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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被时代压进记忆深处的老手艺

2018-03-20 16:35:03 作者:老烟 阅读:载入中…

老烟|被时代压进记忆深处的老手艺

  欢迎来“茧庐织字”调戏老实的老烟!感恩有你

  被时代压进记忆深处的老手艺 

  *文图|老烟

  还记得老街拐角处一天到晚叮叮当当的铁匠铺么?还记得每到入秋时便背着长弓和压盘来到村里吆喝着“弹棉花喽”的老匠人么?还记得小巷深处将一根根青篾黄篾甩得像彩虹飞舞般的那位篾匠么?还记得骑在屋梁上一手拿着铁锤,一边喝着彩的老木工么?还记得那位将一块直木料刨成弧形,然后拿起瞄了又瞄,继而又弯腰刨了又刨的箍桶师傅么?

      我相信,你都还记得。但我也相信,你未必发现,他们逐渐消失了,消失在茫茫人海,消失在时光深处,以致你需要刻意去寻找才有希望再次看见。 

  1

  铁匠铺和满面红光的老铁匠 

  丁酉岁末的一个晴天,上饶信州区沙溪镇老街。

  这是一段尚保留着很多二十世纪痕迹的老街,街面的水泥路径已经看不到水泥的颜色,街两边的建筑也基本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建成的铺面,私人的,黢黑杉木店门板和黑褐色的泥瓦;公家的,片石垒墙,开窗都很大,依稀还能辨认出窗棂上曾经刷过的墨绿,墙外,多挂满了黑压压的爬山虎,很奇怪,这些爬山虎非但没有为这老暮的楼房带来多少生气,而且,看着,还愈发让人觉得苍凉落寞。想来,是这些爬山虎也已然十分苍老了的缘故,藤枯叶暗枝蔓萎顿。

  可如果这里被挂上了很多红灯笼,街上有了很多行人呢?在上饶周边,不就有很多这样的景致么?他们都打着寻古探幽的旗号且成绩斐然,究其原因,是这种斑驳与沧桑中每每能寻找我们内心渴望的一份亲切。这种亲切,有温馨感,有温度感,有真实感。有时,还能在空旷清寞的街巷里看到自己过去纯真朴实影子

  但此刻,这里只有一片苍凉与落寞。

  落寞的还有老祝的铁匠铺子和他铺子里的风炉。那幢挂满了爬山虎的石片屋再往前一点,就是老祝的铁匠铺。两面被烟熏黑了的土墙上吊着各色各样农家铁器,一座黄泥垒的风炉成了第三面墙,风炉里的火在燃烧,火丛里的铁钳已经通红。老祝的手里是另一件正在锻打的铁器:一个挂着一块铁尖的圆环。问过老祝,才知道这东西是伐木工用来拖拉大原木用的。这东西我往年肯定见过,但如今早忘记了。

  在记忆里,铁匠铺似不是这样子的,风炉、铁墩,铣床,这些没有偏差,但我记得这里应该还有一位光着膀子,肌肉隆起的壮小伙,扔着大锤,和师傅一来一往地锻打着铁墩上的铁器。那小伙围着一件黑色的围裙,短头发,两颊的汗水被火光印得像两块金子。说到这,老祝笑了——现在还会有哪个年轻人愿意干这吃苦不挣钱的活!他又看了我们一眼,再说:“等我以后实在再也干不动时,铁匠,在这里就绝灭了!”说完,眼睛又盯到了铁墩上面,敲打,翻面,又敲打。这会,他眼里只有那块铁坨,很像是戏里入定的老僧。

  老祝确实是这家铁匠铺的老板兼师傅。但坐下来闲聊时才知道,老祝八十年代时就去了一家工厂上班,这只是他退休后才又捣腾起来的副业。说起这事,老祝坦然相告,其实他并不缺这打铁的几块钱,只是闲不住,也不甘心把这门手艺就那么丢了,但更关键的,是镇上很多人喜欢他以前的活,说特别好使,都央他开后门给打个几件。然后,心痒了,便不顾子女们的劝阻重新把这铺子开了起来。

  铁匠铺里的打造的家私多是农用,柴刀锄头斧子或是犁头田耙一类的。如今,这些工具大多已为时代所淘汰,便是一些暂时淘汰不了的,也有专门五金工具厂批量生产的制品,比如草刀,用合金制作的,锋利之极且雪亮耀眼,刀柄也是塑胶的,握着手感很好。按说,有了它们,铁匠铺确实已经再无存在必要。可老祝不这么看,他说,能趁手吗?比如左撇子,比如嫌轻或嫌重了,比如刀口夹炭了动不动就裂口……那些工厂会考虑这些吗?可别小看这些器具,有时,他们也和人一样,不是任何谁都服的!这也是好多镇上人都宁可多花几块钱,甚至还要卖个情面来找我打铁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怎样的东西才能趁他们的手。

  老祝的活很忙,一个多小时,除了喝口水喘个气时与我们聊了几句,一直都在扯风箱烧铸和锻打中,脸色始终红彤彤的,这种红,一半是火光映照出来的,还有一半这是老祝脸上固有的:缘于满足,缘于认真,也缘于热爱

  有时,人,原本就十分容易被满足——有人认可足矣!老祝便是,在今天这个时代,打铁的收入与打铁付出辛劳无疑是不成正比的,而在以老祝为代表的那批老手艺人心里,或许从来就不曾认真计较过金钱上的收入,他们所做的一切,凭的就是一颗匠人的匠心,这颗匠心,既体现在他们对所制产品苛刻,更体现在他们对使用感受的在意度。于是,他们的作品,每一件都成了使用者的珍爱。而匠人们自己,则因此而享受到了莫大的满足。

  遗憾的是,时代,湮没了他们的作品,与之一同湮没的,似乎还有他们的匠心。

  2

  洋口的钉秤老汉 

  广丰洋口,也是上饶一个很有名气的古镇。丰溪河畔那条老街的两傍,也同样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上世纪中叶的老铺子。

  钉秤的老汉却不在老街上,他的铺子,在河堤上边,挨着马路,铺子边,是几间卖木制家私的店面。钉秤老汉的铺子其实算不得上是一个铺子,阴暗狭小,沉在马路下面,铺子里的地上散乱着各种秤砣,铺子里还靠着一架梯子,梯子上,挂着很多杆秤和盘秤。

  钉秤叫着钉秤,这个行当如今怕是能准确叫出来的人都不太多了。钉,钉的是称星,铝丝削成一个个小颗粒然后准确地钉进秤杠里,所以叫钉秤。而今,秤极少见了,商贩们全用的是电子秤,一上秤,不但丝毫无差,而且被称商品具体价值的金额也同时显现。因而,人们忘记了钉秤。

  钉秤老汉的钉秤桌案就摆在屋门口,这张案桌的颜色和钉秤老汉的脸色有点相似,棕褐色,但被日光灼射太久了,于是又蒙上了一道釉光。同行的婷子和小春之前没见过钉秤活,看到这个摊子,脚便挪不动了,凑到老汉身前开始问这问那问了个不停。老汉也不认生,便动作着边不厌其烦回答两位好奇女人,告诉她们秤杆的木料是栎木,手上的铁丝样的东西叫铝丝,还告诉她们一杆秤大约能卖几十到上百元不等,只是,买的人实在太少,收入很难维持生计了,所以,只能让老伴接些手工活来做补贴家用……后面的那些话,让听的这些人一片唏嘘

  相较之下,钉秤跟别的手艺比要显得精细甚或高雅些,在以前,算是门好手艺。尤其是秤本身的讲究,什么福禄寿三星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又什么经商者若欺人一两,则会失去福气幸福;欺人二两,则后人做不了官;欺人三两,则会折损阳寿……听着,便觉得特有学问。这些,自然是经由这位老汉口中说出来我们才知道的。但不饶他说,我们也不至对这与人类密不可分关系的计量工具完全陌生,起码我们都知道,秤意味公平见证良心,还知道秤有着极其渊远的历史和催生过太多的故事。由此及推,这钉秤的人,也必定会因为秤本身的要求而具备一颗正直虔诚的心了!这种虔诚和正直,一点也不难想象。否则,秤的作用便无法维系到漫长的两千多年。

  眼前的钉秤老人便是如此,他脸上带着笑,依然在回答两位女人的无穷问题,一边还他做手上的活,打磨,钉花,刨杆,我们能觉察出,这活他太熟练,即使闭着眼睛,也绝对不会出现丁点差错。然而,我们丝毫没感觉到对手上的工作有任何怠慢,一双眼睛,片刻也没离开过自己的手,他像伺候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在小心地完成每一个动作。而在他的眼睛里,我们看到了一道光,这道光,只有在母亲眼睛里出现过,只有在真正的艺术家们眼里出现过。

  但无奈的是,钉秤老汉的这张秤案,势不可免地很快也将消逝,无论他的秤钉得有多么高的水平,无论他对这门陪伴了他一生的手艺有多么热爱,时代的迅速发酵,已经没有了这门手艺生存的空间,而他自己,最终也将因为生计而不得不将他的锉刀、钳子以及钉花的小铁锤等工具束之高阁,然后选择另一种顺应时代发展的行当。

致那些曾陪伴我们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但最终却不得不消逝的老手艺 

  时光总是前行的,人类的智慧知识在不断的提升,与人类生活相关的工具与器具也在不断得到强大。人时代,养成了我们对生产工具和生活器具的实用性与存在形态的挑剔习惯。因而,无论是老祝的铁匠铺子还是洋口那位钉秤老汉的秤摊,几乎所有的老手艺都会自然而然地为越发苛刻的社会厌弃。这些老手艺中以及他们的作品,有的,像鸡肋,被扔进储物室的角落并逐渐被后来越来越多的废弃物品给掩盖,还有的,则干脆被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运到垃圾场,被碾碎,焚烧,再也找不回来。

  对今天的人来说,那些行将消失的老手艺,确乎都已经如同垂暮的老匠人,没了光泽,少了功能,息了活力,哪怕它们之前再如何绚烂过,被人们依赖过。但它们的笨拙狭隘,与今天的精美且实用的现代器具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但是,我们仍然不应该有丢弃它们的理由,而且,我们也无法真正丢弃他们,哪怕,缘于我们栖居的房子太小,委实没有空间来容纳它们而只能选择放弃,但它们的形态与曾经在我们生活中千丝万缕关联永远不会在我们的记忆里烟散。

  是的,人类审美和对舒适认知变化,导致了传统工艺的沦落。但现代器具却又因生产工艺的简单和操作者的木然,哪怕它们再怎样的光鲜绚丽,也总给人冰冷麻木感觉。这,就是现代的悲哀!而我们所以苦苦依恋传统的老手艺,恰是因为它们往往被赋予了鲜活情感

  其实,老手艺对我们而言,它们真像那些老人——我们的祖父,高祖们。他们在完成了繁衍和沿承人类的使命后,早已经离开了世界,可我们从来不曾忘记过他们,不曾忘记过他们为了后一辈们曾付出的一切:劳动创造教育、以及含辛茹苦努力奋斗的一生!这是一种铭记,这种铭记,被我们称之为情感,是人类独有的情感,没有人能够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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