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 子

　　年届五十，我又做回了孩子。

　　我脑干出血两年了，虽然好多了，但是仍然不会走路，一直瞒着老娘。我隔段时间就会给老娘打电话，但是老娘十有八九不会接电话。

　　爹在世的时候，我会打电话和老娘聊天。但是，三年前爹突然去世了，爹去世整一个月头上老娘就生病了。她的病很奇怪，很突然，一下子就不认识人了。她连我们兄妹七个的名字也不能叫上来，因为我一直在她身边，她几乎把谁都唤作我。后来，虽然经过治疗，她却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今年八十岁的老娘，后来就一直由同村的二姐照顾着。我不必惦记，但是我想老娘。五一的时候，二哥开车把我接回了老家。

　　回到家，我不能像从前那样走到她身边呼唤，被爱人和姐姐搀扶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哥哥姐姐们从屋里搀扶出老娘。老娘颤巍巍地坐到沙发上，就一直看着我。她听了我的诉说，然后好几次盯着我的腿问我是不是被人打的。

　　说实话，跟老娘诉说的时候，好几次我都想哭，如同我还是孩子。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离家四五十里，之前我几乎没有去过二十里之外的地方。

　　高中开学正值秋夏之交，是我最害怕的日子，因为那样的日子我最容易闹肚子。那次我也毫无例外地闹肚子了，因为胆子小，晚上我都不敢独自上厕所，早晨来不及跑到厕所，就把秽物弄在了裤子。那种情形我没有对任何人讲，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疾病的折磨。粗心的老师和同学没有人问我怎么样。回到家里，娘一眼就看出我脸色不好，并问我怎么了。我哭了。现在也是一样，我想哭，但是不能。我还要装作好了很多的样子，来安慰老娘，以免她操心。但是，老娘还是操心。

　　吃饭的时候，她也总是盯着我，生怕我没有吃。一个劲地叮嘱我旁边的爱人，给我馒头，给我菜，给我饭，而她自己却不吃，每次我们都吃完了，她才开始吃，和以前一样。(经典语句 www.wenzhangba.com)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她总是过一两分钟就问我喝水不。当我去端碗的时候，她总会提醒我水太烫。甚至，有时直接试好水温把碗端到我跟前。吃香焦的时候，她把香焦剥了皮，塞到我面前，我说不用，她执意让我吃掉并说道“看会吃不”。我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二哥在一旁提醒到，按老娘说得做，我把她剥的香焦吃了下。然后，自己拿起一个也吃了。这样，她才有些放心。

　　侄女给她买回提子，因为她爱吃。提子洗好装在盘子里让她吃，她还没有吃却捡一个递给我，我只能顺从的吃下，以便让她放心。但是她总不能放心。

　　一天，我和爱人推着轮椅去外面的小巷子走，她拿着三粒洗净的提子坐在巷子口，等我们过来，她便给我提子吃。因为生病以后，吃东西嘴里会剩下东西，我没有吃；旁边的人打趣说让我爱人吃吧，她却没有。我不记得她说什么了，也不记得她怎样表现了。总之，那个提子她是没有让另外的任何人吃。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是看我进了卧室才去睡。午睡或者早晨起床，她经过我的门前，如果看我坐着就会进来和我聊天，并且看着我上轮椅。我坐轮椅的时候，她过来扶住轮椅。其实，我自己就可以。但是，她还是不放心。

　　有天傍晚我坐大哥的电动三轮车出去了，也没有和她说，爱人和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就说我爱人，也不去看着孩子（我）。后来，爱人只好一个人去门洞等我们。在娘眼里，只要看不到我，我便不知受到怎样的委屈和伤害。我从高中起便很少在娘身边，所以，每次回家，娘总是做饭的时候问我想吃什么，捡我爱吃的做。其实，上了大学之后，在饮食方面我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在娘面前，我们永远是孩子，是被保护的对象。就像汶川地震中那位伟大的母亲，在地震的瞬间，用自己躬起的脊背挡住了上面压下来的重物，而把生存的空间给了自己的孩子。她最后用手机留言：孩子，如果你还活着，记得我爱你！

　　孩子便是上苍给母亲的最好礼物吧，她们视之为珍宝，不惜一切地保护他，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