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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故事集》读后感10篇

2018-04-08 20:46: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10篇

  《丙申故事集》是一本由弋舟著作,中信出版集团/中信·大方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0,页数:194,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一):最好的是《代后记》

  如果不是同时在看阿乙,我或许会对这本书比较宽容可惜假设成立。 《随园》里的薜子仪,没让我想到袁枚,而是让我想起曾经熟悉的省市层面猥琐作家们,败坏整篇小说气场。 《发声笛》的最大亮点,是结尾时Beyond乐队歌词。 《出警》里的卖女和孤独,都带着社会新闻范儿。 《巨型鱼缸》显然对重点高中师生误解,比如,老师哪能不知学生爹娘职业? 《但求杯水》似乎没啥槽点,却远达不到豆瓣挂着的8.7分。 由于之前对作者一无所知,读故事时,以为弋舟是80后女性——这,在我倒是夸赞。中国现当代男作家,即使是重量级的,写起性,通常也低级得让我反胃。 哦,差点忘了说,《代后记:重逢准确的事实》倒是满好。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二):苦瓜亦是半生瓜,滞涩口舌但于身体益处多多

  读故事集是一件很随意事情,想看时信手拈来很快投入故事,罢读过后偶尔将短故事们细细品味别有滋味故事会和读者之类热销几十年大概就有此因。 只是很简单的五个短篇,五个不同阶层阶段故事主人公在俗世中的一个片段而已。出彩的是作者对主人心理活动细致描写,能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第一个故事《随园》颇为隐晦的表达了一段教师娈童性侵往事,但受害者却无可救药的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爱上性侵她的中年教师。故事借引清代那个“以淫女狡童之性灵为宗”的袁枚为老师半开脱,但还是对这个老男人心生厌恶,故事里这个男人毁了女主人公的一生而且还在害着更多鲜嫩的姑娘们。

  购书时无意间发觉袁枚最近《随园食单》《子不语》都算热销书,可若广大读者知道 这位大诗人/美食家是个不折不扣离经叛道者,曾为功名利禄极尽阿谀奉承之能谄媚攀附权贵还会推崇他对菜的品位么。怕是光女弟子满住“随园”遍及天下一条就要将其重新考量了。但我倒佩服袁枚的豁达随意和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二个故事《发声笛》写了中年男人的中年危机。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曾经谁没做过仗剑天涯英雄梦,人活着大概就是一个逐渐梦醒的过程。 《出警》和《巨型鱼缸》更像生活杂记。 最喜欢第五篇《但求杯水》,将婚姻里男女之间的孤独写到极致。一个醉酒宁愿在楼下与猫猫狗狗玩闹个把时辰的男人也疲于上楼回家,那些开车到家后在车里听首歌或者点一支烟的男男女女们又何尝不是在享受这片刻的舒适宁静,虽然无聊,但是自在。 还有,不论男人还是男孩永远甭想搞明白姑娘/女人对你倾心宽衣的原因是什么,就像她在离开你时你也被蒙在鼓里根本不明白她已经下了多久的决心,做了多久的准备。 五个故事主题都是孤独,各种不同经历人们内心隐秘的那片荒芜,无法与人言明无处可以着落像是悬崖峭壁缝隙之中的花朵一般,知道它在那里迎风艰难绽开,但谁都无可奈的孤独。 作者文笔凝练而且流畅不晦涩这很重要,这书名起的随性不在意倒被书商当做噱头宣传其实言过其实了,没有三十三年的沉淀那么夸张,但也是值得读的集子。 不过现在作家的书可真贵,这一本寥寥九万字的文集定价就是四十明摆着就是奔着高折扣去的。 读完倒想起陈奕迅的《苦瓜》 “学懂开解与宽恕 也像我很纠结的公事 此际回头看 原来并没有事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 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三):★★★

  2018.3已读第14:

  这书头一篇,开始部分甩出惊艳的笔法,可再探,内核是十五年前的安妮宝贝+十年前的笛安,不知为何就风尘仆仆女子。对,一定要用“女子”才能对付。本来取〈随园〉名字是好,可成了仁波切和信徒的故事…? 第三篇的小警察故事,比《平原上的摩西》,整体工整布局收了声,不如双雪涛笔法精彩。 后面,后面多的是类似悲伤逆流成河》的故事,“百万黄金纪念版”用364页讲了一个早恋堕胎的故事…我…这不是厚积薄发吧?能算真.满纸荒唐言。 问题在于,旧故事换了这么久读,仍旧不长进。年纪没郭老师青春,婚内出轨不如《昼颜》背德扭曲,成年女性说坦荡比不上山本文绪,真的是十分过誉。 本书热门短评第一条,“太过誉了吧” 前排唯一4星评价, “眼前一亮,比那批80后青年小说家写得好太多了。” 就问问,那批80后是大冰他们吗?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四):生命空洞虚无与历史隐痛 ——评弋舟短篇|王春林 【授权转载】

  生命的空洞虚无与历史隐痛

  ——评弋舟短篇

  王春林

  近些年来,大约是从他的那部中篇小说《怀雨人》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起始,弋舟的小说写作就逐渐地风生水起渐入佳境。这期间,他最引人注目作品,便是由《等深》《而黑夜已至》《所有路的尽头》三部中篇小说组构而成的“刘晓东”系列。细察弋舟的这些作品,一个非常突出特点,恐怕就是西方现代主义影响的内在化。

  你肯定不能断言说弋舟的小说写作与西方现代主义无关,或者说,西方现代主义早已以一种潜移默化方式深入到了他的文本内部,早已变成了他根本的精神艺术底色。尽管从表面上看,他的很多作品貌似与文坛流行的所谓现实主义作品也大致相同,然而,一旦深入到文本的细部,你就不难发现那种现代主义因子的隐然存在。对于他的这种内在化写作倾向,我们甚至干脆可以称之为不动声色的现代主义。

  不仅如此,面对弋舟的近作,我们还往往会生出一种不知所云感觉。明明知道这些作品具有相当高的思想艺术水准,但却一时之间难以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作品究竟好在哪里。导致此种现象生成的一个关键原因,恐怕就在于弋舟的小说愈来愈呈现出了某种复杂难辨的艺术面貌

  究其根本,小说面貌的复杂,乃是源于生活存在本身的复杂。能够把如此一种复杂性清晰地通过自己的小说文本呈现出来,也可以被看作是弋舟小说获得的某种艺术进境。他的短篇小说《随园》(选自《丙申故事集》中信出版社2017年4月底出版),便可以做如是解。

  《随园》所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限制叙述方式。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名叫杨洁,作为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形象之一,是一位生活上饱经沧桑精神上千疮百孔知识女性形象。之所以能够饱经沧桑以至于千疮百孔,从根本上说,乃是因为时间因素作祟的缘故。虽然只是一个短篇小说,但《随园》的时间跨度却相当地大,从一九八零年代中后期一直延伸到了当下时代差不多有二十多年的时光

  初登场时的“我”,是一位玩世不恭的甘肃某师专的学生。“我”玩世不恭的一个突出标志特征,是两性关系特别混乱:“再后来,很多男生围着我转,姿势千篇一律,一边寻找我的嘴唇,一边伸手探索意乱情迷地投身在专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仙境。”一种什么样的仙境呢?只要联系后文,我们即不难发现,此处之仙境,指的是“我”作为青春标志的一对骄人的高挺乳房。围绕着“我”的众多男生中,有一位裕固族的男生,被“我”命名为“尧乎尔”。与众多男生关系混乱倒也还罢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点还在于,“我”与自己一位名叫薛子仪的元明清老师之间,也一样地不清不白:“当然,他是我的老师,尽管我从来也不觉得在那所师专里能够‘教学相长’,但曾经在一个神魂颠倒的时刻,他却把脑袋埋在我怀里,对我说,是我启蒙了他。”

  如此一位两性关系混乱的玩世不恭的“问题女生”,自然会引起校方的极度不满:“校方已经对我母亲发出了要‘劝退’我的威胁。”但“我”却对此满不在乎:“我觉得这个威胁孱弱无力,仅从音韵上听,‘劝退’跟‘执黑五目半胜’比,一个是咏叹调,一个顶多是句酸曲儿。”不管怎么说,到最后“我”并没有被“劝退”,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县城当了一位中学老师:“母亲每周都要来看看我,对于我得到了一份教职她高兴坏了,但不久之后我供职的中学也对她发出了要‘劝退’我的威胁。”很显然,“我”的再次被“劝退”,肯定与“我”依然故我的玩世不恭紧密相关。在那个1980年代,如同“我”这样以玩世不恭的方式叛逆社会与时代的年轻人,可以说比比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一位四处漂泊的流浪诗人老王,并义无反顾地追随着老王,踏上了自己的生命漂泊之旅:“那时我并不知道,其实我哪场戏都演不好,在‘流浪诗人’中,我连配角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一个路人甲。”

  追随老王踏上漂泊之旅半年之后,“我”不仅跟着老王回到了他的老家,河北的一个小县城,而且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在那里,老王和他的朋友们背诵‘每个人都知道,生命是戏仿的,并且它缺乏解释。因而,铅是对黄金的戏仿。空气是对水的戏仿。大脑是对赤道的戏仿。性交是对犯罪的戏仿’等诗句……”

  请注意,我们之所以要引述老王他们朗诵的诗句,是因为其中的“戏仿”一词乃是读者理解弋舟这篇《随园》的关键词之一。质言之,对生命戏仿性的敏锐发现,可以说是弋舟此作或一方面的思想艺术要旨所在。这样一种波澜不兴的生活状态一直不声不响延续到了千禧年来临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在一场老王刻意组织的诗会狂欢之后,“我”竟然被两个名气不小的诗人给糟蹋欺辱了:“我被举起了腿,我看到一根腿骨从一只破旧的裤管中伸出的景象。”在老王因为追击那两位诗人而承受了长达八年之久的徒刑之后,“我”离开了那个河北小县城,开始在帝都北京混生活,一直混到失去一只乳房的时候:“在这场胜利中,我失去了一只乳房,它发生了癌变,只好切除掉。二十多年来,所有的时光都凝聚在这只被摘除的乳房上,事实上不足挂齿,宛如一只轻忽的气球。”与这只“轻忽的气球”相对应的,很显然是“我”青春少女时那“独一无二的仙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同样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意外邂逅了当年那位裕固族的“尧乎尔”,并通过他获知了已然成为地区首富的薛子仪老师已经罹患绝症不久于人世消息。获知这一消息之后的“我”,顿然萌生了强烈的返乡念头。这样,也就有了多年之后老王与“我”一路同行的一次返乡之旅。

  实际上,也正是在这次返乡过程中,“我”陷入了对于陈年往事的不无伤感回忆之中。某种程度上,这篇小说本身,就可以被看作是这种回忆的产物。非常明显,在“我”的回忆过程中,当年的青春年少,与现在的生命颓败,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强烈对比

  事实上,当年与现在形成鲜明对比的,绝不仅仅只是叙述者“我”,薛子仪老师与老王这另外两位关键性人物,也处于同样的生命困顿状态之中。

  首先,是老王。当年的老王,是一位虽然一身肮脏但却充满生命活力的流浪诗人:“他长着一张配得上‘老王’之称的老脸,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粗大到足以塞进一粒沙子。作为一个流浪诗人,他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和一双破解放鞋……当天晚上,老王一声不吭地将我脖子上的那块配饰悍然咬住。”单只悍然咬住配饰这一个细节,就足以证明老王当年所拥有的生命活力。但到了当下时代,重新现身的老王,在经历了那场长达八年之久的牢狱之灾后,却已经变成了一位“饲养绿头鸭的小老板”:“一别经年,我认为我会吓到他,但流浪诗人的习性还残存在他身上,当我摘下发套时,他没怎么关心我的脑袋,反倒把发套抢在手里左看右看,一副随时想扣到自己脑袋上试试模样。”老王的如此一种表现,毫无疑问是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之后的波澜不兴心态

  然后,是薛子仪老师。当年的薛子仪老师,虽然已经略显麻木之态:“整天都是垂头丧气样子,像是身在一个没有余地失败当中,或者是被判了终身的徒刑。”但他的内心里却毕竟还潜藏着某种庄严秘密:“和我在一起,似乎令他痛苦,就好像心里藏着庄严的秘密便不再适合玩‘舌抵上颚’的游戏。”毕竟还有勇气打破道德禁忌,和自己的学生神魂颠倒。然而,等到“我”重返故乡,再次出现在薛子仪老师面前的时候,薛子仪老师已经是一副病入膏肓以至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象中,我认为他应当是盘腿坐在床上——不像是他,而像是塞在神龛里的一尊破败的偶像;实际上,他是躺着的,一条薄被一直盖到了下巴上……他盖在薄被下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的嘴巴蠕动着,嘴角流出黑褐色的液体。”

  当年与现在巨大的生命反差之外,与薛子仪老师紧密相连的一点,是小说标题“随园”的被命名。身为元明清文学的老师,薛子仪老师自然会对才子袁枚了如指掌:“但他还是一副身陷失败的样子。我想起了袁枚,那个清代‘以淫女狡童之性灵为宗’的仓山居士。这也是他在课堂上传授给我们的。他讲元明清文学,怎么绕得开袁枚?”实际的情形,何止是绕不开,现实生活中的薛子仪老师,在他后来发达成为地区首富之后,干脆就在祁连山脉建造了一座被命名为“随园”的庄园。然而,居住生活在这座虽新造但却如旧的随园里的薛子仪老师,虽然拥有一众青春年少的女弟子,但他自己却已经气息奄奄病入膏肓了。很显然,当下的生命衰颓已然与当年“心里藏着庄严的秘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差。尤为关键处在于,薛子仪老师对袁枚和随园的“戏仿”,与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袁枚和随园两相比较,所传达出的,其实是一种生命的被嘲弄与被反讽意味。

  非常明显,只要将“我”、老王以及薛子仪老师这三位主要人物并置在一起,他们当年所拥有过的叛逆骚动,与后来的残破颓败,无疑构成了鲜明的对照与反差。穿越时光的悠长隧道,两相对比的结果,自然也就是生命存在的一种空洞与虚无真相的被尖锐揭示。但千万请注意,弋舟这篇《随园》在透视表达生命的空洞与虚无真相的同时,其实也还有着对于历史隐痛的深切谛视与反省。

  小说中,最起码有这么几处细节与历史隐痛的表达紧密相关。

  其一,是刚开篇不久,薛子仪老师曾经向我展示过一块白骨:“他还向我展示过一块白骨,也就一次性打火机那么大,让人难以判断到底出自躯干的哪个部位。白骨可真是白骨,它白极了,两端如同枯木的断茬,这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从风干的胡杨上掰下来的。他拿这么一块白骨给我看,用来作为不陪我去戈壁滩的说明。他说他父亲就是死在戈壁滩上的,又如实交代:这块骨头不是他父亲的,是他捡来的。”

  其二,是当年薛子仪老师和“我”打得火热乃至于神魂颠倒之时:“薛子仪老师知道那块白骨累累的所在,但他并不打算带我去。他说有一天他要在那里修一座墓园,立碑安魂,把所有的骨殖都聚拢起来埋葬。他说,那些尸骨的主人离我们并不遥远,不过是几十年前的男女,他们生前的衣服都还历历可见,在那里,你甚至能够看到,一根腿骨从一只破旧的裤管里伸出,寂寞地指向空茫的远方。”

  其三,是在重返故乡的路途中,“我”和老王曾经一度聊起过薛子仪老师:“我说,他对我的一生很重要,他让我在年轻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兴致勃勃,被一些亘古的事物所吸引,让我在本该青春飞扬的时候却迷恋累累的白骨。”“‘他让我和近在咫尺的历史建立起了联系。’我字斟句酌地说,生怕自己是在夸大着什么。”“我”对老王说。“历史?”老王在追问。“我”的回答:“算是吧,因为他就是活在历史阴影里的人。”

  其四,在“我”抵达故乡去往薛子仪老师的“随园”的路上:“我忍着恶心,竭力向窗外张望。戈壁茫茫,我看不到一座当年被承诺了的墓碑,也看不到一座孤城般的墓园。”然后,面对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苟延残喘的薛子仪老师,“我”感到某种特别的愤怒:“我们彼此启蒙,如今,他用一座随园戏仿了一座墓园。我像是遭到了背叛,但也说不好。我发散着的愤怒之波一定强烈到令他有所触动了,他盖在薄被下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与此同时,“我”在地板上有了颇觉惊讶的发现:“一部翻开的《子不语》扔在地板上,山风掀动着它黄色的书页。我过去把它捡了起来。结果它的下面还扔着一本《夹边沟记事》。”

  把这四点细节联系整合在一起,我们即不难发现弋舟《随园》的一种隐秘意图,的确在于对共和国一段沉重历史的书写与表达。

  只要是对共和国时代知识分子命运稍有了解的读者,就都知道《夹边沟记事》的作者是杨显惠先生。杨显惠这部影响很大的著作,所书写表现的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至六十年代初期,数千名因言获罪的知识分子,在简直就是荒无人烟的河西走廊一带的茫茫戈壁滩上,被迫劳教或劳改的真实历史故事。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知识分子,被迫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块土地上,真正称得上是白骨累累。这众多的受难者中,自然也包括薛子仪老师的父亲。这一点,在上述第一个细节中就已经做出了明确的交代。唯其如此,薛子仪老师才不仅拒绝陪同“我”到那片戈壁滩上去,而且还曾经信誓旦旦地向“我”表示,一定“要在那里修一座墓园,立碑安魂。”但结果,一直到薛子仪老师病入膏肓为止,他都没有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而只是以一座自称的“随园”取代了承诺中的那座墓园。也因此,上述细节中所谓“他让我和近在咫尺的历史建立起了联系”,所谓“那些尸骨的主人离我们并不遥远,不过是几十年前的男女,他们生前的衣服都还历历可见”,其具体的所指内容,实际上都是在夹边沟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历史悲剧。从这个意义上说,薛子仪老师八十年代时的精神颓废与忧伤,以及后来的彻底绝望,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个篇幅不大的短篇小说,能够在直击表现生命存在的空洞虚无的同时,对于曾经的历史隐痛做深刻的书写表达,所充分见出的,正是弋舟非同寻常的一种艺术才能。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五):弋舟:一旦被写出来,“丙申”就是这些故事的元年

  兰州晨报:这个书名值得玩味,显然你点出的时间“丙申”并不是故事时间,而是你自己所在的时间;而且,称之为“故事集”,相当于强调了小说和故事之间某种幽微的关系。为何要暴露得如此彻底?

  弋舟:的确,以“丙申”具名,更多的是在指涉“我的时间”。这些故事出自一个小说家的虚构,它们不曾被写下,便不曾发生过。那么,在这个意义上,它们被我在丙申年写下,也就只能认领自己的“丙申命”,这是它们的元年,从此,这世上就有了它们的存在。一个小说家和他的小说,就是这样牢固地捆绑在一起。我在这一年想象了它们,于是,这一年里,它们含纳的所有岁月,都将被我经验,令我的丙申年超越了一个年份那物理意义上的365天。同时,我在这一年的生命状态,也势必决定了它们的面貌,我强,它们强,我弱,它们弱。“故事集”在这里的确是一个强调,它所蕴含的小说的义理,就不一一展开了,我想说的是,我首先是被它那种“古老”的光泽所吸引。现代小说以降,我们的创作因了“现代”之名,都太闪烁着金属一般的现代华彩了,现在,我想是时候了,让自己去抚摸古老“故事”的那种包浆一般的暗光。一个人的写作,只能越来越诚实吧,少一些迂回,逐渐接近准确的自己,这也许是“彻底暴露”的根由。

  兰州晨报:在有限的阅读范围内,发现你的小说对人物对话极为节制,可以说对话的比重很小。但在这本短篇集中,似乎这个比例有所提高。想问的是,你如何看待和把握人物对话在短篇小说中的叙事功能?

  弋舟:你的观察是准确的。靠对话来推动小说,的确不是我之前的强项,我总是乐于以自己的叙述来塑造虚构的世界。在这本集子里,对话的比例有所提高。一方面,是有意所为,事关小说技术的磨砺;另一方面,是不可不为,在这本集子里,我愿意令自己就近尘世,那些纷纭的世相,要求我只能依赖世相中一个个具体的人开口说话,说他们自己的话,让他们自己赋予那一腔的“废话”以“意义”。写好人物对话是不容易的,你得“贴着”人物写,这几乎是写作的常识了,可我们有时就是无力兑现常识。集子里的《发声笛》,我格外在这方面用了些力气,你会发现,这篇小说里的“声音”,是一个重要的支柱,那么,就让他们开口说吧,让他们发出声音。

  兰州晨报:书中的人物尽管也面临迷惘、孤独、厌倦等困境,但他们同时更开阔、通脱了,他们与周遭的关系更加肯定。这是否也暗示了你自己小说态度的某些细微变化?

  弋舟:我说了,它们是我的产物,它们的面貌由我决定,它们变了,一定是我变了。它们就是我今天的世界观,就是我今天的方法论,如果你这样定义了它们,当然也可以如此定义我以及我今天的写作态度。

  兰州晨报:五篇小说,基本各自都有一个“梗”,一句“执黑五目半胜”、老警察指间的烟卷、女主人爱洗澡的习惯、一口鱼缸、一盏射灯,它们不是小说的重点,隐隐又觉得不可或缺。其重要性是什么?

  弋舟:短篇小说是需要你所说的这个“梗”的。没错,没有这些“梗”,似乎并不影响故事的完整和现实性的逻辑,但真的将它们拿掉,你会发现,小说的完整性会丧失,艺术性的逻辑会僵硬。在这里,我并不是说故事与小说的对立,更不是说现实性与艺术性的分割,是说,这些关系犹如人之肉体与魂魄,它们是浑然的,是构成一个人的那种不可或缺的要素。你可以想象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通常,我们大约会将之称为行尸走肉,那么,没有了这些“梗”,小说就是行尸走肉。

  兰州晨报:很奇怪,冲着书名中的“故事集”准备读到一些新鲜的故事,确实也读到了,但转眼这些故事就不见了,唯留下了气息。这是不是你所预期的?

  弋舟:“转眼这些故事就不见了”——这个感受多好。人类历史有几千年了,这几千年就是故事的几千年,可我们究竟记住了多少故事?也许,滋养着我们的,正是那故事转瞬即逝后留下的气息。“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是人类最宝贵的感受之一种,这种对于经验的“恍惚化”,巩固了人类将现实上升为艺术的那种能力。这份效果的达成,也许是我的预期,但我不能如此揽功,就好比,莫言的父亲说“儿子站在斯德哥尔摩是他的预期”一样。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六):心有猛虎——弋舟作品读后感 by 卢十四 (授权转载)

  我的很多同事,在读过弋舟的小说之后,都沦为他的粉丝。我也未能例外。斗胆说一句得罪人的话:豆瓣阅读上确实有很多作者都很优秀,但弋舟是大师级的。

  读完弋舟在豆瓣阅读的第一部作品《我们的底牌》之后,我甚至感到不安:这位作者究竟是一直都保持这样的水准,还是仅仅有这么一部好作品呢?这种感情就像《食神》里吃了黯然销魂饭的薛家燕:“如果我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然后我接连读了弋舟的多部作品,很快打消了这一焦虑。我想起了苏联当局对索尔仁尼琴的官方评价:“一位新的、与众不同的和完全成熟的大师进入了我们的文学”。

  对这样高水准的作家,理应由同样高水准的批评家来评价他。我只是一名普通读者,这里只能斗胆说说自己感受最深的一点:观弋舟之文,可知此人心有猛虎。

  很多描写小人物的作品,反反复复都在写日常琐事引发的微妙情绪,人生的种种小失意、小遗憾,留下些许回味,终归波澜不惊。如此当然也能写出精致巧妙的作品,但毕竟格局有限,阴柔过度,读多了还难免审美疲劳。

  弋舟则不同。他写小人物,但他从不写失败者之歌。许多头破血流的小人物在他笔下并不是失败者,而是慷慨悲歌的烈士。

  把小人物写成烈士,首先源于弋舟看待庸常生活的态度与众不同。我们都在庸常中生活,都受尽了它的折磨,无力反抗,也就渐渐有了各自的一大套“生活哲学”,找到周旋的空间,妥协的理由,坐稳了失败者还能有滋有味。而弋舟看待庸常生活的态度如此激烈,总是正面交锋,无从周旋回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天上的眼睛》一篇中,他直接表明了这种态度:一只面临宰杀的鸡,理应闭上眼睛,缓解痛苦。然而那只鸡圆睁双目,眼看着屠刀落下。——小说的主角就是这样一个不甘任人宰割、不懂得闭上眼睛的小人物,因为睁了眼看而让自己落入家破人亡的绝境。又如《我们的底牌》一篇:所谓“底牌”,其实是人格的底线。一个努力试图守住人格底线的小人物在生活的步步紧逼下,退无可退,最终失守,丧失了起码的人格。

  (注:《天上的眼睛》、《我们的底牌》收录于《我们的底牌》。)

  弋舟的这种“态度”可能不仅仅是态度。能从人人可见的寻常事物中,感受并挖掘出非同寻常的内涵,乃是艺术家难能可贵的天赋之一。——这就好比一家咖啡馆,人人在那里休闲、聊天、消磨时间。唯独梵高从那绿顶红墙黄地板中感受到幽闭和恐怖,浑身震颤,从而创作出《夜晚的咖啡馆》这一震撼人心的杰作。书写“残酷现实”的作品并不少,其中能力不足者,好以夸张离奇的情节换取廉价的猎奇效果,什么弑父奸母不绝如缕。而弋舟从不这样做,他笔下每一笔现实都是我们日常所见,但却展现残酷的面目。这种高超技艺,不是我在这里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世界在弋舟眼中已是如此严酷,他笔下的小人物焉能没有壮烈之士。《金枝夫人》里独自朗诵《麦克白》的金枝;《怀雨人》里大步走出高粱地的潘侯;《等深》里怀抱利刃的少年……无不让我热血澎湃,想要大哭而又哭不出来,情绪堵在胸口,数日都不能化解。这些情节让我联想到很多:“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荆轲,《飞越疯人院》里在苍茫晨曦中出逃的酋长,《木木》中踏上回乡之旅的格拉希姆……也许这些情景并无故事逻辑上的联系,但那种悲壮的感觉如出一辙。

  (注:《金枝夫人》、《怀雨人》收录于《怀雨人》。)

  一言以蔽之:英雄主义。

  英雄主义,是将弋舟和其他许多“残酷现实”类文学区分来开的又一大特征。我们见过太多标榜“残酷”的作品,以阴暗残忍为能,津津乐道“人性之恶”。此种犀利狠毒,未尝不是另一种自甘失败的犬儒。而弋舟笔下的现实无论多么残酷,总有人头撞南墙,飞蛾扑火。字里行间,有着当代文学罕见的阳刚之气。

  我少年时读刘逸生的《宋词小札》,看到刘逸生老师将秦观归为豪放一派,大为诧异:像苏轼辛弃疾那样,动辄家国天下、古往今来,当之无愧可称豪放;秦观这样满纸儿女情长,也能叫豪放?刘逸生给出的理由是:秦观词的取材虽然多见于婉约派,但他却把这些题材写得激烈凄厉,非婉约词人所能为之:“在必要的时候,他敢于掣出匕首,迎面搏杀。”

  同样,弋舟的笔下没有金戈铁马,没有刀光剑影,仅仅是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人物。但他心有猛虎,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阳刚雄健,散发着英雄主义的悲壮情怀。——弋舟的创作风格较为多样,本文所述的仅仅是他诸多作品中的一类,但却是我最喜爱的一类。

  原文链接:https://www.douban.com/note/291630823/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七):弋舟:一手作家依仗现实 二手作家依附想象与阅读

  “据说,一个人从出生到真正成熟需要33年。

  每一个人生的第一轮33年,都是不断与新的自己相遇,每一个新的自己都是上一个自己的成长和变化,每一次成长更是不断与人生的事实重逢——事实本就存在,一个人用33年的时间不断与事实相遇,这就是人生最好的重逢。

  作家弋舟在《丙申故事集》中的5个故事,写的就是这样不断与事实的重逢。只有这样不断去向更好的自己的努力,才是“自己”。”

  弋舟:一手作家依仗现实 二手作家依附想象与阅读

  作家真有“一手”“二手”之分吗?如果有,区分的标准是什么,他们有高下之分吗?

  董子琪 /文

  来源:界面新闻

  四年前,台湾作家唐诺来到北京时,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他认为中国大陆的作家在书写有三个“奢侈”,其中之一便是书写题材的奢侈。他借由昔日的福克纳为比喻,他说福克纳曾经说自己是在美国邮票大小的土地上反复书写。

  为什么这样一块土地,只供福克纳一个人写?是不是福克纳成就太惊人,让所有其他人显得暗淡无光?但也有另外一种解释,因为书写的缘故。小说书写有所谓的初始阶段,通常小说面对全新世界,或是世界发生剧烈变化,比如唐玄宗天宝年间大乱,忽然眼前熟悉的世界变了,或人自身意识变化的结果,因此发现过去视而不见的世界,也就是巴赫金讲的第二世界。这样一个开始的世界,太新,很多事物还未命名,必须用手去指。这段时间的书写,迫切而快速,甚至有点来不及,从眼睛直接到手,书写显得舒服得不得了。比较麻烦的是,这个初始阶段不会持续太久,贴着现实记录和描述工作最多一代人就可以完成,再来就是重复了。 

  如今,唐诺当时关于贴着现实写作最多一代人就可完成的预言,似乎已经得到证实。在日前于上海思南文学之家举行的新书《丙申故事集》分享会上,这本书的作者弋舟就感叹说,自己是个过着二手生活的作家。

  弋舟:我是一个过着“二手生活”的作家

  “过着‘一手生活 ’的作家,能够直接把自己的经验、情感能够转化为创作,而我乃至我们这代人的个人经历可能相对前辈们来说都比较贫乏,属于 ‘二手生活’的作家。”在弋舟的眼中,一手作家是过着从自己的生活和经验中写作,二手作家不靠自己的生活,靠阅读想象来写作。这样的说法,恰恰也对应上了唐诺当时所言的“贴着现实写作”的一代人。

  “前辈们生活在在复杂的历史时代中,有着非常颠簸的命运,每人都活得都像一部传奇。作家张楚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那里浓缩着今天中国的现状,如同中国的小舞台,他在那里有很多亲戚朋友,上演着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故事。他私下也说,他的确是将朋友的个人经历经过处理成为小说的。”弋舟将以生活为写作资料的前辈作家和同辈张楚称为“一手作家”,对比之下,他自称是“二手作家”。

  作者弋舟照片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八):《丙申故事集》对谈录:重逢准确的事实(节选)

  重逢准确的事实

  ——《丙申故事集》对谈录

  王苏辛:我刚刚看到两位作家的对话,从他们的言谈当中,我大概感觉,其中一位或许是一个被阅读趣味灌溉的作家。我可能没有这个过程,我的阅读是和成长结合在一起的。

  弋舟:你可能大致说出了作家的两种形态。那两位都是朋友,两个饱读之士,坦率说,对于那种方式的对话我现在开始有所保留。怎么说呢,我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么一个来路,但我现在渐渐对自己感到了些许遗憾。被阅读趣味灌溉有错吗?当然不,但现在我觉得,一个作家如此生长,似乎有些“人工”的亏欠 ,譬如被一把水壶伺弄出来的植物,总是不如栉风沐雨来得更令人心动。在这个意义上,和成长结合起来的阅读,在我的理解中,或者更具生命感吧,即便长得很蛮横,也蛮横得比较可爱。

  王苏辛:在某一段时间内,如果生活出现问题,我写出的东西大概也会显得缺乏耐心。刚才说的“写不下去”,其实就是指这种状况,我不知道怎么把一些刚刚开始感受到的东西表达出来,这个时候我就会知道,可以开始新的阅读了,或者必须去阅读了。

  弋舟:真不错。在我的经验里,许多作家的阅读是直接作用在创作上的,即时转换。你的这种方式,没准更符合阅读的本意——让阅读先作用于生命,然后再转化为写作。

  王苏辛:我的理解是:一个作家,被阅读趣味灌溉没有错,但这个阅读趣味可能要适合自己。这就要求写作的那个人随时随地都要了解自己,不仅了解自己的过去,更要了解自己在不同阶段的面目,以及如何适应不同阶段的自己。这样说起来,被阅读灌溉的作家,其实和那种与成长结合起来的阅读、写作者,仍是走在同样的一条大路上,写作最终是通向生命的——那就是在写作中养成自己。你说的“专门的语境”是指文学概念或者某些理论吗?还是仅仅指常识引起的陌生感,会让你觉得无法尽快进入自己的话语体系?对你来说,是更喜欢单打独斗的状态,还是和群体站在一起?

  弋舟:这个“专门的语境”除了你说出的这些内容,更多的,我可能是在说一种感受,一种“端起来说话”的腔调,一种习焉不察的傲慢,还有隐隐自得的态度,等等吧。什么是我们自己的话语体系呢?作为一个人,说人话,不就是我们那个根本的话语体系吗?可我们有时候太把自己不当“人”了,时间长了,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我是会有点儿烦,有点儿讨厌那个不说人话的自己。当然,有谁会喜欢打群架呢?四处吆喝,虚张声势,那是懦夫的强项吧。

  王苏辛:说到“端起来说话”,倒让我想起之前看你的小说,比如《等深》中茉莉和刘晓东的对话,会觉得人物有些累,他们驮着巨大的包袱在走,但是到了《随园》,或者说整个《丙申故事集》中的小说,我发现你把人物身上那种比较显眼的负累撤去了,而是将其融于整个环境之中。于是环境的改变也是人物改变的一部分,大的环境因为这些看似芜杂的情绪和负累反倒多了一些层次感和活力,人物本身显得整洁、明朗,小说的前路因此更觉开阔。

  弋舟:文学之事就是这么微妙,当我们反对什么的时候,马上又会觉得自己可能错杀了什么。仔细琢磨一下的话,你又会发觉,文学本来就是一件需要“端起来”的事,否则它几无意义。这还是要分具体的语境和文本。老实说,这的确有点儿累人,我们都太过“知识化”了,我们“太文明”,“懂得的太多”了。你对我小说的阅读感受,如果将之视为一个表扬的话,我只能将“进步”归功于时间,现在写的比以前“好”了那么一点儿,这是时间之力,是生命本身的朝向。将人放置在环境里,这事儿,也只有时间能教会我们——原本我们恐怕是没有学好如何恰当地在世界中摆放我们。

  王苏辛:其实“好”的东西千姿百态,但和“自己”有关的好才动人心魄。所以我可能无法觉得这只是“时间之力”使然,而是拥有时间的人自主的选择,是他们的心让他们走向了自己的“信”。再回到你刚才那段话的前半截——文学是“端起来”的事物,但这个“端”仍然还是作者呈现出的诚恳的自己,或者说有良心的自己,在这个基础上,“端”才有“端”的价值,否则,或许就是伪饰。

  弋舟:没错,这是大的原则。但在这个大原则之下,我们得始终警惕不要让自己被“大”绑架。你的这些表述,我相信是诚恳之语,但它略微“鸡汤化”了点儿,“伟光正”,颠补不破并且天然地拒绝被否定。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要避免这样来表述,风险太大,听懂了的没问题,没听懂的,可能会是个误导。而且,这样说话还是轻易了一些,就像是在说晚上要比白天黑。

  王苏辛:你说“鸡汤化”,我的理解是那段话使用的多是概括性语句,而这些东西,它们得遇到恰当的时机,遇到准确的事实,才能有它自身的意义。我刚才说到那些,其实是在你的小说中看到了这个东西,比如《随园》中女主角整个旅途的微妙变化和对过去的检索,以及《发声笛》结尾中出现的beyond《大地》的歌词——“有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这样的基调,让我仿佛看到一个不再年轻的人和年轻时的自己重叠,而我之所以从这些小说中看到让人愉悦的活力,恰恰就是因为这种重叠。说起来,《丙申故事集》里的几个小说不少地方都充满这样的“重逢感”,这是故意的吗,还是这种和过去的重逢,让你觉得恰是这些小说力量的所在?

  弋 舟:“遇到准确的事实”,这个句式太棒了,差不多可以用来做这个对话的题目。当一些似乎不言自明的理念“遇到准确的事实”时,它也许才能成立,否则,它也只能“不言自明”地闪闪发光。这也是我开始警惕一个小说家四处布道的原因,你所布的那个道,唯一需要遇到的是你写下的作品,那是你的“准确”所在,是你永远应该追逐的第一“事实”,否则真是有夸夸其谈之嫌。而“遇到准确的事实”,同样隐含了某种更为深刻的小说伦理,遇到,准确,事实,这三个词,实在是充满了力量,连缀起来,几乎就是小说写作的“硬道理”。这本集子取名为《丙申故事集》,本身就是在向时光和岁月致敬,那么,与过去重逢,回溯与检索,不就是时光的题中应有之义吗?时光是有力量的吗?嗯,这个倒是可以不证自明的。

  王苏辛:说起“时光”这个东西,在拿到《丙申故事集》的书稿时,有位同事出于对书名的好奇,让我一定给她看看。她看了一部分之后说,这些故事让她想到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但确实很有趣。因为我觉得《黄金时代》也是一个关于时光的作品,但不同的是,《黄金时代》是过去的时光,我们在它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个过去的故事(尽管里面的情感是超越小说背景的),但《丙申故事集》不是,它里面的每篇小说,都充满浓烈的现场感,即使在回忆过去,那过去必然也已经是现在所认为的过去。这个“现在”或者说“现场感”,让我好奇是你写之前就想到的,还是写着写着,这种气息才出来的?

  弋 舟:完全以一种“我奶奶……”的“过去时”来结构作品,可能不是我目前的写作兴趣。的确,这本集子里的每一篇,都必须有“现在进行时”的时刻。这里面并无优劣之分,也不仅仅是小说的技术性问题,它只是出于我这个写小说的人个人的愿望,喏,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在一年内写出一本书,我给这本书取名为《丙申故事集》,已经是对自己的一个强迫,它只能在“这一年”完成,而“这一年”,当然是“现在进行时”的,如果我有意写一本回忆录,那我也许会取另外的书名了吧。它是一个跟自己较劲的产物,是个人趣味的产物,是“居于幽暗自己努力”的产物,当然,它也是时光玄奥之力的产物,是作为写小说的我个人心情的产物。它所能呈现的,就是作为写小说的我的“现在进行时”的状态,它负责记录我的丙申年。我想,这也许才是你所说的那个最大的“诚恳”和“有良心的自己”。在这份愿望下,我对此刻身在的世界充满热情,哪怕厌弃它,也厌弃得深情而热烈。

  王苏辛:我从这本小说集当中,读到的是一群人的“过去+现在+未来”,这些人物尽管有相似性,但没有重复。我从中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过去、现在甚至可能的未来,说起来,有件有趣的事情:一个年长的朋友看到我在朋友圈提到《随园》,特地去看了一下,看完之后他说不相信我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小说。我大概理解他说的意思,但这恰是《随园》,以及整个《丙申故事集》的生命力所在。它当中的这些人物看似互相有疏离有缝隙,但这缝隙恰让这些小说的生长感更浓,仿佛阅读的时候能从这个缝隙中体察自己和周围的关联。它写的“我”不单单是某个处境中的“我”,而是它通过某个处境中的“我”,写出了独属于这部分小说的“他”和“他们”,因此,这部小说集才如此动人。我的反射弧略有些长,刚才你说到那个题目,我觉得真的很棒。但我突然想到,似乎“重逢准确的事实”更适合。事实其实一直都在,作为那些想要看到更广阔天地的人,我们随时可能与它重逢,甚至随时准备着与它重逢。

  弋 舟:这位年长的朋友是基于什么来判断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小说呢?回到你前面说过的话,“这个阅读趣味可能要适合自己。这就要求写作的那个人随时随地都要了解自己”,在我看来,我们的那个“自己”往往是面目模糊的,有时候,不是我们在根据自己的趣味来选择阅读,是阅读在某一刻击中了我们,让我们的那个“自己”觉醒,“哎呀,我遇到了我”!这正是写作与阅读的秘密,它被我们寻找,也强力地寻找着我们,找到了,捕捉住,于是,我们的那个“自己”才如花绽放。这可能是一个发掘的过程,也可能是一个塑造的过程。发掘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有,塑造是因为拜它所赐。那个写作的人如何随时随地了解自己呢?喏,他只有随时随地地去阅读和写作。你那位年长的朋友,可能恰恰忽略了这种“时刻生长的阅读趋势”,他只看到自己对阅读的控制,忽略了阅读对自己那强大的改造,并且,如你所说,他还有可能割裂了自己与“他”和“他们”以及无穷的未知者之间的关系,不见他者,也难见自己。听你的,这篇对话就叫“重逢准确的事实”吧。

  王苏辛:人是先遇到事实,再遇到自己。那位年长的朋友首先从他关心的那部分来看待这个小说,认为这是一个八九十年代文艺女青年的成长史,这中间有他关心的那部分社会性的变化,他根据这个缘由去理解这个小说,觉得应该是个我陌生的东西,我不理解那个时代怎么能理解这样的人物呢?上个月我碰到复旦大学的金理老师,我们都很喜欢《随园》,但他喜欢的理由和我完全不一样,他是从外向内的,我则是由内向外的。我喜欢的理由可以说非常单纯,就是觉得女主角想的某些问题我也想过,这种想可能不需要同样的经历,但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相似。也可以说,我通过这个小说遇到了自身的那部分事实,也正是这部分事实让人有可能进入那些潜意识中有,但可能还未彻底揭开其面纱的世界,如此,阅读有了意义,这个意义就像你前面说的那样——我们遇到自己的“阅读”,惊呼,“我遇到了我”。

  弋 舟:“没有那样的经历,便无法理解那样的作品”,这样的认知方法,一了文学存在的理由。如此说来,我们压根没法理解孙悟空跟贾宝玉。当然,尽可能多一些地给不同的阅读者提供发现那个“自己”的可能,应该也是一个小说家的追求。见山见水,你得写得有山有水。格非先生说这本集子写得有“密度感”,在我理解,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的兑现。一次跟他聊天,他就说起过小说“密度”这个话题,他举了一个非常贴切的例子:一把椅子,如果它的材质结实,是密度很好的木材,那么,即便它打得不漂亮,价值也高于一把漂亮而薄脆的椅子。这个认识在我看来非常重要,尤其,它出自格非先生这样一位曾经以“漂亮椅子”为能事的前辈之口。我觉得,此间确有真意。所以,这本集子我力求让它结实一些,而我所能找到的最有效的方法,似乎就是让它紧密地与现实关联,让它生长在现实的根基之中,于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过往乃至未来,年长的朋友、金理和你,都翩然而至。我得学会尊重铁打的事物。动辄让人坐着毯子飞起来,我现在不大热衷了。

  王苏辛:格非老师那个比喻对小说的叙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小说家不可能把三维的世界压扁来增加密度感,而只能写出一层层递进状态的事实。要抵达如此结实和茁壮的密度感,可能需要“剥洋葱”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与准确的事实重逢,甚至写到后面,作者本人也会因为这个小说,明白了一些自己过去不甚明白的东西。如此,写作也可以是阅读,阅读也可以是写作,生活因为精神层次的递进和辗转,有了密度,我想,这或许是你说的尊重铁打的事实的最大的意义。就像我读《发声笛》的结尾,发现你把小说的点落到人物青少年时期的样子,那个唱着歌的人,身上充满未经反省的荷尔蒙,但这样的他,或许是目前的他人生如此这般的源头。再说到小说之外,正是不断的“回去”,不断回到那个“朴素”少年,生而为人才不至于总是积累歉疚,而是用不断的进步,来提炼出那个更好的自己。

  弋 舟:那当然是一个更高的要求。它需要我们的眼里盛放得下更多的“事实”,需要我们有能力去“准确”地与之“重逢”。而且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必须暂时放弃自己既往那种无度地将世界“虚拟化”的习性——山就是山,是石头和植被,不要再去条件反射一般将它比附为“一堆音符”什么的。你所说的“层层递进”和“剥洋葱”,在我看来,就是逻辑的能力。不讲逻辑难道不是更轻易一些吗?尽管,那样看起来似乎显得高级一些。抓铁有痕,轻盈或许才真的能够轻盈。对“现在进行时”的重视与尊重,必定导致我们重视与尊重逻辑,因为,由此我们不得不去重视与尊重“现在进行时”的根由——它是如何这般与只能这般的。一群中年人,他们不是凭空活在丙申年里的。而且,有了来路的对照,今天的诸般心事才更加让人怅惘,那些个朴素的少年,才愈发显得珍贵。于是一切都会有了“准确”的基点,让我们能够稍微可信一些地“提炼出那个更好的自己”。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九):是剑吧,分江定海的剑。

  好吧,前段时间积累了一些新买的书,还没来得及看,其中就包含弋舟老师的《丙申故事集》,翻开读过一次,中途放弃,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读不下去,本能的抗拒,觉得这些故事肯定同“老家伙”一般,晦涩陈旧。但是今天下午坐在床上,从床边拿起,不知不觉就读完了这篇《随缘》。我想我知道了为什么去抗拒,因为它最终通往悲伤,连幽默都是悲伤,不可自拔的悲伤。像装了义乳的胸口,空空荡荡。它们横冲直撞,我把握不住。又像是雪山上的光,忽明忽暗,琢磨不透。所以我不知道《随圆》在说什么,我只感受到乡土和历史的气息自发地揉合一齐,以及某种透露着循环的宿命。至于那些庞杂、具体、又深刻的东西,我不想去知道了,因为头疼。最后,我觉得小说就应该是这样的,当然这句话远轮不到我来说,都拿了那么多奖。但还是忍不住说一句,《随圆》是剑,分江定海的剑。哪里是浪尖,哪里又是浊流,一目了然。

  《丙申故事集》读后感(十):生活的道理

  这类小说我是第一次见,作者对于文字的娴熟运用成为了本书的亮点,作者的文风有些复古,适合慢节奏的人阅读。这本《丙申故事集》对于年轻人而言可能不会那么吃香,因为这里面更像是一个老者在对自己讲大道理,也像是老人向儿子吐露心声。这样的作家在戈舟的这个年纪已经不多见了,年轻人也就更不可能写出这种文章,他对自己看得很清,对于周围也时刻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态度。

  这本书里收录了5个故事,写的是生活,虽然不存在,但是在故事中它们显得有血有肉。作者在叙述方式上不断炫技,这本书已经不单纯是一本文学著作了,而是一件艺术品。艺术品本身就是不易捉摸的,这本书讲的道理实际上很浅,只不过作者让我们更缓慢的去消化它,这样能够达到不同的效果。这本书终究是小众的,因为生活节奏的加快,不可能再有更多人回去看这种书了。我想研究文学的人,或者是生活得到空闲的人阅读戈舟的文章是最适合的。

  书中共五篇故事:《随园》、《发笛声》、《出警》、《巨型鱼缸》、《但求杯水》。就连题目都起的艺术感十足,很多灵感都是来源于生活,写生活的人也很多,但是真正把生活极致的转化为文字的人却少之又少。作者用了一种技巧,使这种生活上升一个档次,这样一来就做到了一种在生活之上的生活,像是用上帝视角来写故事。书中的人物形象生动,故事情节连贯,时间跨度虽大时间线却丝毫不乱。

  在看待身边琐碎的时候,我们难免会持一种质疑的态度,总是想得太多,把单纯的事情想得复杂。我经常失眠,每天我都会做梦,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这种生活其实是很累的,我曾尝试过寻找生命中的那些隐藏着的美,我总是失败,我觉着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不会变得更好。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只有遇到不好的,好的才会出现。

  在生活面前,我们有时要学会妥协,但是不代表放弃。很多真实的事实才是最可怕的,但是美好从来都不是对子自己的,而是在于身边的人的感受。看戈舟的小说,也是对于自己的一种以我完善,既然不愿意去听大道理,那么就听讲故事吧,自己去筛选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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