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妈卖给老男人以后,我把她送进监狱
今天是周日,陈望学校没有课,周浩去外省出差了,婆婆出去买菜了。
安安三岁半,扎着两个羊角辫虎头虎脑地在客厅跑来跑去,又因为脚步不稳被地毯绊倒,摔倒哭起来。
正在拖地的陈望只好赶紧跑过去把她抱起来。小姑娘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在陈望说给她拿平时不愿让她多吃的巧克力时才止住了眼泪。
陈望无奈地笑笑,打开电视去给她播放喜欢的动画片,自己又去了厨房的橱柜找巧克力。
小孩子正是长牙的时候,甜食太多容易得龋齿,她一直想当一个严母,却被总是被女儿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
电视里的动画片到了广告时间,眼圈红红的小姑娘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不熟练地按着上面的按键不停换台。
陈望过来的时候正好卡在新闻台,安安看见妈妈拿着巧克力来了,兴奋地把遥控器随手一丢,屁颠屁颠地跑向陈望。
陈望蹲下身,和她商量:“只能吃一块哦,要不然牙齿里面会有虫子咬你……”
电视的声音比较大,新闻台正在播报一则新闻:五月三十日,网上一篇名为“寻找卞玲玲:少女称被母亲逼迫做不道德交易,将其送入监狱后其人失联”的文章迅速刷爆了网络……
2008年,卞玲玲将自己的母亲举报至司法机构。十二年后,高呼冤枉的卞母刑满释放,但却因卞玲玲改名并迁户而失联,于是卞母求助媒体……
陈望的心脏似乎一瞬间被人抓紧,她起身慌乱地去找手机,今天最热点的推送是那篇文章。
于是她颤抖着手点进去,那篇文章写了一篇十二年前的案件,虽然没有直说,文章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此案必有蹊跷。
那篇文章大量篇幅都在描写卞玲玲的母亲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抚养女儿,所以强迫女儿做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今天卞玲玲的消失,也是由于愧对母亲所以不敢面对。
这篇文章底下有一大堆的评论。
……
她的喉咙被狠狠扼住,她呼吸不过来。
昏黄的灯光下,四周是残缺的灰白色墙壁,屋内的一桌一椅均是残破不堪地被随意摆放着。
被子是用过时的灰白色布料做被面,上面原有的颜色已经被黑色油腻的脏污掩盖。水泥地面上有好几个烟头,整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充斥着呛人的烟味。
卞翠英用右手掐住女孩的脖子慢慢往上提,脚跟渐渐离了地面,女孩喘不过气,本能地用双手想掰开她的挟制。
可是她太小了,全身的力量也不如那人用劲的一双手掌。就在她将要停止呼吸的时候,卞翠英一把把她甩到地上,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怒气,“为什么抓伤别人的脸!”
她捂住喉咙开始剧烈地咳嗽,胳膊和大腿外侧因为刚刚与水泥地面的摩擦而出现破皮的伤口,上面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低头咽了口唾沫来压制干涩的口腔,抬头看了看暴怒的卞翠英,怯怯道:“妈,我不是故意的,我疼。”
“就你娇气!”卞翠英皱着眉头怒斥道,“以后多做几次就好了。”
“嗯。”她似懂非懂地点头,扶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起身,拿起床头的卫生纸随意擦了擦流血的伤口,就穿上了衣服开始打扫屋子。
“陈望,你看热搜没有?”同事小王一边收拾课本一边对着陈望道。
陈望愣了一下,小王才对着她一叹气:“就是那个为了钱把她妈妈送进监狱还说母亲逼她做不道德交易的热搜啊!”
指甲死死抠住桌面,陈望虚弱地笑了一下,应道:“是吗?”
小王白了她一眼:“二三十岁的小姑娘不但天天穿得跟老古董似的,不露胳膊不露腿,这新闻咋还不看!”
陈望又努力扯出嘴角对她笑了笑,然后逃跑似地慌乱离开了办公室,提前进了教室。
她站在讲台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找回自己平常上课的样子。
“作者紧扣‘匆匆’二字,细腻地刻画了时间流逝得飞快,表达了……”陈望一停顿,背着手在教室走廊里来回转着,引导孩子们说出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
三十多个孩子把手放在桌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红色的红领巾映着他们稚嫩而朝气蓬勃的脸,他们盯着面前的黑板,与陈望一起答道:“表达了作者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和惋惜。”
“同学们真棒!”陈望快速走到讲台上用粉笔写下了这篇课文的主旨,然后又带领孩子们回顾了一下这堂课的内容。
下课的铃声响起,班长喊了起立,全班同学在桌椅移动的声音中一起站起来,对着陈望鞠躬:“老师再见!您辛苦了!”
陈望也在讲台上对着他们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同学们再见!同学们辛苦了!”
她转身回到讲桌上收拾东西,不经意间却瞟见满满当当的教室角落里只剩下了一张课桌和一个孩子。
那里本来应该有两个的。
她呼吸一窒,连书本也顾不得拿就跑到最后一排发问:“袁雪呢?”
袁雪是那个没有来上课的女孩。
袁雪的同桌也是个女孩子,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语文老师,有点紧张:“袁雪被她妈妈接走了。”
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开始泛白,陈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溺水的感觉,她有些神志不清地吼道:“她妈妈接她干什么?她妈妈要做什么?”
小姑娘被一向温柔的陈望吓得瑟瑟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却还是抽噎着回答陈望的问题:“她妈妈说……她妈妈说他们要搬家了,就带袁雪转学了……”
原来是转学,只是转学。
不是辍学,不是和她一样没有办法上学。
陈望舒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还在抹眼泪的女孩,她知道自己情绪刚刚失控了,一种极为悲伤的情绪涌上来,她不是故意的。
她走近那个小女孩,把她揽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刚刚说话太大声了,老师给你道歉,老师没有凶你。”
她沉重地呼吸着,声音镇定,嘴巴却扁成一个过分的弧度,眼泪也无声地流下,打湿了女孩的肩膀。
随之被匆忙喊来的班主任走到陈望面前,把她带回了办公室,然后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她的桌子上,对着她轻轻道:“陈老师,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他下一节还有课,并未多作停留,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陈望双手捧着保温杯,眼睛有些涣散,她脱掉鞋,把腿轻轻抬起踩在椅子上,全身抱作一团,缩成一个蚕蛹。
她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妈,我想上学。”女孩低着头看自己已经磨损得没有底子的布鞋,前面的鞋面已经开裂,露出她脏兮兮的脚趾。
“上学?”面前抹大红色手指甲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讽刺的嗤笑。
“就你这样还上学?”她把她的话当成笑话听,然后伸手把她招来,用那尖利的指尖划过她有些粗糙的皮肤,未干的指甲油在她脸上留下了鲜红的一道。
像血。
廉价的油漆味充斥着她的鼻间,她被迫抬头看见女人血腥的大嘴一张一合,那是无底的深渊,时刻准备把她吞噬。
“你凭什么上学?凭你那死去的爹从地底下给你拿钱?我真没想到你还敢给我张嘴说你想上学?”
女人的话像斧头一般重重落下,带着雷霆之怒劈开她的四肢、砸碎她的胸骨,她疼得脚步不稳,踉跄了几步。
“卞翠英,你敢不让娃上学!”一个女人伸脚踢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她膀大腰圆,胳膊上的红袖章写着“妇联”两个大字。
她瞪大眼睛几步把女孩把抱过来:“你知道什么是义务教育吗?敢不让娃上学是犯法!国家是要派人抓你的!”
卞翠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那刘姐你说得厉害,你派人抓我啊!”
“卞翠英!”
雄壮的女人怒目圆睁,她抱起女孩,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道:“你嫁到刘村干的什么生意我们不是不知道!看你养孩子不容易,面子都给你留着!娃想上学,你要是敢不让她上别怪我们不客气,让你连个破烂地都没有!”
她把女孩抱到院外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股脑地从兜里把所有的钱都塞给女孩,对着她低声道:“玲玲听话,如果你妈还不让你上学就偷偷来找姨姨。”
女孩拿着钱进了院子,发疯的女人把院里的铁盆摔得腾腾直响,她恶狠狠地看着女孩,像看着一个来讨债的厉鬼。她剧烈喘息着,像快要发疯的水牛。
她在院子里大声骂了几句,然后跑到女孩面前抢走她手中所有的钱。
她身子侧着,胸口因为消耗力气而剧烈起伏喘息着。女孩看着自己的母亲机械地转头,那如鹰爪般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随即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她走过去,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却让女孩浑身发寒,她捋捋女孩脏乱的头发,声音慢条斯理:“我的小玲儿反正周六和周日都会回来的,是吗?”
女孩屏住呼吸不知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女人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真乖。”
陈望缓过劲下班的时候脑子仍然是又晕又疼,她去学校车棚那边取了电动车,准备回家。
门卫在学校门口喊住了她:“陈老师,有你的快递。”
陈望愣了一下,她最近没有买什么东西,还未发问,门卫大爷已经把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她接过来一看,写的确实是她的名字和地址,便放到车篮里了。
时值放学,学生拥挤,车辆较多,她恍恍惚惚的出了校园,却在一个街道旁被一辆汽车挡住了回去的路。
从车里下来一个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
她下车,快步走到陈望面前,认真打量了她几眼。
就这几眼让陈望在六月的烈日下遍体生寒,让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孤鬼独立。
她开了口,似乎在等着审判陈望,她说:“喂,卞玲玲,你以前是叫卞玲玲吧。”
陈望看着她精致漂亮的脸,沉默着不发一言。
那女孩却自来熟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张乐,写你文章的记者。你妈找你你知道吗?”
那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剜进她的心窝,在里面翻搅着,要痛死她。
她的呼吸在颤抖,半晌她终于开了头:“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面前的女孩双手抱胸,看着陈望像看着一个恶棍,“你竟然把你妈妈送进监狱,天哪,你真的是……”
她适时停顿,然后才道:“你贪图你养父母的钱财就直说啊,你妈把你过继给他们不就行了,你至于那么狠心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送进监狱吗?如果她知道生你会是这个样子,她肯定会后悔生下你吧。”
言罢,见陈望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觉得自己的说教大约在她身上起了点效果。
于是她换了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继续道:“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呢?你看看你母亲找上我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难过,她说她就你一个女儿,只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和她一起把这个案子翻了,还她清白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事。”
陈望一直垂着头,脚支撑地面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的全身抖得那么厉害。
她抬起头看了看张乐,那女孩穿了一件今年流行的荧黄色露脐上衣,搭配一条低腰超短裤,露出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双腿。
不像她,无论多热的天所有的衣服都是长袖长裤,无法接受除周浩以外任何男人的触碰。
她身后的车和身边的包都价值不菲,那不像一个看起来刚毕业女孩可以买起的物品。
她可能有一个极其美满的家庭,美满到她所有的遭遇在她听来都是天方夜谭。
陈望觉得她们无法交谈,于是她掉头离开,走了另一条回家时候可能较远的路。
人行道上的树荫不断从陈望的脸上闪过,马路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嘈杂的车辆轰隆声,喇叭声从四面八方闯进陈望的耳朵里,她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回到家,陈望失魂落魄地把车子放好,在别人的提醒下才想起车上还有一个快递。
她回到家换上拖鞋把东西随手一丢丢到了客厅的桌子上,就径直走到了洗手间洗脸。
安安在沙发上看电视,婆婆在准备午饭,周浩今天晚上的飞机。
凉水接触温热的皮肤引起全身的颤栗,陈望盯着镜子里苍白如丧尸的脸,愣愣地发呆。
客厅传来安安惊恐的哭叫,陈望赶紧跑过去却看见安安扑在婆婆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旁边放着自己刚刚拿回来的快递盒。
婆婆拍着安安的背去了卧室哄她,陈望脚步沉重地走向那个快递。
里面白色的条幅上写着红色的大字:不肖子孙该下地狱。
安安不识字,是被旁边的骷髅,逼真的断手断脚和血淋淋的人头吓哭的。
陈望看着那些东西,就那样看着,然后她的心脏一阵抽搐,疼得她蜷缩着躺在地面上无声地流泪。
那个男人露出黄色的牙齿对着她笑,他把书包从她怀里拽出来,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最宝贝的书全部扔出去。
她有些恼怒,老师留的作业还在里面装着,她想去捡起来,却被那双肮脏有力的大手扯进了屋里。
于是她便想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老师又夸我写字写得又快又好了,今天留的作业我都会做,老师让预习的课本我要把它背下来……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卞翠英正在院子外跷着二郎腿蘸着唾沫数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她的头发有些乱糟糟,书包就在卞翠英脚边不远处,像之前那样丢着,她走过去拾起来,对着女人道:“妈,我以后可以不和那些叔叔玩吗?我……我那样很不舒服。”
她话音未落卞翠英便一脚踹了过去,她踹到了她的小腹,女孩能感觉身体里的血流得更快了些。
“不愿意?你跟我说不愿意?!”卞翠英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她像疯子一样脱掉脚下的鞋,拿起来便对着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女孩的脸打去,边打边骂:“你个讨债鬼赔钱货,还不愿意帮我挣钱!你说你不愿意帮我挣钱,我要你干什么?啊?!”
女孩捂住肚子的手变成了捂住脑袋,她低低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等打累了,卞翠英才停下来,她吐了一口唾沫,对着地下女孩红肿的脸威胁道:“如果有人问你脸上怎么回事,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不小心磕到的。”女孩结结巴巴道,生怕惹得她哪一点不高兴再来一顿拳打脚踢。
卞翠英满意地点了点头,穿上拖鞋哼着小调回了屋。
电视里的卞翠英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的声音哽咽着:“我十月怀胎生下她,当初本来该顺产,结果由于胎位不正我又去剖腹,我肚子上现在还有她留给我的一道疤。”
男主持人也眼含热泪地看着她,听她继续道:“是,我以前是在我们村里卖过一段时间,可是我那是生活所迫啊!我的孩子她成绩优异,她得上学得吃饭得穿衣服啊!家里没有男人挣钱,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抛弃尊严用身体给她换上学的钱的!”
镜头转向座位上的几位女性观众,都因为她深沉的母爱而流下感动的泪水。
“如果她找到我,我就和她一起死。”陈望坐在床上,眼神空虚地望着前面一点。
“胡说什么!”周浩对着她怒斥道。
他一向脾气温和,极少大声说话,此刻却焦躁地在她面前不断走来走去:“先给学校请假,这几天不去上课了,在家待着。”
“他们肯定查到我的信息了,真的,周浩,我不会让你们因为我被贴上标签的,他们只要找到我,网上能搜到我的照片,我就去死。”
“陈望,你再说这种话试试!”周浩气得直喘气,“你就算再不为谁想,也得为安安想想吧!她才三岁半,你想让她没有妈妈吗?”
“我不想死,周浩,真的,我不想死!我才刚刚活过来,我遇到了你遇到了妈,我有了安安,我才刚刚活过来,我也不想死啊!”她捂住脸低低呜咽着,“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为什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婆婆的声音传了过来:“周浩,望望,怎么了?”
“没事,妈。”周浩应着,却也是颓废地看着陈望。
婆婆打开门走了进来,老年人信息闭塞,但是通过两人的反常也了解到一些东西。
她直接走到陈望面前给她擦了擦眼泪,搂着她轻声道:“望望乖,没事没事,妈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你是个好孩子,妈都看在眼里。周浩爸年轻的时候没了,我拉扯周浩这一个孩子,他娶了你之后我都是把你当女儿看的。”
她又摸了摸陈望的头,既心疼又难过:“没事没事,望望,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媳妇,好女儿!”
周浩心里烦,想拿出烟来抽,又看了看屋内的两个女人,打开门走了出去,等来到了阳台却发现兜里没有打火机,他把烟盒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下。
屋里听见母亲的惊呼:“周浩你快来!望望晕倒了!”
她张开眼的时候是头顶的一片雪白,她愣愣地躺在病床上,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屋外似乎有女人的叫骂声:“那可是她亲女儿啊!她亲生的!被她用来干这种事!”
女孩扶着柔软干净的白色床单缓缓坐起来,门外送她来医院的刘姨红袖章都没有来得及脱,高大的女人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和男人打过架,也扯过女人的头发。
她嗓门极高,骂人也狠,村里的很多人见了她都绕路走,在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的眼泪。
所以此刻她通红的眼圈肿起来的眼袋才格外稀奇,她跑到女孩的床边,声音哽咽着直直落下泪来:“玲玲,都怪姨姨高估了那个女人的良心,她不是人!她根本不是人……”
她说不下去了,她用袖口擦着眼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女孩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了。
她知道了自己在和那些男人干什么以后拒绝了卞翠英让她继续这种事情的要求,却几乎被女人拿棍子打成半残。
那人扯着她的头发,咬牙切齿:“不愿意?好啊,不愿意!那我就上你们学校去闹,去让你那些同学看看他们眼中品学兼优的你是个什么面目!”
她就那样维护着自己仅有的那么可怜的一点自尊,直到她怀孕。
她已经学过生物课了,渐渐隆起的腹部和频繁的呕吐让她知道了身体不平常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她找到那个唯一对她展露过善意的女人,那个在别人眼里凶狠如罗刹的女人,她找到她,她跪下,她说:“刘姨,我怀孕了,我妈已经逼我做了四年那种事了。”
于是那女人带她去医院检查,发现了那个孩子,打掉了那个孩子。
她用尚不流畅的文笔写下了所有事情的经过,于是卞翠英被抓了,抓的时候她撕扯她哭嚎,她大声质问民警,我的女儿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
她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女孩,狠毒地笑着,她说,我的小玲儿,我唯一的女儿,你放心,只要妈妈没死,就一定会出来找你的!
陈望非要坚持出院,本来只是因为情绪激动外加低血糖引起的昏厥,并没有什么大事情。
周浩为此专门请了假照顾她,婆婆也是接送孩子外加给她熬汤两头跑,大家都忙得够呛,医生也比较直接地说了陈望在这就是占床位,没有住院的必要。
于是婆婆考虑了好久才终于同意让她出了院。
住院那段时间她接到了刘姨的电话,她告诉陈望村里来了许多记者和电视台的人,虽然现在没有人知道她的具体地址,但是还是让她注意一下。
陈望捂着电话泣不成声,她只会不停地对着电话说:“谢谢你刘姨,谢谢你……”
电话那边的女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傻孩子,都过去了。”
这个女人救她脱离苦海,供她上学,给她迁户改名,她甚至给她起的名字都那么温柔而温暖。
望同忘,忘记,也是望,希望。
出院那天,周浩和婆婆忙着收拾东西,打了个车到附近,陈望却在小区门口见到了张乐站在那里看着她。
周浩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了,她摆摆手不说话,也不想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就只让周浩带婆婆先回家,她再三保证一会就回去。
等终于剩她一个人了,张乐走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重工白色纱裙,上面点缀着许多黄色蓝色的绣花,她踩了一双白色尖角高跟鞋,走起路来优雅又美丽。
她不耐烦地站到陈望身边,对着她道:“你为什么还没有找你母亲道歉?看你生活得挺好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你当年说的那个什么受害者?你要是再不道歉,我就带她来找你了啊!你还老师呢,自己都谎话连篇怎么教好小孩子?”
陈望看着她没说话,她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把刀,那把时时刻刻放着准备和卞翠英同归于尽的刀。
张乐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你……你,你想干什么?!”
陈望没理她,右手拿刀直接划破了自己的左手,刺痛感从手心传到四肢百骸,血一滴一滴顺着掌心流下来,她抬起脸,看着张乐,问:“你疼不疼?”
“你是疯子吗?”张乐大叫,她又后退了几步,眼睛里流露出惊恐和不可置信,“你弄伤的是你的手,我为什么会感觉疼?”
“对啊。”陈望喃喃道,“你当然不疼,因为划伤的的不是你的手。”然后她又突然开口,盯着张乐问,“你分得清韭菜和麦苗吗?”
张乐已经觉得她的精神有点问题,但是在陈望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你分不清韭菜和麦苗吧?你不知道被侮辱是什么感觉吧?你没有被你母亲扇到耳膜出血吧?
“你的一生被温暖和善意包围,所以你不相信我的事情,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无情指责我,指责我可恶,指责我不孝,指责我说谎。
“你当然可以。生活在光明之下的你多善良,善良到时时刻刻想要逼死我。”
她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的冰冷机械,她最后看了一眼张乐:“只要你带她来,我会先杀了她再杀了你,你要是不信,尽管做。”
陈望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给学校请了几天假,这天她正在帮婆婆洗衣服,屋外有门铃声响起。
她现在很害怕这个声音,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陈望觉得她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抿着唇,问:“请问你找谁?”
女人温和地笑了一下,她后退几步:“陈望女士,你方便出来和我聊一下吗?”
因为门铃而赶来的婆婆也同样警惕地看着那女人,她紧紧拽住陈望的手,想替她拒绝这个看起来并不美好的谈话。
安安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电视,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漂亮阿姨,奶声奶气地对着陈望大喊:“妈妈,这个阿姨和电视上长得一样耶!”
“你也知道现在网上对你的评论都是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叫安雅的女人接过婆婆倒好的水对着她轻声道谢,然后看着陈望道:“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媒体人,我们觉得有必要还给公众一个真相。”
安雅今天过来是为了说服陈望参加一个节目。她再三保证只需要陈望打一个电话过去给电视前的公众还原当年的真相,她不必露脸,声音也做会处理,并不会泄漏任何隐私。
陈望沉默良久后,同意了。
“欢迎大家来到新闻直播间,安雅又和大家见面了。”
安雅穿着白西装面带微笑对着镜头打招呼。
“卞玲玲案因为案情超出人伦常理,所以案情令人难以置信,因为难以置信,所以一个又一个问题也随之出现,今天安雅就带大家来解决这些问题,来带大家寻求真相。”
“本次审查当地的司法机关根据申诉人的申诉理由以及舆论关注的焦点逐一进行了调查核实,本台记者也实地调查走访了案发地,走访了此案关键的两位当事人。”
“座上这位是卞玲玲的母亲卞翠英,本台记者在征得卞玲玲同意后,也对卞玲玲进行了电话采访。”
安雅不着痕迹地离卞翠英的位子远了一点,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
电话在嘟嘟两声后接通,陈望拿手机的手有些颤抖。
“你好,请问是卞玲玲吗?”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传来。
“是。”陈望顿了一下轻声应道。
“是这样的,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你觉得涉及到了你的隐私或者不想回答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好吗?”
“好。”
“你说你母亲在你小时候强迫你出卖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吗?”
“是。”陈望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做什么。”
“玲玲!你怎么可以撒谎!”自从来到直播间就一直在镜头面前擦眼泪的卞翠英哭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妈妈?”
麦克风的声音太大,她的声音传入了陈望的电话里,她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控制自己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而本能发抖的身体,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关于这件事情,我敢为我说的话负法律责任。”
“我的女儿竟然这样污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卞翠英站起身,一把冲到那个正在打电话的男记者旁边。
她大力抢夺过他的手机,对着陈望哭道:“我的孩子!妈妈这些年真的好想你,妈妈一直都在怪自己是不是对你要求太严格所以让你这样对妈妈!妈妈知道错了,妈妈就你一个孩子,妈妈什么都不求了,你回到妈妈身边好不好?”
导演使了个眼色,镜头投向观众席,两个壮汉不着痕迹地把卞翠英拖走了。
“喂,卞玲玲你还在吗?”镜头转回男记者时,他轻声对着电话问。
“我在。”陈望回答,“我知道有很多人不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你们可以随便调查,卞翠英强迫她的亲生女儿做不道德交易,是真的。”
几天以后,电视台的又一篇新闻播出了。
“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寻找卞玲玲案件,其母提出申诉,但是通过司法机关的审查以及对申诉人逐条申诉理由的审查,他们认为申诉人的申诉理由均是不能成立的,不符合刑诉法规定的再审条件。
“原判认定,被告人的犯罪事实是清楚的,证据是确实充分的,量刑也是适当的……有的媒体在提及这篇陈年旧案时,也把涉及未成年少女隐私案情公之于众……
“与此同时,一部分网友也提出来质疑,媒体以这样的方式寻找卞玲玲,是否合适?
“鉴于这起案件涉及个人隐私,卞玲玲本人变更户口隐姓埋名有其合理合法性,媒体向社会披露案件证据细节,发文寻找卞玲玲的做法是违法的,已经构成了对卞玲玲隐私权的侵犯。
“卞玲玲案件引发的关注提示我们需要认真反思媒体与司法之间的复杂关系,追求真相推动社会公平是媒体的责任……”
无数网友在最先发起的寻找卞玲玲的新闻下评论。
寻找卞玲玲报道看似为正义发声,实际上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哪个王八蛋会干出来把案件的受害者拖出来再用舆论杀一次?
媒体追逐流量,可也应该遵循基本的新闻道德,一个记者应当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陈望这天刚走到教室办公室,同事小王就又赶紧拉着她八卦:“哇哇哇,陈望你知道吗!那个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案子竟然是真的!”
看着陈望还有些愣住的表情她急急道:“就是亲妈出卖女儿的那个案子!是真的!”
陈望垂下眼点了点头,这边小王还在念念叨叨:“她妈不是人吧,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女儿……”
她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小王笑嘻嘻地凑到她身旁:“陈望啊,刚刚我来得早,取快递的时候看到你的就顺便拿了过来。”
她从旁边拿起陈望的快递递给她,陈望看着盒子吓得后退一步。
小王眨眨眼睛:“你是想让我帮你拆吗?”
陈望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小王就已经麻利的拿起刀划开了快递盒,随即发出一声惊叹。
陈望心头一紧,她走近一看,是满满一盒巧克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小王对着陈望道:“你怎么想着买巧克力了?这个牌子贼贵了!”
陈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上次的快递事件以后她就对突然收到的这些东西有着莫名的惧意,想了想,便直接把那盒巧克力拿回了自己的位置,并没有让小王吃。
小王也并不在意,只当陈望是有用处,她拿起那个快递盒准备丢掉,却瞟见里面留了一张写着“sorry”的字条。
这商家真奇怪,小王想,不应该是个好评返现吗,为什么写个抱歉?
她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随手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监制:飞酱
主播:蓝玉凝香
编辑:Appie/好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