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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闻书》读后感10篇

2018-02-01 20:13: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叶隐闻书》读后感10篇

  《叶隐闻书》是一本由[日]山本常朝 口述 / [日]田代阵基 笔录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2.00元,页数:367,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叶隐闻书》读后感(一):林少华、叶渭渠等的推荐

  西方古有骑士,华夏昔有侠士,日本旧有武士。三士三道,三种精神,三样境界。然前两者或倏然消散,或远偏江湖,唯武士道绵延不绝,广为流布。由幕藩中堂而城下茶庵,由沙场刀弓而坊间弦歌,逐渐化为一国传统文化核心和国民精神的特质。故欲了解日本,必先了解武士道。而这部《叶隐闻书》,正是了解和研究武士道的原典性文本,弥足珍贵。此番境内首译付梓,当为有识者识之乐之,是所望焉。

  ——林少华

  (著名翻译家,译介村上春树作品第一人)

  《叶隐闻书》是一部武士修养书,也是一部作为近古日本特殊社会形态——“武士社会”的文化精神史书。它宣扬忠孝仁爱,主张大义与殉死,是日本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日本武士道的特殊文化,有精华,也有糟粕。其精华,构成现当代日本人的价值观之一。其糟粕,在20世纪中叶被军国当局恶用,成为鼓动侵略战争的精神支柱。这是一部全面了解日本、日本人和日本文化的重要原典之一。

  ——叶渭渠

  (日本文学研究专家,译介川端康成作品第一人)

  书中最有名一句话是“武士道即为寻死之道”,山本氏绝非在美化死亡或推崇切腹,他真正的意思是“忍”,即注重日常之“生”,只要每天完满地了结自己的“生”,那么死也可以无悔无恨。这正是日本人吟诵的“花是樱木,人是武士”精神。樱花之所以跟武士道脱不了关系,在于樱花开得非常干脆,完满地了结其一生,才在落樱时无悔无恨地随风而散。《叶隐闻书》说的正是这种精神。

  ——[日]茂吕美耶

  (作家,著有《物语日本》《江户日本》、译有《阴阳师》等)

  《叶隐闻书》读后感(二):大道无门

  在东瀛,佛教在围棋的发展中具有重要意义,譬如本因坊家的开山鼻祖算砂前辈,本来就是一个和尚。这便于中国不同,在中国,道教对围棋发展的贡献更多。我幼时居于华山脚下,耳闻这华山便是赵宋输给陈抟老祖的,郝大通一派的道士们除了看阴宅,下起围棋来也是有几手。然后日本人以佛理阐释围棋,中国人将围棋寓于太极阴阳之中。类似那种重佛抑道的观念,我向来是不屑的。围棋本身就是我华夏文化的奇葩,以西域佛理阐释围棋,也只是徒增我围棋的博大精深罢了,要是说佛理如何的深奥,我觉得还谈不上,或许还很不自量力。日本人这么想,估计是因为他们只有“洋葱”文化吧。

  中国与日本的围棋之道,区别不仅仅在此。比如座子制,去日本就取消了。日本人不喜欢那种约定俗成的“座子”规则,他们信奉的是平地而起,奋战到底的思想。座子于他们而言反倒是累赘,限制了他们的个人发挥。就好像数子制和数目制的区别,一为斗力,一为斗巧。数子追求的是最终的胜利;数目追求的是取得胜利还要使损失更小。倘若围棋是以胜负为目的,那不下也罢。在对弈中体现实力意志,从一无所有到位列人极,这是棋道的一种境界,也是一种人生体验

  所以,从围棋之道便可窥得中日两国的差别。我听说在日本,倘若你赞扬某人像丰臣秀吉,他会很高兴;倘若你说某人像德川家康,他可能会跟你翻脸。熟读日本战国史的人都知道,德川家康这个猥琐家伙,犹如万年乌龟般忍耐力无限。既没有信长的气魄,也没有秀吉的胆识,他坐到吃饼的位子上,纯粹是因为其他人都死光了。这便是命运的天平,既然信长、信玄、秀吉成了英雄,那他们就成不了帝王;反观家康成了帝王,那英雄自然也就不是他了。可谓有所失去也有所回报

  日本人所赞扬的是秀吉那样的人物华丽的英雄般的人生,都是从零起点开始,靠着自己的信念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这也许与日本的环境不无关联。日本和中国,好比一个庶民与一个王子,出身的地位、环境都已决定,能改变的就只有自己了,所以日本人总是在拼命,“我一无所有,无所依靠便无所畏惧”。这就是从围棋之道中看出的日本人的人生观。

  无论是棋道、剑道,还是武士道,都是一种对于道的追求。日本人的人生观,落在武士道和剑道之中,首先需明确一个观念。武士道不同于剑道。各位不妨先看看吉川英治的《宫本武藏》。剑道源于古代中国,唐时李白曾作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日本剑道的起源,没准来自于虬髯客。武士道的形成更多是在德川的幕府时期。德川毁了天下的村正,也是在培养武士的忠心。

  总的来说,武士道强调“忠义”,剑道强调“义理”。这一字之差便是二者的根本之差。所以,信仰武士道的莫不是些死忠分子,信仰剑道的则是追求剑的奥义的侠客。一个是“狂与死”,一个是“狂与美”。

  时下国人喜欢探究这些“武士道”之类的玩意,大多是迷醉于武士道的“狂”,而忘了“死”。更何况武士道强调对主公的忠心,国人哪看得到这个?他们都想自己当“主公”,如非如此,难道是做朝廷的犬马?所以,那些迷恋“武士道”的国人,倒不如说是在沉迷“剑道”。浮夸的世风下,人们喜欢华而不实的追求,赋予自己想象中的含义,哪怕这想象中的含义与实际相差甚远。

  福泽谕吉在《脱亚论》中,描述日本人目见欧美列强之盛势之时的状态,那是——“始惊 次醉 终狂”。我很喜欢这三个词。现在想想,看了《叶隐闻书》中关于“人生不甘平庸”的铄语,能有那三个词的状态,也就不错了。

  《叶隐闻书》读后感(三):[转贴]关于《叶隐闻书》和武士道

  1、“叶隐”是什么意思

  “叶隐”一词由来,缘于西行之诗,西行诗曰:

  “隐于叶下,花儿苟延不败,终遇知音,欣然花落有期。”

  此说甚美,有一种日本文化特有的含蓄美。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中国说法,可那一点红,并不隐于叶下,而是绿叶配红花,气象甚大。但日本文化,却说武士如花,隐于叶下,当你为他的羞涩感动时,他的狂气却突然爆发。

  另一说法是,取自佐贺特产——叶隐柿,将武士比作隐于叶下的软柿子?这比喻有点土,有点俗,不过,倒很像隐于树叶下默默奉公的武士,只是有点儿土气有余,而狂气不足,软柿子式的武士,恐怕很难说是好武士。

  日本文化“小”,所以,山本常朝归隐,自称隐于叶下,不像中国文化“大”,即使归隐,也是隐于林下。叶下与林下,气象之大小不可同日而语吧!但不能因此而分高下,大的不一定就好,大而无当就不好,小的往往美好

  或曰,叶即武士,武士归隐,就是叶隐,刚好常朝归隐,便以“叶隐”为书名。但日本文化,多以花喻武士,少以叶喻者。以花喻主君,叶喻武士,为常朝特例?武士“万绿”,而主君就是“一点红”了。此亦聊备一说而已。

  2、为什么要叫“闻书”

  山本常朝52岁时,是1710年,已“叶隐”10年。

  这一年,来了一位名叫田代阵基的人,只有33岁。

  两人初会,各自吟了一首俳句,表达他们心中愿望

  常朝俳号“古丸”,在俳句里,他以“洗尘的山樱”自喻,也就是隐于叶下的“叶隐”者了,从俳号看,常朝“信而好古”,一如孔子。

  阵基俳号“期醉”,很青春的俳号,可以看作是期货。

  他在俳句里,将常朝比作是天上的白云,和目下之花,他说自己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可以同这片云、这朵花相伴了,表达了一种忍恋。

  常朝听了这首俳句,想必很感动,十年叶隐,那份孤独可想而知,忽有粉丝不期而至,他一感动,就打开了话匣子,话儿滔滔,如放水矣。

  一个口若悬河,不停地说;一个不动如山,默默地听。

  常朝口述之后就去世了,阵基又花了7年时间成书。

  这本书,可以说是,常朝于“叶隐”时口述,阵基据当时之口述笔录,补充了一些口述以外由他本人提供的材料,所以叫做《叶隐闻书》。

  有人说,《叶隐闻书》在形式上像《论语》,所以又叫做“武士论语”。其实,“闻书”与“论语”是有差别的,可它们的差异,无人问及。

  “闻书”是记录性的,“论语”是论纂性的;“闻书”是个人之间的交谈,谈话内容具有私密性,“论语”是老师教导学生,内容具有普世性;“闻书”是个人笔录,忠实于口述者本人的思想,“论语”是集体编撰,志在代圣人立言;“闻书”的思想是个体性的,言论很自由,什么话都敢说,“论语”是学派性的,语气斩钉截铁,有一种决定论的风格,要代表真理;如此等等……

  而且《叶隐闻书》,在日本从未享有过像《论语》那样的官方地位。天皇不提倡它,因为书中所言的武士道,几乎就与天皇无关;将军也不提倡它,因为它所说的武士道,要求武士忠于自己的主君,而不是忠于将军,而且它对将军治下的“上方风”(江户、大阪一带的武士风)极尽嘲讽之能事。

  这本书,是为他自己的国家锅岛藩作的,属于“国学”。

  但它在锅岛藩的官方地位究竟如何?目前我们已不得而知

  不过,从《叶隐闻书》版本情况来看,几个系的版本,几乎都是从这一带流传出来的,大正年间,出过一个本子,书名就是《锅岛论语》。

  也许《叶隐闻书》在锅岛藩享受过《武士论语》的待遇

  3、用武士道剔牙齿

  创作了武士道经典的人,是怎样的人?

  在我们的概念里,他应该活得很精彩

  但生在文治时代的武士,徒具身份而已。

  没有打过一次仗,算什么武士?常朝就如此。

  他像公务员一样度过了自己的大半生,一个在精神上要特立独行的人,却日复一日的平庸下去以至于死,只好用精神胜利法来救自己。

  而武士道,就是他的精神胜利法。他一生中,只做过一次惟有武士才能做的事,那就是,他居然曾为介错,每念此事,便激动不已

  有人来信,在信里,夸了他的介错手艺,他无比珍惜,因为只有这一件事,证明他还算个武士。除此以外,武士只活在他的想象里。

  也许在这样的想象里,他会想起自己的父亲神右卫门。

  神右卫门是一位真刀真枪的武士,70岁时生他。

  当时70岁,可是绝对高龄,即使在今天,70岁还能生子,这样的男人恐怕也不多吧。因此,他差一点就被父亲看作是盐贩子的儿子

  常朝长大以后,自己也曾怀疑过自己的来历。

  他说,70岁生子,“水气不足”,是“阴干的”。

  神右卫门有一习惯,对孩子,哪怕刚出生,也必定要来个耳畔祝语:“长成大刚者,才必有高用”。把他要说的话,吹进耳朵里。

  就这样,他在常朝的耳畔喋喋不休了十一年。

  一直听着这样的话长大,那话,也就入骨了。

  父亲的训斥常在耳边:“武士无食,也要剔牙。”

  他这一生,虽不曾为了撑门面,饿着肚子,无食而剔牙齿,但他却因为成不了像他父亲那样的武士,而咬文嚼字,在武士道里剔牙齿。

  他说,武士道,就是要看透死。他想象着,每日里,将自己置之死地,真是挖空心思各种各样的死因和死法,他一一琢磨,如剔牙齿。

  可真正每时每刻都面对着死的武士,哪有功夫看透死?!

  4、国学是个好东西

  山本常朝青春期,曾向当时著名的儒者学习

  他成长中,刚好碰上德川幕府提倡儒教文治主义

  他本来是棵文治主义的好苗子,可他却反文治主义。

  你问他,为什么要反文治主义?他说,孔子也好,佛也罢,都与锅岛藩没有关系,抬举他们,会贬低了自己的武士,忘了祖先和历史

  不要忘了,锅岛藩有自己的国学,他一开篇就说:

  作为我锅岛藩主的家臣,首先要掌握我藩之国学。

  我藩之国学大旨,无非是我藩武家一门的来历,先祖苦劳奋斗累积起来的丰厚的智慧慈悲之心以及由它们带来的长久繁荣的运兆。

  无论释迦、孔子,还是楠公、信玄公,他们谁都不是龙造寺?锅岛家的家臣,都不曾以家臣身份侍奉过我藩,怎能适合我藩武家风呢?

  所谓国学,就是先祖之学,先祖以武士道开国,向先祖学习,就要了解历代藩主事迹,他们的事迹就是历史,历史是武士道的载体。

  他认为,各国都有自己的国学,只有自己的国学,才能适合本国的国情,不光锅岛藩应该如此,各国都应该如此——以国学治国。

  锅岛藩国学虽好,但也只是适合锅岛藩,他不想放之四海。以各藩独立的国学,来对抗统一的儒教文治主义,还是战国时代的遗产。

  我们知道,在日本以倡导国学而著名者为本居宣长,可本居宣长却是山本常朝的后辈,他是否受了山本常朝的影响呢?有可能。但他的着眼点已不同,毕竟时代变了。常朝立足于藩国传统,而他已着眼于整个日本。

  常朝以锅岛藩的历史为根本,建立了武士道国学,而宣长却以《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为根底,确立了神道国学宗旨。这两种国学,一个基于藩国,一个趋于天皇,为明治时代的到来作了国学的准备。

  强调国学,就是反儒教,反孔子,以为孔子无用于国家,常朝可谓第一人,而宣长继之。反孔子,无须讲什么大道理,全凭着一股子狂气。

  常朝对后世的影响,不是思想,而是狂,每当历史转折时期,狂就冲出来,扭转乾坤。例如吉田松阴,他的思想受山鹿素行影响,可他还有狂。

  山鹿素行也反儒教,可他只反朱子学,要回到孔孟。

  而吉田松荫在狱中,作《讲孟余话》,连孔孟一并反了。

  他讲解《孟子》开门见山,矛头直指孔子和孟子,说:

  孔、孟二人,离开自己的生国,去仕奉他国的国君,这样怎么行呢?如果承认君和父为一义,那么我们能以君非愚即昏,就离开生国往他乡求明君吗?这与那种以己父为愚顽,而离家出走,认邻家翁为父有什么不同吗?

  然后,他斩钉截铁的说:孔、孟,失此义无须再辩!

  这话几乎就是接着常朝往下说的,是被《叶隐》的狂气熏陶出来的。明治思想家也反孔子,但他们已不单是出于狂气,还出于学理。

  但学理却是西方的,福泽渝吉指出,儒教缺乏独立心和数理学。

  5、为了死而死

  除了受父亲的影响,常朝还受了两个人的影响。

  一个是禅僧湛然,教他世事无常,捻出一“幻”字。

  还有儒者石田一鼎,教他儒者之勇,高举一“刚”字。

  两个“刚”字,都进入了他内心里,一个“刚”字,是被父亲吹入生命中的,那是武士之“刚”,而另一个“刚”字,就是儒者一鼎教的。

  一个武士之“刚”,一个儒者之“刚”,这两个“刚”字,主宰了他,它们看似一致,而实质不同,在他的内心里对峙,看谁压倒谁。

  毕竟是父亲,除了精神上的影响,还有遗传起作用,使武士之刚,逐渐克服了儒者之刚,占了上风。他创立武士道,很注意二者的分别。

  武士之刚趋于美,乃行动美学;儒者之刚趋于理,行动服从伦理。

  趋于美为“叶隐流”武士道,趋于理为山鹿素行之儒教武士道。

  从《叶隐闻书》,我们几乎看不到山鹿素行对常朝的影响,即使有影响,也是通过一鼎的教诲。一鼎用儒学刚强精神陶冶常朝,其中就含有儒教武士道。

  山本常朝武士道是狂人化的,山鹿素行武士道是儒生化的。

  儒生化的武士道,强调死的目的性,即天下大义,就象我们常说的,死,有轻于鸿毛,有重如泰山。因此,死之轻重,是需要掂量的。而常朝对此极为反感,他说,死就是死,没有必要这样算计,算来算去,还是怕死。

  怕死的武士道,是“上方风”武士道,把商人的算盘,放在了武士道里,嘴巴上说起来头头是道,骨子里还是怕死。常朝认为,死不需要有别的目的,死本身就是死的目的。真正的武士,应当为死而死,纯粹的死,绝对的死。

  死,是彻底的生,应当以天下国家为出发点,而非最终目的。

  与《叶隐》同时,还有另一本书,是大道寺友山的《武道初心集》。

  大道寺友山,向山鹿素行学习军学,且寄心于儒教,他说:

  “一个优秀的武士,应该牢记,从正月元旦一早起,拿起筷子吃煮年糕饼时开始,到那一年尾的大年三十夜,每日每夜把死不间断地挂在心里,是一切事情中最重要的事。如果日日思死,也就从所有的恶事和灾难中逃离。”

  这样的思死,其实是逃避死,要从死里解脱出来,而非视死如归,真的去死。一个每天把死放在心上的人,而始终没有去面对真正的死,真的像做戏。

  “等待了一整天的死又回来了,总是盯着不动。”这样的死,如白日梦。

  所以,那每天如一日地思考死,就如常朝所言:每天早晨,你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考虑死还是不死,假想着彼时死,或此时死,死的盛姿等,而武士道本来就要切断这种对于生的执着心,所谓武士道,其实就是豁出命来本身。

  决死而立,便把死恭送给对手了,这就是狂气,而非道理。

  有了纯一的死,生才不会无望,总要为什么而死,死就不得其所了。

  6、带着美去死

  武士道真谛,就是看透死,于生死之际,首先求死。

  这没有多少道理好讲,只是觉悟而已,追求死的意义,讨论死值与不值,是跟死做交易,用死来演出,这样的死,有如胸粪,令人作呕不已!

  死也许远离了目标或者不值,但不可耻,这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求死者来说,求死而生是无败,求死而死亦无败。

  求死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了!所以,看透了死,一生无败。

  真正的武士道无言,“死”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跟“死”讲道理,那是在演戏,在做交易。“死”是一种精神,没有什么理性,求“死”就是非理性。

  死,什么时候、以怎样的姿态,来探望我们,谁也不知道。

  常朝在《叶隐》卷六里,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快意无比:

  高木鉴房背叛龙造寺家,请求杵岛郡佐留志城主前田伊予守,藏在他的城内。据说,鉴房是举世无双的武士,闻声而动,拔太刀的神速技艺、格斗时的麻利手法,没人能学到。伊予守的家臣中,一个叫因果左卫门,一个叫不动左卫门,他们也是不逊于鉴房的豪杰,是难以对付的人。此二人昼夜不离鉴房左右,警卫他。隆信公要追讨鉴房,并拜托伊予守。

  有一次,鉴房坐在边沿,让因果左卫门洗足。这时候的光景是:伊予守从后面跑过来,突然,鉴房的头就离开了脖子,滚落下来,虽然是瞬间发生的事儿,但不愧是鉴房,在自己的头未落地之前的一瞬间抽出胁差,杀向正前方,同时也砍落了他对面的因果左卫门的头,两个头同时落入面前的洗脚盆里。

  突如其来,如电火行空,流星一闪,死如神,亦似禅。

  战国武士世界,时有残酷命运在等待,平静地接受,不动如山。

  堀江三右卫门,是一个从藩仓库里盗取金银走脱的罪犯,抓到以后,被课以极刑。先是将他身体中所有的毛,用火烧光,他不动。

  随后,剥下指甲,切断全部筋脉,他还是不动;又插锥子,他依然不动。最后,纵向割裂开后脊背,将煮热的酱油灌进去时,才把身体弄弯死了。

  抛开罪行不谈,这从容受死的“不动”之美,令常朝赞叹不已。

  人皆有死,可有几人,能死得如此从容,如此有尊严呢?在神的眼里,人之事,如落花一瞬,所有是非、善恶,都忽略不计,惟有美,被神关注。

  日本人认为,樱花最美,不在盛开时,而在花落时,有物哀美。樱花花期不长,落花之际,一夜之间满山的樱花全部凋谢,没有一朵花留恋枝头。

  而剖腹者,尤如落花,随风飘起,将死之美尽情展示:

  源左卫门在小城藩,是个优秀男子,举凡艺能一事,不管做什么,从未不如别人,特别是赌博,在西目一带可称第一,因他违了藩规,被命切腹。

  当日,检使一出现,源左卫门向介错人瞪着眼睛说:“我要尽兴地切腹,尽情地去完成每一个动作,当我大叫一声‘砍头’时,你就砍。若是在我的叫声消失后砍了我的头,我就咒杀你七代。”介错人回答:“放心吧,就按你的想法来切你的头。”于是,源左卫门用木棉牢牢地缠住腹部,在上面划十字。

  肠子溜出来的时候,脸色渐渐苍白,眼晕,拿出小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色,说:给我纸和砚。这时,介错大声说:“已经不好了吧。”赫然打开眼睛说:“不,不,还没有结束。”在接过的纸上写着:说我是胆小鬼的伯父被眼屎糊住眼睛了吧,看到我死的遗迹,应该认识我了。然后递给家臣,让他把遗笔给伯父看。

  又大声叫道:“那么,可以了。”就让介错砍了他的头。

  这样的死者,或许经不起道德评价,却经受了美的考验。

  中日文化在对待死上,有很大的不同,中国文化斤斤计较于对死者进行盖棺论定,而没有对死本身的审美,只有道德评价,没有美的评价。

  7、有思想还要有狂气

  武士道走向近代化,有一个关键人物——吉田松阴。

  他的许多思想,是从山鹿素行那里来的,山鹿氏有两本书,对他影响至深,一本是《武教全书》,他自称,研究《武教全书》数十年,说:

  “余承袭家学,从幼时就读山鹿先师的书,直到今日。”

  “自幼就以山鹿氏之兵学为业,以武士道为心要,以死为常心。”

  松阴著《武教全书讲录》,一开始就说:如果希望懂道,就请接受山鹿先生的教导,自古至今,该读的书有那么多,而我特别信任素行先生。

  我先师的教导,你看了这本《武教全书》,就都知道了。

  松阴为什么要称素行为“先师”呢?原来他有一位祖先,曾经是素行的弟子,他接着自命为素行弟子,当然要称素行为“先师”了。

  还有一本书,是《中朝事实》,要日本以“中国心”来立国。

  所谓“中朝”,并非指清朝中国,而是要日本以“中国”自居。

  本书论皇统,由天先?中国?皇统?神器?神教?神治?神知?圣政?礼仪?赏罚?武德?祭祀?化功之十二章和作为附录的或疑十三条构成。

  其依据为《日本书纪》,书中言道:本朝正当天之正道,得地之中国。中国,北据高山,南窥大海,山海之间,平原开阔,河海可用。

  因此,中国漕运便利,往来如一家,没有互相敌对,制度文物发达,没有必要像支那那样设长城而防夷狄,也不可能为夷狄所征服。

  而外朝,就是在支那,王朝更迭频繁,有几次还是夷狄入侵为王。春秋时代二百四十余年,期间,臣下起而弑君者,竟有二十五次。

  唯有我中国,自开国以来以至于今日,天之神以来的皇统未曾变过,弑天皇之叛逆没有几次,被夷狄入侵之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

  这显然是自诩,有意美化历史,自从有了幕府,许多天皇的命运,就如同曹操治下的汉献帝,实在是可怜兮兮,素行所言,乃大而化之。

  重要的不是历史事实,而是精神,是日本立国的精神,为了表达某种精神,日本人往往会忘记历史,把历史当一团泥,用思想捏来捏去。

  素行那一吼,使日本人猛醒,清朝是夷狄,中国在此!如老和尚当头棒喝,喝掉了江户朱子学的魂——朱子学是夷狄之学,回到孔孟去!

  道理很简单,不用多说,因为清朝信奉朱子学,而满人是夷狄。视满人为夷狄,这样的“中国心”,不光日本,当时的朝鲜和越南,亦如此。

  素行叛逆了朱子学,是日本思想走出“唐化”的开始。

  日本文化里有“两个日本”,一个是“唐化”的日本,另一个是“欧化”的日本。日本有过两次文明开化,一次是唐化——大化改新;一次是欧化——明治维新。唐化,为中国唐朝文化所化;欧化,为西方文化所化。

  而素行所处的时代,正处于历史转折期,日本向何处去?

  素行的“中国心”,还以孔孟为根本,素行尊王攘夷,还是个天下观里的格局,只是换了一个位置,把日本放在中心了,思想还在中世纪。

  至吉田松阴,时代变了,欧化来临,天下观不适应了,孔子也出了问题,他必须冲出素行思想范畴的樊篱,其动力,不靠思想,靠狂气。

  用狂气打倒孔子,这就要直奔常朝而去,不管他自觉,还是无意。如果说,素行的“中国心”还是根据《日本书纪》,那么,他就要更深入一步,到《古事记》去。《古事记》没有思想,都是神话,充满了原始的狂气。

  《叶隐闻书》中颇有超是非,超善恶,超生死的言论,其根柢亦在《古事记》,打倒孔子,他可以从《叶隐闻书》汲取狂气,可面对欧化,他必须回到《古事记》,从神话里,汲取神的狂气,为天皇万世一系,建立信念和依据。

  针对他所说的“此大八洲,乃天日所开之所”,日本朱子学者山县太华即刻予以反诘:所谓天日,又称太阳,普照世界万国,岂能作我一国之祖宗?

  反诘如此有力,可他对皇国之道基于神话,依然寸步不移。

  这就是松阴,敢于坚持非理性,但他并不缺乏理性的精神。

  他手不释卷,大声朗读:“兴起拿破仑,倡导自由……”。

  向历史的纵深处,奋不顾身的一跃,一头扎进神话,如芭蕉俳句名言:古池,死一样的寂,蛙儿飞矣!向着死亡飞去,新时代因死狂而开启。

  开辟时代的拓荒者,其本能中便含有伟大的狂气。

  而《叶隐》之道,即修炼狂气,造就伟大的狂者

  8、日本文明的狂气

  读了《古事记》就知道,武士之狂源于神狂。

  《叶隐闻书》里的死狂,已经让我们触目惊心了。

  可是同《古事记》的神狂比起来,都变成了小菜。神狂起来,无道德可言,没道理可讲,道德和道理,都是人事,与神无关,神只管狂。

  神没有是非、对错、善恶、好坏之分,唯有意志,很单纯。神不需要有思想,但要有自由,自由起来就会发狂,狂得惊天动地,宇宙乱了套。

  速须佐之男命去高天原找他的姐姐天照大神,一任性就闹起来,闹得天照大神躲进天之石屋里,高天原黑了,万物都要死去,他好玩而已。

  害得八百万众神都来了,连哄带骗,使天照大神出了石屋,于是,高天原恢复了光明,万物又开始生长。众神决议,惩罚了恶作剧者。

  速须佐之男命后来乞食于食物之神,那神从口鼻和肛门里取出食物,做成食品给他吃,被他看见,嫌脏,将那神给杀了,并用那神的身体,造出了人类的食品。接着,他为了拯救人类,又斩杀了八岐大蛇,从此开国。

  从大闹高天原,到斩八岐蛇开国,他是那么率性,不像中国文化里的孙悟空,需要带上紧箍,并以咒语提示,历经磨难,才能修成正果。

  对于他来说,自由意志是因,开国是果,自然而然,也许,他如此顺利,是因为他出身于神系,而孙悟空,只是从石头里蹦出来野猴子。

  而吉田松阴,就如同速须佐之男命大闹高天原一样,闹得幕府胆战心惊,他当然要受惩罚,神可以有自由意志,他不能有;神可以不死,他必须死。我们都认为他死了,可他却认为,自己忠魂不灭,可以七生报国。

  这种七生报国的思想,山本常朝也有,在《叶隐闲谈》里,他说,与其成佛,还不如做锅岛藩武士,哪怕轮回七次,也要生为锅岛藩武士。

  开创明治时代的人物,身上都有一股子这样的狂气,可这样的狂气,同时代的中国人,曾、左、李,包括后来的光绪帝,谁有?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是文化问题,文化疲软了,狂气不得出,怎能开创历史?

  除了豪迈的狂气,武士道里还有股子阴冷,那阴冷或许来自《古事记》里的王子倭建命,他从小就会不择手段的谋杀,长大以后,诸侯们都在他阴冷的杀气里一个个倒下,杀人的血腥,激发了他的诗情,他还多愁善感。

  这种阴冷,也传给了《叶隐》,对于残酷的死,而有诗兴。

  明治时代的思想者们,多是狂者,狂能开创历史,当福泽渝吉高举“脱亚入欧”旗帜,推动文明转型,实现国策转变时,他是狂者。

  可当日本同西方列强一道侵略中国,我们就感受到了“脱亚入欧”的狂气里,带有帝国主义的阴冷杀气。为什么要侵略中国?不再是天下观里的道理,而是因为“入欧”了,欧洲人侵略中国,它理所当然要加入。

  当植木枝盛以“我就是神”来推动自由民权运动时,我们禁不住要为他的狂气喝彩,可仔细一看,就发现,原来运动的神圣目的,同样走向了阴冷的国家主义时,我们又不禁要为这种来自武士道的狂气感到悲哀。

  明治时期,武士道,通过《军人敕谕》成为军人之道,通过《教育敕谕》成为国民之道,武士的狂气,当然就变成了日本文明的狂气。

  武士之狂,还是个体,多少还具有审美的价值

  而文明发狂,毫无疑问,那就是帝国主义,我们要注意。

  原址:http://www.unicornblog.cn/user1/19/11934.html

  作者:李冬君

  《叶隐闻书》读后感(四):意淫武士道

  我喜欢男人糙点。当然,这个只是阅读上的趣味。所以我拿到《叶隐闻书》的时候几乎要淫笑起来,把它牛皮纸一样的褐色封面摸了又摸,心里爽得要开骂,我草!居然被我给遇到了!一本性感的书!男人的书!剽悍的书!翻开就可以直接抵达阅读高潮的书!......原谅我读书的低级趣味吧,对于喜欢的书,喜欢的人,我的视角总是略微匍匐的-----所谓“既见君子,我心则降”啊!

  我这样抱着意淫武士道的不可见人的念头读书倒罢了,等我激动地翻开书,看了上十页后,心里大大的惊讶:妈的,怎么山本老爷爷也和我一样意淫武士道?还论语体,啧啧,脸皮倒是够厚的。最让我难受的是,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老男人的意淫---他虽然是武士的身份,但是从事的却是文职,而且生在武士开始没落的和平时代-----轰轰烈烈的战国时代已经过去了,山本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受封光荣赴死,而伺奉的主公又没有什么建树,唯一证明自己武士精神的就是主公死后追腹-----真是时运不济啊,偏偏幕府下了个《追腹令》,严禁武士随主追腹,所以他就抛妻弃子,出家为僧,追忆往事,抒发情怀,唠叨叽歪,遂成了这本叶隐闻书。

  当然,假如你的期望值不是如我这样高的话,这个书倒是居家、旅游、搞笑之良品,假如在火车上上有不良男人过来搭腔,拿这本书,不仅可以遮住整个脸,而且还可以吓唬吓唬他,妈的,我武士道!我可不是好惹的!假如他还企图给什么瓜子拉,水果拉,饮料之类的来,你可以直接拿瓜子甩他,拿水果掷他,拿饮料淋他,然后拔刀相向......因为山本老爷爷就是这样教导的,作为武士,不要计较自己是否能够战胜对方,最关键是冲冲冲!杀杀杀!若连复仇死亡这样的事情都要计算利害的话,武士还有什么美可言呢?几年前,我没有看过武士道,所以的确有被人搭腔也不过是淡漠拒绝,现在我看了武士道,要是再被人搭腔的话......西西,爱和恨都需要力气的,对于厌恶,还是报之沉默吧。

  我看着自己写的越来越偏题,就又怪起山本来,就是他!就是他!躺让我偏题的!他既然写本书都可以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也就不要怪我这个东西写得莫名其妙了吧。当然拉,这个书我还没有看完,等我看完了,再写个书评罗。......

  《叶隐闻书》读后感(五):[转贴]武士也不愿意剖腹自杀

  武士也不愿意剖腹自杀

  浅田次郎/矶田道史

  ——为纪念《赐你剖腹》获得文艺奖,作者浅田先生与年轻有为的历史家田道史就江户武士的内心做了痛快生动的对谈。

  被忽视的武士真心话

  浅田:我们在听到江户时代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电视剧、电影中被模式化了的“标准的江户时代”。那些影视片中,武士们总是被描写得堂堂正正、即使剖腹自杀时也显得纯洁无比。

  但是我觉得古代的武士和现代人没有那么大的区别。我始终认为100 年、150 年期间,人的变化不会太大。

  矶田:历史短篇小说集《赐你剖腹》中对武士“真心想法”的剖析可谓入木三分。

  现代历史学界的研究认为,江户社会中真心话与表面官话的差别很大。一方面他们公开讲官话:“武士必须剖腹自杀”、“必须以家为重”,但讲到真心想法时却说“根本不想剖腹”、“不想死”。我看武士也是人,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

  普通的历史小说,把故事内容和武士形象都写得“地道有味”,因为,羡慕江户时代的作家很多。而您这部作品却相反,它是先描写江户的人,而后再看江户那个时代,我认为这样的想法才是正道。

  浅田:集子第一篇《赐你剖腹》和最后一篇《捕鹰》故事的素材都取自我小时候听爷爷讲的笑话。因此从历史学的角度而言有许多不够真实(笑)。

  就《赐你剖腹》而言,虽然我不知道实际情况,但爷爷在故事中讲到,剖腹一般是早晨进行的。武士思前想后一直苦恼到早晨,终于在下定决心“我要剖腹”的时候,突然又讨厌剖腹,结果穿着浅黄色的武士礼服却光脚跑出家门。卖豆腐和卖贝类的商人看到这一形象都大为吃惊。这一故事给了我许多启发和灵感。

  矶田:这一故事中,对不得不剖腹自杀的武士,好像他的老婆和女儿并不太同情他。

  浅田:这个思路来源于我个人经历的一件事情(笑)。

  在我获得直木奖前后一个时期,工作极度繁忙。那时经常心跳过速痛苦不堪。时常有一种恐怖感,认为自己会突发心肌梗死而身亡。我经常对家人说“也许我快要死了,只能拼命地把活干完”,可是我发现老婆、女儿似乎并不为我担心。

  矶田:故事很形象(笑)。

  浅田:之后,有一次我出差去参加签名售书活动,回来后发现我书房的桌子旁安装了一个紧急呼叫按铃。看到这个,我就想出了这篇小说的内容。

  当时我感到好像女儿在隔着门缝看我,似乎她的意思是“为了这个家,要好好工作”(笑)。

  矶田:其实您女儿的意思是“爸爸的健康第一,工作可以适当放松”。

  浅田:女儿嘴上从来不直说(笑)。不过那种想法倒是可能的。

  细想起来,在那个家里生活着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老婆、孩子等家属。因此这个家是大家的。既然作为一家之主,如果不得不“为家而死”的时候,虽然个人不希望死,有时会发生周围的人认为自己死了对大家有利的情况。这种情况在当今社会中也有。

  矶田:江户时代的大名(武士中的高层、译者注)家也有这种情况。一旦家臣们觉着“家里的主子大人无能,整个家庭都要毁了”,他们就会把主子监禁起来使其隐居。这就是所谓的逼宫。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主子就变成了一个条件交换的工具。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家庭作为一个整体组织的安泰。

  这种想法在日本人的血脉中长期流淌。发生二·二六事件时,昭和天皇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思想。他害怕青年军官们只是敬仰概念上作为皇祖皇灵的继承者的“天皇”,而非活生生的天皇这个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自己就很可能被杀害。

  把作为工具的主人当作一种牺牲品,而维护家或者国家这样一个组织,这是日本家庭的基本传统。

  所以“家里的主人必须得到尊重”这句话不过一句是表面官话。真心话却是“家臣、女眷、孩子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主人不过是为他们服务的工具”。

  我感到,只要把赤穗浪士作为江户武士的固定形象来描写,那么日本历史文化的真实内容就很难表现出来。

  浅田:赤穗浪士的故事有多少是史实,背后还有什么故事,我不得而知,但是它却既得到老百姓又得到权力阶层的支持,被作为“美谈”、“基本”传承下来,这是事实。所以这个故事至今广为流传。

  矶田:我最近出版了一本书《主君老爷的通信录》,书中真实描绘了赤穗浪士的主君浅野内匠头。实际上内匠头不但不能成为“美谈”人物,反而是个问题严重的人。

  关于大石内藏助,也不能天真地认为他只是处于衷心而发动了讨伐战争。元禄武士身上尚留战国遗风,大石是现实主义的战将。我认为他对讨伐的得失进行了充分的估计。对于进行讨伐或不讨伐,他按照不同情况对作战的成本和效果进行了比较。

  大石已经高龄,如果不讨伐,几年后他可能会死在山科地方。如果那样的话,大石家就作为山科的普通农家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

  如果开始讨伐后被吉良逃脱掉,那结果是最糟糕的。自己只能成为骚乱分子,大石家也不可能声名显赫。但是如果讨伐顺利成功并拿下吉良的首级,这将是最好的结果。成功讨伐仇敌的武士会在世间引起强烈的共鸣。大石本人也许会剖腹自杀,但大石家可能被作为义士之家,子孙受到尊敬,家室得以复兴。事实果然如此。浅野本家雇用培养了大石家的子孙,大石家得以再现辉煌。

  大石为使自己的武士家庭能够长期延续,绝对进行了现实的计算,但由于一般日本人属情绪型,大多不擅谋算,所以一般结论也只是说他衷心行事。

  明治、大正、昭和以来的历史小说延续了对武士道的赞美,今后可能会描写迄今被忽略的日本人真心的部分

  以《忠臣藏》闻名的赤穗浪士讨伐以来300年。在当地兵库县赤穗市举办了“第99届赤穗义士节”2002年12月14日(照片由时事通讯社提供)

  回忆录是历史小说的好素材

  矶田:《安艺守先生遇难事》由于有史料佐证(《幕府末年的武士家庭》柴田宵曲编辑),我这个特别喜欢史料的人读起来非常有趣。

  史料讲,广岛藩主浅野长熏突然间成为地方老爷,家臣们告诉他,老爷上下轿子要行动特别迅速,他虽然有些犹豫,却拼命练习上下轿子的动作。何以如此,人们有很多疑问,但书中只写了他认真练习的景象。其滑稽正是我读此书的有趣之处。

  浅田:我写《安艺守先生遇难事》并不费力,因为原著的浅野公怀旧篇中有许多有意思的故事,我把它都再现了。

  矶田:但是我很吃惊,书中与原有故事有很大不同。如果是我的话,会原封不动地照抄原书,但您把故事内容和台词都改了。

  浅田:其实关于坐斜轿子的故事,我读过很多遍也不解其意。浅野公口才很好,讲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但是只有坐斜轿子这一节没有交代结论。为何那样练习,没有交代清除。

  矶田:我也读不懂这一节。

  浅田:所以我就开始考虑,上斜轿子并非只是练习快速钻到轿子里,而是为了避人耳目的逃跑方法。所以不能说出口。他拒绝接待朝廷派来的使者,向大管家行贿后偷偷逃跑了。这印证了我的想法。

  矶田:言之有理。如果让我来分析老爷为什么练习快速乘轿的理由的话,勉勉强强可以想到两条:

  首先是“大名”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模样,这就是日本的“不外露的文化”。因为一旦露面就失去了神秘性。

  其次是上下轿子的瞬间,那遭遇袭击的危险性最高的时候。所以从安全的角度,动作要敏捷。

  但是在其它大名的回忆录中没有类似的记载,所以可能浅田先生分析的不可告人的理由是存在的。想象和分析这些情节,正是历史小说的有趣之处。

  浅田:我在拿到历史小说时,总是在阅读的同时寻找故事的破绽。这正是小说家可以发挥想象力的地方。

  矶田:还有,浅田先生很善于利用回忆录。据说司马辽太郎也读了很多史料。司马先生的秘诀之一,就是特别会使用各种回忆录。他在写作时并非大量阅读当时的第一手资料。而是读当事人晚年的回忆录,可以说回忆录是贴近历史事实的秘密武器。

  例如,浅野公的回忆录中对洗澡的方法也有明确记载。澡堂中一般大堂师傅照顾客人,但是由于他们身份太低,与老爷搭不上话。所以如果洗澡水太烫时,老爷就会自言自语道“真烫真烫”。小伙计听到后赶紧告诉大堂师傅,之后才开始调节水温。期间老爷寒冷中光着身子站在澡盆外。这种故事只有在回忆录中才能读到,历史史料中是不会记载的。

  浅田:值得庆幸的是类似的回忆录留下来了很多。这些秘密我不愿意告诉其它作家,其实这是短篇小说素材的宝库。

  静冈县的大名行列保存小组等50人,打扮成“远州大名行列”的样子,缓缓行走在东京都日本桥的大街上。2001年3月23日(照片由时事通讯社提供)

  “那也是人啊”

  矶田:就像浅野公那样,本不应该成为老爷的人当上了老爷,在当时并非个别现象。山内容堂也是如此,当时活跃的老爷们有很多养子。特别是幕府末年,地方老爷的能力受到质疑,所以他们就流行把一些聪明伶俐、写一笔好字、又长相英俊的男子收为养子。

  浅田:最终不是最初就学习帝王学的老爷们,而是吃过一段世俗百姓饭的老爷更容易成为名君。德川宗吉也是那种名君之一。

  矶田:我现在关注的是细川重贤。被称为“肥后名君”的他,在藩的小屋里过着贫穷的日子, 米磨破了也没有钱更换,扎得人很疼。据说没有办法,他只能用浆糊把一些绵纸糊在米上。而且,因为肚子太俄了,就从大杂院里抓来麻雀当肉吃。但是当把麻去毛后,却又发现自己没有酱油。于是就到住在同一藩大杂院里的家臣家借来酱油。正是这种生活培养起来的老爷最终使肥后的改革取得成功。

  我想这和浅田先生所讲的是一致的。细川重贤还讲过这样的话。有一次女佣人出了差错,本应斥责她,细川却放任不说。家臣上前询问“老爷,您为何不斥责她呢”,细川回答“她也是人嘛”。

  浅田:尽管当时有身份制,时代也不同,但是人的本质却是不变的。

  真心话与表面话的变通

  矶田:以前,研究日本文化的卡来尔·威廉·沃尔曾经说过“没法子”是日本文化的一个特征。从某种意义上这又是日本人的聪明之处。因为要改变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即使江户时代,如果执政者的孩子中没有才能卓越者的话,也会采取提拔官员、收养养子等变通方法,把“世袭”这一表面官话,与“希望树立优秀的人才”的真心想法两者结合起来。天皇制中,“象征”就是为了让其延续的一种变通结果。

  日本人在保持表面官话的同时,为实现真心想法而寻找变通方法,这方面做得非常巧妙。自己突然失踪的《大手三之御门御与力失踪事件之始末》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浅田:突然失踪的传说在日本民间故事中有很多,但细想起来,人是不会那么简单就失踪的。在中国那样有肥沃土地的地方可以理解拐走别人家的孩子能当劳动力使用,而日本则是想减少家里吃饭的人口,所以拐走人家的孩子是很少发生的。

  但是自己想要被人拐走的事件有很多。比如在家里被严重束缚的时候,有的人就想从那个家里消失。这在当今时代也是如此。

  所以,我认为有的人就以被拐骗失踪为借口,达到自己逃脱的目的。根据这种思路,我写出了这部小说。

  矶田:其实你知道这个失踪故事的素材时,早已知道此素材的上司和朋友们都始终装作不知道。这种装作不知道的做法,就是一种变通,这种变通的办法在日本历史上随处可见。

  例如,武士家的主人尚未指定继承者就死去的话,就意为这此家要断香火,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所以家人们就把尸体一直放在家里,有时尸体腐臭味扑鼻。家人们找来藩主或幕府的衙役说,“现在有一位活着的人要指定他的继承者”。衙役也觉着臭味扑鼻,却对死人说“请你赶紧报上继承人名字吧”。

  井伊直弼在“樱田门事变”中被暗杀之后,幕府称他在因病休息,还给井伊家送去人参,要他“以此治病”。其实他头颅被割下尸体已呈现在人们面前,但正式场合却说他还活着。因此身份免于被剥夺。既是如此也没有人反对。

  日本人并不拿事实去揭穿一些谎话。根据当时的情形,当作没有看见或者没有想过。

  浅田:这种做法在当今世界也还留有很多。很多事情被当作没看见、或者没有发生。

  小说刊物的(预告的稿子没能刊登时)编辑经常会故意托辞“因作家突发急病”。读者就认为作家太忙了,这样事情就能收场。这是典型的日本式收场方式,是“和”的精神。

  矶田:其实在幕府末年,武士们从藩主家逃跑后也不再追究。

  比如在冈山藩就有逃脱的方法:留下一张便条即可。全家逃脱时写为“我 妻儿老小 在此失敬”,并附上“如果家中有事 我一定回来相助”,还经常写到如果打起仗来,一定回来效力。把条子放在家中堂屋的地中央,尔后出走。而且实际上并没有夜晚逃逸。第二天一家老小从城门通过也绝没有人追究。这已形成当时的一种文化。

  浅田:意思是只要按正常程序就可以(哈哈)。

  矶田:贪污公款后脱藩是不允许的,但自己的意志决定退出的时候可以。

  浅田:所以日本是“和”的国家。进入明治时代开始欧洲式的法制国家后,“和”的成分越来越少了。

  矶田:是啊,日本是人的素质比较均衡的岛国社会。做事以一种默契在前提,认为对方会按自己期待的思路行事。

  但是现在却有许多繁琐的法律、检查、标准、基准等等。恐怕与过去不同,别人也不再按自己的期待行事了。

  今后人们能否以“和”的精神心情愉快地生活,取决于人们能否保持一种默契,即“谁也不会干那么恶劣的事情”。

  浅田:我认为“视而不见”在江户时代之前,并不代表怠慢或撒谎,那是一种圆满解决问题的技巧和价值观。

  所以人们知道《大手三之御门御与力失踪事件之始末》这一故事是谎言。虽然知道那是谎言,但心底里也认为发生那种故事并非不可能。接下来就是自己也想那样做(笑)。虽然在小说中没有写,“既然那个家伙能那么干,我也想···”,我想这种“和”的余地在不断扩大。因为谁都会有一些事情难以处理,想被天狗(日本传说中具有神通力无拘无束的怪物)拐走的时候。

  江户时代有很多男女私通

  矶田:《讨伐女贼》是关于男女私通的故事。这个时代如果因为男女通奸而一个一个斩首的话,那就太多了。

  浅田:我认为当时社会娱乐很少,相应地男女私通的事情就很多。当时男女通奸是重罪。我认为被绝对禁止的事情,反过来说就是人们都想做的事情(笑)。

  矶田:现在的夫人们除丈夫之外不会在家里有其它男人。但是武士家宅中整理草鞋的、做杂役的,年轻人很多,很容易成为乱性的舞台。所以对于通奸之事如果不规定把男女双双斩首等铁的规矩,简直是没有办法。

  但是,现实中即便武士抓住了妻子的乱性现场,也很难实行斩首。往往以各种理由离异后不了了之。

  浅田:而且外出时间很长。武士说跟老爷出差去几天,可能一走就是几个月。所以我认为当时丈夫外出以后为所欲为,妻子在家也为所欲为。

  况且到江户赴任的人们都是单身工作两年,所以他们在赤新等地养个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站在他们的立场就能够理解。如果去妓院破费很大,而且可能染病。因此包养一个特定的女人就顺理成章了。

  丈夫前往江户赴任后东京的妻室到底有多少,我想几乎没有史料可查,但恐怕是个可观的数字。

  矶田:其实我调查过有多少人纳。在但马(兵库县)的出石有一套武士户籍册叫做《士族人别帐》。其中可以看出在妻子之外纳的武士只有3-4%。

  当事者中有老人,也有年轻人,壮年期纳的比例也不过百分之几。当然与此后社会相比,当时纳的比例还是较高的。

  但是有能力建造宅的主要是留守看家的士臣们。大部分住在江户的藩士们的居住状况相当简陋。能有两间八叠米的房子的是收入数千石(当时大米单位)的武士。相当于领班武士一级。五百石、二百石收入的人们只能住一间更狭小的屋子。至于那些徒弟们只能多人合住一间房子。

  这样的居住环境下要想纳就只能到外面去。但是驻扎江户期间因公交际等开销巨大,所以经济据。若没有特别的资金来源,一般居住江户的藩士养是很困难的。

  我读过驻守京都的武士写的日记,因为没有钱又无事可做,他们就轮流串门喝酒。今天在你那儿,明天在我这儿,就像学生们住在宿舍里一样。

  浅田:是吗,看来我的故事中有些比较勉强。

  矶田:当然,不是绝对没有。所以您的故事也很有意思。

  学习武士的引退思想

  浅田:关于纳的话题,现在的天皇家族也是如此,坚持一夫一妻制的话,迟早会断香火。

  所以将军家会养多个侧房。即便如此,德川十五代中有五代并非直系接任。这也断得太多了。有什么理由吗?

  矶田:首先后庭里育儿状况是非常糟糕的。在幕府初期还有像春日局那样有过育儿经验的女人被选为乳母进入后庭,当时状况就好一些。但是,随着时代演变,包括大名家也大多只选未婚女人,甚至是对男人一无所知的女人。

  有记载说一位水户藩士家的千金,自己的孩子想吃奶大声啼哭,她却把孩子放在冰冷的屋子里置之不理。那样的孩子能生存下来才怪呢。所以,再没有像大名家的孩子那样可怜的了。如果用现代的概念来说,真是叫不折不扣的虐待婴幼儿。

  还有,日本文化里有一种内婚制,即近亲结婚。其实过度的近亲结婚持续的话,很难生育孩子。

  浅田:血统不外传的传统不光在将军家存在。

  矶田:日本人坚持信仰以不外传血统来保持权威和神秘性。

  现在的日本政坛,前总理大臣的外孙又当上了总理大臣。安倍晋三因为会用人,还没有受到批评(笑)。但以历史家的眼光而论,政治家世袭是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初建地位的第一代大人物力量真实,势头猛烈。虽有例外,但世袭者很明显实力会下降。例如: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的后代都是好人,却都是平庸之辈。而且世袭最多三代,第四代之后简直惨不忍睹。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日本人不善于正确评价第一代的力量,因此损失了不少人才。当今第一代议员也有问题。历史地看世袭议员,大多没有出众人物。但是,现在的初代议员不知为什么,他们刚一进国会,就对世袭的名门议员高看一眼。这将误国,绝不可取。

  我想人们喜欢第二代、第三代的理由是因为“了解他们”而有一种安心感。日本人总体上是一个“希望安心的民族”,所以对认识的人就比较放心。

  我认为人们应该更加认真地考虑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只为安心就把政治委托给他们的话,最后政治也就不能让你安心。

  浅田:现在的众议院世袭议员比例之高达到空前状态,已跟旧的贵族院相差无几。因为贵族院还有养子等无血缘关系的人,因此考虑到这一点,今天的状况更加严峻。连共产党也有了世袭国会议员。

  这确实是个问题。例如世袭议员对养老金问题根本不关心。老后得到的那一点点养老金对他们无足轻重。必须让那些懂得养老金重要性的人,至少是那些自己的父母对养老金心存感激的人来讨论养老金问题,否则无法制定出严谨的法律。

  矶田:第二代议员总是喜欢华丽的外交。之后就是喜欢与官员们一起开研讨会。他们不善于制定体制,因为他们继承的是上一代的轨迹,所以希望继续在培养过自己的体制中生活,对他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江户时代那种经济增长缓慢的农业社会世袭制都难以为继,更何况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诚然,我们保持了世袭制度这一国民文化,但我认为抛弃得越早越好。

  浅田:反之,我认为我们应该学习江户时代的长者引退思想。江户时代真的很纯洁。不光武士,商店的店主到45岁前后也会让位给后人而自己隐居起来。

  伊能忠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隐居之后干了许多重要的事情。这是江户时代的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文化。可是现代的人们不愿意退居二线。很多公司里有名誉董事长等等,在社长之上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人物,这就使公司失去了活力。

  矶田:因为他们对老后不放心,所以留恋现职。国家应该认真考虑这一问题。

  浅田:《赐你剖腹》中出现的家庭管理方式,45岁就把家业交给儿子继承,也许是一种冒险。虽然结局并不怎么好,但那种引退方式是必要的。

  即使不放心能否委任,也试着让他去继承,这种果断的决策应不仅停留于美谈,那不正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武士道吗?

  (译自《中央公论》2006年11月号)

  原贴地址:http://www.cn.emb-japan.go.jp/jpluntan/jpluntan15-5.htm

  《叶隐闻书》读后感(六):知非便舍

  看过三島由紀夫的《葉隱入門》後,覺得《葉隱》作為背景有必要做一個瞭解,便拿來此書一讀,畢竟三島只是選取《葉隱》的第一、二兩卷中的某些段句闡發自己的見解。讀過之後,發現三島的《葉隱》版本在語句編號上和此書略有不同,此外在翻譯的遣辭用句上,《葉隱入門》里对《叶隐》原文的翻译似乎更精煉順暢些,而本書比較淺白現代。譬如,比較有名的一段:

  武士道,乃求取死若歸途之道。生或是死,此雙重抉擇蒞臨之際,當機立斷選擇死,更無其他所謂深刻之理由,唯去除雜念一往直前是也。「目的未酬,成仁不過是犬死」云云,至多是自以為是的上方風之目的至上武士道而已。生或是死,這樣的雙重抉擇蒞臨之際,目的是否酬願,抉擇是否正確,面對者絕無實際檢測理想之可能。自然我等凡夫俗子,較之死更為樂好生,也籍由於此,諸多樂生之理必然被書寫出來。倘若理想破碎卻向生而生,乃是苟且。其思想意在自欺,可嘆亦可悲。倘或理想破碎自我亦不惜與之玉碎,於他人而言雖不過是犬死而已,然絕無可恥。守正而斃,不苟而全,乃的武士道之真意也。旦旦夕夕唯以死之覺悟自勵自警。常住死身,切切如磋,如琢如磨,便可的武道自在之真諦,一生不踰矩,亦可為藩國盡忠竭力。(《葉隱入門》)

  所謂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於生死兩難之際,要當機立斷,首先選擇死。沒有什麼大道理可言,此乃一念覺悟而勇往直前。通常說的"無目標的死,毫無意義,似犬死",以此來說教,乃是上方風的輕薄武士道。生死兩難時,人哪裡知道能否按原定的目標去死?以目標來考量生死,就會以死了不值來解脫自己,從此變得怕死。"人,誰不渴望生?但要生得符合道理,如離開目標而生,那就是窩囊廢。"此說看似有理,緊緊抱住目的,可每當臨死之際,目標反而會迷失,因此,抱著目標的人是靠不住的。死就是死,勿為目標所制,若離開目標而死,或許死得沒有價值,是犬死或狂死,但不可恥。死就是目的,這才是武士道中最重要的。每朝每夕,一再思死念死決死,便常住死身,使武士道與我身為一體。如有一日,我終於進入死的自由自在的境界,那麼一生都不會失敗,更不用說恪盡武士家臣之職了。(《葉隱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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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卷的其它一些摘錄(只怕這些句子離開了原書的背景,離開了那個時代的背景,已經就不是原來的意思了):

  葉隱聞書卷一

  4有腦子靈光、天生就聰明的人,也有輾轉反側、絞盡腦汁慢慢才能想出好主意的人。我們即使比不上生而知之的人,但是,如果能時刻牢記上述四條誓願,以無我引導自我,不可思議的智能也會湧現。許多人追隨物慾,也許出於深遠考慮,但以私為思之核心,則思僅能圍繞自身,去追隨物慾。立於一己、原地打轉的思,會產生邪智,唯能成就惡事。想讓愚人無我,實在很難。臨事之際,先把事情放在一邊;行動之前,心裡默誦四條誓願,以此去掉私我,方能趨吉遠禍。

  5私我的智能,都浮在表面,看上去好看,在好看的後面,它卻骯髒不堪,難以示人。用這樣的智能去做事,做得越多離天道越遠,因有私心橫阻,所以只能成就惡事。當一己之智難與真智相稱時,就要借助於真智,與智者商談,方為適宜。就對方來說,因與己身無關,也就沒有私慾,就能用未經私慾染色的真智客觀地為我考慮,而使我等順因事理。以真智進入事理,猶如樹根把握大地,確有根據,根多則樹大,真智就能矗立;而一己之智則如孤木插地,風吹易折,一拔就起。

  13對他人持有異議,是為了糾正對方的瑕疵,這是非常重要的,這也與我們的慈悲心相稱,為奉公之第一要務。然而,要提醒他人,的確是件很傷腦筋的事情。對於他人的行為作出善惡判斷是件容易事,加以自己的意見也不難。敢說他人難言之事,我以為是親切的,可大部分人在盡了自己提醒的責任以後,看見人家沒有反應,就會斷念道:"真是沒有辦法了。"如果就這樣放棄了,等於什麼益處也沒有,只是讓人家丟臉,就如同說別人的壞話一樣,不過是自己消遣而已。對他人提出異議時,人家會不會領情呢?即使是好心,也不能冒失,要知己知彼,先要瞭解人家的脾氣,然後示以由衷的誠意,讓人家信賴你,用人家喜好的方式提出異議。要考慮說話的時機是否適宜,寫信問候時,多談談自己的失意,讓人家以你為鑑,這樣,即便沒有向對方提出異議,也會讓人家深以為然,受到啟迪。或者先讚揚對方的能力,然後再提出異議。提異議,是為了修正瑕疵,哪怕揉碎了腦袋,也不能放棄,要想方設法,讓人家就像乾渴的喉嚨遇到清水那樣接受你的建議。所以,這是格外困難的事。如果是長年累月形成的惡習,用通常的手段的確很難改正,對此,我深有體會。滿懷誠意,與人神交,而互相糾正對方惡習,這樣齊心協力,方為御奉公的慈悲意。如果提醒對方是為了讓人家丟臉,那人家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糾正過失的。

  16常朝君總是在前一天晚上,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充分,包括可能出現的問題、寒暄問候是否適宜,以及在那種場合應該採取的談話方式,然後一一記錄下來。這也是一種心得,在做事之前,要早早地謀劃好。去赴朋友的約會,在前一天的晚上就要細緻周全地用心去想應該何時到對方家為宜,尤其對主人的情況,要儘可能地瞭解以後,再去拜訪為好。這是和之道,是禮儀。

  19覺士和不覺之士,應從軍學之本上來分。所謂覺士,並非遇事就靠經驗,而是謀之在先,遭遇突發事件,亦能妥善應對。因此,預備於萬事之前為覺士。而不覺,是在遭遇突發事件時,即使能夠應付,也只是靠了運氣,而預先未做準備和訓練,這就是不覺之士。

  22某人最近整日嘮叨節儉,我認為,這樣對下屬嘮叨,是不合時宜的事情。諺云:"水至清則無魚。"若水草藻莖叢生,魚會隱於其下,悠閒成長。一點小事情,看到了,聽到了,還是不要責咎為好,這樣,下屬才會安心過日子。縱然是人品問題,恐怕也不應該這樣斤斤計較吧。

  24.....只要接受了金錢,反而會因為禁不住誘惑而自降身價,也就會成為將來的障礙。在所有的訴訟事件中,抑或不平不滿的諸事情中,都有利害關係。只要覺悟到"損",就不會降低身份;只要堪忍"損",就不會起爭端。當然智能淺薄的人是看不到這一點的。

  27.....一張紙只著一字,且其勢能力透紙背,乃書道高妙之境也。書道有上手、下手之分,計較一得一失,是書道家的素養,而武士行事則要斷念式的果斷。

  34.....如今男女脈相變得完全相同了,......男人的氣質衰竭了,已經無可挽回地成為與女人一樣的病理了。......現在的人,自以為聰明和有思想分辨力,不追求刀技超群,以柔弱為時尚,用嘴上功夫應世,稍有費力的事就躲避。真希望年輕人自我反省。

  36......於將要發生的事情,預先有思慮,方為人上人。

  37......物語中,有這樣一句話:"只教人無念無心,人家是很難理解的。所謂無念,就是正念。"確實是妙得。實教卿也說過:"一瞬一念間,不含邪念,就是道。"兩種說法,道理是相同的。然而,沒有人能一下就懂得這個道理,要達到一念純潔,不修行是不行的。

  40"幻"又訓為"マボロシ"。在印度,把魔法師又叫做"幻術師",在這個世上,到處都設有操縱機關,人如木偶,所以才使用"幻"字。

  42鄙棄不義,暢通正義,很難。以暢通正義為最高德行,全力於此,結果可能適得其反。因為,比正義更高的還有道。發現"是"(道的屬性──譯者注)很困難,能夠做到,就是最高智慧的擁有者。從"是"的角度觀察時,"義"便不夠飽滿和充分。這一點,若自身不覺悟,就難以領會到。然而,即使未覺,求"是"的方法還是有的,那就是與人交談。哪怕交談者同樣未覺,但他作為第三者,看他人的事,無私慾以蔽,也會明了的。下圍棋時有句這樣的話:"旁觀者清。"就是這個意思。雖亦有"深思熟慮知我非"的俗語,但一個人的思考,其效用怎麼也不會勝過與人交談。聞記一切交談,閱讀所有書籍,放下獨立思考,是為了採納古人所思。

  43有一位通曉劍術的達人,老了以後,有如下一段話:"人一生修行,有境界次第。下之位,即使修行,也不成器,連自己都認為是'下手',在他人眼裡也是'下手',因此,不中用;中之位,雖然還沒有什麼用,但懸心於自己的不足,也明白他人的不完善;上之位,心領神會,洋洋得意,易生自傲心,悅於他人褒獎,也為他人的不足而嘆息,但可用也;到了上上之位,便一臉無知相,但他人一看便知為'上手';超越'上手'境界的更高之位,便是得道。行於道中,深知道無邊際,乃無止之境,不能終了。不生完美之念,不起自大之心,更無卑下之想,只是行進在道上,以終其一生。我聽說,柳生殿下這樣說過:'不知勝人之道,但知勝己之道。'今日之我比昨日之我技藝精進,而明日之我比今日之我再進一籌。一生日日上進,用道來說,則永無終止。"

  44直茂公的"御壁書"上,其中有一條寫道:"盤算大事,要舉重若輕。"一鼎注之,曰:"盤算小事,要舉輕若重。"所謂"大事",充其量就那麼兩三條,這只要回顧一下平生所思所為便知。平日裡,面對各種小事,要有準備,臨大事方能自如;若平素無準備,臨大事時就會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行動。因此,準備才是根本,所謂"盤算大事,要舉重若輕",其關鍵是做好準備。

  45宗龍寺的江南和尚,在與多久美作守茂辰和石田一鼎等學友相聚談論學問時,說道:"各位都是學識淵博、非常了不起的人,但卻疏遠大道,在知'道'方面還劣於普通人。"石田一鼎接受了這個觀點,就說:"除了聖賢之道,大概別無他道吧。"一鼎還接著江南和尚的話說:"以博聞多識來求道者,反而遠離了聖賢之道,道在東面,他卻向西走了。本來聖賢之道,都是些言行,言行寫在書上,看後印在腦子裡,聽了記在心裡,長見識了,就起了想做聖賢的念頭,這便是貪慾。有了這樣的貪慾,就難免要將普通人視為螻蟻,這才是疏遠大道的根本所在,正所謂不懂道的真諦。所謂道,很平常,就是知我之非。花費一生的努力,每日反省我非,這就是道。'聖'字訓為'ヒジリ'(用漢字讀為"非知"),就是由於聖人知非。佛以'知非便舍'四字成就我道之說。即便以心盯心,一日之間,也會因各種誘惑,惡念外湧,難以罄盡。不要以為自己是不會有錯的。"但是,有關武勇之事,則是另外一回事,若不自大高傲,若不想我是日本無雙的勇士,就不能顯示武勇的氣質。在武勇的表現上,有口傳的"氣之位",即掌握氣力的方法。

  51.....事先沒有訓練,關鍵時刻就難以作出判斷,所以很多時候就只能接受恥辱。平時聽人之談,讀人之書,就是為了臨機決斷時有用。特別是武士,要時時在意,因為不知何時會發生何事,所以每天都要預立,一條一條想清楚以後,再因時運而決勝負......

  55以為修行之道,就是要成就一家之流,這不是好事。如一生懸命,僅為盡己一見之識,便容易滿足;一旦滿足,就會立刻出錯。因此,更要盡心於道,掌握根本,一生都不能停,要不斷超越自身,總以為還不到位,總是自我促進,"這樣還不行,這樣不充分",把"無論做什麼,都必須符合道"視為自己一生的追求,這才是守住自心的修行。這樣的修行中,含有真實的道。

  57"人之用心,如何修行?"時常有人這麼問。怎樣回答好呢?首先我想說:"唯有當下即是,即刻修身,掬奉純一無雜的心念。"如今,人們大多已不再關閉心靈,而是向別人敞開心扉。一張活生生的臉,洋溢著無言的燦爛,那就是純一無雜的心念。......要認識到這一點,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認識到了,還能一直堅持那樣去做,那就更難了。此生之理想,除此以外無他。

  59五六十年前的武士,每天早晨都要沐浴,清身整發,還要在頭髮上噴香;修剪手腳指甲,還要用火山石打磨,用黃金草塗色等,在修整自己的裝扮方面絲毫不敢怠惰。當然自己的武器則更是一點鏽跡也沒有,勤拂塵,勤打磨。對於裝扮格外地用心,誠然是為了裝飾外表,但這樣做也體現了一種修養:今日討死也好,明日討死也好,不管什麼時候死,都要有一個良好的決死心態。如果戰死的時候邋遢難看,說明平素的覺悟程度就值得懷疑,也會被敵人輕視。

  勤勉於奉公和武士道,隨時準備戰死,精神的覺悟徹底到斷然成就死身,就不會有恥辱之事。稍不往這方面留神,就會在慾望和任性中過日子。臨事畏縮,而不以為恥,只要自己快樂什麼都不在乎,最後就會變得任性,為所欲為,還覺得滿腹委屈。平時就沒有準備著隨時赴死,沒有視死如歸的境界,這種人臨死時,一定表現不好。若無必死的信念,臨死就難以達觀,無論多麼卑賤的行為都做得出。

  60.....即使禮儀規矩正確的人,也有不正直的人。大部分人並不傾心於禮儀背後的誠實正直,而只是模仿禮儀的表面形式。只要留意好處,什麼事都可以成為榜樣,也就能成為好的師匠。

  62奉公人一整天都不能鬆勁兒,要時時注意......精氣神兒。認為是休息期間,就漫不經心或發呆的話,那樣的情緒總能在公共場合中表現出來。

  63.....思索徘徊,哀哀淒淒,怨天尤人,反而會失敗。或者從一開始就踏破一途,認準一條道,忍耐到人們都認為除了討厭和無趣之外,什麼也沒有了,反而就要有希望了。在這種情況下,什麼都暫且不管,要絲毫不能懈怠發呆,穩住是第一位的。

  66.....知我非的人,是不會表現在嘴巴上的;嘴巴上來勁兒,輕浮而脫離道理,就像一個初出茅廬的生手,這樣的人大多會成事不足。

  71衙門之類的地方,事情擠到一塊兒時就特別忙。有些公務人員不動腦子就劈里啪啦講一通,大多數情況下,辦事效果反而不好,不滿的人很多。這種現象尤其應該避免。忙的時候,應該沉靜,從容對待每一件事情,這是武士的規矩。說話隨便、不耐煩地應對,那是對待僕役的態度。

  72時間也是人收入和支出的費用,所以請求別人幫忙時,也是承蒙人家將自己生命必要的部分送給自己,那與死乞白賴地要錢沒什麼兩樣,因此能自己做的事,最好不求別人。

  73大雨之戒:旅途中偶遇驟雨,急忙跑過泥濘的道路,快步奔到屋簷下,忽而又轉到廊下或其他能避雨處,躲來躲去,人還是被淋濕,如果一開始就坦然地接受大雨,也就不會因苦雨而產生不愉快的情緒。同樣,偶遇不測,也要坦然面對。

  76.....聽說連歌師傅傳授心得時,常說:"從赴連歌詩席的前一日就開始靜心,預先看詩歌集。"這是虛靜專一於一事的境界。

  77中道是究極的境界,可武士道卻必須超越,要敢為天下先。教人射箭,規定左右手要有相同的高度,可右手動不動就會抬高,所以,真要射箭時,右手要降低一些才能射中目標。

  79武士之子的教育,與一般家庭不同。首先,幼小時要訓練勇氣,但不許哄騙恐嚇孩子,幼年如果稟性膽小,將會對其一生產生影響。電閃雷鳴時,父母要鍛鍊孩子獨處;讓孩子獨自走幽暗陰森的地方;孩子不停地啼哭時,不要說恐嚇孩子的話……這些都是武士家庭教育孩子的方式。還有,不能輕易對孩子進行呵斥,小孩子常常遭到呵斥,會形成靦腆羞怯的性格;務必保證孩子不沾染各種惡習,一旦染癖就很難改正了;談吐風格、舉止禮儀之類,要逐漸引起孩子的自覺,但不要引發孩子的慾念。在這樣的培養方式中,只要是稟賦正常的孩子,都能成長為優秀的人才。夫婦關係惡劣的家庭,培育的孩子一般都不孝順。連鳥獸一生下來之後,只要是看慣聽慣的,也會改變其天性,從而決定它們的生活習性。母親愚蠢,父子關係也會惡化。母親愛孩子,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一旦父親有異見,母親總是偏袒孩子,一味地站在孩子一邊,與孩子的小心眼兒一拍即合,必然導致父親和孩子的不和。從女人浮淺的心思來看,她把孩子當作自己一方的盟友和夥伴,對付作為假想敵的丈夫;同時也把孩子當作自己將來的託付。

  80猶豫不決、意志薄弱的人,容易上他人的當。聚會時發呆,漫不經心,他人喋喋不休,明明與自己想法不同,卻由於不過腦子而盲目贊同,還向對方表示:"確實如您所言。"在旁人看來,就以為你是支持的一方。所以偶遇他人,即使片刻,也要精力充沛。聽人說話,或自己談吐,要保持精氣神兒,千萬不要發呆,自己不認可他人的意見,就陳述自己的想法,努力說明對方意見的不足。即使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小事,也不要因為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犯錯誤,這是必須注意的。

  83打扮的素養,最好是不斷地照鏡子來修正自己,這是秘訣。許多人不經常照鏡子,打扮起來就不甚得體。談吐之素養,要在自家反覆地練習,以方便改正。寫文章的素養,哪怕是寫一封半切紙的書信,也是作為文章素養的訓練。

  84有這樣一句話:"錯了就改,沒什麼可怕的。"知錯,只要毫不猶豫地改正,錯誤頓時就會煙消云散。如果想要掩蓋錯誤,就會更麻煩,痛苦也會接踵而來。不該說的話卻說出了口,就要立即解釋明白,這樣才不會糾纏不休,因此也不會感到自卑鬱悶。如果積極補救,還是受到責咎,就要說:"我的確說錯了話,希望允許我解釋。您不會不允許我解釋吧?我不知道才說了,所以從我這兒說出去的,就權當沒有進入您的耳朵一樣,誰會沒有應該責怪的錯兒呢?"這樣說讓人看到了你的誠懇,從此以後,暗地裡的事兒和人們的傳言等都不要隨便說;而一定要說時,必須考慮在場的人之後再說。

  85寫字的時候,用筆要正確,鄭重其事地寫是非常重要的,但如果僅此而已,寫出的字也是拘泥於形式的,或者看得出來是下品,而上品則必須是遠離規格的姿勢。萬事相通,這樣的道理也適用於他處。

  88......當朋友在時運不濟之際,我們應該特別地去親近他們,探望他們,或贈送些禮物等。對於受恩的人來說,一輩子都不應該疏遠給過自己恩惠的人,這種事能透徹人的心底,但是大部分人在自己有困難的時候,依賴別人的幫助,等那件事兒擺平了,就再也想不起來了,忘記了。

  89不能依據盛衰而判斷人的善惡,盛衰是天運,善惡是人道。但是,一般為教化才談盛衰。

  94......無論何事,只要一心想念,就沒有不成的。

  106......突然遭逢大災難、大變故,不要張皇失措,應該一往無前,穿透那扇命運向你關著的大門。

  108武士要隨時隨地留心,不應該落後於人。特別是不能說話不動腦筋,脫口而出,避免說:"自己是膽小鬼"啦,"當時逃了"啦,"害怕"啦,"好痛啊",等等;更不要說些戲言、玩笑、夢話、荒唐無稽的話。辨別力深刻的人,一旦聽到這些,就能猜測你的心底,所以平時必須多加注意。

  109讓武士道精神在內心發育,形成自己獨特的個性,一旦覺悟,就絲毫不用懷疑,臨危之際,主君必定率先授命於你。而這樣的抉擇,依據都在平時,或許某時一語便為人知,無須敞開心扉向別人完全披露自己。

  112古人說:"喘七口氣兒就打定主意。"鍋島藩祖隆信公說:"好主意放時間長了,就會有腐味兒。"藩主直茂公也說:"不管何事,只要是費工夫的事,十次有七次不是好事。武士不管何事,都要麻利直接。"心思游移不定,就不會有好主意。心似懸河不淤、爽快鮮明,七次呼吸之間,好主意就會出現。果斷之日,就是神清氣爽之時。

  125耍小聰明的人總是譏諷當世,此乃災之源。慎言者,治世能被善用,亂世能得善終。

  127要想超越他人,就要與他人討論,聽取不同觀點。一般人只按自己的思想而行動,所以難以達到更高的境界;要有與別人協商的胸襟,才能達到更高的境界。

  128沒有人能說:"我的修行終於完成了。"一有修成之念,就已經背離了修道。終其一生也不能有修成之念......純粹無雜、心無二用,哪怕花掉一生的時間都難以做到;但摻雜了多餘的東西,就不能說是道。

  129精神渙散,物分為二,是不應該的。專注於武士道者,不應該他求。道是相同的,然而卻分為儒道、佛道和武士道等。道一分就散了,而且互相排斥,與其斥彼之道,何如歸於根本?如斯而言神道、儒道、佛道,都應該歸於道。

  131武士平時,千萬不要說弱氣的話,也不要做弱智的事。一件小事,就能看透一個人的心底。

  132沒有不可能的事。常說一念發起,貫通天地。人沒志氣,就不要起念頭。常說"不盡全力也能動搖天地",是指全神貫注於一心的問題。

  134所謂技藝超群的人,大都執著於一根筋,有蠢者之風,沒有多餘的念頭,反而成為"上手",儘管用處不大。

  138世上喜歡教訓他人的人很多,但是喜歡聽教訓的人很少,而服從教訓的人就更少了。年過三十,就沒有人再教訓你了。教訓之道堵塞,就會任性自為,一生積非疊過,愚狀大增,幾近廢物,結局慘不忍睹,以無聊告終。清醒的人,要常常接受熟人、朋友的教訓。

  139淡泊名利的武士,大多似是而非。外表像個武士的樣子,誹謗別人時,似乎只有自己才偉大,最終愈發高慢而且無用,比那些名利之心深重的人更糟,尤其對我們當世無益。

  140......有急於求功之心,就會僭越,把頭伸到自己的役界之外,一旦被稱為年輕的工作狂,就愈發乘勢沒有規矩,一臉的自得相,擺出一副老成謀國的樣子,追風、淺薄的心質浮出,終究為人所蔑視。

  141只做一件事,不僅要握其要害,還要日復一日都想著"就今天了",將每一天都當作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149對任何事情,都要有高出他人一籌的境界。相同的境況,如果受到喧囂干擾,就很難分辨。

  152人一老糊塗,就會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年富力強的時候,會斟酌品評自己的性情,並懂得如何控制它;一衰老,本性就顯露出來了,都是些不好意思的想法。人的性格儘管多樣,可一到六十歲,幾乎沒有不老糊塗的;自以為沒有老糊塗,就正是已老糊塗的證據.。

  153新生事物,即使是好事,也會有壞事伴隨而來。

  158幸運的時候,要警惕驕傲和奢侈,要比平日多一倍的虔敬之心,否則終會失敗。吉兆好運時,要乘勢而進;厄運來臨時,要臥草勿用。

  173關係到我身的重大事情,往往需要獨立的判斷力,堅不可摧的意志,牢牢把握住根本,勇往直前不退縮……當這些人生大事發生的時候,不可能一一找人商量,即便有人聽你傾訴,也多半不會對你講真話。這種時候,自我獨斷是最重要的。首先,自我應沉浸在狂熱極限中,只要決心不要命就行。然而這時候,一旦想要做得漂亮,迷惘之心立刻會跳出來,這是很危險的。許多時候,本是同一立場的人,卻因一己私利而反目成仇;有時則因對下屬過於庇護,反倒使人不上進,與那些想入僧籍的人相同。

  175......明了道理的人,很多時候,拘泥於細枝末節,枉然徒勞一生,非常遺憾。人的一生確實是短暫,要心無旁騖才能成功,不要為紛雜的事物所迷惑。捨棄萬事,懸心一事,是最高境界。說忠或義,好像是有道理,其實非常討人嫌。

  178.....所謂'窮則思變',就是物極必反,惡事發展到極限,反而會好轉,大好時光不久就會來到。"使用詞彙時,一定要臨機應變,一步超越對手。

  180事事都順心如意之際,第一用心的,應該是切忌自鳴得意和鋪張,此時不留心,危險會隨時發生。

  葉隱聞書卷二

  2戀之至極,是為忍戀,為堅守且秘藏於內心而不外宣的無上戀情。逢人就表現在姿態上,其戀格為下品。愛戀一生,秘埋於心,為愛情焦思而死,才是忍戀的本意,也才是戀之為戀的道吧。有歌吟:'暗戀到死,化作青煙恨方知,惜終未流露個中之情思。'這才是格調高尚的忍戀。

  4偶遇他人的時候,要盡快摸透那人的氣質,然後進行相應的寒暄。特別是對喜歡強詞奪理、氣勢咄咄逼人的人,要忍讓柔和地對待;如果不留神惹惱了對方,要趕快作出適宜的解釋,還是不留遺憾才好。這是心之動、辭之功也。

  6.....三德兼備,看似普通人難以做到,其實不是什麼難事。所謂智,就是遇事多與他人商量,這樣做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所謂仁,就是為他人著想,每當自己的利益和他人的利益相衝突時,總是把他人的利益放在首位;所謂勇,就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吞,不管前後,一味地踢開障礙。其次是外表,風姿、遣詞、筆跡是非常重要的。這都是日常的事,平素只要稽古學習就成。大概安靜強韌就能達到基本的外表要求,然後懸心於我藩的歷史和傳統學問,學習諸藝如同消遣,如今的時代,稍有點用的人就不得了,再加上外表的這三條,就沒有人能超越你了。

  12諫言和異見都是馬後砲,於惡事發生之後,其效驗薄弱,甚至使惡名流傳。得病了,就要吃藥,但如果平素善於養生,也就不患病了。病氣發了,然後才想起養生,就不如平素的養生簡單易行。在惡事還未發生以前,就把平素留意到的異常情況以不露痕跡的方式提出來,和平素養生的道理一樣。

  15如咔嚓一聲切斷,除眼前的一瞬,便空無一物。一瞬一瞬地重疊起來,就是一生。只此一念,除此以外,再也沒什麼可以著急上火的事了,也沒什麼要到處尋求的事了,只要守著這一瞬過日子。一般人卻忽視了這一瞬,總想探尋別樣的人生,忙忙碌碌地尋找,結果虛度一生。為了不怠慢這重要的一瞬,一定要修行,積累經驗之功。但是,只要有一次感悟到那一瞬的境界,縱使不能長留此境,心中卻除去此境再無他物,也就沒有脫離此境的憂慮了,如果能夠充分領會這一瞬所意味的人生全部,應該懸心的事就變得簡單明了。

  16時代之風漸漸地滑向低俗,是末世來臨的證據。人們常說一年之際在於春、在於夏,一日的重要性也不該忽視呀。想把當代恢復到百年前的良好風俗,是不可能的。在哪個時代就做好那個時代的事,這才是最重要的。懷戀昔風的人,錯誤就在於與當代不合拍;那種只認為當世風俗好而討厭昔風的人,又是沒有抓住刀柄,只抓住了刀身,不懂根本與末節。

  26安田右京說起他在某一地方收拾酒杯的經驗,重要的是最後處理酒席。人生的關鍵,往往也在於最後的處理。當客人疲倦,要踏上歸途時,惜別之情,溢於言表。如無慎終,赴宴的人彼此因疲倦而厭煩了,那麼此前終日終夜的談論就會變成無聊之舉。所以,與他人交際時,切忌流露出厭煩之心,這是非常重要的。不管何時會面,應該總有彼此珍惜的清新的情緒,一個微小的關懷會改變一切。

  37諺云"水漲船高"。有才能的人、有一技之長的人,一遇難題,那種超越困難之心就會彈跳起來,畏難的人就不一樣。

  39人這種東西,真像很好操縱的人形木偶。儘管不是用線來操縱的,卻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說話,確實是上手的細工,在來年的盂蘭盆節中,或許會作為神靈而被迎接呢,唉,人們都忘記了這是個無常的浮世。

  40平時就要懸心於遇事不慌。

  42權之允君有句名言:"當下就是緊要關頭,緊要關頭就是當下。"如果把當下和緊要關頭區分為兩個問題來思考,一遇到緊要關頭就來不及了。假如突然被傳喚到御前,被要求關於這樣那樣如此這般的事,要依據當時的情況來回答。這時,一定會困惑而不知所措,原因就是把當下和緊要關頭分為兩個問題來理解。眼前的眼前,就是緊要關頭,讓它們作為問題預先進入大腦,只要預先練習,一定會對答如流。要想達到這種程度,就要持之以恆地堅持練習。萬事都應該是這種勁頭,什麼事兒都要以這種勁頭衡量準備。

  43......緊要關頭可不是突如其來的,那是由許多眼前的眼前疊起來的,都是眼前要做的。平時就要開動腦筋,仔細搜索眼前的一切可能,以應付那緊急的一瞬間。可是,正如常說的:"許多人都有疏忽的時候,而且不管怎樣也都過了一生,簡直是奇特的幸運。"疏忽了一瞬又一瞬,每一瞬間他都可能死去,但現在依舊還活著,這就是幸運。而武士要清醒,認真把握每一瞬,既然每一瞬都可能死,那就要牢牢地把握死。

  49沒有貴賤之別、老少之分,覺悟是死,迷茫也是死──人總是要死的。我也好,他也好,必須懂得死的事。所以,在這裡,我要提個醒,誰都知道自己會死,可又都妄想著要死在最後,而且並不認為死亡立刻就會到來。多麼無情啊!面對死亡,任何東西都是無益的。現實如幻影,如在夢中遊戲,明白這一點,就不再猶豫,放下妄想,死亡問題立即就解決了。所以,一生懸命,應早些做好準備。

  50......在這個一切都不確定的世間,任何時候都沒有必要將悲喜留在心中。

  63如果是互相商量的事,先要與一人商量好了,然後再召集同組的人商量,爭取一次通過,否則,抱怨、不平、不滿就都來了。尤其是重要的議事,最好能先向那些與此事無利害關係的人請教,聽取他們的意見,也許會有意外收穫,如果只和同組的夥伴商談,各人就會從自身利益出發來發言,很難達成一致意見。

  67所謂剛勇和怯懦,平時難以判斷,危急關頭才能表現出來。

  76人的一生轉瞬即逝,若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再好不過了。恍若穿行在夢幻般的人間世,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痛苦地過日子是愚蠢的。但採取厭世的態度,話題多半有害,所以在年輕人中間,絕對不要喋喋不休,這算是一個秘訣吧。

  77誠然,意志堅定的人亦會隨夢中的情景而逐漸變化。夢是現實的反映,反省夢,也就懂得了如何適應現實。

  79小知者,自以為知道自己的長處,亦知道自己的短處,就擺出一副得意的樣子。可他真的知道自己嗎?海音和尚說,比起知己所長來,知己之非更難。

  80只一見,那人的長處便顯現出來,很威嚴:謙虛中有種威嚴,平靜處也有威嚴。言語不多,禮儀端正,行為莊重,緘默而目光銳利,優雅的儀姿中,威嚴自在。可這些都是外在的表現,而真正不可疏忽的,是產生思想的地方,那裡才是根本。

  81世間一有壞事,不出貪、嗔、痴三毒;而一遇吉事,則不離智、仁、勇三德。

  86.....即便日常的事,有時太過於熟悉了,也會導致障蔽。

  88......只會用頭腦來處理事情是不夠的,因為沒有比聰明的頭腦更靠不住的東西了。不用心,就不會敞開心扉與人交流,就得不到人們的理解和信任。相反,某人看起來沒有那麼機靈,卻因其質樸本色,而能盡其奉公之職。

  90格外用心於並不那麼重要的事情,不厭其煩地說給別人聽,這種人肯定是有什麼企圖。搪塞敷衍是為了隱瞞;無來由總是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會讓人心生疑問。

  91審議聽證或聽到世之怪論時,就以為他人所言之理莫不誠然如是,於是就徘徊在他人的成見裡,而難講出更為卓越的道理。如有人說黑,就應反過來想:"非黑之應然之理,而是白之理,是白之應然之理。"便從白處下手試試,也許能發現新道理。如無此覺悟,眼界就會下滑,出手也低。如當下者可稱為對手,便婉言相告;如稱不上對手,就聊聊天,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總之,自己心裡要先有一桿秤,清楚了就行。如此方能超越他人,這與胡亂推測、瞎琢磨、猜疑不同。

  92......只要將一瞬一瞬之念都壘在氣上,心不溜走,與理同在,便沉念入境,離成功不遠了。

  95有德者,心有餘裕,每臨大事,從容不迫;小人德薄,遇事慌張不沉靜,患得患失,反覆無常,糾紛不止。

  97有智慧的人,其行為無論短暫或持久,都以智慧統籌,都用道理解釋得通,所以就通用。可道理過於圓通,反而使人無所適從,這便是所謂智慧成害吧。不能持久的事物,應無價值可言。

  98訴訟或辯論時,總會分出勝負,有時可以說負方是漂亮的、完美的,如同相撲。急於求勝,便施以卑劣的手段,即使勝了,那比失敗還要丟臉。當然,負方多數是不值得同情的。

  99過分強調人我之別,以至於憎惡別人、與朋友失和的人,是由於缺少慈悲心。以慈悲心看待一切,為人處事才會寬容,沒有衝突。

  100對某事稍微瞭解一點皮毛的人,就擺出一副很博識的面孔,實屬初心幼稚。博識卻不炫耀擺譜,素心淡然,才是典雅而高尚的品格。

  109中野數馬利明說:"茶湯之本意,在於清除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之慾也。眼觀字畫和插花,鼻嗅馨香,耳聽釜湯之沸音,口品茶之味,正手足之儀法。待五根(五官感覺)清淨之際,乃意之清淨之時,最終精神清爽矣。我二六一十二個時辰,整日不離茶湯之心,完全不是為了消遣,而在於求其本意。

  111有人說:"用心要有內和外兩方面,沒有內外的用心是沒有任何用的。就如同刀身,是要經常磨礪擦拭的,不用時,要收藏在刀鞘內;平日裡,要時時塗抹防鏽刀粉,勤拂拭,然後再放回原處,這樣才行。光是外向,只顧拔刀,或總是揮舞白刃的人,別人很難接近,恐怕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但只顧內斂,把刀一直收藏在鞘裡,刀會生鏽,刃會遲鈍,別人也會輕視你。"

  121人一性急,就難成大事。不急於求成,不在意花費時間,很快就會有收穫。時運會反覆光顧。從現在開始,考慮今後十五年就行了。世間必有變動,......十五年如夢之瞬間,只要不怠惰於我身修養,何時都能了我有用於主君之念願。

  124如有魄力,言必行之,且合乎道理,就外在而言,便是優秀。可捫心自問時,正與此相反──無言。所謂"若問心,何以答",此言道根,心乃道之值班員。

  《叶隐闻书》读后感(七):死狂者:别指望会站在批判立场

  一 狂者

  叶隐闻书,的确给我这种正在热衷武士道的人泼了瓢冷水,刹时间现出叶公原形,战战兢兢地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不过这并不表示我要讨厌它。

  作者山本常朝,是个有着圣徒之决心的偏执狂,这种家伙,说出来的话很有鼓动性,如果真被他鼓动,只能如有雷同,纯属不幸了。

  一个真正的武士,不是不畏死这样简单,而是将死视为唯一的、纯洁的归宿,时刻为死准备着,将最美好的死展现在世人面前。新渡户稻造在他的那本《武士道》中说,为不值得的事去死,是无谓的犬死。而在山本常朝这里,什么犬死,不过是浮滑之人逃避死的借口罢了--当去思考价值何在,懦弱的根已经深植下了。

  于是就有“死狂”的说法,死就是生,向死而死,就是完整的生,狂是实践死的态度,是无论怎么样,都秉持心中一股狂气,实现生命意义的执念。

  为主君复仇也是武士的天职。但是,向着必死而行去的复仇行动本身就可以了,如果加上计划部署,以确保成功的话,就不纯粹了。美的是行动本身,不是行动的目的。所以,被后人视为武士楷模的赤穗义士,因为行动中使用了兵法,在山本常朝看来,也不是那么完全值得赞许。

  而忠君是武士的根本。所有这一切死狂,都建立在侍奉主君的基础上。忠君是土地,武士是长在这土地上的樱花。虽然很多时候,只见樱花之美,心里面要知道,这土地才是樱花得以存在的根本和庇护。在这种关系面前,父母神佛都要靠边站。

  看到这里,对于我家三岛大人于叶隐的执念,就能够有所体味了。虽然哀叹武士精神的势微,并来了个闹剧式的谢幕,不过,武士道的影响,仍然在当代日本的影视作品中源源不绝看到。

  比如说,正在看的,作为御宅一族消磨时间之物的《银魂》,用秽语和无聊举动堆积起来的无厘头动漫,不管怎么恶搞,抠鼻屎玩大便,互相扔炸弹,在关键的时候绝对不会掉链子:

  “要像一个真正的武士那样,为了自己所爱,无畏战斗!”

  “永远不要丧失信念!”

  “像垃圾一样被踢来踢去,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云云。对于现代日本无聊空虚的青少年,在人前循规蹈矩连话都讲不好的御宅族,这种放纵的恶搞,加上关键时迸发的热血,是很有鼓励意义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未来的人生,产生真切的影响。 从这一点来说,我倒是希望中国的少年能够多看看日漫。

  二 死士

  死之事,是一切哲学产生的根本。

  加缪说:自杀是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记得好像还是新渡户稻造或者谁,某新型武士道的推销者,由此夸说了武士道与存在主义的相似处。

  武士道认为:因为随时在面对着死,所以死也就不是问题了--从某种角度,武士道的生死观,的确有与存在主义契合的地方。但还是有根本不同的,存在主义直面死,是为了追究生之意义。而在山本常朝宣扬的武士道精神中,死是解决了生命意义,但并不是为此而准备的。死就是死,它既是目的,也是过程。

  而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中国人的世界观里,并没有对于死的玩味和追问,自然也不至于思考人的终极意义。中国的哲学,混合了儒道佛的杂烩,有着灵活圆融的优点,或者说是缺点也行吧,像太极推手一样,以不变应万变,你始终不能攻入它的力量范围。既然回避了死,也就不存在过于激烈的矛盾,没有了寻之无方的痛苦和决裂,一切的智慧,用于现世的较量。

  儒与佛流传到日本很早。尤以朱程儒学,曾在日本有过强势力。在武士道以及本土的神道面前,都败下阵来,只给对方留下一结似是而非的战利品。武士道到底吸取了中国舶来思想的哪些东西呢?新渡户稻造亦曾经有所归纳:禅,孔孟之道,陆王心学。对于武士所必要求的几项品质中,很显然,仁,礼,诚,是绝对的来源于孔孟先圣的教导。

  寓万物于心,心外无物,致良知而求知行合一,是武士修身的基本信条。幕末维新之精神人物,佐久间象山就是陆九渊(象山)的崇拜者,开设的象山书院,培养出一代维新人杰。

  与山本常朝完全鄙视理性的死狂式武士道相比,山鹿素行以儒学为指导的儒教武士道,以其智性,轻易取得现实中主导地位。佐久间象山弟子吉田松阴,即尊素行为先师。所以,从主流来论,山本常朝的一套,实在如他自称“当焚当藏”,并非深受统治阶层欢迎之物。但是,作为武士道之“论语”,他仍然有着自己独特而强大的影响。

  忽然想起仁慈风趣的佐久间象山,最终死于严重偏执性杀人狂倾向的“人斩”河上彦斋之手,也算是两种武士精神的一次照面吧。

  漫画界作者还是很喜欢“人斩”的。剑心就是以他做了原型。幕末时代死士之多,派系各异,死状各有其惨,但民间似乎不问政治,一统地做传奇来爱。

  所谓死士,政治立场只是那浮云。我只要,在向死而生中,看见我自己临终的脸,放出为万物之灵者的光芒。仅此而已。

  说起来,比起屡次大难来时,猪犬般任人驱使屠宰,万人坑平,然后学者们正名曰民族融合的某国人,要光彩很多啊。

  《叶隐闻书》读后感(八):不能错过

  想了解日本,谁也绕不开武士道,了解武士道,看《菊与刀》、《武士道》等都不靠谱,前者是美国人写的战略报告,后者是日本人向欧美宣扬武士道的小册子,真正的武士道的经典,《叶隐闻书》是最重要的一本。

  早就听说这书,甚至google里什么《剑豪生死录》的动画游戏都来自《叶隐闻书》,据说是古日语,也有学者试译过,但都中途而辍,中译本现在才出来,真不容易。

  《叶隐闻书》归拢归拢就一句话:武士道者,死之谓也。

  日本作家茂吕美耶的评价非常精道:

  武士的追求一句话:“赖活不如好死。”武士要死就必须死得无悔无恨,如何才能死得无悔无恨呢?很简单,注重日常生活中的“生”即可。只要每天完满地了结自己的“生”,下一秒钟即便不幸死于非命,是不是也可以走得无悔无恨?这正是众多日本人吟诵的“花是樱木,人是武士”精神。樱花之所以跟武士道脱不了关系,在于樱花开得非常干脆,完满地了结其一生,才能在落樱时无悔无恨头也不回地随风而散。《叶隐闻书》说的正是这种精神。

  好一个“花是樱花,人是武士”。

  《叶隐闻书》读后感(九):这该是本断章取义的书

  山本桑要告诉我们什么?

  1.忠于主君。对主君的感激之情要浸透肝胆,豁出身心。

  2.赴死。应牢记武士道的死亡美学应当是——落花之美。不能自辱而死,不能被别人骂死,更不能稀里糊涂的死。

  3.一根筋。不管遇到什么事,不问事情到底存不存在误会,不论是否关乎于武士道精神,都不必有任何犹疑,应当有着断念式的果断,可以忽略刀法优劣,忽略生死,只需要一根筋的向前冲,杀杀杀,就能解决任何事情,即使解决不了,你还可以剖腹。

  4.没事常常想着死,睁眼想着死。闭上眼也想着死。每天早晨醒来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该怎样死,彼时死还是此时死。

  5.男女关系,没有爱情问题。男男关系才是王道,忍恋为上品。想要活命,还得禁欲。

  起初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对朋友说,山本桑的行为和理想是互相矛盾的,也许他是给自己建立了一个理想国。而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我迷惑了,他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让我更迷惑的是,这本书声称堪比儒家的《论语》,比在哪里了?

  我所看到的是一个感恩戴德、死恋着自己主君但是没能如愿以偿剖腹殉情的人,每天在寺庙里醒来,睁眼想了无数种死法,以及此时死或者彼时死这样极为纠结而无解的问题。继而大谈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告诫人们应该将死的念头置于平常之中,以达死狂之效。一边又夸夸而谈,虽然自己仿佛是被阴干的人,因为禁欲而“没有生过一次病,非常精神地边活边看到了今天。”

  每天每夜想了千遍万遍怎么死,还是没死。因为剖腹是最美的死法,但是法律禁止剖腹殉情,所以主君对不起,还是打算不死了,不能因为自觉不能尽忠而形容枯槁的死去,不能几尺白绫的追随您,因为这些死法想了很多遍都不如剖腹美,但是法律禁止剖腹。所以只好禁欲,并且精气神的活着。

  读完整本书,我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武士道精神,要说书给出的答案,却远不如影视作品上,日本人谢罪时放着音乐,然后沉默的挥下那一刀时的庄重神情。

  虽然山本桑一直告诫人们要有一根筋向前冲的武士精神,但在进谏和处世之道上却不乏迂回而巧妙的手段。他强调在谏与被谏者的心灵之间建立一座沟通的桥梁,潜移默化,就会被接纳。义正言辞必然导致尖锐对峙,这时,进谏自然不会有效果。

  另外书中的一些语句,不乏有个中意境在里面。于是乎,我把这书断章取义的来读,还真出现了比整本书阅读的更好效果。

  1.人们都忘记了,这是个无常的浮世。

  2.如咔嚓一声切断,除眼前的一瞬,便空无一物。一瞬一瞬地重叠起来,就是一生。

  3.我国的田舍之土风,不谙世故,初心素朴,是我们的至宝,模仿别国的风俗,是冒牌货。

  4.不能依据盛衰而判断人的善恶,盛衰是天运,善恶是人道。

  5.一鼎说:“写字的时候,纸、笔、墨要浑然一体,才能上达。”

  6.谈话,有时会滔滔不绝,因内心浮涌,喜不自禁,因而不能当真。

  啊~就让我这样断章取义的读完这本书吧。

  《叶隐闻书》读后感(十):欣然求死和血色唯美

  “西方古有骑士,华夏昔有侠士,日本旧有武士。三士三道,三种精神,三样境界。然前两者或倏然消散,或远偏江湖,唯武士道绵延不绝,广为流布。由幕藩中堂而城下茶庵,由沙场刀弓而坊间弦歌,逐渐化为一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和国民精神的特质。”林少华曾这样说。他是为了向我们推介《叶隐闻书》。

  因为近代史上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对日本,我一直怀有一种迷惑感。一方面对这个民族一些不可否认的优点抱着强烈的赞赏,一方面却又始终保持着警惕和不满。怀着这样的心态,我想谩骂和故作激昂都是愚蠢的,我们应该对我们的邻居进行更加深入的了解。

  “故欲了解日本,必先了解武士道。”林少华这样断言。他紧接着说:“而这部《叶隐闻书》,正是了解和研究武士道的原典性文本,弥足珍贵。”

  这本被誉为武士道《论语》,号称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真正源头的书,是一本很诡异的书。山本常朝把自己的生平过往、武士轶事、其他智者对武士道精神的阐述等等絮絮叨叨地塞进了这本书中,完全是一位老人的做派。而且很遗憾的是,颇有些颠三倒四甚至前后矛盾之处,很难做到圆满自洽。

  因此,若是怀着对传说中的武士道的莫名好感,譬如所谓“生如樱花之灿烂,死如落叶之静美”的溢美,那么一定不要来读这本书。你会发现,这里只有一位前武士现僧人(山本常朝著书之时已然出家)的老爷爷,眼见人心不古心痛不已,从而所阐发的一堆牢骚。他不断地告诫年轻人,回头看看以前的武士守则,一定要做一个好武士。大致就是这样。

  所以,若想来读一本优美的武士传说,那就干脆放弃这本书吧。即便是《菊与刀》或《武士道》可能都比它好。但是,要想真正了解武士道精神,《叶隐闻书》无疑是最好的一本。

  我不怎么相信,这本书是武士道的源头。在本书之前,武士作为日本的一个特殊阶层,必然已经形成了独特的礼仪模式、生活习惯乃至思维模式。山本常朝应该是过往智者对武士精神阐述的集大成者。

  山本认为:所谓武士道就是“关于死的哲学”。作为武士,理当为死而死。死的目的就是死的本身。武士道就是要切断对于生的执着心。“决死而立,把死恭送给对手;有了纯一的死,生才不会无望。”武士求死,当有“狂”的精神:拒绝筹划,反对思想,不问是非,为忠诚或荣誉,决然前行,一往无前。在我看来,山本的这本书,隐隐成为后来军国主义的重要头之一。

  “隐于叶下,花儿苟延不败,终遇知音,欣然花落有期。”“叶隐”一词由来,源于西行之诗。诗很美,诗中的“苟延”和“欣然”更是武士精神中十分重要的两种状态。茂吕美耶曾说:“樱花之所以跟武士道脱不了关系,在于樱花开得非常干脆,完满地了结其一生,才在落樱时无悔无恨地随风而散。”在山本的理想状态中,武士往往是鄙视苟延,而追求完满和欣然的。我突然想起电影《最后的武士》中,美国上尉内森•奥尔格伦观察了日本武士的生活方式之后,说:“这里人人讲究礼仪,微笑、鞠躬,但在礼貌中能感受到他们强烈的情感……每天醒来便专心将每件事做得尽善尽美。”

  这甚至已经带有一丝唯美的气质的,不过却是血色的。

  决然和缓慢,残忍和礼仪,在日本文化中被结合得那样得严丝合缝,不能不说是一种异数,也恰恰是《叶隐闻书》的诡异所在。

  后世的日本人,将山本“武士道”继承发扬了下去。穿着西装、啃着汉堡包的日本人,身上往往都还带着不可磨灭的日本痕迹。这更加是一种异数。

  《叶隐闻书》成书于1716年,更早四年,圣彼得堡成为俄罗斯的首都,而托马斯•纽科门已经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活塞蒸气机;在那之后七年,康熙帝驾崩,庞大的清王朝尽管看上去仍然不可一世,却已经在历史的暗流中被卷入了漩涡。世界的历史不可抗拒地走在从近代到现代的道路上。而这个时候,还有一位老人,仍然试图使武士的尊严可以在落日的余晖中得到庄严的敬畏。

  对于被异化的军国主义,我们必须立场鲜明地反对。

  但对一位老人对本国文化传统的热爱,却不得不令人感到尊敬。

  毕竟,在这个西方文化滥觞的时代,我们失落了太多自己的东西。日本民族对武士道这样一种带有强烈变态色彩的文化仍然带着那样强烈的眷念之情,我们泱泱中华,失落甚至主动丢弃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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