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烤鸭

　　第一次吃北京烤鸭，是我记不得的事情，听家父母里讲，那是在东风公园门口的店子里，那时候的烤鸭有苹果条和梨子条，好像是某次姥爷过生日，姥姥不愿意去饭馆吃，嫌贵，就说想吃什么自己做，姥爷说烤鸭，就这样，我们去吃烤鸭了。

　　那时候去饭店吃饭就像现在月薪3000的小职员买新款苹果手机一样，说不上的一种劲儿，幸亏那个时代没有随身的拍照设备跟微博朋友圈，否则在饭店吃饭的照片，一定会配上几句风轻云淡的小句子塞满你的手机屏幕，不对，那时候没手机，也没屏幕。

　　北京烤鸭这东西，其实是南京的，明朝那前儿，朱棣进京靖难，赶跑了自己的侄子，自己当了皇帝，就把南京的烤鸭给带到北京了，成了北京菜，也成了享誉世界的中国美食，听说烤鸭分很多派，有的派系是用油淋绷皮，有的是水淋绷皮，也不知道真假。想想也是，从南京那温润的地界儿不远千里的到了北京这天然大风干场，也够难为这鸭子的，以前用水现在只能用油了。

　　据说烤鸭用的面酱，最好的是保定府槐茂的面酱，因为运输太贵，就用了北京的六必居的黄酱，之前做菜喜欢用面酱，大油大酱搭配上鸡肉虾肉都很好吃，甚至芹菜茼蒿一类，爆炒也很有味道，后来自己要求自己少油少盐，也就罢了。

　　有记忆的吃烤鸭好像是初中了，那时候的保定市有三家烤鸭店，一家卫生特别差，地面都粘鞋，一家在很远的城郊，当然现在那地方是CBD的存在，还一家就是在五四路了，这家是国营的全聚德，有木头的装修和大玻璃门，气派的了得，气派便就贵了，那年纪还想着要一套书，就没张开嘴，虽然那书后来也没张开嘴，但这两样我都得到了。

　　不爱表达诉求是死穴，好多时候都是，拒绝也不会，大概是小学毕业的暑假，在同学家见过一套百科全书，超喜欢，便每逢周末去新华书店看，怎奈那书四本一套，是塑封着的，又大又沉，便也只得摸摸了。

　　直到初一，某个周末吧，跟着爸妈逛街，路过总督署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三轮车上全是那个书，没塑封。现在想想可能是盗版吧，不过我还是想说，那时候的盗版质量真好。

　　我当时真真儿的是没控制住，就跑了过去，第二次翻开了那书，红色讲人文的那本。爸妈自然从后面跟过来了，问了价钱，100块一套，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真不要，爸妈一商量，给我买，但是先逛街，背着这书太沉，片刻后，爸妈去逛街，我抗着四本书走路回家，后来我妈还后悔为啥让我自己回家，可我想的是，逛街回来这三轮要是不在这了可咋办？

　　那书还在，厚了很多，只是不再翻了。

　　有一次家里吃完饭，妈妈聊起来说某某同事带着他家儿子去吃烤鸭了，回来跟她说特别好吃，爸爸就开始谈论他吃烤鸭的经历，怎么沾酱，怎么卷饼，有什么配菜，有什么佐料，我听得满眼放光，我晓得我小时候吃过烤鸭这事，也是那次饭桌上给我讲了我才知道的。

　　几日过后便是爸爸值夜班，每晚的饭便不再是花式的面条，一天晚上，妈妈回家并没有做饭，而是带着我出门了。

　　打车，在那会儿一种挺奢侈的事儿。记得SARS那年冬天，下暴雪，家里给了10块钱让我打车去学校，没舍得，走到学校已经上完一节课了，再下课课间，就听着一个同学喊叫着早晨怎么不好打车，另一个同学喊叫着我爸爸送我来的，路多么难走，我攥着那10块钱，却再也记不得当时心里是啥滋味了，后来那10块钱买了本书，是给一个喜欢女生的，但迟迟羞于开口，最后还是没送出去，现在她已嫁做人妇，那书也不知所踪了。

　　妈妈叫了一辆出租车，不是面包的士，是三厢小夏利，那时候出租车分价格，最便宜的是面的，然后夏利，然后桑塔纳，听说还有出租中的贵族，皇冠车，不过只在燕赵大酒店门口见过，没见路上跑过。夏利车已经让我很诧异了，妈妈让我坐了前排，告诉司机，去全聚德。

　　我完全记不得那时候自己的状态了，只记得下了车，妈妈带着我进了饭店，垮了木头门槛，进了玻璃门，领着上了二楼。

　　二楼除了我们就一桌客人，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西服，桌上有大哥大之类的东西，闪着蓝光，怕被人嫌弃，遂没敢看人家桌上。

　　我起身想走，妈妈点了烤鸭。

　　那时候的一套烤鸭根本不像现在还要问东问西，所有的东西全上，鸭架默认一半椒盐一半做汤，绝对是你那只鸭子的架，汤分两部分，一部分纯汤，还有一古子鸭汤面，白汤白面，一抹小葱花。那个年代，小葱很难买，就像前些年的水晶菜和现在的法香欧芹九层塔一样，大部分是供给饭店的。

　　吃的过程没什么，师傅小刀飞舞着片鸭子，我仔细看。又干吃一口香，不知道沾白糖，等量的鸭肉，葱丝，瓜条，平均分配给所有春饼，不亦乐乎，油光满面。

　　结果是毋庸置疑的，我和妈妈两个人，吃掉一整只鸭子，全部的鸭架（包括鸭架汤里的鸭架），全部的汤，全部的面条，服务员都看傻了。

　　妈妈吃的少，我吃的多。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甚至忘了季节，忘了天上有没有星星。

　　后来，爸爸也带我去吃过烤鸭，一只是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也许吃砂锅才行。

　　然后就是去北京上学，一次同学组织一起去，一人二百块，吃正宗北京便宜坊烤鸭外带工体夜店，不敢夜不归宿，不敢去夜店，最主要是嫌贵，遂没去，后来想想也是后悔，看来未来一定得去打个卡。

　　在北京唯一一次吃烤鸭，是爸妈去北京学校探我，然后一家人在学校附近的大鸭梨饭店吃的烤鸭，上菜慢，鸭子难吃，服务员态度不好，那次也是生平第一次吃龙虾，就点了一只，给我吃的，不记得多少钱，很贵，不过那虾苦苦的，也许龙虾就这个味道？我全吃下去了。

　　最近些年，很少出去吃饭了，都是在家做，久久不结婚，爸妈也很着急，有时候买些肉蛋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也是感叹早些时候吃不上，现在不让吃云云，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去吃一次烤鸭的，爸妈肯定也会记得那时候的事情，有时候我提起，就会感叹，说到动情处，想挤个眼泪了，便会挨一句神经病，然后继续吃饭聊天哈哈笑。

　　也就是这两年吧，有时候趁着爸妈不在家，就偷偷买半只路边摊上的烤鸭，再炸上一袋子炸串油饼和朝鲜小菜，回家开啤酒开白酒，故意把自己弄得小醉，再在网上寻个《武林外传》之类的老电视剧开最大声一边吃一边看，有时候会哈哈大笑，有时候嚎啕大哭，有时候连吼带叫，知道那么吃不健康，但那也是唯一的发泄窗口，我那是在治病，治自己的病。

　　好久没吃烤鸭了，最近在减脂，为了年度的目标，忍不住了就看心灵毒鸡汤，立马就不想油盐糖酒了，挺管用的。

　　但是最近负能量爆棚，而且愈演愈烈有点刹不住车了，有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就会爆发。

　　难道不吃肉，会让人心情不好起来？看来和尚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看来得给自己计划一次烤鸭了，一个人，一堆炸串，啤酒白酒加上醒酒的浓茶。

　　看来得适时找个那么一个时候了，点开一集《大染坊》，就着路边摊的烤鸭。

　　梳理下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然后再告诉自己不能总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