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柠檬茶
冰冻柠檬茶
到香港探访在那儿工作的次子，母子俩快乐地叙旧话新时，他忽然问我：
“妈妈，我小的时候，您严禁我喝冰冷的饮料，您还记得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
他接着又说：
“每回我们在外面吃饭时，您总为自己买一杯冰冻柠檬茶，很亮的那种褐色，有晶莹的冰块在杯子里面叮咚作响，黄黄的柠檬片轻巧地夹在杯子的边缘。当您大口大口地喝着时，我馋得连眼睛也差点流出口水来。每次喝剩最后一小口，您才递给我，我总拼命地用吸管吸，大力地吸，吸呀吸的，希望能从残余的碎冰里把残存的茶味吸出来。有时，晚上做梦，总梦到自己捧着一整杯的冰冻柠檬茶，喝呀喝的，醒来时，枕头湿湿的，没有柠檬清香的味儿，有的，倒是眼泪咸咸的味道！”
这段往事，他虽然是含笑忆述的，但却掩饰不了语调里的惆怅。
故事还没完哪，他继续说道：
“等我上了小学一年级后，每天总盼望着下课，因为我可以到食堂去给自己买一大杯冰冻柠檬茶，尽情享受。我总是在喝得半滴不剩时，还死命用吸管去吸，弄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声响。我的同学，都喜欢汽水，他们觉得老爱喝冰冻柠檬茶的我，十分古怪！”
我愈听，愈难过。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把喝剩一小口的冰冻柠檬茶递给他喝”，这样的行径，听起来，似乎刻薄得不近人情，实际上，背后是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因素”的。 (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长子出世后，饱受哮喘病的折磨，每每一喝冰冻的饮料便发作，发作时，胸膛好似汹涌澎湃的波涛，一上一下猛烈而又剧烈地起起伏伏，那个肺啊，好像是有人在拉风箱一样，“嗬呜嗬呜”地发出苟延残喘的响声，喘得厉害时，眸子睁得像死鱼般大，眼珠好似随时会“脱眶而出”，十分恐怖。有好多次，半夜发作，五内俱焚的我，披头散发，高速驾驶，冲往医院。在平常的日子，逢人便打听，有何偏方或秘方可治哮喘。买蝙蝠干、买鳄鱼肉，炖汤给他喝。一直、一直折腾到十二岁，哮喘病才断了根。
老二出世后，我已成了一个杯弓蛇影的母亲，风不吹、草不动，我都以为兵来了。为了防范于未然，我实施禁令，不许老二喝冷饮、吃冷食。
日胜对我说：“孩子的身体，需要适应冷食的呀，你怎么可以违反自然的规律！”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我一意孤行，好像守财奴看守宝库一样地恪守着自己定下的戒律。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日胜有时会趁我不备，以散步为借口，偷偷带他们出去吃七彩甜冰。吃过以后，接下来的好几天，七彩甜冰虽然早就融化得无影无踪了，可是，他们依然快乐得像在过节。一提起“散步”，便心花怒放地眉来眼去而又齐心协力地守口如瓶，终于，纸包不住火，有一天，老大在“散步”回来的当夜，哮喘病汹汹发作。他们以散步为幌子的诡计被识破，我自然怒不可遏，从此，更是防贼一般地防着他们，连散步也紧随于后。可怜的孩子，连这个“见缝插针”的机会也失去了。
为了一个罩在心里的阴影，我不公平地剥夺了孩子童年吃冷食的乐趣。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对我言听计从的“乖乖牌”老二，居然会在学校里偷偷地喝冰冻柠檬茶，而且，成功地瞒着我，连喝多年！
无理的禁令，往往只能带来“风平浪静”的表面假象。