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豆读诗 | 每人一首诗
苏浅 | 看见落日出现在峰顶
看见落日出现在峰顶是一种历险。
沉浸在爱中
这么美,这么短暂——
怎么去跟随它?
继续做梦?
再见比不见需要走更远的路。
弯腰抱住一个少年,借他眼中的热忱
疲惫的肉体也能
在落日的余晖中独自漂流。
再把它放下。记住这爱:
麦豆:一直喜欢苏浅的诗,从我写诗开始就喜欢。看见落日出现在峰顶,如果落日出现在地平线或者山谷,我不会在诗的题目上停留太久。但是,落日出现在了峰顶。这是什么意思?意味着过去的一种美好可能又回来了。而且是在中年甚至人往老年的途中,又遇见了一种久违的、惊心的、无忧的美。曾经只在童年才可能存在的美好感觉、放逐自然的感觉,突然被一个中年人又一次捕捉到了。这当然是一种冒险,当你放下手头的俗事而出走自然、像一个少年去感受,谁会相信你的天真和无邪?在现在这个互为对手的社会,当然是一种冒险。是的,我们有多少梦想曾一去不返?有多少美好的感觉一去不返了?“再见比不见需要走更远的路”,个中滋味,能品尝到的人是心酸的,也是有福的。
莱耳 | 给你
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景色
在她面前,我原谅你的黯淡
流很多的眼泪
我们身后的炊烟散去,神
洗净你,并把你还给我
山河婉转,我不许你再破碎
蓝色星空下,你的名字
使河水更辽阔
麦豆:认识莱耳已经10年有余,2005年刚刚上网就认识了这位奇女子。莱耳可以说是我的诗歌启蒙老师之一。这首诗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她皈依基督前后的创作。题中的你,是一个灵魂性的存在,是自我。唯一模糊的是第二句中的“她”,可能是第三者,可能是第二段中的“我们”中之一。这个“她”,也可能是与灵魂对应的肉体,或者物化的其他人。当然,这个“她”也可能是上帝,即第五句中的“神”。整首诗,可以看成是忏悔录,一个人在神面前的自语。“山河婉转,我不许你再破碎”,一种沧桑、一种决心,瞬间击中读者。
余刃 | 理发师
我对一个理发师说
我要理这样一个发:
露出前额
额头上方的头发
长短要适中
整体稍往左上扬
左右鬓和后脑勺
给我全部推上去……
他说:记得有一次
我给你理发
实际上我是第一次光临
但我说哦
无论如何他迅速地
摸透了一切
咔咔咔把我的头发
从头上剪下来
如同灵巧的园丁
在修剪草坪
这是目前为止
我最满意的一次
理发体验
初冬下过雨后
趁着入夜时分
踏着几片落叶
从雷神殿进金州路
右边第一条巷子进去
寻着旋转的灯柱
推门进去
顾客少得可怜
他会像个天才那样
发挥出超常水平
麦豆:如果要我推荐中国80后谁的诗歌最好,我会当仁不让推荐余刃。许多人也许不以为然,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请让我们擦亮眼睛翘首以待。整首诗,在写人,写眼下人的状态。一个普通的理发师,说着普通人的谎言,只为招揽生意、无话找话说。为什么会这样?是生存。这就是目前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余刃是在场的。整首诗歌笼罩着一种孤独,无论是开头的无话找话说、还是后来作者认为他是个理发的天才。整首诗在肯定理发师的价值,这是余刃一直持续在发力的点。普通人绝对要比那些所谓名人更能代表一个时代对“人”理解和社会进步。自从2011年和余刃兄畅谈之后,我对他的写作一直心存敬畏。从伊甸园被赶出之后、对“罪”与“罚”的源头书写,对何为“人”的不懈追问,使他的写作先锋气息异常浓烈。
江非 | 从1开始
一切从1开始,又到0
结束,中间是
集市杀死的鱼
一切都是梦,和两个梦
之间的空白,就像
祖母和母亲之间,相隔得
宽阔的田野
我们在那田野上
醒来又睡去
醒来又睡去
每个人,都提着自己的水桶
到那前方的水井里去打水
每个人都坐在火车上
把脸扭向窗外
每个人都在修造一所自己的房子
留着宽敞的门,但是锁着
从0开始,又到0结束
每个人,都在用重复杀死自己
从一封反反复复读着的信里
杀死自己,就像杀死一个从路边捡来的孩子
麦豆:首先,我觉得你不能简单用理性大于感性去评价江非的诗歌。江非是我为数不多的、值得信赖的诗歌生产者。说他生产诗歌,也就是说他天生就是一个诗人。他的阅读量、他的写作速度、他的年产量,说出来可能都会让其他诗人感到气馁,不说也罢。这首诗歌,一如既往,在追问“意义”。从1开始,意味着要有意义,每一天太阳升起都是一个新的一,但是太阳落山,我们又回到了零,这和推石上山的西西佛斯没有区别。那么?从零到零,“意义”是什么?当然是期间的过程。从开始到开始之间的空白,从生到死之间这个过程。以我和他的交往,我知道江非对黑格尔研究颇深,他无疑接受了黑格尔的历史观。他也在等待一个说法,他相信生命的终点会有一个说法。他为此下决心,从1开始,他希望下一个数字会是2。我知道他始终有希望、一种可能。我相信他比相信我自己还相信。
麦豆, 1982年11月生于江苏连云港。2005年开始写诗,参加诗刊社第30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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