知道我原本就有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分分合合最后还是结婚了。他这次是做生意归途临时起意去云城拜访故友,谁知道误打误撞被你们关了起来,故友得信不见人来信询问,我这才要赶往云城。都是误会,你就放我们团聚吧!”

  “哼!”她的表情让邵天峰刺眼,撇开头质问:“那他出现在黑狼寨附近怎么说?我这里可不是谁都进得来的!”

  “他的马跑了,为了追马才一直追到这附近,你们山寨这么隐蔽,他压根一块石头都没看到就被你们抓起来了啊!”

  邵天峰语气愈发冰冷,“荒唐!你知道我黑狼寨有多少暗哨,又有多少陷阱吗?凭他一人一马怎么可能靠近此地,更何况,之后我派人探查,根本没有他所说的痕迹。”

  苏青婉心中着急,见邵天峰油盐不进语气也凌厉起来:“这片山林有多大,方圆百里不止吧?你能肯定你的手下了解每一处的地形?更何况现在冰天雪地的,马陷在某个雪坑被冻死也未可知啊,你怎能凭一丝猜忌妄下结论?”

  “好,就算你说得有理,”邵天峰浑身上下都是克制的怒意,“寻找丈夫而已,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明说,一定要在‘偶遇’后才跟我求情?”偶遇两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苏青婉扭头说不出话来,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看见她这副隐忍的模样,邵天峰彻底爆发了,吼道:“你左不过是信不过我而已,有这么难说出口吗?你的丫鬟,你的镖师,都知道你去云城是寻找丈夫,为什么就不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似是气极反笑,继续道:“你是怕我会故意阻拦你。现在为什么又肯告诉我了?是因为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你急于摆脱我,所以让我不堪忍受送你们离开。”

  苏青婉闭眼沉默。

  “那么我就要问了,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信不过?你说啊,说!”邵天峰抓住苏青婉的肩膀逼问。

  苏青婉被邵天峰语气中的痛苦所震撼,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吐不出一个字。

  邵天峰替她回答:“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从三年前一直到现在。你不相信我就是因为这份喜欢,你认为这份喜欢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对么?”

  苏青婉心中一震,抬头直视他的双眼。过了这么久,他们三个人心里的疤痕还是被放到了阳光下,可是太阳太温暖,灼得每个人都鲜血淋漓。

  深吸一口气,苏青婉句句利剑一般扎向邵天峰的心口:“邵天峰,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冯天劭冯少爷,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信任二字?我们共患难过,我把你当作朋友,但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更名换姓深入敌后,利用我和其他人的信任帮你获取情报,不废一兵一卒便招降了太行第一匪寇,这应该是你从军以来的最大战绩吧?黑狼寨里的心腹其实是这些人没错吧!这也就罢了,毕竟是为民除害,但是你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喜欢上了我。为了离间我和志高,你一边打压我苏家的生意,一边假意提供支援,让我们苏家处于过河拆桥的境地,一纸退学书更是我和志高之间抹不去的裂痕。听说我和志高分手,你是不是很得意,冯家小少爷?”

  邵天峰被苏青婉最后的指责逼得后退一步,缠绕浑身的黑气也被他压制进身体最深处,握紧的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明亮的眼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这些,我都无可辩驳。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青婉心里一紧,点头。

  “放虎归山,若有朝一日我黑狼寨灰飞烟灭,这样的结局你可能承受?”

  如果忽略内容,邵天峰的语气在苏青婉听来甚至可以称得上风轻云淡,但她知道这是多么重的一句话,她突然迟疑了,就像多年前在北平和回家之间抉择时一样。

  但此时的苏青婉只能有一个答案,“可。”

  7

  何志高的到来像是为大家带来了主心骨,中央的精神一层层传达下去,所有的工作都有条不紊的展开,一份份情报被收集,一条条指令被下发,大家为了统一的目标而奋斗。

  但是苏青婉却越来越沉默。

  虽然成为一个战壕里的同志,但是苏青婉和何志高分属不同的指挥层级,因为组织纪律的缘故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所以自黑狼寨回来后两人还没见过面,苏青婉心里积攒了无数的问题却又只能压在心里。

  最近日方似乎加强了情报力量,我方的几次行动都险些暴露全军覆没,为了安全,上级下令所有人员静默等候指示,尤其是直接和日军打交道的他们这些情报人员,在上级检查出失败原因前停止传递情报。

  苏青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如果不是长久以来的信念支撑着,她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奔向黑狼寨。

  “小姐,小姐,不好了!日军在攻打黑狼寨!”香香冲进书房向苏青婉报告。

  “什么?”苏青婉震惊地站起身,墨汁溅了一身也顾不得。

  “是真的。上级已经电台联络到了中央,那个联络员是假的,真的联络员已经叛变遇害了。”

  苏青婉像是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答案,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耳边的嘈杂一概忽略,然后忽然起身,推开关心询问的香香,拔腿就往马厩跑去。

  身后的香香急忙提醒“小姐,披风!披风!”等到她抱着披风赶出去,哪里还看得到苏青婉的身影。

  苏青婉穿着薄薄的棉衣在风雪中狂奔,外面滴水成冰,眼泪还未滑落便已冻结,雪花打在脸上都是丝丝刺痛。她告诉自己不要哭,这样只会消耗体力,她要尽快跑到那个混蛋面前。

  告诉他,她不能接受。

  告诉他,她也喜欢他。

  告诉他,她错了。

  到上次两人下马的地方已经无法再骑马前进,苏青婉连滚带爬下了马,冻僵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但她还是一步步坚持向前走着,身体渐热,四肢也灵活起来,摔在雪坑里也不会是狗啃泥的姿势。

  终于,她远远看到了黑狼寨的寨门,心却冷了下来。

  入眼是一片焦土,没有隐蔽的屏障,也没有傲人的天险,空气里是残留的硝烟和血腥味,四周一片沉寂,只剩下雪落的声音,还有心一片片撕裂的声响。

  苏青婉僵硬的身体一寸寸失去知觉,她想起手上的镯子,却连抬手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这个镯子从戴上她手腕的那刻起就再也没有摘下,她已经习惯了手上的重量,就好像,她每次和邵天峰分开时,都忘记把镯子还给他一样。

  她舍不得。这个镯子是那么漂亮,寓意这般美好,最重要的是它是他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有了它,她就可以告诉自己,心底的那些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不信你看,证据就在手上呢。

  对了,这镯子是一副对镯,她要去找另一只,凑不成一对怎么能叫对镯呢?

  苏青婉麻木的抬脚、落脚,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耗时良久。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蹄声,然后腰上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抄起,一眨眼她便侧坐到了马背上。

  苏青婉呆呆地看着熟悉的眉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个娘们儿怎么不听话,大冷的天穿这么薄跑出来,想自杀也别找个这么痛苦的死法,爷一颗子弹的富余还是有的。”

  ……

  “怎么这么看爷?像见了鬼似的。你三年前就已经见识过爷的智计无双,爷知道那个什么志高志矬的有问题,怎么可能站在原地等他们找上门?爷一早就趁他们兵围黑狼寨的时候带大家从地道出来了,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用地雷把小鬼子们困死在黑狼寨,一路趁云城兵力空虚拔了据点。”

  ……

  “你这可是第三次被我抢了,事不过三,这次你要是再不做我的压寨夫人就连新来的政委都不能答应。”

  ……

  “那个,你还不知道?中央已经派来了新政委,打算在东北建立抗日联合队伍,爷现在可是其中的主力,你已经暴露,以后就要在爷手底下做事了,放心,没人敢欺负我的夫人。”

  ……

  “怎么不说话,冻傻了?”

  “邵天峰?”

  “嗯?”

  “邵天峰,你这个混蛋——”

  图片作者:詹詹詹小花

  图片来源:https://www.gracg.com/works/view/95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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