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做好人挺累的。
“等，入夜到白昏”
《等》
文 / 陆亦非
昨晚一个人跑去看《芳华》，出来后一个人裹紧了大衣，人是暖和了，但有个寒心的问题不断浮上我的脑海里：
我们还要不要当一个善良的人？
我家楼上，住着一个热心肠的大爷。大爷是个退休教师，养着一条灰毛约克夏，他家门上贴着张条子，说谁家有事可以把宠物寄存在他家，一定好生伺候着。
据说后来这栋楼里的许多白领会在上班前，把狗狗先领到他那去，下班再领回来，不用花钱，也很方便。就算加班到很晚，大爷也会耐心等着，只要敲门立马就有人应。
有一次还在睡觉的时候，楼上闹哄哄的，传来女生刺耳的责骂声，大意是在说：怀疑大爷给狗狗吃的狗粮太差劲，证据是它今天状态低迷，没怎么叫唤。
我在床上翻了两个白眼，虽然觉得她无理取闹但也没有冲上去帮大爷理论。
我原以为这样的吹毛求疵不可能得逞，相信道理站在大爷这边他就不会落败。
但到了第二天，大爷门上的条子消失了。楼上安静了下来，我才知道，这跟输赢无关，于是心寒的他像收衣服一样把善良收了起来。
黄轩在《芳华》里饰演的刘峰很像我那位楼上的大爷。
他年年标兵，被人称作比活雷锋。每次去北京都会给文工团的战友们从父母那捎来吃的；给快结婚买不起沙发的弟兄打沙发；在林丁丁脚底起水泡的时候背着她走路；在何小萍被人嘲笑排挤的时候不顾腰伤陪她练舞。
无论大事小事能帮则帮，不能帮也想办法帮。
但这样好心的他，却被团里的其他人当作一个就该做好事的人，在每一个脏活累活前出现。而且因为他是活雷锋，所以他不可以产生任何情绪和欲望，既然他一开始的形象都是善良，就理所应当一直善良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林丁丁说服不了自己喜欢刘峰的原因，而且林丁丁为了自保，给刘峰判下“污蔑”的罪，使得他被下放到伐木连。
临走前，只有何小萍一个人去送了他，也只有她一个人在那一刻记住了他的善良。而那些受过他帮助的人，都因为活雷锋形象倒塌感到恶心和厌恶，继而集体对刘峰实行精神上的驱逐。
于是，活雷锋这个称号成了毒药，做好事成了他的痛疾。
影片中有一句旁白让人没法忘记，它说：“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惜这种善良。”
这个人是何小萍。
何小萍出身成分不好，被带到文工团之后，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过度老实，让人厌烦的气息。
在她出场不久后，影片的旁白这样说，她以为逃离了那个家庭，就不会再受欺负，她没有想到，从她来到这个集体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太想给劳改的父亲看看自己穿军装的模样，于是偷偷拿了室友军装去拍照，结果被舍友当众羞辱；她出汗多，和她跳舞的那个男生说，“我和谁都能做到完美，只要不是和她”；所有人都没原因地认为挂着的海绵胸罩是她的，于是合伙凑热闹去扒她的衣服。
她以为的逃离，不过是另一种坠入深渊。
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人的善意和温暖，便是刘峰给的。
在进文工团的第一天，刘峰就提醒她：“你的出身不好，进去以后不要告诉别人。”
后来得知何小萍父亲去世消息，他默默陪着她，告诉她：“我知道你自从来了这里就一直在受委屈。”
其实刘峰这种贴心的“好”不是只给予何小萍的，但那时候，只有何小萍一个人看见了，记住了，感激了他的善良。所以她才会在刘峰被下放的前一天，对着那些不念旧情的人们喊：“明天你走的时候叫我，我去送你。”
那一刻，她很洒脱，也很勇敢，这是刘峰带给她的，于是她也翻倍还给了他。
可在这电影里，两个最善良的角色似乎都没得到好的结果。
打完那场不能说名字的战役后，刘峰手断了，何小萍疯了。
而文工团里的人还在“何不食肉糜”，借着离别的名义再次载歌载舞，摆出一副极其不舍的样子。
对比之下，都是难过后流下的泪。
可刘峰何小萍的眼泪都是带血的。
而且这部电影最残酷的是，做尽好事的刘峰，受尽欺负的何小萍并没有在改革开放后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冯小刚是故意让那群高干子弟拥有各自的忧愁的，什么“没时间陪家人”，“中年发福”。但用电影里的一次台词来说就是：“过得好不好，看跟谁比，跟陵园里的弟兄们比的话，我敢说自己过得不好吗？”
所以冯小刚是故意的，拿高干子弟们“幸福的烦恼”跟刘峰“苟活下的无奈”对打，从而拷问每一个观众：“所以你们还要当一个善良的人吗？”
回到文章一开始的那位大爷，他撕下条子，不再帮人养狗，他错了吗？
那电影里的刘峰，到最后仍然愿意为了帮人而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捐出去，他又错了吗？
他也没错，因为每个人对善良的信奉程度不一样。
那如果选择是否善良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那我们为什么要讨论？
因为我们不能忘了，我们的人生里还有“善良”这一个选项。
你可以在“自保”跟“善良”当中选择前者，但你不可以从一开始就把后者给忽略掉。这会让我们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我在这两个月看到太多的伪善了，一宗杀人案，一群小孩，真相还没浮出水面，那些利己主义者就打着“善良”的旗号涌上来，像收割韭菜一样收割人们的愤怒，难过，失望。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大家都麻木了。
现在冯小刚企图通过《芳华》这个故事让我们想起来，原来我们的生活还有善良这一个选项。
前人所说的“心存善念”，意思不是“一定要当个好人”，而是“一定要有做好人的念想”。
有念想却不这么做，不代表你就是个坏人。
但如果连这点念想都丢掉了，我们便决不可能成为一个好人。
这也是为什么，做好人挺累的。
（做个好人）
插图 | 《芳华》
编辑 | 帅气主编 张荆棘
作 者 介 绍
陆亦非 张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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