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经纪人｜深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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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读君说：这个可恶的世界里，总是有很多人拼赢了颜值还能拼才华，比如 B.J.诺瓦克。他是艾美奖最佳喜剧《办公室》的主演兼导演、编剧、制片，曾出演过昆汀的《无耻混蛋》，还给动画片《蓝精灵》配过音，甚至开发过手机 APP。
.J.诺瓦克
这位演艺圈里的多面手还是位科班出身的文学青年。他毕业于哈佛大学英语和西班牙文学专业，喜剧演员的天赋与深厚的文学功力在《量子非定域性与猫王之死》这本短篇小说集中产生了精彩的碰撞。这本书中有62个荒诞不经、主题各异的故事，要从中拎出两个来颇为不易，以下的这两个故事只是诺瓦克脑洞世界中的一角，希望大家能由此窥得现实人生与空想世界之间的奇妙联结。
他的照片，我看过很多，他的书，我也读过不少。这足以使我确信，自己恋上了托尼·罗宾斯，或者那时的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来到我们镇上，我找到他的住处。我认识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也知道他是个欣赏大胆举动的人，于是决定冒险一试。趁他沐浴时，我混进房间，穿着我自认为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裙子。他出来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的脚。” 他说，“你在干吗？那是什么？”
“我踩着蛋壳走，” 我回答说，“是为了给你留下印象。你不是好这一口吗？”
“不，我喜欢的是热炭。” 他说，“踩在热炭上走。”
“哦。” 我说，太尴尬了，竟然把这么基本的事儿搞错了—尽管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从那以后，我认识到，我们经常忽视的正是那些确信已知的事情，“哦，我想这我永远也办不到。”
“不，你可以做到。” 他以超人的激情说。正是他的这种激情，让我从一开始追随他直至现在。天，他真像是把十个人的能量压缩进了一个人的躯壳。“只要你想，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托尼·罗宾斯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你听到了吗？任何事！任何事！任何事！”
“我想睡你，托尼·罗宾斯。” 我说，“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我想睡托尼·罗宾斯，我想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出对我的爱意。”
他看了我一会儿，表情茫然又谦卑。但我发现，他的双眼在看我裙子的某些部位时，会格外用力地眯起，可见他也在偷偷打量我。
“不。” 他说。
“你这个 ‘不’ 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不可能。” 我积聚起体内的全部能量，再假装出从未有过的巨大激情，喊道，“对，我会做到的。对，我要睡到托尼·罗宾斯。”
“你吗？就你吗？” 我巨大的激情唤醒了他体内的能量，尽管我的相貌到目前为止未能打动他，但我的挑战激发了他的热情。
“好吧。不过我们得严肃对待。” 他说着，又开始上下打量我，“我们会安排你参加铁人三项运动训练，一周六天泡在健身房，一天训练三个小时。强度将非常之大，你能承受吗？” “能！” 我答道。“我们会安排你接头发，穿超低腰牛仔裤，在臀部文一个小小的黄色闪电图案，可以吗？因为那个能让我兴奋起来。你愿意这么做吗？” “愿意！”我答道。“我们还会安排你……” 读这本书，参加那个研讨班，了解这样一些有趣的话题作为谈资。“没问题，”我说，“通通没问题！”
“接下来就有点儿麻烦了。” 托尼·罗宾斯说，从他那双闪烁着钢铁般寒光的蓝眼睛中，我看出下一部分对他本人而言，也非易事，“在我外出演讲期间，你需要开车经过我妻子家，也就是我家，留下要送给我的东西—小礼物、卡片之类，不会让我妻子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但又足以使她怀疑我有外遇的东西。你要在她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这么一来，维持我们婚姻的信任根基就崩塌了。你准备好这么做了吗？” “准备好了！” 我回答道。
我将毕生的热情投入到这项计划中。每周五，我会向托尼汇报，以便他监控进展。他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看，仔细打量，看我是否在外形上达到了他的审美要求；然后我们再闲聊许久，看我的谈吐是否达到了能迷住托尼·罗宾斯的水准。
“别忘了时不时给我惊喜。” 第二周见面时，他说，“该学的要学好，该做的要做好。但在恋爱中，双方都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东西，获得成长，这点也很重要。” 这个建议极好，我又额外学习了卡泼卫勒舞、吉他，看了20世纪40年代的意大利电影，拓宽自己的知识面。他喜欢刨根究底地问很多问题，而不是礼貌性地点到即止。
过了五六周，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而含情脉脉注视着我的不仅仅是托尼·罗宾斯，那个令我坠入爱河的励志大师，还有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藏在他那双经常让我联想起紧锁的铁门的眼睛后面，现在开始慢慢现身。假如他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么我马上就要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发生一种无止期、无目标、无下限的重大关系了，而且很可能我永远也无法真正了解这个人。想到这里，我感到既兴奋又害怕。
第七周，我喊停了。
他很惊讶。“你马上就要成功了！让我们把计划完成吧！加油！你可以做到的！”
“我知道我可以做到。” 我说，“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愿意这么做。”
“需要意志坚定。” 我同意。
我告诉他，我之所以喊停，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正在将爱情变成一种成就，而他正把成就变成爱情，可是这两样东西永远不可能对等。在我说出这番话时，他似乎既喜悦又愤怒—他心知这是事实，但同时又很难就此放弃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
但真实原因其实更加简单，近乎本能。我只是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摆脱第一次见他时的情绪，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传奇艺术家克里斯托，即将完成整个职业生涯梦寐以求的理想：设计一部美式过山车。设计灵感来自生活本身。生活，就是终极过山车。
今天对克里斯托来说是个大日子。这一天，克里斯托和出资方，将要观察一些最重要的人乘坐过山车之后有什么反应。这十二个随机选择出来的人构成了一个评测小组。
评测组的所有成员都坐在镜面玻璃墙的反面。（啊，或者说是正面，毕竟他们的意见是如此重要！）他们围坐在一张上了漆的椭圆形桌子旁。桌面边沿圆圆的，很安全。每个人前面有一个标牌，上面有粗体大写的数字，把他们区分开。（数字有大写？反正这些数字看上去肯定是大写的。）
在克里斯托看来，这十二个在明媚的天气里被召集到黑屋里的人长相平凡到让人触目惊心。即使是在自己的心里，他也很小心地避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他在极力寻求一些人的认可，而这十二个人就是他们的代表。如果现在就贬低他们的话，对他的希望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谁能比他们更好地评价游乐园的过山车呢？谁能比他们更好地评价生活呢？
“好了，伙计们。” 评测组组长汤姆说，“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我不喜欢上上下下。” 1号说。
“我希望有更多的起伏。” 2号说。
“我讨厌家庭部分。” 10号说。
“还有，怎么有两段一模一样的呢？” 4号问道，“有一段轨道带着你离开最开始的家庭部分，那段轨道很过瘾，但只持续了两秒钟，接着就进入了下一部分，但这一部分最终又和家庭部分以几乎同样的方式结束。”
“并不一样。” 5号澄清道，“不过，嗯，在力学设计上确实非常相似。”
“坐在车里绕来绕去，让我感觉头晕。” 1号说。
“我也是。” 12号说，“但是快要行驶到中间部分时，你可以看到过山车的整体结构，真的很漂亮。”
“是的。” 10号说，“当你在终点回头看时，会看到起点处的那些人正准备出发，即将经过你刚才经过的回环，他们看起来那么小！酷毙了！你一下就忘了刚刚一路上都在吐。”
“最喜欢哪个部分呢？”
“我觉得前半段更好玩，但后半段更有意思。” 9号说。
“是的。” 12号说，“在后半段，我莫名其妙地感觉是自己在驾驶过山车。当然，我们只是车上的乘客，一直如此。”
“确实是。” 9号说。
确实！克里斯托想。
“是不是应该缩短点儿？
“不！” 2、3、4、6、7、8、10、11、12号喊道。
“在挺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应该开得再快点儿。” 11号说，“但到了终点，我才意识到，哇，难以置信竟有这么快！”
“耶，干得好，哥们儿！” 7号说。
“路线不是我设计的。” 汤姆提醒大家，“我只是第三方调查公司的一个职员。”
谢谢，克里斯托喃喃地说。
“最害怕的时候，我都想从上面跳下去。” 1号轻轻地说，但还是想被听到。
“太疯狂了。” 8号转向1号说，“为啥想这么做？”
“是呀。” 2号同意道，“迟早会结束的嘛，干吗不试着去享受一下？”
“因为没意义，我不喜欢。所以，为什么不呢？”
“和你一车的其他人呢？” 9号问道，“我们就是应该坐在一起经历这个过程啊，不然就没那么好玩了。”
“应该？” 1号怒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规则吗？我不欠你们什么吧？抱歉，我可从没要求和你们一起坐过山车，我只是恰好出现，而你们又在这儿。谁说我必须得喜欢？你们喜欢，那很好啊。但我不喜欢，那又怎样？就不能尊重一下别人吗？”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除了6号。他懂，但却保持缄默。
“那没有意义。” 6号说。
“我们能看看坐在过山车上的照片吗？” 2号问道。汤姆给他们每人一张照片，唤醒了他们乘坐过山车时的记忆，随着这些照片在他们模糊的记忆中刻画出一道道线条，他们的回忆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照片是在过山车第一部分快要结束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他们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既恐惧，又好奇。了解过山车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能拍到最好的照片，这一刻，大家看上去最傻却最漂亮、最胆怯却最真实。在这样的时刻，无论多么勇敢、多么聪明，或者多么自负、多么不爱拍照，那种根本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表情，没人藏得住。
“看。” 2号说，“瞧见没，你很享受。看你那表情！”
1号凝视着照片，眼角渗出了泪水。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1号说，“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我们给这个过山车取个什么名字呢？” 汤姆问。
“生活。” 2号说。
大家沉默不语。
“嗯，生活。” 8号说。
“生活。” 1号同意道。
“生活。” 6号说。
大家沉默地点点头。
克里斯托在玻璃后面看着，点点头。
“怪兽。” 5号说。
“怪兽？” 汤姆问。
“是的，怪兽！”
“独一无二的怪兽怎么样？” 10号建议道。
“不。” 5号说，“字体加粗。怪兽过山车。”
“‘怪兽’听起来很酷。” 4号说。
不！克里斯托想。
“我喜欢独一无二的怪兽。” 10号重复道。
“我也是。” 11号说。
不，不，不！克里斯托想。
“我还是喜欢生活。” 2号说，“一直都是。”
“我们投票吧。” 汤姆说。
5个人举手同意怪兽，3个人赞成生活，4个人投给独一无二的怪兽。还有一个人（1号）说没有喜欢的。
“那就是 ‘怪兽’ 了。再次感谢。各位在离开之前，一定要填写好相关的资料。哦，对了，大家都拿到游乐园的小吃优惠券了吗？”
怪兽！
过去十九年的职业生涯里，他梦想的可并不是有一天自己被世人记住，就因为设计了一部游乐园的过山车，过山车的名字竟然叫 “怪兽”，或者 “独一无二的怪兽”！或者其他的什么烂名字！
可是现在，他的梦想已死，被人们愚蠢的怪念头扼杀了，而他已无能为力。哦，好吧，克里斯托想。这就是生活。
本文选自《量子非定域性与猫王之死》，2017年11月由未读引进出版。给大家安利关于性爱机器人的那篇《索菲亚》，在看似最不可能有情感的机器人心里有着最动人的爱情。欲阅读全书，可点击上方图片进入购买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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