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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枣集读后感10篇

2018-01-26 20:16: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祸枣集读后感10篇

  《祸枣集》是一本由缪哲著作,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5.00元,页数:196,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祸枣集》读后感(一):读缪哲,坠入文字诱惑 (新京报:张弘)

  缪哲的新书取名为《祸枣集》(山西人民出版社),我素来愚笨,起初不明其意。在《中国成语大辞典》《辞源》《辞海》中,均未查到此语。百度之后,这才知道有一典故“灾梨祸枣”,出自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六。从前印书用梨木或枣木刻板,“灾梨祸枣”就是形容滥刻无用不好的书。缪哲以《祸枣集》为书名,显然是自谦之意。在我看来,谦虚非一般人可为。比如,钱锺书先生早年气盛,故其晚年谦虚受到一些人的称赞。如果位卑,既无钱先生的学识气度,也无钱先生的学术威望和知名度,偶遇别人称赞,过分自谦反倒更让人轻视且影响自我认同。因此,“自欺”或许更佳。缪哲显然是“钱锺书式”的谦虚——显然,他眼光更高,心有更高标准

  缪哲在《祸枣集》的“自序”中称,“二十年煮字,仅得这薄薄一册,深觉愧赧。”《祸枣集》十几万字,缪哲前后“煮”了20年,水分已经极少,所录都是精华,以“营养高,口味好”来称之实不为过。此前,书中部分文字曾刊行于《南方周末》,颇受读者青睐。较之众多的垃圾文字,缪哲的《祸枣集》显然鹤立鸡群。凡细品缪哲文字的读者,很快就能高下立判。

  缪哲的文字有着极其密集的信息量,在很短的一篇文字里,经常充斥着古今中外、各种人文社科领域不同知识,不难想见,作者在动笔之前已经有着极其惊人阅读量。对读者而言,如果没有一定的知识积累宽阔视野,难以尽得其妙。然而,一旦读者对于缪哲笔下的人和事有一定了解,又不免为缪哲的文字拍案叫绝。文中有“学”,乃缪哲文章一大特色

  其次,缪哲的文字有“识”。《祸枣集》中的文章显示,缪哲的专业艺术史,他外语极佳,曾翻译过柏克的《美洲三书》等数部著作,对于英诗,缪哲也颇为熟悉。至于中国的古代文学、唐诗宋词等等,缪哲似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穿越于中外文化之间,纵横于古今学问之门,缪哲并没有迷失不知归处,而是从中练就了一双孙悟空般穿透力极强,能够看透“色相”的火眼金睛。比如,他在《与H先生论语文课本》一文中,回忆自己当年在北大痴迷金庸小说情形,但是他对于金庸又有着情形的认识:“金大侠的书,好到了天也就是游戏文,上不了高头讲章的台面。彼游戏写之,我游戏待之,这才是自尊、体面的做法。待之过其所当待,以为柯南道尔可方驾莎士比亚,金庸‘燕行’于鲁迅,那就忘了‘必以正名’的古训了。”

  在这篇文章里,缪哲还回忆了自己与海子交换过诗作的情形,但他的评价理性客观,“较之我们其他写诗的人,海子的诗更多感性,没有学究气和智性的枯燥,这也是我当时叹为不及的。但总的来看,那时我们都是少年,都还在学诗的阶段作品亦为习作的性质。《面朝大海》也是如此,比如它的后半截,就大有‘力竭’之嫌。成熟的诗不可如此。”较之一帮文艺青年对海子过多的膜拜和评论者的拔高,我更认同缪哲的判断

  再次,缪哲的文字有“趣”。读书多,见识高者有之,但如缪哲有趣者,则并不多见,以《孔子与丧家狗》为例,缪哲对有人威胁火烧李零的房子颇感不平,他如是写道:“不几年后的今天,媒体网络上,就突然涌现了一批尊孔奉圣的人。似等不及纸上的蓝图,变为地上的成厦,‘素王’的《春秋》,化作‘实王’的政典,他们就越‘王官’俎,代‘王官’疱,擅把自己的圣人,立为整个民族的圣人;对不附其圣者,汹汹以相向,责以‘辱圣’,胁以‘焚宅’。未知这些自称尊孔的人,可曾读过《中庸》里‘愚者好自用,贱者好自专。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的古训。”类似段落,在《祸枣集》中比比皆是,正因如此,本书“笑点”颇多。

  有学、有识还有趣,缪哲的“煮”字的功夫,恐怕得让学界和文坛衮衮诸公自叹不如。《祸枣集》显然并未“灾梨祸枣”,只是缪哲对文字有敬畏之心,轻易不动笔,故作品数量有限,让人读完此书后意犹未尽,不免又叹其疏懒。在我看来,中国传统士人的文化精神,现代知识分子的神韵气质,在缪哲身上皆有体现。这样的作者,实在不多!

  《祸枣集》读后感(二):读缪哲的一本小书

  (2011年的报纸旧稿)

  老尚几次来电举荐《祸枣集》。《祸枣集》是缪哲的一本小书,作者自述:“二十年煮字,仅得这薄薄一册,深觉愧赧”。书名“祸枣”出自成语“祸枣灾梨”,喻滥刻无用之书,亦极为自谦。

  文章每篇不过千把字,好比男人的寸头,女人的短裙,短到极处,又无一不是妙文。约略地比喻,好像回到了林语堂办《人间世》的年代。读来如食橄榄,肉厚汁多,滋味循序渐进。又好比《红楼梦》里的冷香丸,非学贯中西,通今博古者不能也。

  哪里来的荷塘月色

  “文章”二字,今人偏重小说,最好写得如砖头厚才可惊世,还是上下两册。短小的千字文章更被短小视之,所谓“报屁股”云。缪先生常年端坐“报屁股”,练就文风恰如少林扫地僧。

  譬如学文的他忽然写起当代经济学家,直喻“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马寅初的文字,虎虎有生气,厉以宁的文字,也清通可读;至于新的一代经济学者,则文字如丛生的乱莽:你只看见莽尖上的主语,至于顺哪根藤下去,才摸得着谓语或宾语,你永远搞不清楚。”

  又如他写1990年代后的世局,“尚功利,务实际事事要急便;不是卫鞅、李斯者流,不能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在此社会风气转移变迁之际,扔不下旧理想的人,就惘惘然不知所趋,成了孔子一样的‘丧家狗’”。

  缪哲最早给《读库》补白的一篇妙文,叫做《荷塘月色》,也收在这本集子里。说的是某馆子菜谱里竟有“荷塘月色”一道菜:

  ……什么东西呢?一坛子带汤的莲藕。

  我心里一恼,就叫了服务生来。

  “这玩意,”我用勺敲一敲坛子,“我就当是荷塘了。可你妈的月光在哪儿?”

  他一言未发,用手指了指我的头顶

  那上面有一只新月形的吊灯。

  金大侠不可雁行于鲁迅

  闻缪先生客居杭城已有时日,正在浙大供职,便想:且去访一访他吧。乍一见面,却不是以文揣之的邋遢老夫子,穿着相当有范儿一现代名士。回想起来,却依稀有陈丹青的影子。想来陈缪二人略有通假处,都属面相冷峭,待人却柔和

  原来学校筹建艺术与考古博物馆,缪先生是与美国普林斯顿大方面沟通关键人士。这一说,必定以为缪先生是留过洋的,不料他却是“土鳖”,盖普大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与缪先生属忘年交,看缪先生一有学问,二能做事,三明理通达,必十分适合。

  缪先生先读文学,后攻美术。以我的学养,和缪先生聊天,一定要备一本字典。他吃饭的家伙是艺术史,正在读的书一本是日本考古学家林巳奈夫的《刻在石头上的世界》,另一本是英国院士、美术史论教授Michael Podro的《The Critical Historians of Art》(《批判的艺术史家》)。

  不过,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的《与H先生论语文课本》一文。众所周知,这些年中学语文课本的动静很大,一忽儿拔鲁迅,一忽儿登金庸。缪先生是金大侠的粉丝,读书时还曾拿一套祖传的《水经注》换了租武侠书的费用,但“金大侠的书,好到了天也就是游戏文,上不了高头讲章的台面。彼游戏以写之,我游戏以代之,这才是自尊、体面的做法。以为柯南道尔可方驾莎士比亚,金庸‘雁行’于鲁迅,那就忘了‘必也正名’的古训了。金大侠嘴上不灭你,但私底下,吾必见其掩口胡卢,有‘对傻子不可说戏话’之叹”。

  我和海子不能算朋友

  《与H先生论语文课本》也谈到,课本以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代替了《孔雀东南飞》。读大学时,缪哲与海子有过数面之缘,也交换过诗作。

  “较之我们其他写诗的人,海子的诗更多感性,没有学究气和智性的枯燥。但总的看来,那时我们都是少年,都还在学诗的阶段,作品亦为习作的性质。《面朝大海》也如此,比如它的后半截,就大有‘力竭’之嫌。成熟的诗不可如此。”

  “今天我们谈起海子,都难免有自恋的气味。他的自杀,也仿佛是为我们殉道,那代人的青春,则因他的自杀而‘成圣’了。但课本是给下一代编的,它需要的是判断力,不是滥情的自恋。”

  这些是文章里的原话。在我的要求下,缪先生又回忆了一下二十年前的北大往事

  “你看不出他(海子)会自杀,他很腼腆,说话会脸红,看不出有英雄的魄力。那时中文系都是混子,法律系则被戏称为‘排泄池’(海子是法律系的)。中文系、英文系的都写诗,也势利眼。那时流行很玄的诗,比如艾略特,海子即使写诗也不合群。大家聚在一起,他就两个动作:听别人说话,然后笑。一次北大诗朗诵,海子念了《亚洲铜》和《面朝大海》。我们还起哄:面朝大海,前面就是沙滩,不开花呀。”

  “但西川很欣赏他,他是英语系的,眼界宽,能用英文直接看庞德的诗。所以他能看出海子的好。我和海子不能算朋友,他话太少,我话太多。他和西川是朋友,西川和我也是朋友。西川是嘻嘻哈哈的一个人,满头长发,比较细腻,这是他和海子的共通点。”

  “中文系是一个不好的系,有一个名士传统,做事不利落,现在想起来毁了不少聪明人。”最后,缪哲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评语。

  有知识者应为劳苦者代言

  集子中有一篇《不为困穷宁有此?》,让人掩卷久不能忘。文章由夜读《干校六记》而来。那个年代知识分子下放农村,多年后知识分子的怨气大爆发,杨绛先生亦不能免,“我们种的白薯,好几垄一夜之间全偷光,我们种的菜,每到长足就被偷掉。他们说:‘你们天天买菜吃,还自己种菜!’”

  杨先生还写了当地一个小姑娘,时来干校的地里拣菜帮子,回家熬了吃,说“可好吃哩”。杨先生说她“不知‘可好吃哩’的面糊是何滋味”,缪哲说,“这我倒能讲得上来”。

  他在书里写道:“不同地位的人,彼此间就是这样隔膜,连口味都没有同嗜。想柳亚子想以颐和园为终老之地,不得所愿,就牢骚太盛,赌气要还乡。而当时的乡下,一碗加粗盐的菜粥,已非‘物力稍雄’的家庭莫办!”

  缪哲说,中国的知识分子有一种传统的精英意识平等观较少,好多事情认定自己该得的,所谓特权的正当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像我们嘲笑小布什没文化,美国人就很不理解,当总统和有文化有什么关系

  落难四川的杜甫曾写过一首诗,起因是一个贫苦老妇人常去他的远房外甥“吴郎”家打枣,吴郎就把院子圈了篱笆。杜甫诗中有这样两句:“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人最容易丧失的是同情心。因此,缪哲写道:“有知识者与无知识者的区别,是前者受了苦会抱怨,会诉苦,后者却讷讷不能言。故有知识的人,道义上有为后者代言的义务。”

  杜甫就是一个正面例子

  【一问一答】

  您对读书很有自己的见地,比如“少不读唐诗”、“读书十年再来开笔”,还有哪些有益的读书方法可以介绍

  我的学历算是完整的,但受的教育并不完整。因从我读大学开始,多数老师就不太专心于教书。我们的许多知识,往往靠自学得来。所以读书基本没什么方法,都是瞎摸索。

  我本人的体会是,读书要顺着作者的思路去想(当然指经典)。在顺着想中,努力扩大作者所展现的思路或感受,或借作者引出的头绪,去开辟新的思路或感受。

  不必捧起书就想批判人家,或斥之为无趣。我年轻时好逞能,常有这种毛病。现在懂了些事,就觉得维持与伟大传统的关联,比自己私智穿凿要好些。

  就《祸枣集》而言,书中文字在当今称得上“独步”,不知您对当代的汉语状况有何评价?特别是每年层出不穷的网络语汇。

  每个人文字都是“独步”的,但“独步”的未必都好,比如我的。至于现在的汉语,我觉得一方面有较原先好的地方,比如与个人经验、感受的关系更直接、更密切,前20年的文字,则经常是“词生词”,而非“心生词”。这个趋势,应该与网络写作的兴起有关

  另一方面,似也有不如的地方,比如过分注意表达的内容,不太锤炼表达的形式。我最不习惯的,是汉语渐渐失去了节奏与乐感。

  至于网络词汇,我上网少,知道的也少。但我觉得网络语和书面语应有适当的隔离;因为前者一日三变,如果书面语也随之而变,我们很快就看不懂前一代人的所思与所想了。中国的文明所以这样稳定,能延续数千年,与我们书面语的变化慢是有关的。书面语变得太快,会让我们难以保存人类的经验,难以维持一种传统。

  对现在的汉语写作者,你有哪些关注?比如韩寒。

  我这些年读书很窄,基本都是混饭吃的专业书。闲书除了老的,就是偶尔读一点朋友写的东西,比如刀尔登的。老刀能做个伟大的文体家,可惜他心理素质不够,太自疑,弄得心理很紧张。他的文章我最喜欢的,是《玻璃屋顶》里的,那时候他匿名在网上闲扯,心理很放松。韩寒的文章我只看过朋友转来的两三篇,都很清通。尤其一篇写上海公路收费的,举重若轻。

  缪哲:1965年生,1986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曾谋食于河北电台、河北省社科院、杂文报等单位。现学习中国美术史。译有《瓮葬》、《钓客清话》、《塞耳彭自然史》、《美洲三书》等。

  《祸枣集》读后感(三):醍醐与三聚氰胺

  南方都市报 2011-05-15

  作者:刘皓明

  刘皓明

  □学者,美国凡萨学院

  缪哲先生是我北大读书时的老同学,我中学时从天津迁居石家庄,故同学之外,更兼有同乡之谊。如今他《祸枣集》出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自不待我的吹嘘。然而浏览一过,感觉真所谓:“触目非论故,新文尚起予,”盖书中所记之事,多有我与作者曾共历者,书中所发之论,多有与我相讨论者。因此我不避相互标榜之嫌,就此说几句。

  缪哲的文字功底早有口碑。《祸枣集》中讲童谣童戏的几篇,无论旨趣还是文字,让人恍如在读周作人。但是倘若考虑到缪哲与知堂之间中国语言和教育的巨变,我们就不免惊悚于缪哲文笔的老辣纯青,更叹服其能在汉语的普遍混乱和退化状态中不受玷染的道行。

  这种不受玷污是何等不易!就拿我每次回国所观央视电视节目为例吧。像野生动物记录片等翻译过来的节目,每每充斥语法和词汇等语言错误,把“测量温度”说成(其实是翻译成)“衡量温度”,如此等等,数不胜数。如果这样的商业电视节目不免粗制滥造,那么严肃的文学和学术该不必如此吧:非也。记得当年小说《白鹿原》获奖,我便拿来一读。故事不错,但是语言则为标准的新华体,同故事中清末民初的历史年代完全龃龉,读来如幼时所饮咳嗽糖浆,咳嗽未必见瘳,却满口恶甜,还不知不觉中让血糖暴增;小说家语文不精,那么作为语言之最高艺术的诗歌该好些吧?更不行。比如缪哲书中批评的“世界诗学”的诗人,就不知道“悼亡”一词是悼念亡妻的专指,曾鲁莽地用这个词作标题,讲一个公共事件。可见我们的“桂冠诗人”,既没有读过潘安,也没有读过元稹、李商隐。至于论说文之废话连篇,我有个美国的朋友曾受嘱翻译几篇中国的论文,向我发牢骚说:我中文还可以,怎么这文章里的话怎么也翻译不通呢?

  可惜他不知道,用这些不通或者恶趣的语言写成的文章,很多已经被选入小学直至大学的课本,被树为经典,就像三鹿奶粉或日本的核辐射,让你不想受玷染都不行。所以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文笔却能有“远害朝看麋鹿游”之姿,委实是个奇事;而且倘若我们知道那些在“文部”编纂这类中小学教材的人,很多竟是缪哲的师兄弟,就更不免要唏嘘。

  写文章无非是为了达意传情,达意在乎用词准确条理清楚,传情却也须藉助达意。即便像柯勒律治(Coleridge)那样靠食阿芙蓉发诗性,倘若没有自幼所习的达意的功夫,我们谁也不会有兴趣理会一个耽毒者的呓语。如今文章写不通的人,食古不化者少,食洋不化者众,盖其孽根远要追溯到胡适之流,近要归咎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缪哲跟我都是经历了那个时代的人,但是却并不对那个时代有什么留恋。

  缪哲在书中提到那时北大熏染了全民皆倒的风气后出现的怪态,连博士们也忙着交易多半只存在于大侃中的螺纹钢。缪哲没有提及的是,当时那位叫什么“九”的博士的同学中仍坚守课业的,不少人其实也在倒买倒卖,只不过所倒的不是螺纹钢,而是“存在主义”、“心理分析学”、“现代派”这类的新名词儿和跟这些名词儿联系在一起的外国人名。那个年月,北京乃至北大的倒爷不管倒什么,99%根本没有货,都是王朔所谓“空手套白狼”的路子:张三听人说有螺纹钢,就问李四要不要,李四就找王五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发你一车皮。倒新名词儿的,也是一样。海德格尔、弗洛伊德、乔伊斯等人名满天飞,可99%的人根本就没看过原著。不仅如此,你要是真地研读了德里达、福柯的原著,你会发现他们根本就不容你置喙。真应了如今流行的网络语:你认真你就输了。这种风气流毒至今,仍然在贻害后学。

  中文写不通、概念搞不懂、不会逻辑推理的这批人不少后来移师美国,早登了学界的要路津。看他们的英文写作比饮咳嗽糖浆还要难受,因为其中连甜味都没有了,只剩恶味。要求他们的英文写作有风格,是想也不要想的;但就连达意也做不到。他们大多玩的是英文所谓name-dropping,就是北京话里所谓提人(再加提大名词儿)唬人:我跟你们局长瓷器,我祖上曾在总理衙门行走等等。翻开这类书的索引,从A的阿多诺开始,到H里面的黑格尔、海德格尔,最后到W的维特根斯坦,Z的齐泽克,俨然就是一份欧洲哲人名单。但你若按图索骥去看看书里面对这些人做了怎样的讨论?根本没有。原来上个世纪80年代的螺纹钢式的空手道,移植到美国来了。不过没有研读过欧洲哲学的美国人(绝大多数搞所谓汉学的美国人尤其没有读过)碰到这样的侃大山,一下就慌了,以为碰到高人了。于是这类螺纹钢就能顺利地由哈佛、杜克等出版社包销。

  记得过去在耶鲁时,看到图书馆里这样一本“螺纹钢”式的书,上来就引尼采。不知哪个读者就在上面写了眉批:“T N N D,这不就是从萨义德那儿摘来的吗?”在书上涂鸦的多半是个研究生。我看到时非但没有嫌其破坏公物,反而心生鲁迅式的希望:还没有倒卖过螺纹钢的学生,或许还有?救救学生……

  德里达逝世时,我写了《服食德里达》一文,被某杂志拒载,似乎是为了给自称在德里达书斋行走过的某人写的追思让地儿。其实我那篇文章就是想说,你别看人家德里达玩解构,人家是有小学根底的。美国人照猫画虎尚且不成反类犬,靠倒螺纹钢发家中国学者自己的语文和英文都不通,又岂能邯郸学步?

  缪哲自幼读古书,后来又涉猎了英国17、18世纪的诗文,能融会贯通。既不拘泥于旧思想旧风格,又不食洋不化,故能在知堂那一代文人久已其萎之后,克继绝世而有所标新立异。究其原因,除个人天分外,实得益于自幼勤奋读书识字。后进学子,自然不必尽学缪哲的文风,但却一定要言之有物,辞能达意。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那就要多饮醍醐,万不要误食三聚氰胺奶。而80年代乃至以前过来的前辈,则万勿再因自利或自恋生产和推销有毒奶品,制造大头娃娃了。

  《祸枣集》读后感(四):读《祸枣集》

  1

  这本书所收多是报纸文章,有些是豆腐干,大多是随笔一类,谈往、谈书、谈事,时有些周作人的味道,举一段来看,

  “作为小说,这书的好坏,我不大分辨得出来。然其用心之远长,口吻之谆谆,则颇见老成之苦心。不仅日本人该领会,我们也该听一听。”(读《两百年的孩子》)

  时而心血来潮说混话,又有些钱钟书的感觉,也举一段,

  “现代人生活的内容,既大异于古代,感受的方式也有别于古代,写旧体诗又要写得真切,则格以古代的标准,就难免‘打油’了。比如古代有贬谪,无‘改造’;有名士锻铁(如嵇康),无诗人拾粪;有贪污,无官倒;有迫害,无洗脑子;有商人傍官,无官傍商人;有娼妓弄文,无文人为娼......这一类现代才有的事,要怎么写才风雅,才合‘诗道’,才不‘打油’呢?”(读《邵燕祥诗抄》)

  文字是有来历的,文章也有份量,有思想,简言之就是“好看”。作者给别人的书作序,有几句正用得上,

  “只在于让人知道:有这样的人,想过这样的事,有过这样的经验。这些知识、想法、体验,都是我们曾有而不清晰的,或没有却想的。总之不谈奇,不言怪,不涉玄虚与高深,务求知识的平正,经验的练达,人情的通脱。”(《三尺书架》丛书总序)

  有这样的认识,以学者的素养出之,无怪乎是好文章了。

  2

  本科时大家热衷于比GPA(绩点),满分4.3,每出分后,都有“爆四”者招摇于人前,和他吃饭走路,总要“不经意”地提到此事,我和手喵喵以装逼目之,深所不屑。某学期,陕西王砚晨五科全部A+,总成绩4.3,手喵喵大快,曰:比成绩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呀,谁要比成绩,就和王砚晨去比!

  上边提到了周作人、钱钟书,就是要表示“比读书多这件事情也没有意义了呀”。因此谈书并无不可,作者有些掉书袋之举,我乍看来难免不舒服。文字之好,本不必掉书袋,像下边这段布局奇妙就可做教材,若放到左传家的手下,想来大可获得“读者如乘马游观,山色远景,次第奔来眼底”的佳评,

  “近来庄里的新事之一,是咖啡馆的出现。以我一个对润喉物的讲究只有‘开’和‘不开’的人,原只配喝喝白开水,不该去这种雅地方。咖啡总是苦,茶总是涩——这是我去咖啡馆唯一的心得。虽也偶用行家的话,赞一回‘香’与‘清’,但目的只为让请客的人不觉得钱花得冤枉。”(《咖啡馆》)

  至于掉书袋,倒容易乏味,也举个例,

  “中午与小女对案而食,她说以她的头发,明年已足有资格进某名校的初中了。......若果如此,她的头发,虽未必如参孙的,能赐她以无穷之伟力,但或也确有不凡的地方。”(《短发》)

  如果读者不知道“参孙”是何许人,只好像一时没听懂外国人说笑话那样,根据别人都在笑而附和一笑,效果打折。钱钟书虽然掉书袋更密,其实你会发现他都有背景介绍,使人人能懂。几年前简书有一用户,名其文集曰“费电集”——文章不足看,打字徒费电也。我评论说“这跟‘祸枣’异曲同工,更少了些做作”。作者的“做作”不难找,比如《志愧谈》开头,

  “岁末去南京,日日游嬉。夜深到阳台上远眺,则见河海大学宿舍里,总有书灯如豆。因口占一打油诗说:排云楼上寄闲身,日日懵腾买醉吟。寒鸟声里凭栏眺,夜深犹有苦读人。”

  这首诗并不算“打油”,作者显得过分谦虚了。能用“祸枣”这么文雅的讲法,还表示自己的文章不足看,难免让人觉得做作。无如这种做作,作者自己都承认,《自序》说,

  “人间的事,我偶有感兴,但胆小,逡巡避席。有时又觉得不可与言而与之言,是谓失言。故二十年来,写的全是淡话。”

  临帖欲摄其精神,文字欲体其性情,这“逡巡”二字准确生动地道着作者的文字性情。更看《官腔》最后的神论,

  “但即使在以‘官腔’为正的清代,闽广两地的乡音,也未必全无好处。......义和团进京后,有数位大臣在慈禧前反对义和团,有四人遭杀。其中的张亨嘉却独活下来,原因是‘亨嘉语杂闽音’,慈禧没听懂。国人的处世之道,是‘多叩头,少说话’。这也很难,人有嘴,难免要说,倘若像张亨嘉那样,有一口别人听不懂的‘鸟语’,则多说又何妨呢?适见体国之忠而已。”

  《宋代书画中的政治隐情》也说,

  “故党争中的士子,便一方是颂升平,贡谄媚,唯恐话说得不明白;一方虽惧于文网,却不甘息喙,于是抗议或抱怨的话,便写得如密电码,非深通古典、晓谙今事之人,莫能读懂。”

  这些未尝不是作者的写照,而以后者为更接近。钱钟书争强好胜,口给便利,是“表演型人格”;周作人虽淡,“浙东人”的气味自动会浮上来调剂;作者却自顾自地写去,只给自己看,不求他人懂,而懂的人自然懂。由此去看作者的“淡话”,才能得其深味。作者所写的似乎都是不得志的人,简直出奇地一致,有怀旧的味道,有借人言己的味道,两者时而打成一片,《题松霖山水轴》的诗说,

  “自期水击三千里,潦倒江湖二十年。文阵自怜吾老矣,此身合以画师传。”

  明明是替“画师”发言,“自怜”得却那么逼真。这类的牢骚书里俯拾皆是,发来发去又只是学术圈和文坛里的破事,大约这是作者“淡话”之谓吧。然而不止是牢骚,《记老Tra》说了一件事,

  “唯1997年GEB出版后(商务印书馆,《集异璧之大成》),却见扉页译者的署名,竟作‘郭维得’三字。我初以为这个署名,是严勇、皓明、David......三人的笔名......但一问严勇、皓明两人,才知道这竟是一真人的名字。至于两人的‘鹊巢’,何以被‘鸠居’,则似乎也是游戏,——唯是学术界的游戏,较文字的游戏为可恶耳。”

  这本集异璧在文青圈里大享盛名,我们想来译者也是天才绝世,却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作者此处用“淡话”一提,算是“平反”,虽则见到的人不会多,是无力地、“逡巡”地平反耳。《志愧谈》最后评《读书无新闻》曰,

  “这些‘小人物’,就是作者说得‘老实人’;他们做事讲良心,不曲学阿世,但品德却成了负担。他们藉藉无名,愁米愁柴,乃至于穷死于沟壑。书的作者虽未能拔之于岩穴,出之于困穷,但为之立传,亦颇得‘进处士而退奸佞,黜势力而不羞贫贱’的良史之意。”

  这又可以说他自己。接触的人和书淡,则自己也淡,话亦淡,看这本《祸枣集》,非浸入此气氛不能发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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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书这么多“小人物”,我最喜欢写刀尔登的几句,因抄于次,

  “记得我那一年高考,刀兄夺了鄙省的魁元;唯这一经历,成了他‘平生最大的不体面事’,人说必掩耳。盖刀兄的性格,是羞与人争——而高考无非争竞而已。这个性格,亦使他在今天的瓦釜之鸣里,自毁黄钟,不思所作。即使有思,也悬鹄太高;往往刚一开头,就拿心里的尺子——我每告诫他‘那可是量莎士比亚或王国维的尺子呀,哥们儿’——量自己,而每量必气馁。故他的‘有作’,就‘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了。”(序《中国好人》)

  莎士比亚或王国维已经像我那4.3的陕西同学一样,让那些瓦釜之鸣“没意义了呀”。然而谁又自愿不要脸呢?《钓客清话》再版序说,

  “然译俸至微,不克自养,遂作学问,谋骗国家之一饭。”

  可能作者代表的才是大多人的无奈吧。

  《祸枣集》读后感(五):冷眼看热世

  《祸枣集》薄薄一小册,却是作者缪哲二十年来所写的文章了。作者自称,这些文章,还多是应报刊编辑之命写成的,“七杂八芜”,然而我们读时,却并没有“七杂八芜”的感觉,不但篇篇可圈可点,总合起来看总也自成一体。这本小书,我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深感是近年难得一见的好书,其最大的特点,是明晰。

  在文字普遍如粗头乱服的今日,缪哲的文字之美,早见于他的译笔,《美洲三书》、《塞耳彭自然史》、《瓮葬》和《钓客清话》文字之雅驯,之流畅,早有定评。《祸枣集》中的文章,自然也承继了这种美。盖作者有对文字(也就是语言)有着深刻的体会。小学教师教学生作文,都会说:“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写”,似乎简单到无须多讲。然而缪哲认为,其实不然。首先,“怎么想”就不易,“想”靠语言,语言并不像人常说的,是思想的工具:它就是思想。不会“怎么说”,就不会“怎么想”。作者在序刀尔登的《中国好人》则更说进一步说明语言与人心或文明的关系。他写道:

  霍尔姆斯论伊丽莎白朝的语言说:“语言腐坏了。臭气还熏染了英国的良心。”这是以语言的腐败,为文明腐败的祸道。《汉书》称“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则又以语言的腐败,为世风腐败的一后果。奥威尔也称语言的愚蠢,为起于思想的愚蠢。则知语言与精神的好坏,虽然不知孰为表,孰为里,然互为表里,是可得而言的。

  大概正因为此,作者所列举的当下中国汉语的现状,就不能不是有感而发了:“人们所知的词汇,似仅可描画人心的肤表,不足表精微,达幽曲。所用的句法,亦恹恹如冬蛇,殊无灵动态。名词只是模糊地暗示,不精确地描述。动词患了偏瘫,无力使转句子。形容词、副词与小品词等,则如嫫女的艳妆,虽欲掩,然适增本色的丑劣。”在《经济文字》也有此观察:“单就文字而言,中国的经济学家,可谓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马寅初的文字,虎虎有生气,厉以宁的文字,也清通可读;至于新的一代经济学者,则文字如丛生的乱莽:你只看见莽尖上的主语,至于顺哪根藤下去,才摸得着谓语或宾语,你永远搞不清楚。”

  于是全书的文章,大部分的主题奔直奔这语言的腐败或这背后的世风的腐败而去。作为学界中人,作者针贬的文笔更多针对的是文化界的种种腐败。《北岛的“世界诗学”》、《论陈丹青教授辞职事》和《不为困穷宁有此?》诸篇,发掘时下的文坛名流“语言”背后的心曲,其独特观点可谓见人所未见。《与H先生论语文课本》,就中文语本课本黜鲁迅而登金庸现象,他的看法切中肯綮:“金大侠的书,好到了天也就是游戏文,上不了高台讲章的台面。彼游戏以写之,我游戏以待之,这才是自尊、体面的做法。待之过其所当待,以为柯南道尔可方驾莎士比亚,金庸‘雁行’于鲁导,那就忘了‘必也正名’的古训了。”《国学的学与术》,对“国学”这个大名头的痛批,稳、准、狠,则显出缪哲“老吏断狱”的一面。

  “民国范儿”现在成了流行词语,缪哲对何兆武的《上学记》的评论,适可作为对此的反应。针对许多人读罢此书歆羡于民国时期军阀治下的所谓教育自由,缪哲却看出,其时教育、知识界中人,固然有放言高论的自由,乃于以此来博大名,然而,无知识的小民,却辗转呻吟于战乱之中,他由此总结出一个规律“小民不幸学术幸”:当政权衰弱管不了事时,有力者放肆,无力者憔悴。而教育、学术的自由,只不过是放肆的余事。等政权强了,事事管得住,小民可得喘息,学术的自由却又没了。缪哲教我们读《上学记》时,不可徒见那时的自由,不见其放肆;只知有人守身持正于意识形态之外,不知有人以浮议扰愚民,只向往学者的幸福,不哀悯小民的苦难。这末一句,恰也是《不为困穷宁有此》的一文的主旨。

  作者更进一步论道,人们津津于民国的自由,但现下我们缺少的,并不是自由,而是约身自束:如今学者之以文淫,如娼女之以色媚;教育与学术的关系,是我们心存的浮薄,不在自由的多少。证之以当今的文化明星的种种表现,不亦鞭辟入里:所谓含泪、做鬼也幸福,文人之以文淫,不正如妓女的以色媚乎?开口闭口“民国范儿”,不见历史的复杂与对人的哀悯,徒见“浮薄”而已。

  《祸枣集》对中国当下的种种文化乱象痛下针贬,体现出作为一介文人的缪哲的“疾虚妄”的本色。“疾虚妄”的另一面自然就是“爱真实”。抛敝去种种文化泡沫,庶几就能得到几分“真实”。《常情》开出的正可以说是这样一帖药:“儒家的毛病,是陈义过高,对常人作不平常的要求;而情理的界限,却应以常人为度。……人间之有权利,是因人有常情;承认‘权利’,就得承认常情之正当。拿过高的境界要求人,以之摧折常情,不是脑袋糊涂,就是心怀鬼胎。”他不仅这样说,也这样做:他主事参与《三尺书架》丛书,在总序中曰:不谈奇、不言怪,不涉玄虚与高深,务求知识的平正,经验的练达,人情的通脱。

  这几句话,其实完全移以概括《祸枣集》这本书的特色。“祸枣”云云,虽是作者的自谦之辞,然而,全书的内容却提供了颇具分量的“令我们感到自尊、自信、感到不枉而为人的想法”,这在当下林林总总的书籍间,其实是非常不容易一见的。薄薄一小册《祸枣集》,胜过世间多少煌煌巨著。

  《祸枣集》读后感(六):逡巡避席,写的都是些淡话

  缪哲的小品或许是不该一口气看完的。各种典故文字,都适合穿插在生活中偶尔增添情趣,一口吞下未免可惜。只是我读完却老是叹气,缪哲的本意,也许并不如此。

  祸枣之名,虽说是自谦,读完却真有“世风如此,这书就当真是灾梨祸枣了”的感觉。“失言”的开头三篇,淡而无味,不知是不是有意;直到评论北岛特别是《与H先生论语文课本》开始,趣味渐生,牢骚也见新意。最爱的一篇是《法官的文学批评》。美国是清教徒建立起来的国家,其保守程度其实不亚于英德,每有越礼悖伦之举,必是举国惶然,鸡飞狗跳。然未见其文化失趣,盖因美国上下尊法,又有沃尔西这样肯真下功夫肯按照法理用心钻研的法官。如果都如某国,一群外行拿着不带刻度的政治标杆挥来舞去,所谓文学,不完蛋才怪。

  “感兴”篇我喜欢,因为它通晓掌故,横贯中西,及今溯往,表面看起来是闲得蛋疼的八卦,其实隐隐的牢骚也不少。再到“忆往”,就有些怅意了。

  读到“忆往”篇,才蓦然领会作者在自序里的那些话。作为把青春永远留在的八十年代的那辈人,所谓的失望与胆小,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看着那些欲言又止的历史,就好像眼前明明摆着一大盘金灿灿油汪汪的烧鹅,却硬塞你一碗没半点咸菜的白粥——逡巡避席,写的都是些淡话。果然!

  本以为“说书”会是最好看的篇章,读完却大窘:论中文的部分背景浅薄不能尽晓,论西文的部分又总觉隔靴搔痒不够深入。关于译者的那些牢骚,实在是同病相怜心有戚戚,但是这些牢骚,平时总顾着读书人的面子不好意思说,现在看到别人说出来,虽然心中大呼“然也”,还是觉得斯文人说出来,面子上挂不住。印象深刻的倒是《好书无秘密》里那句,好书就是那些“谁都希望自己读了、又谁都不想读的书”,想起自己大学读完《神曲》之后,再无勇气去读《失乐园》了——《神曲》读译本还好说是不懂意大利文,真要去啃英文版Paradise Lost是要死人的……至于“谈艺”篇,对书画毫无概念的人看起来无异于对牛弹琴了。

  缪哲是Elen很推崇的译者。读完觉得俩人很像。博学,有才,爱拽文,通典故,有牢骚,脾气倔,明明是心肠极好的人却又自觉不见容于混沌世事。另一个糟糕的感受就是——缪哲写文章思想是极好的,但是语言我完全无法评价,是好还是坏我中文底子实在太浅薄以至于彻底没有概念。那种风格旁人学不来,学来了也未必能讨巧。译书多了,说话文白夹杂附带欧式语法都是难免的,至于好还是不好我是真没法说的。写完发现今天是鲁迅诞辰130周年,想起《祸枣集》中谈及语文课本和鲁迅,我并不是要说鲁迅有多高明,只是少年记忆尚好的时候,能多记诵些鲁迅的文章,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祸枣集》读后感(七):书成至此,乃枣梨之幸也!

  读《祸枣集》,时时拍案叫好。又是一本不忍心快些读完的书!珍贵。有着老派文人的风范和眼光,小小的文章,有趣味也有智慧,多么难得!大赞!

  一样在雷鸣时代生活过的人,有人选择的是愤然,有人选择的是默然,更有人选择深思后作负责之言。不矫情、不渲染、不误导、不媚俗,真可谓少见了。

  “但我想咱们缺的,并不是自由,而是约身自束:如今学者之以文淫,如娼女之以色媚;教育与学术的大害,是我们内心的浮薄,不在自由的多少。”真令我击掌称好。望而今多少人以寻求自由为幌子,“以浮议扰愚民”,求的无非还是自己的利,在思想和道德层面上都不约束自己,只妄谈“自由”二字,连自由的真正意义都体察不到,却还纷纷扰扰挟一己之私试图扰乱整个时代的进程,岂非可笑,岂非可恶。站在低处,能看到苦难的细部,却忘了须站高些,才能看到历史的面貌和真正的自由。

  非常喜欢也非常受益。作者用了个及其自谦的书名,在我看来,今天的年代能有这样积淀而自然形成的小书,而不是追名逐利之泛泛之作,多么难得,岂止不是灾梨祸枣,简直是梨枣之幸!

  《祸枣集》读后感(八):“他只是不曲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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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不曲腰而已”

  作者:吴冠军

  载于《南方都市报》2011年6月5日

  友人章乐天先生阅书无数,每言及卷籍,必先以“语言”粗精评之,词句滥污者必先剔除于书桌之外。我的读书“面”远较章君偏狭,书架之上百分之九十五皆理论学术书;而于阅读之时,亦每每只聚精会神于书中所载“义理”之上,文字粗滥艰涩照样吞咽,不计粗精。此刻回想起来,这种阅读习惯亦非最初即有。记得年轻时颇喜读某公论著,爱其走笔潇洒,运句壮阔;然经吾师许纪霖先生再三提醒,此公之弊在于往往“以修辞带动论点”,以语言的华美替代论证的精微。见我似有所疑,师复告我:汝若不信,试将此公之文翻译成英语试试?这一试,果见其字里行间逻辑跳跃比比皆是,应见论据的地方却遭遇一堆排比,必须要提供分析的关口却入目几个精巧比喻……自此之后,文字好坏便渐渐淡出我阅读的“口味”。如此十年,学力月进(此可存疑),文情日衰(当是确事)。纪霖师本人文思俱佳,而我却一味“偏食”,只知有汉(两汉皓首学究之经学)、不论魏晋(建安以下诸子之高情),现在想来,当违吾师训教之初衷。

  目下汉语学界著作等身、盛名远播海内外的硕儒名流至少有几十个之多,但文字亦可圈点者不到什一。长年累月身处这个学术界中,被那些黑话涩口、诘词聱牙、虽周诰殷盘亦无此艰的“鸿篇巨著”所包裹着,大多数学人确已渐渐不闻鲍肆之臭、狐洞之腥。偶尔碰上文字好的学友,大家反担心其“文人气”盖过“学人气”,实不利于论文发表、位级晋升也。如今统治汉语学界的学术语言大致如下三雄鼎足:冗肿诘屈的“翻译体”(又称“汪晖体”)、神出鬼没的“微言体”(又称“小枫体”),左右逢源的“大话体”(又称“甘阳体”);所同者,三种语体都打着高端学术的旗号,而以不通为通。据说这合于中国古典思想的形上精义:文字不通,才是大通。然古之得意忘言者不著一字,翛然往来;今之“得意者”却肆意万言,口沫横飞。莫是去古至远,得意也不真?

  近日翻读缪哲先生的《祸枣集》。作者二十余年煮字生涯,仅得如此薄薄一小册,却自谓已多“失言”,若非友人“催迫结集,如追亡逋”,实不会有此小书。我亦欲复添一句:即使结集出版,此书亦会覆没在衮衮书山之中。一百年后可能有人还会记得(乃至埋首研究)汪晖先生的四卷本《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但《祸枣集》之类的由报屁股文章拼凑起来的小册子,却很可能连“地方志”也不愿收录一笔。这个判断,料是缪先生本人也应不会反对,否则,作者亦不会将集子题为《祸枣集》了(过往印书以梨木或枣木刻板,灾梨祸枣便指滥刻之书)。如果刨去“稻粱谋”与书友“应酬”,他是否会“煮”下这些文字,也是两说——借用作者曾挪自老杜的一句诗句,“不为穷困宁有此?”

  还算作者穷困,使这位每刻担心“失言”的读书人,多少有了些笔墨梨枣。一册读完,最想一记的是:缪先生对语言文字的讲究,犹在吾友章乐天之上。在他看来,语言之败坏,正是文明败坏之征象。他反复引《汉书》“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并援西人琼生“世风腐败之处,语言也随之,语言的污烂,是精神生病的标志”、霍尔姆斯“语言腐烂了,臭气还熏染了一国的良心,都铎时代文风的轻浮,至斯图加特朝,就演为弑君与暴乱”等等诸论以证己见。虽然引的是古书西言,但缪哲说的不正是当下、今人?

  在书中几篇论及中国学界的文章中,作者终于破题:今天的汉语学术写作在他眼中,“可谓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今天这代学人,“文字如丛生的乱莽:你只看见莽尖上的主语,至于顺哪根藤下去,才摸得着谓语或宾语,你永远搞不清楚。”缪哲特别以当代经济学人的写作为例,“我们经济学家的文字,读来如道士的画符;故国人的经济观念,就颇为混乱。”不过既然中国的经济学人曾站出来直承他们“不讲道德”,那么"不讲文字"自然更是不在话下的了。可当年文史哲出身的学人们,今天也一个个黑话污烂、如鬼画符、作大师状,殊可照见一个时代之风貌。

  之所以如此重视语言,缪哲解释道:“语言并不像人常说的,是思想的工具;它就是思想。”作者自言曾读过索绪尔,但“至于书的内容,则我读完就忘光了”。尽管“忘言”,但显见已经“得意”:他关于语言的这个论述,实是同索氏在西方哲学中所开启的“语言的转向”,血脉上一管相承。尽管唯物主义并没有说错,语言确实仅仅只是一个媒介(“物”本身独立于语言而存在);但它绝非一个普通的工具性媒介,而是一个构成性媒介(constitutive medium)——没有语言,各种“实体”会继续存在着,但我们却不再有一个“世界”。语言,构成了一整串“符号指向的链条”(signifying chain),不单规定了所有前语言的存在各自“是”什么(如某物是“树”、某刚出生的婴孩是“周星星”),而且在此之上规定了可见与不可见、可知与不可知、可想像与不可想像的一整套坐标:我们的“思想”,就是在这样的符号性坐标中才得以运展;我们的“世界”,也正是通过这一整套坐标而得以构型。故此,语言之状况,实是事关我们的存在性状况!

  尽管二十年来“煮字”不多,但缪哲却已有译著多部,于汉、英两种语言皆有深刻热爱与浸淫。但他最担心的,却正是侵入今天汉语的“翻译体”:“如今的译文,诚然污烂,脱自译文之模子的新汉语,也无腔无调,信口胡吹,行于不当行,止于不当止,全失了汉语的节奏与动感;词汇之贫乏,不如非洲的土人。译文作孽之大亦甚矣!”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多年从事译事的人之口,实是痛心疾首之音。对于缪哲而言,这种语言的变化,正是我们现时代精神生活之变化的一个征象(诚然污烂——无腔无调,信口胡吹,行于不当行,止于不当止)。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缪哲称其友人刀尔登的写作是“文明堕落的一阻力”,并非完全基于私谊之上的肉麻颂赞,确实跟他对时代的大担忧紧密交织。

  《祸枣集》全书分为五辑——“失言”、“感兴”、“忆往”、“说书”、“谈艺”。但凡吐立论点、有所指陈的文字,多纳入“失言”一辑中。在序言里作者便说:“人间的事,我偶有感兴,但胆小,逡巡避席。有时又觉得不可与言而与言,是谓失言。”何以胆小、何以逡巡避席,书中“忆往”辑中两篇长文多有线索交代,白领当作美文品尝,识者读来则胸口起伏、不能自已。尝闻缪先生赠友人诗作中有“触地网罗漫引噪,樊楼看遍舞衣轻”之句,从中亦可知其人之心境。故牍侧每谓“失言”,此实阮嗣宗逢人“每言玄远”之行也。

  作者自称“二十年来写的全是淡话”,然老缪不淡谁会得?论北岛、说海子、议杨绛、拒蒋庆,对何兆武、陈丹青亦是直言批评……缪哲比起“至慎”而“未尝臧否人物”的老阮,显是浓烈多了。虽卷首自悔“失言”,但细观其言,每每衡析淡而有力,指摘一语中的,“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此之谓也。所陈论点虽一家之见,然论者可谓知言。知言者,亦大矣!

  孔丘尝云“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孟轲自承所长者无它,唯“知言”与“善养浩然之气”,于此亦可见,缪先生就语言之状况而哀时代之萎靡、人心之败坏,固有经典凭据,而非无根浪谈。至于集子最末一篇内,有“群宵小以梧鼠之技,攫青紫,据高位”、“今之士以文淫,如娼以色媚”诸语,则更非淡言。想来岁岁樊楼看舞衣,焉无难加抑掩之激怀、暂忘逡巡避席之时刻?

  记述至此,当交代一下《祸枣集》一书,在我心中的地位。我虽醉心孔孟之书、每日自鞭,然年齿浅薄、不敢自妄知-言,此处只发胸中之音:在我看来,缪哲的文字,其力量或者说魅力即在于——不佞。以这本小册子观之,这个人要么掩笔不写,落笔必是直笔,言由中出,无矫饰之曲、狐媚之乖。固可见缪哲知言,本在于其心高标(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其性也“鲁直”)。毫管之间,足见性情,真真见文如见其人。以此清纯,自能照见诐淫邪遁之辞。缪哲于书中尝引鲍斯威尔形容约翰逊之言,“约翰逊并不是举趾高,企其踵;他只是不曲腰而已”,此亦可作青衫自道。虽然我在读此书之前根本不知缪哲是谁,但今夜掩卷,心头却仿佛已多了一位识交多年的师友。此后每度对月独饮、酣问“谁复高情胜阮郎”(拙笔《浣溪沙·诗兴》)时,心头又多了一个名字。

  最末,亦当记下心头之憾:这十数万言,瑕在文茂质单。“文胜质则史”,即使好看,失之轻、薄。填充报屁股有余,放入图书馆不足。会否若干年后,当人们啃《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至口干体燥时,还能想到拿出《祸枣集》来调剂调剂?此事诚不可知。

  至少这本小书,让我凝然重思治学与做文,治学与做人。掩卷熄灯,龚定庵的那首《猛忆》诗,在心头久久不去——缪先生怃然于颔句,我则沉然于尾句:

  狂胪文献耗中年,亦是今生后起缘。

  猛忆儿时心力异,一灯红接混茫前。

  《祸枣集》读后感(九):【转】刀尔登:文字的趣味

  缪哲和你我一样,生长在雷鸣时代。从不得不听的大喇小叭,到报纸或课本上的长檄短移,话如追凶,字必讨命,再配上人心的七窍去六,世情的百态归一,权力的自鸣得意,庶众的喧哗骚动,骨肉相残之间,哪里有游刃的余地?我们这个年岁的人,眼耳鼻舌,不是磨得尖刻,就是磨得迟钝,再提什么文字趣味,谈何容易!罗斯金说,庸俗的本质就是感觉的丧失。善哉斯言,痛哉斯言,感觉的流失,自己觉察不到,站在精细或广大之前,如尚有一分半分的失魂落魄,已算是前缘未绝,天大的福气。连如今的互联网,也救不了我们的粗粝,一念已生,匆忙赴市,唯恐晚了一刻,低了半声,落在晚集。好不容易,有了个主题,一唱一叹,便成一曲,谁舍得工夫,听它的逻辑,说什么发展不发展,管什么织体不织体,毕竟,新酒成醉,谁还有酝酿的闲适?——但覆巢之下,总有斯文,不绝如缕,别的不说,缪哲就是大家的运气。打十七八岁,他的举动,没逃过我的监视,能保有如今的趣味,不知有什么秘密。

  趣味是自由,随心所欲,又不出规矩。什么甜俗酸雅,不过是无趣者的牢笼,真知味者,辛苦在别处。就拿人人会说会写的汉语来讲,多少贤良,被它消磨了志气。咱们雄踞21世纪,要写白话文章,可供加工的,有古文,西文,口语,左右逢源,又左右临敌。不是说不清道理,就是疙里疙瘩,一个长句,恨不有一半,都是凑热闹的。现代白话,催生于新文化运动的各位巨子,又有百年间的诗人、翻译家、学者,各有锻炼,铸成一代语体。这个胖小子,长着长着,忽然没了出息,如今见到大场面,一双手脚,无安置处。有时读百年前的作者,觉得我们写的,单从语文上说,还不如他们,这叫人怎能不惭愧?但我们在今天,能写成这个样子,已算不容易,得感谢一些作者,偷偷摸摸,镶补我们的粗鄙。你去读缪哲的文章,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世知缪哲,以其学与文,看多了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的,见到一个通才,就赞叹上去。但文学文学,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若非自处以高,手举得再高,至多也是摸不着头脑,若是别无怀抱,又何以别有一番滋味?哪个作者不想终老于文章学问之间,一旦生遭盛世,海内砥平,沟死沟埋,道死插牌,无不安泰,便不必以归处为意。哪个人不想过小日子,但生在1960年代,长在1980年代,未老先衰在簇新的21世纪,这小日子,也难过得死心塌地。故放下色斯之志,断断续续,写些格物的文字,缪哲之志,固不尽此,缪哲之能,亦不尽此,但他不是个勉强之人,有一搭没一搭,载行载止,而已而已。按下性子,化大为小,不可说的不说,说起来没意思的也不说,穿得过这机梭的,才染以文章。作者不说的,评者也不该多嘴,单说这块布,经纬是好,所以我内举不避,跟你推荐织工缪哲,和这本《祸枣集》。

  (本文首发于2011年4月6日的《南方周末》http://www.infzm.com/content/57277)

  《祸枣集》读后感(十):可你妈的月光在哪儿?

  老六多年前受缪哲蛊惑,说什么你一定要读《费马大定理》,害得六哥心神不宁,进书店不找别的。最终在网上买到,连夜读完。缪哲是读书做学问的家伙,六哥虽然不专门做学问,但却是出版家。行家里手之间推荐书籍,除了独乐不如众乐,还有一点坏心眼:甭想睡了您呐。有句唐诗说得好:“好书不过夜,润物细无声”。然则缪哲又言之凿凿,“我所谓的好书,是谁都希望自己读了,又谁都不想读的书。”以我浅陋的推测,缪哲谓之的好,便是与娱乐、功利无涉的好了。想想也是,了解费马定理肯定没有看懂股票走势有用。缪哲视书如砥,磨多了,好歹也能有些收获,古人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是也。但最要紧的是读书人的思维,不肯动脑,书读得再多,亦是榆木疙瘩,两脚书橱而已。

  我呢,连两脚书橱都不是,盖因八卦心重,对北大出来的一干人等颇感兴趣,才子们的不在规矩内那些行事一直是我想做而不能、不敢或没有机会做的事。我常有尚未识荆之恨,故到处收罗老那、三七、缪哲、王怜花等人的文字,打牙祭。说到文字,缪哲“着读书十年,再来开笔”的训导犹在眼前,但我读他读出了滋味,不免“技痒”,忍不住瞎咧咧,顾不得是否“读书十年”了。

  缪哲的这本小集子,其定性为“不可与言而与言,是谓失言。”所以“二十年来,写的全是淡话。”明知失言而言之,明知扯淡而扯之,为何?书中自有蛛丝马迹。他给师兄三七的书作序说他素重其文,堂而皇之“文明堕落的一阻力”。虽有爱屋及乌之嫌,但此乃人之常情,况乎三七担得住这么大的赞誉,以我之短视,北大总算没辱没了三七、缪哲这一批人,他们的见识、学问和文字功夫,原本该有更大的影响,该有而没有,只好扯扯淡。其实闲扯淡的文字最好了,除了能窥见作者的性情,作者的思想或主张也会“不小心”带出来。比如他议论杨绛对贫下中农的怨气,和三七的《为什么不能拿农民开玩笑》一样,说明知识分子与劳动人民的从来不是一家人,真正做到杜甫为打栆老妇“鸣不平”,实属不易。知识分子大体相当于《堂吉诃德》中的桑丘,统治者赏脸给个头衔就当真,就像柳亚子想以颐和园为终老之地的打算落空,要赌气还乡。——你咋不去死呢!——杨绛先生未必是忘本的人,开心网上种菜被偷还愤恨不已,何况是干校期间的劳动成果。但“有知识的人,道义上有为无知识者代言的义务。”或许还要加上“有知识的人,有发表意见、指出社会缺陷的义务”一条,现在的人,不是没知识(或曰常识),而是有知识却不行动。大伙都知道该排队上车,该省水省电,保护环境,但偏偏就有一脸严肃的排队日、节电节水日等等。写书著文,差不多相当于小旗、嗓子一块儿扯:大家自觉排队了。效果嘛……我忽然想到诸多名家当初的弃医从文和投笔从戎,总之抛弃一样选择一样,从当时、从他们本身来看,绝对正确。以深度报道和杂文见长的李海鹏辞职回家写小说,此为个人志向,不议。但我等深爱其文的人,亦深以为憾,若鲁迅先生作杂文与作小说颠个个儿,不会影响他老人家在文学史、思想史的地位,但我们却少了很多妙趣横生的杂文。像三七、缪哲者,连杂文都懒得作,“二十年煮字,仅得这薄薄一册”,读者难免“当奈公何”了。

  缪哲两次引用霍尔姆斯论伊丽莎白时期的语言:“语言腐坏了。臭气还熏染了英国的良心。”他说:“这是以语言的腐败,为文明腐败的祸首。”是不是祸首,尚无定论,但缪哲赞同奥威尔,语言的愚蠢源于思想的愚蠢。他写了很多关于学生与作文的文章,我也有同感。犬女写千字网文,立马可待,写学校留的作文,往往拖到最后,敷衍一篇了事。

  二十年仅得一薄册,话题杂七杂八,编辑强分五辑;文章长短不一,其实长的也没多长。我们称之为文化随笔、文化批判,缪哲想必不愿担当,饭余谈倒是恰当,很适合这样“两个博士模样的人,站在尿池上,手里掂着老二,讨论螺纹钢的,新的、迄今犹未见终点的时代。”

  书末压轴的谈艺论学的文字并不如缪哲自谦所言“是与书画界朋友的应酬,没什么意思”,他主攻美术史,又不惮在谈艺里夹带自家见识,比如他议论名士的野与雅士的伪;探微宋人书画里的党争,颇有见地。只是他好像守着电话写文章,那边朋友的酒局牌局催得紧,这边只好点到为止,止于大叩小发,不扣不发了。

  北大盛产诗人,尤其是早夭的诗人,也盛产流氓与名士。缪哲先是做了一阵子诗人,避开天妒英才的厄运,然后慢慢地“名”起来,中间兼着好睡懒觉的流氓、拱猪种子选手。现在奔着翻译家去了,业余给媒体“补白、添报屁股”,但我总觉得他在杂文上下的功夫还不如在练字上下得大。丫北大时期的主要光荣事迹见于老那《城市蜿蜒》,可惜这本《祸枣集》说他自己的事少之又少,仅可从他写别人的故事中猜测一二。按说诗人流氓名士啥的泾渭并不分明,整好了可臻“三位一体”的化境,为人可交、可艳羡、可以其行事做派为谈资笑料;为文则可观、可捧腹、然不可效仿。诗人得“愤怒”,为芝麻大的屁事、不认识的路人、毫不关己的某政策法规“愤怒”,外饶感时花溅泪的小心脏。合格的流氓首先得无甚多财产,会骂娘、敢骂娘,该出手时就出手。流氓气表现在文字里,便是瞪着眼珠子说“歪理”,狡黠、诡辩、兜着兜着圈子忽然耍横,若整篇气韵清脱、用辞用典古雅的文字猛地这么来一下子,真有“意想不到的好”。比如前面引用缪哲写回母校的公厕奇遇,“掂着”某物件,夹于“尿池”和“螺纹钢”之间,前冠以博士,观者莫不喷饭;后缀以时代,闻者皆默然。缪哲当然是“熟读离骚”,看他作古文古诗就知道,“读离骚”与“熟读离骚”真不一样;“痛饮酒”是打发生而为人的无聊,或曰浇花浇块垒亦可,总之以名士、隐士收尾,可谓大满贯,没辜负在传统文化里打过滚。但缪哲、三七之徒中西学通贯,西学对他们的影响,似乎更多一些,所以还在时不时地饶舌。比如他就着陈丹青先生辞职一事,谈论做学问与搞艺术的关系;比如他厘清国学的来龙去脉,用的多是西洋鬼子的逻辑和标准。将缪哲的文字拿去和陈寅恪比,悬鹄标高,也是读者爱意颇浓的表扬,然我读来读去,觉得缪哲还是倾向西学。我不懂任何学问,也不知道究竟哪儿种主义好,但讲清某些社会问题,找到解决的好法子,还是鬼子比较有经验。不过到了中国,传统与现代一结合,鬼子就懵了。缪哲与洋朋友去吃饭,看到诗情画意的菜单,外国友人对服务员说,“不要书,请把菜单拿来。”缪哲以为,就是把菜名整出花来,也未必延长传统文化的寿命。张充和先生诗书画皆佳,“视为文人传统的绝唱则可,若视为传统文化可嬗变于现代的一证据”便有些自欺欺人了。更何况这样的老人不说硕果仅存,差不多也是寥寥无几了。反倒是字写得不咋地,却满街题字;古诗背不出几首,但踊跃改菜名之辈多得抬头不见低头见,躲都躲不开。

  缪哲最早给《读库》补白的一篇妙文,叫做《荷塘月色》,也收在这本集子里。再读仍妙。妙的是“荷塘月色”宛如前些日子网上流行的“一枝红杏出墙来”的百搭诗句,可任意置换。兹录如下:

  ……其中就有这“荷塘月色”汤。什么东西呢?一坛子带汤的莲藕。

  我心里一恼,就叫了服务生来。

  “这玩意,”我用勺敲一敲坛子,“我就当是荷塘了。可你妈的月光在哪儿?”他一言未发,用手指了指我的头顶。

  上面有一只新月形的吊灯。

  我居心叵测地将关键词换成叉叉主义优越性,之后,真是妙不可言,妙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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