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读｜义贼与义骗

　　我是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比如，我从来不会梦想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小偷。在我看来，小偷的职业比警察的职业还要古老，且势必与人类的历史相伴随。我的“梦想”只是有一天，小偷有小偷的规矩，也有小偷的底线，古语所谓“盗亦有道”是也。

　　听说，学者朱学勤在上世纪80年代最后一次考研究生时，在去考场的公共汽车上不幸遭遇一窃贼。那时窃贼已得手，将一信封扒窃过去，而朱学勤却丝毫没有知觉。窃贼打开信封一看，并无分文，仅一张准考证而已。窃贼也可以悄然下车，将那张薄纸一揉一扔，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不忍心坏了一书生的前程，冒险将信封掷还给物主，还不失幽默地提醒一句：“老哥，看看丢啥不丢？”

　　如今，再想寻这样的“古风义贼”，安可得乎？

　　我有一老家邻居，就称之为“马扁”吧。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计划生育抓得严，马扁便在乡间卖一种“药”，称吃后可以生男孩。我问马扁：你就不怕人家生了女孩找你？马扁说：我讲明了，这药只有50%的功效。

　　我恍然：这跟生男生女的几率正差不多。马扁又说：“我这人忒讲诚信，万一因药物‘无效’生了女孩，钱全部退回。其实说到底，就等于是向生了男孩的人家讨个喜钱，而且也不多，就200块钱。还有我那药，其实就是我们家自制的点心，绝对绿色食品，确保无害。拿生男生女蒙人，已经不地道，若再让人吃出个好歹，那可就太缺德了。”听他左一个“太缺德了”，右一个“太缺德了”，我强忍住笑，可马扁说得郑重其事，一点也没有幽默的意思。20世纪80年代之所以让人怀念，或许部分在于那个年代犹存一丝古风。

　　感谢公车上的“义贼”与马扁这样的“义骗”，他们若再朝前走一步，把装准考证的信封撕掉或扔了，向“男胎药”里胡乱添加一点什么，过错就大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有底线，于是为人性、也为我们社会留存了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