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的守望

　　牧歌的守望

　　并不知牧歌其名来历，猜想应为穆姓吧，穆斯林的穆，他也恰属回族。取笔名牧歌，定有艺术追求之取向暗含其中。田园牧歌，那是多么的诗意。

　　牧歌，即牧童之歌，如乡民所言，是放牛娃子唱山歌；而诗人则云：“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这是宋代诗人雷震《村晚》中的句子，也许自此名句一出，田园牧歌的悠然美景，便被更为频密地嵌入诗画意境而令人企羡，遂成中国文化人审美追求之一雅，包含了超然物外的恬静，其诗意、禅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宁静，也都昭然若现了。

　　而我的朋友牧歌，他并不在乡野田园，倒是一座陵园的守护人，他是商南县烈士陵园的园长。在那幽静的园子，有他的办公兼书画工作室，那日我去，见画案阔朗，墨香四溢，一时手痒，随手涂下田汉为《关汉卿》一剧所撰之词：“。……常与英雄共魂魄，强似写佳人秀户描花叶、学士锦袍趋殿阙、浪子朱窗弄风月，虽留得绮词丽语满江湖，怎及得傲杆奇枝斗霜雪……”确实，牧歌是常与英雄共魂魄的了，因此易于宁静致远，真能淡泊明志。我羡慕牧歌的生活与工作环境，那是城边上依山而筑的陵园，安放着为了革命成功、为山城解放而捐躯的诸多先烈。如今的山城，现代气息使之日新月异，物质繁荣造就琳琅满目，虽也繁花似锦，遍见物欲横流；看似应有尽有，却也躁闹喧嚣。庆幸市场经济大潮，尚对烈士陵园无多大冲击，烈士的英灵，对这一切仿佛视而不见，或不知当年为之奋斗牺牲，就为着换来今天的有与无。若能预知，或不愿牺牲了呢。只是到了每年清明，待牧歌等人敞开园门，迎接一队队红领巾前来缅怀祭奠，那就是对烈士们的最大慰藉了。而朋友牧歌呢，他常年陪伴于斯，除了修枝剪叶、培土浇园，更多的闲暇，就画自己的画，写自己的字，静心处幽，文化自己。我以为这不失为对于烈士忠魂的最好守护了。

　　牧歌写字画画，并不为着出名，他似乎明白文化艺术的最本质功用，除了通过传播去实现教化的普世意义外，其更大的价值，还在于文化所具有的私人性。私下里把玩，可以陶冶、浇灌、滋养自己那随时都可能荒芜的心田。文化艺术本身便有这种功效，蔡元培当年提出以美育代宗教，就是想到了这一点。牧歌深谙个中道理，所以每每见他，总觉他能静如处子，言语不紧不慢，开口从无宏阔，仿佛习练着太极八卦一类的内功，功于内而不张牙舞爪于外。他的目光在凡人看来似已有了些微的呆滞，但却分明觉察出他内心深处的宁静与祥和。近日相聚，他双手捧过新出的《牧歌书画册》赠我，我是十分的欣喜。阅览画册，知道了他的书画艺术目前已抵达的层面。猜想一年四季，无论外面世界风霜雨雪怎么交替，花开花落如何变换，也不管花花世界，鸳鸯蝴蝶，牧歌总会深居简出，用那蝇头行草，一遍又一遍抄录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和《归去来兮辞》，王羲之的《兰亭序》，已被他临摹得很有了几分模样。他临魏碑，描汉隶，阅曹篆，赏章草，并尝试着从传统经典中走出来，渐渐的，使自己的书法功力已有了七分造化。他的绘画，师从西安美院名师陈国勇，上追古代大师石涛，力求意境高远，造像传神，崇尚飘逸旷达的禅意。几年前，他画了一幅白山黑水的《长江诗画图》，风格别异，请贾平凹题字，平凹就很赏识地题写了画名，成了与名家的联袂。其实牧歌的母亲就是一位普通的山城小学体音美教师，他的血管里，似乎早就流淌着艺术的血液。其母已故多年，无长物所留，惟有几幅朴拙的剪纸，被牧歌视为家传珍宝审慎收藏，类于供奉。(友情文章 www.wenzhangba.com)

　　说实话，我说的牧歌，并无美丽嘹亮歌喉，他名不见经传，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在那个小小县城，因了他多年的孜孜以求，潜心研度，被圈内人们渐渐认可，于是他的书法作品也被镌刻在了新建的文化广场上去。他也开始带学生了，有不少家长，很放心地将自己孩子送至门下，以求牧歌点化素描与色彩，指导习练柳公权或颜真卿。这样，牧歌就开始从以文化己，继而去以文化人了。余以为，正是因了牧歌不浮躁，不纵欲，不急功近利，耐得住寂寞，潜心守望着烈士的陵园和心灵的家园，所以他的艺术走的是正道，只要这样走着，就会着着寸进，洋洋万里。弄不好，牧歌在不知不觉中就有大名气了，也许百年之后才有大名，也不要紧。

　　牧歌貌似羸弱清瘦，其实也是有激情的，只不过他的激情是一种山溪般的潺缓流泻。那日饮酒，席间那膀大腰圆的老牛错估牧歌量小，与之较劲对饮，欲以量大欺之，结果老牛醉了，牧歌却安然无事。县文联主席姚家明说，他就没见牧歌醉过。我便想，牧歌是烙铁，而不是明火。

　　我说过，在中国的文化人里，还有多少不肆张扬的人，他们在市井、在小城、在乡镇，居陋巷，临乡野，儒雅而清淡地活着，原本只想以文化己，无意间通过濡染而做到了以文化人，实际上暗暗支撑了我们民族的文化。这些人，不要说是文化的脊梁了，但起码应是一支看不见却很庞大的文化队伍。官办的文化，被媒体炒作得张牙舞爪的文化，替代不了这些人的力量。牧歌，就是这样的队伍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