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正载丨 前世之白狐
作者丨蓝静
你的前世，是什么，你可知道？
——题记
我是一只狐，通体雪白，毫无杂色。在后来，当我了解人世的苦乐辛酸之后，我知道像我这样的狐，大约一万只里才会有一只，相当稀少。而人们对于白色的狐皮是那么喜欢，甘愿花几万两银子去购买。所以，在狐类当中，我还可以有资格去骄傲。
可是，我真的不骄傲，甚至讨厌这身雪白的皮毛。它让我在丛林里躲藏得好辛苦。只有在冬天白雪皑皑的时候，我才能稍觉安心。进入丛林打猎的猎人那么多，他们还设下了许多陷阱，如果不是妈妈详细告诉我哪里是猎人的伪装，贪玩的我极有可能遭到他们的埋伏。猎人是我最讨厌的一种动物之一。
只是在千年之后，我才知道，比猎人更可怕的动物，原来，外表长得是那么斯文俊美。他们的陷阱，是妈妈的教诲再细心也无法帮我躲开的。
在妈妈将要离开我的那个晚上，夜风是那么冷，虽然只是十月秋天的一个晚上。妈妈说的一番话，和那夜的风一起留在了我的心里，从此，心里有个角落里总是冰冷，再也不会温暖起来。
“媚儿……”妈妈用最后的力气唤着我的小名儿，“你，记得，走进丛从里妈妈一直不让你进去的山洞里，喝那里面的泉水……妈妈能给你的爱，就这么多了……以后自己好好爱自己。谁都不会比你自己更重要……”我在泪眼朦胧中点着头，握紧了妈妈的手。
后来，我乖乖地按照妈妈的话走进了那个山洞，按照妈妈的话，一直喝那里面清澈的泉水。泉水那么清，照得我的影子越发漂亮。渐渐地，影子开始变化，最后，成了一个女子的面貌。
原来，只有这是我们狐族的圣泉，一般狐喝了泉水会延寿，只有白狐喝了泉水，才能够幻化成人。但，如果幻化成人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再继续喝上圣泉的水，千年后便可成仙。狐的内丹会逐渐增加仙气，直至我的身体轻盈得可以飞升。
这是妈妈帮我选择的道路，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告诉我。她帮我选择了可以永远在世间存在的可能性。但，我是一只如此贪玩的白狐。
山风吹过我的脸颊，叶儿抚过我的身体，今天的天似乎格外蓝，风儿吹过的声音格外动听，只是有些微冷——哦，对了，人类是要穿衣服的。我找到一个猎人藏在山屋中的一套粗布衣服，用它来包裹自己的身体。我的样子，恍如十七八岁少女的年纪，青春正盛，鲜花绽放。
我用山里的黑炭涂抹在自己的脸上，这种炭，不用午夜深井里的水是洗不掉的。为什么是午夜的水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妈妈曾这样告诉过我。我没有去探问究竟。
我来到一个有钱的人家，当做家务的仆女。并不需要工钱，只需要温饱及住宿。这样便宜的事情，他们自然乐得应承。我唯一的条件是：我想离开的时候，可以不用打招呼就走。
这家人，一位老夫人，她的儿子，人称王员外，有三房太太，十个子女，总共二十个下人。这么多人住在三进的大宅子里，稍觉拥挤。我和其他仆女们共住一个大铺上，夜里，鼾声此起彼伏，倒也有趣。
因为我的脸黑黑的，所以老爷从来不正眼看我，只是用粗鲁的声音布置我干粗活。小姐和少爷们都是娇滴滴，除了变了法子向他们的父母亲那里争宠、争银子，大约就只有如何打扮自己、炫耀自己的想法了——除了，大少爷。
我在心里偷偷地叫他：伟。他在我的心里，一如古人诗中描写的男子，英俊、伟岸。
只有他从来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过话。甚至更添一些温和。也许这是我的错觉？在我端茶给他的时候，他用眼睛温柔地看着我，还轻轻地说一声谢谢。这怎么会是对一个仆女的态度？
在我的夜里，心里便满是他的身影。
慢慢地，从他念的诗句里，我知道了诗仙、诗圣，知道了秦观、苏轼，知道了卓文君、李清照……我的心醉在他的琅琅诗音里，醉在他眼眸里的款深情里，醉在他偶尔的忧伤和对我的凝视中……
而在他的面前，我把我的头垂得更低。
那天，他略带忧伤地对我说：媚儿，你的名字如此美丽，别为外表而自卑，你一定有一颗美丽的心。愿意常伴着我吗？我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头垂的低低的，而他，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在伺候夫人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忧伤的原因：在秋后的时节，要娶李员外家的千金。而现在，已是夏末。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夜里，我在井边，吟起从伟公子那里听到的一段诗：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
只羡鸳鸯不羡仙
是了，那夜，我用午夜的井水擦去了脸上的黑迹，恢复我柔白靓丽的女儿肌肤。月光倾泻在我的瀑布一样的头发上，我想，我的眼睛，应该也如星星一般闪烁。这是我和我的美丽独处的时分，我愿意为一个男子洗去外表这黑黑的伪装。
一个影子，从门厅里闪过。渐渐，离我，越来越近。
当我的伟公子拥着我的时候，我甘心情愿地停留在他的怀抱里。在他娶亲的前一夜。
夜，那么短，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感受着这一份真实。他的手亦放在我的脸上，我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彼此的身影。
我如何能一直存在于你的眼中，不复有离开的日子？
我的泪，滴落在他的手上。
我的伟公子，他这么善良，又这么懦弱。我相信他此刻是真的爱我，而不仅仅是为这洗去黑迹的容貌。
我甚至不敢向他提出我们私自离开的建议，他又是一个那样纯粹的至孝的儿子。他们的婚姻，使得两个家族互利互惠。李员外家的女儿，亦那样深爱于他。
总有一个要牺牲，那个人，可以是我。
我把我的体内的丹，吐出来，放在他的胸口。用力按进去。从此，他可以一世不再疾病，安然终老。
即使，此夜之后，我的青春和生命会很快离开我。一个失去内丹的狐，再也没有继续做人和修炼成仙的机会。不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这些对于我来说，也不再重要。
再入轮回，我愿意还做一只狐。一只和人世间传说一样美丽、一样会勾人魂魄、吸尽书生精髓的狐。
在离开他之前，我许下一个让他把我全部遗忘的愿望。如同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和他的夫人，相伴终生。
我已给他，我可以给的全部。
后记：
是了，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风花绚烂的故事，一只白狐，只在她的爱人面前展露过她的美丽。
爱，有多么深，就有多少付出。
那么——下一世，我又会是什么？
作者简介
蓝静：墨海一斋微刊编辑，平台创办人之一。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在文字里，遇见素然，遇见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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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一斋微刊
2017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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